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义愤填膺的将帐篷内的案几掀翻,再将一旁的兵器架推到在地,口中呼呼喘着粗气,直如一头发怒的猛虎,令人不敢上前。
穆山疑问道:“周慎……,又是谁?”
“一个不自量力的死人!”孙坚叹息一声,惋惜道:“之前张温派周慎围边章、韩遂于金城,城内并无多少粮草,我劝他截断边章、韩遂的粮道,以期能够令金城不攻自破,不料他狂妄自大,强行攻入金城,反而被城内的边章、韩遂脱出,反困他于城内,断了他的粮道,致使两万军士不战自溃,你说可笑不可笑!”
“战功于前,能够抵挡住诱惑的,古来能有几人。伯父也不必再苛责于他,只是不知如今情形,张车骑又有什么盘算?”
穆山回首望去,却见周瑜默默的将孙坚掀飞推倒的案几和兵器架归还原位,眼神明亮清澈,深邃的犹如秋天的晴空,让人无法度量。
“董卓此人,狼子野心,欲壑难填,虽是名为朝廷的中郎将,实则也是西凉一霸。此次与边章、韩遂决战,此人定会袖手旁观,待到我军与叛军决出胜负,筋疲力竭之际,此人就会跳出来做那在后的黄雀……”
说到此处,孙坚再次烦闷的叹息一声,道:“如此浅显的用心,论谁都能看穿,可笑张温还对他抱有幻想,希望他能协助我军平叛……,可悲,可笑!”
“只要董卓一死,其帐下的将领将会是群龙无首,相互猜忌,相互征伐的局面,到时我等就能以朝廷的名义,或许以高官厚禄,或赐之金银钱帛,收编他们,为己所用。至不济,也能让他们保持中立,不偏向边章、韩遂,这就是伯父和皇甫将军的打算?”
“……你倒是看得清晰透彻。可惜啊,张温枉为朝廷三公,眼界见识,竟然连个小孩都比不上!”
比不上他的人,多了去。
穆山看着周瑜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目光又再次转移到孙坚身上,暗道这两人,一个勇猛暴烈如火,一个温婉内敛如水,处在一块儿,倒也算是相辅相成的搭配。
“穆山,文台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不情之请?”穆山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孙将军还请明言。”
“此次征伐西凉,多半会再次与董卓交手,而我手中尚且没有一把能够与他匹敌的兵刃,所以想再借用你的神兵一段时间,待到西凉之战平息,再物归原主。”
穆山爽快应承道:“有道是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此剑与孙将军倒也颇为搭配,相得益彰,可惜此剑是飘渺宫的于吉老道的,要不然就直接送与将军了。”
“飘渺宫……”孙坚眼中精光一闪,道:“你与他们相识?”
“不认识,我连于吉老道是谁都不知道。这把剑是我一个至交好友留下的遗物,就是听乌鸦说,这把剑是飘渺宫的神器,若是不归还,于吉老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
“明白了,事后我会帮你归还飘渺宫。”
孙坚虽是如此应答,然而穆山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至于到底是为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伯父,十数万大军出征在外,定然不能空耗时日,不知张车骑有什么打算?”
第二百九十二章 禹王九鼎
“近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朝廷早已被掏空,自然不能长久支持如此大规模的征战。朝廷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牒,必须于半月内大破叛军,凯旋而归,否则张温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孙坚深吸了口气,眼中有着明显的担忧:“不仅是我们,就连叛军也一样,他们同样耗不起,所以双方早已下了战书,十天之后,于金城外会战,堂堂正正,一决雌雄!”
“西凉气候寒苦,我军多不适应,战力难免会受到消减,天时一项,不在我军。金城之外,乃是西凉腹地,其山川如何,何处可布阵严守,何处可埋伏兵马,我军远不如叛军清楚,地利一项也不在我军。叛军若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故而能够上下一心,奋力死战;我军统帅,并无任何阵仗经验,意见也未能统一,此人和一项,也在彼不在我。”
周瑜语气平缓,似是在述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其中分析的东西,却足以令营帐之中的人,战意锐减:“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叛军也有十数万之众,且其中多是羌人,骑兵居多,若是两相对持,堂堂正正的分出胜负,我军可谓无一丝一毫之胜算。”
“这些我也知道,然而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之奈何!”孙坚缓缓的走到行军图前,打量着上面的山川河岳,许久后,方才低声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真的没有任何的机会吗?”出了帐篷,穆山低声的询问身边的周瑜,道:“看你刚才的样子,似乎还有话未说。”
“孙子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周瑜一字一句,语速十分的缓慢,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堂堂正正,我军没有任何的机会,然而若是出奇兵,也许能够从死中求生,由失败走向胜利。”
“奇兵……”穆山摊了摊手,苦笑道:“我们手上没有一兵一卒,而且关乎几十万人的大战,一支能够扭转乾坤的奇兵,想必数目也是惊人的,又该上哪去找这支奇兵?”
“事在人为,总要竭尽全力,将来才能无憾。”周瑜抬头望向空中淡红的云霞,俊俏的脸上有着淡淡的迷惘:“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先好好休息片刻,缓解一下这几日的疲劳,再做打算。”
疲劳,穆山倒是不觉得。
进了属于自己的帐篷,坐在粗糙的席子上,穆山脑海之中不由的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被囚禁在封神大阵里的马鹜,令人难以应对的浮游,阴魂不散的徐福,祸乱西凉的叛军,还有被北宫伯玉掳走的秀娘……
一件件,一桩桩,像是帐篷外那密密麻麻的雪花,不知何时才能消停。
“你不该把南柯送给孙坚。”
穆山正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心神全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以至于连无涯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晓。
望着坐在身旁的无涯,穆山疲惫的说道:“我没有送给他,只是借。”
“借,难道你刚才没有看到他眼神之中的贪婪?飘渺宫不好对付,于吉老道更不是任人欺凌的,否则我又何至于为了避免跟他们正面冲突而在外面躲躲闪闪。你可知道今天的慷慨之举,是在挑起赤轩门和飘渺宫的战火。”
“……我怎么觉得是你这只乌鸦在无事恬燥,危言耸听。”穆山白了无涯一眼,道:“大不了等西凉战事完毕,我亲自去跟孙将军讨回,送回飘渺宫便是。”
“难……”
“师兄,情况已经探明。”
无涯子话未说完,跟他一起到西凉来,而后于水神湖大战前各自离去的四个道士,纷纷走进帐篷里。
穆山双眼一亮,大步上前,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冰玉宗在什么地方?北宫伯玉此时在哪里?你们有没有跟他接触过?他到底想怎样?他有没有对秀娘不利?”
“……你一下问了那么多问题,让人怎么回答。别急,别先自乱了分寸。”无涯转头朝着那四人问道:“情况如何?”
“逐渐恶化,浮游的触手正在往外扩伸,不好混入。北宫伯玉还在冰玉宗内,然而不知他使了什么秘法,能够避开浮游对他的敌意。他让我来请师兄还有这位小兄弟过去一趟。”
穆山昂首阔步,眼中有着熊熊的愤怒,看那架势,恨不得此刻就出现在冰玉宗内与北宫伯玉一决胜负:“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走。”
夜色渐浓,军营里纷纷点起了篝火,映照着雪地,以及来来往往巡视的士兵,别有一番肃杀之气。
无涯走过四人身旁,低声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掌门要我告诉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若是不把禹王鼎还回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禹王鼎?”穆山停住了脚步,疑惑道:“难道是大禹治水,用以镇压九州妖邪鬼魅的禹王九鼎?”
“不错。”无涯面色凝重道:“不动用禹王鼎,势必镇封不住浮游。天下九州,各有一鼎以镇之,如今动用的是雍州的禹王鼎,一月之内,若是不能将禹王鼎放回原位,到时雍州将天灾连连,妖邪倍出。若非事态严重,此次我昆仑也不会精锐尽出。”
“难道非去不可吗?”
穆山循声望去,却是阎霞从帐篷后面走出,苍白的脸颊,比起地上的白雪更加的晶莹,如水荡漾的眼眸中,有着一种渴求和脆弱,令人不忍拒绝。
“如果被掳走的那人是你,你是希望我去救你,还是一走了之?”
穆山淡淡的反问,顿时令阎霞哑口无言,而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我跟你去!”
“若是可以,我并不想出什么风头。只是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里,由不得我选择。你去了,只会令我更加放心不下,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等,等……,又是等,我已经等够了!”阎霞眉目一横,以无法商量的口吻,道:“要么你留下,要么你带我一起去,你自己选择!”
“呵呵,今夜可真是热闹。穆兄,我应该没有错过什么好戏吧。”
…………
今晚还有一更!
第二百九十三章 雪鹫突袭
看着面带微笑,从容而来的周瑜,穆山轻声问道:“公瑾,你怎么也来了!伯符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伯符正在他父亲那里聆听教诲。而且此去凶险,还是不要带上他为好。”
穆山诧异道:“怎么,你也要去?”
“那是自然,打打杀杀的,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给你们出出主意还是不成问题的。”
“嘿,难道我们是要出去野外聚餐吗?怎么一个个都抢着要跟过去。算了,物以类聚,小子,你身边的人,可还真是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无涯默念法决,右手一抹,鱼肠瞬时在身前变幻,化为一把长约六丈的巨剑,横亘空中:“要走的都上来吧!”
夜色清冷,明月当空。虽是没有璀璨星辰,然而朵朵雪花,急速从眼前掠过,犹如万里苍穹之中的点点繁星。
千山蔼蔼,冰河如镜,映射着天边的月光,模糊的勾勒出西凉苍雄壮丽的景致。
耳旁风声呜呜,似是在述说着遥远的山峦,天的彼端,那里的人儿发出的呼唤。
穆山望着遥远的远方,低声问道:“我们离冰玉宗还有多远?”
“快到了。”无涯双眼紧紧的盯着前方逐渐出现,逐渐变大的白点,嘱咐道:“小心,有东西在向我们靠近,速度不快,但是数量杂多。”
“是冰玉宗的巡山猛兽——雪鹫!”
“你怎么知道?”穆山有些好奇的看着身旁的阎霞,此处距离那些白点,少说也有上千米,以他的眼力,尚且无法看清那些白点的庐山正面目,更何况是功力不如他,视力也同样不如他的阎霞。
“小心,来者不善!”无涯面色一冷,道:“师弟,速速结起屏障!”
“咻咻……”杂乱尖锐的啼叫声,恍如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的从远处传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远处的雪鹫逐渐露出了狰狞的容貌,光是看那比寻常鹫类大了一号的身形便能让人感受到这群猛禽的凶悍,然而当视线与他们那双浮动着黑斑的瞳孔相接触时,瞬间便有股寒意在脊椎骨上穿行。
“他们都被浮游控制了……”穆山话音未落,耳边顿时响起了狂乱的砰砰声。举目望去,但见无数的雪鹫,不计代价,前仆后继的往前飞冲,庞大的体型撞在无涯子五人联手布下的结界上,顿时爆起蓬蓬血花,将结界染成了淡红色。
片刻之后,雪鹫纷纷止住了身形,环绕着结界,疯狂的用尖喙钉咬,用爪上的利刃撕抓,短促尖利的声响,犹如利器挂在玻璃上,耳膜上,令人头脑变得昏聩难受起来。
鱼肠正在缓速前移,然而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被密密麻麻的雪鹫所包围,险恶的形势看得穆山如芒在背。
“冰玉宗豢养的雪鹫有近千只,若是一味的被动防守,恐怕未到冰玉宗,我们就得成为雪鹫的腹中餐,必须立刻反击,寻隙冲下地面……”
“砰……”阎霞话未说完,黑压压的空中突然掠过几只体大如牛的雪鹫,猛地撞在结界上,顿时血花四溅,尸体横陈,将众人的视线牢牢挡住。
“糟了……”穆山错愕的盯着淡红鲜血染就的结界轮廓,隐约可以看到一头大如山岳的猩红巨熊,昂首长吼,那高高扬起的熊爪,带着一种泰山压顶的磅礴气势,沿途横扫,将拦在它前方的雪鹫拍成肉末,而后凶猛雄烈的轰在结界的一角上。
“轰……”凛凛狂风,从巨熊轰出的那道缺口汹涌灌入,穆山只觉天地之间一阵旋转,身如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不断摇晃。
“抓紧!”穆山闻言,回首望去,却是一头雪鹫从缺口处挤入,利爪张舞,迅疾的从周瑜头顶掠过,而周瑜为了躲闪,身形侧转,一脚踏空,从高空摔落,幸好一旁的无涯子眼疾手快,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
“救我……”周瑜的危机尚未解除,却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惊呼,循声看去,只见阎霞同样为了躲避雪鹫的扑杀,不慎从鱼肠上飘然坠落。
“乌鸦,快想办法!”穆山迅猛的回身扑去,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手指只能堪堪从她指尖擦过,唯一能够抓住的,只有那一抹,淡淡的,淡淡的温暖。
“我又不是大罗金仙……”无涯一把将周瑜拉起,而后看着穆山,道:“放心……”
无涯正在说些什么,穆山听着有些模糊,即便他就在耳边说着,然而穆山却依旧感觉十分的遥远,一如头顶那盘旋着的雪鹫,一如噪杂不堪,萦绕耳边的啼鸣。
世界,似乎在瞬间变得陌生和黑暗。
眼中,满天的雪花,透过那一具具显得虚假的轮廓,从空中缓缓的滑落,贴在肌肤上。那彻骨的寒冷,沿着肌肤,融入血管,而后在化为暖暖的泪,静静的从眼眶里淌落,模糊了整个世界。
是谁,在黑暗之中,茕茕徘徊,不肯死心?
是谁,在雪夜之下,苦苦追寻,不愿放弃?
“流云鬓,金凤钗。目似秋波眉山黛,皎皎玉容胜雪皑。轻妆淡抹,铜鉴为谁开?
风动檐角铃,声在阁楼外,思君切切急登台。更漏尽、呵手茕茕独徘徊。天将明、君忽执伞提灯来。”
莫名的,穆山想起了被囚禁在湖底的马鹜,想起了那断仿佛一生的漫漫黑夜,想起了那个在阁楼上孤独等待的女子……
一切,在此刻仿佛变得无足轻重。
穆山慢慢的起身,而后如同扑火的飞蛾,纵身,跳下!
那一刻,他愿意抛弃所有的一切,忍受烈火焚身的痛楚,只为前方,那个不断坠落的身影,那盏仿佛黑夜之中的明灯!
长空之下,无数雪鹫黑影的包围里,他追逐着她的身影,一起从无涯几人联手布置的结界之中摔出,如同两颗投入湖中的石子,瞬间淹没。
“傻瓜……”阎霞的目光,穿过雪鹫的遮掩,死死的盯着追逐她而来的穆山,片刻也不愿离开。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溢出了恍如朝露一般晶莹的泪珠,沿着清丽的脸颊,缓缓滚落。
“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傻就傻吧,谁让爹娘不给我一副聪明点的头脑。”穆山快速的伸出手去,牢牢的将她抱入怀中,如同漂浮在茫茫海上的落难者,抱着唯一的一根稻草。
一只雪鹫,疾扑而来,森冷如刀的利爪,又弯又长的鸟喙,无情的朝着穆山撕扯过去,从他的身上,抠下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来。
附近的雪鹫,似是受到了鲜血的刺激,更加疯狂暴虐,从四面八方,呼啸尖啼,蜂拥而来。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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