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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知道，就算是他丢掉性命，陆昱受到的惩罚或许只是几年的牢狱之灾，这还是老爷子生气的情况下，毕竟首长，太过溺爱他这个孙子了。
他们这些人的命，不值钱
老张，老子下来陪你了，兄弟也算是给你报仇了。警卫员颓然的闭上了双眼，哀莫大于心死，心凉了，生死无惧！
“哧”耳边传来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接着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到了他侧脸上，一个身体靠在了他的颈间。
狐疑的睁开眼睛，低头，哇！
警卫员猛地推开靠在他身上的身影，或者说是丧尸，陆昱那一飞刀原来是冲着它去的，丧尸右眼已经没了，眼眶中插着那把水果刀，只露出刀柄，显然已经刺入大脑。左眼瞪的大大的，瞳孔中的疯狂还未褪去，呆滞已经开始浮现，两种神色交杂，配上猩红的瞳孔，诡异而恐怖。警卫员正是对上这样的一只眼睛才会有那么过激的反应。
缓过心神后，警卫员有些羞愧，他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竟然被死人吓了一跳，再看陆昱手脚熟练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他杀了我兄弟，他救了我一命。警卫员心里这么想着。不禁有些混乱，仇恨还是感激，这是个问题。
今日经历的大起大落太多，警卫员早已没了平时的稳重。早已能独当一面的他此时却显得六神无主。
“不管怎样，开始撤离吧，这里太危险了，我开路，跟紧我。”陆昱不再刻意去解释，磨嘴皮子没有用，反正他们总会知道的。
说完，陆昱当先一人走在了最前面，当然不是走向面前的山道，而是翻过凉亭座椅，朝着在他看来丧尸较为疏散的小道。
走了两步，他停了下来——老爷子没有动。
老爷子坐在那里，眷恋的看着陆昱的背影，身形显得有些落寞。
第八十八章无关恩情，唯敬佩耳（）
“爷爷，你不信我？”陆昱背对着老爷子。
“不，我信。”老爷子盯着陆昱的背影，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仿佛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老爷子坐着没动，警卫员自然不会动，沈父犹豫了一下，也没动，沈父不动，沈母与沈佳怡自然也不会动。
归根结底，陆昱都只有十八岁而已，沈父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跟着他走，哪怕他说的是对的。老爷子手握重权，是真正的大人物，人们会不自觉的跟着他，哪怕是走在黄泉路上。
陆昱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定定的站着，他可以问为什么不走，但他不想问，他就这么倔强的背对众人。也不回头，也不离开。
这就是少年人，少年人有时会因为某些东西而执着，不肯低头，又不舍放弃。
矛盾的综合体。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陆昱是因为倔强，老爷子是因为在看陆昱，不舍、眷恋的看着。
终于，老爷子开了口，却是对身边的几个人说的：“你们跟着小昱走吧，他能保护你们。我老头子老了，不想再动了。”声音中有无限落寞与遗憾。
陆昱身子微微一颤，一种莫名的委屈感涌了上来，嗓子里涩涩的，心头像梗住了一般，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首长”警卫员急切的想要说什么，却被老爷子打断了。
“不用再劝我了，这是命令，此次若真像小昱说的那般，你也就别怪小昱了，若是只是普通暴乱，他任你打任你罚，就随你了。或许死亡，也算是种解脱吧”最后一句话，老爷子说的低低的，谁也没有听清。
沈父也没再说什么，他听出来了老爷子话语中的死意。难得，老爷子顾及了孙子与下属，自古孝义难两全，老爷子却都没落了下乘。
这份功夫，他佩服。
双手抱拳，向老爷子深深的作了个揖。这个礼，无关恩情，唯敬佩耳。
起身，沈父走向了陆昱，沈母与沈佳怡紧随其后。
警卫员眼里含着热泪，他伺候老首长半辈子了，可以说是老爷子看着他长大的，亦父亦主，老爷子也从来没亏待过他。如今老爷子心蒙死意，他不忍，更不想离开。但这是命令，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
“是。”警卫员哽咽着喊道，敬了可能是他这一生最后给老爷子的一个军礼。一个粗犷的北方爷们儿，硬是把眼睛给憋红了。
警卫员刚刚转身，还没迈起脚步。陆昱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少年人，什么倔强，我只要爷爷。
他猛的转过身来，飞奔到老爷子面前。
“噗通”这一跪，掷地有声。
“爷爷”陆昱脑袋趴在老爷子腿上，已是泣不成声。
老爷子慈祥的拂着他的脑袋，“孩子，你长大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爷爷老了，也该走了”
“不，爷爷，我能救你的，我能救你的”陆昱猛地抹了把眼泪，抬起脑袋定定的看着老爷子的手臂，上面赫然有着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这是老爷子刚才救陆昱时留下的，陆昱之前就知道，他看的清清楚楚，老爷子也知道他看见了。
但他不愿去面对，面对老爷子即将变成丧尸的事实，他只想稀里糊涂的就这样，等他想清楚怎么办了，再去面对。
老爷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将这件事情裸的摆在了明面上，老爷子替他做了决定，或许是因为不忍孩子痛苦，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一切。
老爷子舍不得陆昱痛苦，陆昱又怎么舍得老爷子就这么离开，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他考虑不了，做不出决定。但他想清楚了一件事，这是个死结，给他更多的时间他也考虑不清。
他只想留住老爷子，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他想到了给老爷子截肢，又在下一秒掐灭了这个念头，不提尸毒的传播能力有多快，老爷子年龄大了，身体受不住折腾。只怕不但保不住性命，连死，都死的不体面。
陆昱脑子里一下转过了无数方法，天赋细胞活化，对，他在梦里就是这样解除尸毒危机的。
他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想要催动细胞活化，可，他没有，体内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能量。
他几乎绝望了，眼里充血般的浮现无数血丝，嘴兀自不自觉的张合，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颓然的低下脑袋。怎么办，怎么办
“小昱，人生来就有定数，所以有人敬畏天地，有人敬畏神灵，你日后可以狂傲，但必须心存敬畏，爷爷要走了，我老头子搞了一辈子革命，兢兢业业，不想到老了变成这些怪物，解脱我吧，这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老爷子坦然的闭上了双眼，他这一辈子，活的磊落，到死，也死的光明，了无遗憾，舒服自然。
陆昱怔住了，老爷子心善，临死了还在教育他，还在嘱咐他，但这个决定太过残忍，他哪里能下的去手，哪里能对着养他多年，视为己出的爷爷挥动刀刃。
泪水再一次蓄满了眼眶，握刀的手攥的指节发白，缓缓抬起，的尖端对准了老爷子的脖颈
“啊”陆昱猛地大喊一声，凶猛的刺进了凉亭座椅，石子四溅纷飞，握刀的手心被磨出几条细小的伤痕，虎口也微微裂开。
他下不去手，他怎能下的去手！
警卫员在一旁松了口气，紧握的拳头也缓缓展开，陆昱刚才那刀下去，刺中的绝对会是他的身体，祖孙两人之间的约定他插不上手，但他决不能让老首长死在他前面，这是他的使命，任谁都更改不了。
老爷子闭着的眼睛动了动，眉头蹙的紧紧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全身都绷了起来，就连已经发灰的头发，都慢慢恢复了光泽
他在忍着逐渐变得强烈的嗜血欲望，忍得痛苦，他却再没催促陆昱一下，他说过，路要陆昱自己选，无论结果如何。他也不舍再催促陆昱，陆昱毕竟才刚刚十八岁
陆昱知道，老爷子，要尸化了
第八十九章忠，义（）
厚厚的云朵飘了过来，沉沉的遮在爵山顶上，挡住了太阳的直射。
天色不算阴暗，几人却有些看不清陆昱的脸色。陆昱侧对着他们，正对着老爷子。他们只能看见眉毛耷拉着，嘴角朝下弯。总之不会高兴就对了。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甚至还没有搞清状况，只知道老爷子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沈父镜片后的眼睛偏了偏，目光透过陆昱的胳膊缝隙看到了老爷子，顺便的，那条伤疤也映入了他的眼敛，伤口边缘是黑色的，流出的血是暗红的，老爷子脸色是苍白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
沈父一下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不由后退了两步，老爷子，怎么会
回想刚才自己离老爷子只有咫尺距离，他不由一阵后怕，同时心中涌起莫名的感激，是对老爷子的，刚才那一礼，拜的不亏，老爷子受的起这一拜。
陆昱就这么定定的望着老爷子，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到，老爷子身体痛，他的内心更痛，太无力，太挫败
老爷子的身体慢慢的不再颤抖，沉重的呼吸却没有停止，原本佝偻的脊背恢复了挺直，握紧的拳头缓缓舒展，露出了锋利修长的指甲。
闭紧的双眼猛的张开，陆昱看的真切，那是熟悉的渴望感，渴望鲜血。
“吼”朦胧的咆哮声中，老爷子弹地而起，扑向了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血食——警卫员。
老爷子毕竟老了，无论年轻时有多少丰功伟绩，武艺有多么精湛，变成丧尸后，速度力量都比不过长久锻炼的警卫员。
可他扑中了，警卫员站的笔直，是标准的军姿，他低头看着老爷子趴在他的肩头，尖利的獠牙扎进了他的脖颈，疼，真的疼。但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舒展开来。那张朴实的脸上布满了憨厚的笑容。
“老首长，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我是您的兵，死也是！老张，小刘，等着爷们儿，老子也来了”
就这样，警卫员与他的老首长拥抱在一起，脸上带着笑容，脖颈间一片血肉模糊。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是老爷子培养起来的，如今，都还给了老爷子，一点不剩
陆昱静静的看着，没有阻止，甚至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人一旦心存死志，任神仙都救不活，更何况是一个死时带着笑，带着解脱的军人，仅凭这份忠义，警卫员便值得歌颂，值得被每个人记在心里。至少陆昱他们是这么想的。
沈佳怡抬手挡住了嘴，将一声惊呼咽下了肚子，事态发展的太快，她完全没有搞明白，先是老爷子和陆昱之间奇怪的对话，接着老爷子一口咬在了警卫员脖子上，她和老爷子的关系是极好的，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慈祥的老爷子会变成嗜血的怪物，就和此时凉亭外逼近的那些一样。
沈佳怡猛地被沈父拉退了两步，显然，老爷子的尸化与大批丧尸的迫近让沈父心中越发不安，最重要的是，沈父不知道陆昱的想法，这是第一次，陆昱让他看不透，他不知道陆昱会不会像警卫员一样，陪着老爷子变成丧尸，以祭奠祖孙之间的恩情。
这时，沈父一家已经距离凉亭已经很远了，却还在等待，等待陆昱的决定。拿主意的一直是沈父，他在赌，赌陆昱不会像警卫员一样，因为他们三人需要一个武力作为保障，而陆昱，就是这个保障。
而陆昱呢，心中还是没有主意，或者说他就根本没有想，他只知道一点，不能对老爷子动手，哪怕自己死。
老爷子的啃噬终于到了结尾，当警卫员眼中露出与老爷子一样的渴望时，老爷子抬起了脑袋，这是同类，不再是血食了。
与此同时，老爷子与他手下的兵，都盯住了陆昱，这个一动不动的新鲜血食
“陆昱”沈佳怡想要说些什么，刚刚发出声音，就被沈母一把捂住了嘴。
只见尸化的老爷子与警卫员齐齐扑向了陆昱，陆昱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老爷子，脚步有些沉重的后退着。
那熟悉的身形，略显苍老的脸部线条，眼睛中没了以往的慈祥和蔼，尽显嗜血狰狞。
越看越觉得心酸，越看心中越难受，但他还是不甘心的死死盯着，眼白上布满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附着在一根根血丝上，很难想象，一个刚满十八岁，未经历过世间沧桑的年轻人，眼睛中怎能表达如此多的情绪。
陆昱就这么看着老爷子，脚步不急不缓的退着，永远与老爷子保持在一米的距离左右，能多看一眼，都是幸福，哪怕是尸化了的老爷子。
越看越落寞，越看越想逃离，陆昱眼中的光芒慢慢熄灭，归于了一片死寂。
此时，他是漠然的。
“踏”右脚干脆利落的踏在地上，陆昱顿住了脚步，染血的在手心盘旋一圈，尖端对上了扑来的警卫员。
满足你，爷们儿，那就先给你解脱吧！
警卫员武艺是不错的，但变成丧尸后出手再没有一丝章法，凌乱的迈步扑击，哪能扑的中身经百战的陆昱。
脚步微微一侧一转，陆昱已经到了警卫员身后，趁着警卫员被惯性带的无法回身，右手闪电般的探出，“哧”顺着脖颈刺进大脑，卧着刀柄的手一扭，警卫员脑中顿时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有活头。
这是陆昱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死法，他挑选了最合适的角度，是以鲜血溅出的并不多，拔出时借着巧劲，警卫员脑中的尸核被带了出来。这是唯一可以用来纪念的东西了，警卫员值得他费心思让他体面的死去，也值得他收藏尸核用以纪念。
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陆昱只觉背脊一凉，寒毛猛地立了起来，本能的一个懒驴打滚，陆昱迅速起身。
果然，他刚才的位置上多了一个身影，正是尸化的老爷子。
第九十章一言三顿，泪水长流（）
“爷爷”陆昱漠然的神情波动了一下，又迅速绷紧，爷爷，该上路了，小昱下辈子，还做您孙子
老爷子微张着嘴，唾液顺着嘴角流下，微长的胡须粘在一起，老爷子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说句实话，陆昱从没见老爷子这般不体面过。
握着的手臂肌肉绷紧，陆昱尽量调节着呼吸，老爷子生前他没能尽到孝道，这一次，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老爷子朝他扑来，他也朝老爷子奔去。近了，更近了，陆昱的精神从未如此的集中过。
就在两人即将相撞的一瞬间，陆昱一个侧跳，身形与老爷子交错而过。
转身，搂脖，稳定的扎刀，转腕，挑尸核
陆昱不像是在厮杀，反而像是一个完美主义的医生，在作一项高强度的手术。
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圆润，扬起的刀是艺术的挥笔，流出的血是倒倾的墨汁，刀尖上起舞，美丽而血腥。
老爷子那渴望的双眼永久的合住了，陆昱接住他软倒的身体，从正面看来，老爷子面容祥和，身上无一丝疤痕，像是寿终正寝。
安乐死，走的很体面，陆昱做到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手掌按在老爷子后颈的伤口处，黏稠的鲜血顺着指尖流淌下来。双眼望着老爷子的面孔怔怔出神，心里空落落的，他如今有些明中沈佳怡的内心了，最重要的人去了，心底真的会拷上枷锁，沉重的压着整个人，更何况，陆昱是亲手送爷爷上路的
望着望着，泪水模糊了陆昱的双眼。他本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如今才发现，泪水是不会干涸的，只要内心依旧有些热情，泪水便会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