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呼,呼——当时是谁拍着胸脯说,说——呼——说自己体力好——咳咳——可以一天走完的!
琉璃:神呐,来阵风把我直接吹到肖家吧。
说罢谷里就真的突然刮起了大风,把我们逼着倒退好几步。
我:靠,你能别许愿不!
。
当暮色四合时,我们已能远远看见对面山坡上白墙黑瓦随处散落的山村,各种形状的田青青绿绿在山谷里随高就低地排列开来。我们几乎是用跑地行进在完全是碎石的路上,漂浮的云气就在和我们脚下的路平行的半空,而云气下面就是深不可见的峡谷。一眼望去,群山俱寂,只有灰白的天光照着这些缓慢浮动的云气,自远古而来,往洪荒而去。
就在这样一片寂静的天地里,我们沉默地赶着路。等好不容易到达肖家,已是“在那东山之上,挂着白白的月亮”。
怀玉娘子三步并两步地跑进了柴门,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家。我们自觉是外人,就站到院子里等候,同时抱着等肖家祖孙三代抱头痛哭叙述几日来的遭遇再长辈老泪纵横地说“回来就好”夫妻二人含泪相拥宣泄完后才能记起我们的觉悟。我找来块木板一屁股坐了上去。琉璃本来很鄙视我的坐姿,但站了一会后也撑不住,只好也学着我的样子做到一块石头上。
没想到,还没等我们喘顺气,怀玉娘子就走出来请我们进屋。她的神色不太对劲,但我只以为是刚回到家的缘故,而且彼时我最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让自己从木板上起来,就没想太多。
进了屋,一个老妪、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小正太正在屋里吃饭。看他们神色,除了娃娃外都没有一点媳妇历劫归来的喜悦,男人脸上甚至还有点厌恶。我们不禁有些诧异。
怀玉娘子勉强笑笑,对他们介绍说:“娘,大虎,这就是这次救我出馒头寨的两位恩公,常琉璃、方易。”
老妪“嗯”了一声,男人则根本不理会,只有娃娃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们尴尬地站了一会,老妪才放下碗筷,到厨房里给我们盛上了饭,并招呼一声:“谢谢二位娘子。请坐下吃个便饭吧。”
琉璃犹豫了一下,坐了下去。我衡量了饿着肚子睡觉和在这种气氛下吃了消化不良睡觉的痛苦指数,决定还是不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道了声谢也坐了下来。
压抑地吃完了饭,老妪和男人碗一推就出去了。怀玉把儿子哄去洗脚睡觉,收拾完碗筷后赶紧张罗给我们热水洗身,再铺床置被,弄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最后我们在她的伺候下换了衣服躺在榻上,困极的琉璃还不忘问我一句:“我怎么感觉她们家人的反应好奇怪啊。”我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两人都势不可当地睡死过去。
。
转过天来,天还没怎么亮,我们就被一阵喧天的锣鼓从梦中吵醒。挣扎着起来,我看见怀玉娘子一身短打拿着铁锹往外走。琉璃叫住她,奇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她知道我们被锣鼓吵醒后带着歉意解释:“二位真对不住,今天是我们怀璧村一年一度的植树日,按规矩全村老少都要上山去种至少一棵树,以感谢山神树神庇佑怀璧村免遭山洪之灾。”
嗯,这个时候就有这种环保的思想很值得称赞,可是——“为什么要敲锣打鼓?”
怀玉娘子答:“老人们说一开始是要用锣鼓发出的声响去驱逐山上的野兽,后来慢慢就变成一种大家热闹的方式了。”
琉璃好奇地问:“那你们上山除了种树还干什么呀?”
她笑着说:“种完树后男人们有时会去打猎,女人和老人们会去摘些野菜山果,午后大家都玩累了就聚到一起吃些东西。”
琉璃听罢两眼放光:“好玩吗?”
“还真是挺好玩的,大家一起摘摘果子聊聊天,很轻松。”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怀玉娘子看向我:“那方娘子你呢?”
我很困,但被喧闹的声音吵得完全睡不着,就问:“他们会敲多久?”
“这是有人专门敲的,一整天都会是这样。”
我痛苦地挣扎了一下,还是跟她们去了。
匆匆洗漱完,扛上锄头拿上树苗我们随怀玉娘子出发。
出门的时候,她的丈夫正好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我们也要一同上山,冷冷地哼了一声,径直抢先走出门去。我和琉璃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深感惶恐。
走到村口,天才刚刚有一丝亮光,一大村子的老老少少已说说笑笑地向村外涌。除了留驻在村里的锣鼓队外,还有人拿着各种能发出热闹声响的乐器在队伍外且走且奏,喧闹非凡。怀玉娘子友好地向熟识的姑婶娘子们打着招呼,有人热情地应了,有人只是冷漠地答了一声,也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让我们非常奇怪。
路上,许多人好奇地问起我们的身份,怀玉娘子都认真仔细地作了答。到得山上,大家按照往年的惯例自动地分好组,挑块地方开始种树。由于有我们在,今年怀玉娘子便只和我们俩搭档。
清晨的山林渺茫无边,淡薄的天际有隐隐的白练。碧绿的叶子疏疏地隔着雾霭,被顺带着赶上山的牛群里响着孩童天真的歌唱。我们暂时忘却了压在身上的疑惑、烦恼和未知,随着大伙在这般美好的情境中快乐地植起树来。
怀玉娘子也边挖坑清理边高兴地给我们说这几年这个植树节里发生的好玩事情,还指给我们看她每年种下的树列。怀玉娘子对玉兰情有独钟,每一棵她种下的树旁不远都会有一棵玉兰花。只可惜此时早过了花期,无缘一睹她口中每年玉兰盛开时袅娜一片静的优雅与从容。但在这生机勃勃的山野,又岂会缺香馥呢?不知是什么样的植物,许是开了花,四下里香深,隐约的游移间,仿佛有低低的禅寂。我闭上眼,细细感觉这无名的娉婷,待再回神时,正好撞上了怀玉娘子的眼。她轻轻一笑,说了一句:“你在听吗?那花开的声音。”
忙活了小半天,我们把树苗妥当地植上,并细细地浇了水。琉璃贪玩地在每棵树上都绑了自己的小丝带,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一件件礼物。她指着那几棵树说:“琉璃、方易、怀玉。呀,还有一棵叫什么好?”她转头看向我。我恰好在哼着那首“我一直带着你爱的微笑……”就随口说了一句:“那就叫海豚吧。”她和怀玉娘子疑惑地看着我:“那是什么东西?”意识到说错话的我咳了一声:“那个,要不,我们叫它草泥马?”
“……”
“那还是叫海豚吧。”
我不死心,还是很努力地要纠正自己的错误:“不然叫雅蔑蝶?菊花蚕?要不绿坝娘吧!”
怀玉娘子忍不住奇怪地问道:“这些名字都好奇怪啊,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已饱受我思想浸润的琉璃翻着白眼很认真地对她说:“请你无视之。”
这时,怀玉娘子被不远处的几个年轻娘子唤了过去,我和琉璃歇了一会,觉得无聊了,开始四处转悠。
天已经完全亮透,转折来去的泥山路两边一片松风,笔直的树间透出碧穹澄澈蔚蓝。恢复体力琉璃像头开心的小鹿一样活泼地蹦来蹦去,更像一只小铃铛在林间摇响。我们追追闹闹,不意接近了一组正在植树的大妈。
“肖虎家那个真的回来了?”
“是这样的,听说昨晚才到的家。”
“馒头寨那种地方,怀玉这么个年轻娘子怎么可能就这么出得来?”
“随她回来的还有两个更年轻的小娘子,据她说就是那两个救她出寨的。”
“cei,那两个人我今早见过,娇滴滴的不知手上能有三分力。她们能从馒头寨往外捞人,我就能去皇宫勾汉子!”
咳咳,李蜀黍,这个,万一哪天大妈真去了,你可不许怪我。
“那肖家的那个是怎么出来的?官府去剿了馒头寨?”
“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啊,说不定……”大妈到这卖了关子,不肯往下说。
问话的另一个大妈着急了:“说不定什么?”
大妈突然面露鄙夷之色,把声音稍微放低了一点,说:“你想,肖家那口子长得这么俏,那馒头寨又都是男人……”
众位大妈面露了然之色,只有一位看上去稍年轻一点的犹豫道:“这个,没有确切的事还是不要乱说吧。”
大妈急了:“这可不是我说的,连虎子娘都这么怀疑,怎么能怪我们乱嚼舌根。”
听到这,我才明白为什么媳妇幸运逃脱婆婆却那副脸色。虽然不禁觉得好笑:贞洁竟是比命更重要么。但我更觉得悲哀,因为怀玉娘子甚至都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任凭这种流言在村子里传开,不用多久,这就将成为不辨自明的事实,到了那种时候,怀玉娘子又该以什么面目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下去?
怕被她们发现会不好收场,我拽着琉璃悄悄离开了那个地方。
等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坡,琉璃奇怪地问我:“那群人到底在说什么?怀玉娘子的婆婆怀疑的又是什么?”我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不教坏她的情况下跟她解释清楚。琉璃这回没有跳起来,更没有直接拔出剑——剑放家里了,现在手里只有刚刚玩的时候捡的一根树枝。她拿起那根树枝端详了好久,久到我怀疑她是不是想从这根树枝上探究出天地万物的起源,又或者是想象王阳明一样风雨无阻地格物致知,她忽然转过来问我:“你说,我可不可能凭着这跟东西把那群女人打得满地找牙呢?”
第八章 奸情VS真相(上)
等我鄙视完琉璃,我俩双腿盘坐在厚厚的落叶上,郁闷地想着刚刚听到的话。正像我刚刚想的那样,就算我们明知道怀玉娘子的确没有被那群土匪侮辱,也根本无法去让村里的人相信真相。
唉,世人都以为自己孜孜以求的是真相,其实他们想要的只是八卦。
琉璃拿着树枝死命地在地上戳出了一个洞。随着她的动作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便开玩笑地对她说:“你说,要是我们能把真相埋在这个坑里,然后明天这里就长出一棵真相之树,让所有村民都能知道事实,这该有多好。”琉璃听了后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树枝,再遗憾地拍拍我的肩膀,沉痛地对我说:“兄弟,你想太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我和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昨晚还打定主意今天一起就找个借口尽快走,但既然现在听到这样的事,我们就绝对不能丢下怀玉娘子不管。我不怎么在乎神马贞洁,琉璃也不见得有多清楚这种东西,可在这种比较闭塞的小村落,这群大妈散布出的这种谣言绝对能够逼死一个无辜的清白少妇。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帮助她呢?满山满野和我俩一起陷入了苦苦的沉思。
BUT,有一个,不,是两个人除外。
我说,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在埋伏着各种石头尖刺小小动物的草坡上你们能如此兴奋地XXOO我表示很欣慰,但你们能稍微小声一点么?或者你们能不要把每个步骤每个细节都用甜言蜜语说出来么?虽然姐偶尔玩下实况和CS,但不代表喜欢听直播和野战。我自动自觉地捂起琉璃的耳朵,任凭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语而无辜地四处转悠。
“虎子……(此处省略五百字描写)”
“杜鹃……(此处滤过五百零一字告白)”
P。S。以上情况自行CtrlC+
CtrlV二十五次。
然后,他们完事了。
然后,劲爆的密谋开始了。
“那个贱人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她说是那两个娘们救了她。真是见了鬼了。”
“当初你个死人不是说让她被馒头寨的人捉去就万无一失的吗!”
“本来就是,你哪回见过被馒头寨捉走的还能再回来?”
“我不管,反正她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这……”
“好你个肖虎。刚刚在我身上时还说什么只有我一个,现在就想反悔啦?”
“哎呀,哪能呢。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心肝。但怀玉好歹是正式入门的妻子,我不能轻易就休了她啊。”
“那你就给我滚远点!”
“心肝儿乖,你总得容我点时间再想别的法子啊。”
“还要想什么法子,你没听肖青家的说吗,怀疑她不干净!你就拿这件事跟她吵,闹到你把她休了为止。”
我特别庆幸之前捂住了琉璃的耳朵,不然这会儿就算手上只有树枝,她也会冲上去把他们揍得娘都不认识。再听一会确定没有进一步的情报后,我拉着琉璃撤退。
又再找了个无人的小坡,并仔细巡视一圈确定没有另一对奸夫淫妇,我才和她坐在了两块比较干净的小石头上,用尽量和缓的语气向她通报了一下我刚才掌握的敌情。她眯起眼睛瞅了我半晌,不说话。我也眯起眼睛回看她:“不知常女侠有何高见?”
她潇洒地一甩头,斜着拿眼角看我:“说吧,你打算怎么弄死那对奸夫淫妇?”
我嘿嘿了两声,也不说话。她见状起身往回走,边走边说:“一天之内想不出来你就滚吧。反正也没脸见怀玉娘子了。”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们回到肖家,吃饭洗漱上榻。又是一夜无话。
再次转过天来,又是凌晨三四点的光景,在我和琉璃因为昨晚思虑过度导致迟迟没有睡着这会儿正努力补觉的时候,突然一声嘹亮的鸡叫划破天幕,随后引发接连不断的万鸡啼鸣。各种腔调的鸡雄壮地、清脆地、缱绻地、沙哑地想唱就唱,我最闪亮,就算底下没有荧光棒——我记得厨房好像有菜刀闪闪银光,要不要借它来用一下呢?
琉璃翻了个身,烦躁地说:“厨房不是有把菜刀吗,看着还挺利的,你出去把它们都灭了吧。”
我哀叹一声,实在受不了群鸡大合唱,便穿衣起床去找怀玉娘子问个究竟。
屋内走了一圈不见人,我便推开门看看院子里有没有。院子里,怀玉娘子正细声细气地劝慰着自家公鸡乖乖让她捉,并一再保证不会很久,只需要一会会儿就好。虽然比较黑线这种类似于儿童泛灵性的行为,我还是耐心地等着公鸡被她钓上钩。待怀玉娘子牢牢捉住公鸡的脚后,我才走出去与她打招呼。即使昨天忙了一天,昨晚又是很晚才睡,她看起来还是很精神,使我不得不佩服中国妇女的勤劳本色。
“怀玉娘子,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多鸡同时叫,还叫得这么大声?”
“可是吵到你们了?”怀玉娘子有些紧张地问。我无奈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叹了一口气:“真是对不住,今天是我们村一年一度的赛鸡大会,所有公鸡到这天都会特别精神。而且若是哪只在下午的比试中胜出了,便是今年的鸡王。”
“下午才比赛,不用这么早就开始热身吧。”
“哪家养的鸡得了‘鸡王’,就说明他家的鸡养得最好,这可是很大的光荣。所以大家都是早早就让自家的鸡准备了。”
“……比赛的项目都有什么?”
“除了比响亮的叫声,还要看鸡的飞跃能力、捉虫能力以及毛色尾羽。”不仅要内美,还要外秀。这难道是要选世界小鸡么?
我无奈地说:“你们村的节日真多。”
制止住手里扑腾的公鸡,怀玉娘子骄傲地说道:“是啊,你不知道……”
某位闲人曾经说过,所有风俗习惯都是闲得蛋疼的人发明的。我深刻地不同意这个观点。在我看来,至少是在这个小村庄里,即使所有人都得奔忙一年活计,他们依然有着数目多到令人发指的风俗和习惯。至于有具体有多少么——一年一共三百六十三个。而那唯二没有节目的两天,一天叫除夕,一天叫初一。换言之,即使是中秋重阳冬至这类大节,他们也依然保留着各种奇思妙想,至于平常的日子就更不用说了,神马“怀璧妇女日”、“怀璧爹妈节”、“怀璧情人节”,“怀璧健康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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