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猛地抬起了眼睛,赵普凝视着面前的鸢歌,“那你是如何记得我的?”
淡淡的一笑,鸢尾花染就的嘴唇微微咧开,声音依旧冰冷,“饮下那杯忘故酒之后,整个人便会攒成一团,忍受着浑身剧痛,我在剧痛之中拔下簪子戳破了一根手筋,药效稍有流失,这才恢复了一点点的意识。”
“所以你记得我?”赵普愣愣的摇着头,“你应该还有其他可以记住的人吧?毕竟我们只有在六年前见过几天。”
“之前的人生我面对的都是墙壁,还有一个个被我杀死的人。”鸢歌冷淡道,“我无需记住他们。”
赵普笑得有些僵硬,缓缓点头,“和着对你而言,我是你见过的熟人当中最长寿的?”
恢复了平常的面容鸢歌也是一笑,“的确是的。”
赵普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话起码能证明鸢歌对自己总该是没有杀心的。
夜幕将至,周围一片安静。
钱公自有一副长寿的养生习性,每天睡前半盏清茶下肚,诵读两段书之后,就安眠,外面再杂乱也绝对不会叨扰到他老人家的安眠。
而那四个门客就不一样了,这几个家伙最早的都来了小半年,跟那管家已经熟的很了,提前只要跟管家打声招呼,管家自然会留门。
“则平兄弟。”手持扇子的那家伙用扇骨敲了敲门。
赵普旋即走了出来,“多谢这位兄长相告。”
“你妹妹呢?”另一个能言善道的,此时说话也是恭敬勤谨的很。
赵普摆了摆手,“我妹妹说她不去了。”
“不去?”四人险些大叫出来。
“不去怎么成?我们这六匹大马早已经备好了,你也别骑你那小毛驴了,跟你说,这君子就应该骑在马背上,那才配得上君子之风。”
“受教了。”赵普摆出一副儒生的样子,一拱手,“只是我这妹妹说,除了屠山她哪也不去。”
“屠山?”几个人顿时一愣。
除了赵普之外,四人皆是面面相觑。
“则平兄弟,这屠山去不得啊。”
“就是,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伸手揉了揉眉头,赵普也是一脸为难,对着四个门客道,“我也是这么跟我妹妹说的,可是她这前两日在府外游荡的时候,偏偏听说了屠山险恶,这孩子在家中想来就是个假小子的性子,竟然非要去看看,我说我不去,她就说跟他未来的相公去。”
看着几个人的反应,赵普挑了挑眉,“要不怎么说她不懂事,屠山虽然离柘城不远,不过四位兄长都是书香门第,怎能参和那些粗使的乱事,我回头就跟她说说,让她断了念头。”
“这”
听了赵普这么说,四个人仍旧没有往前冲上来的架势。
赵普只得低声嘀咕到,“只是不知道小妹为何非要拉着四位兄长今夜一游,难不成也是女大不中留了?”
“我去。”折扇一打开,那善于吟诗作对的门客顿时叉着腰朗声笑道。
能言善道的门客也马上凑了上来,“这事儿怎么好让令妹孤身前去?我也去。”
剩下两个无一例外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看着四个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门客,赵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身后的背脊却是阴凉一片。
稍一回头,鸢歌的目光略显怨毒,贴着赵普的后背低声道,“兄长还真是好手段,只是不知道那些话我何时说过?”
赵普连忙拱手,就差将过年作揖的架势摆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紫金冠道士()
一出三千馆,六人便各自牵了一匹高头大马。
这马匹的确比毛驴要好上太多,只是这些马到底是俗物,比起慕容家给的那匹,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则平兄弟向来骑驴,不知道可会骑马?”折扇轻轻指着赵普,四个门客顿时一阵哄笑。
赵普却不慌不忙道,“会一点。”
“那就好。”那折扇脚踩着马磴子,抓着缰绳往上攀,幸而腿长些,似乎也并未太吃力。
其余三人就显得差了些,尤其是那个能说的,嘴皮子功夫厉害,身手却太差,偏又生得一双腿短,跨了半晌,这才勉强横趴在马鞍上。
四个人都坐在了马背上,再看赵普,此时赵普正托着鸢歌的三寸金莲,往上一蹬,鸢歌也在一匹白马背上坐好了。
“则平兄弟可用我帮忙?”折扇问道。
赵普摆摆手,“不用。”
双脚一跨,在一眨眼的功夫,一双腿肚子已经贴合在马肚子上。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折扇此时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砸吧着嘴道,“他他刚才好像没登马磴子。”
赵普没答话,只是将缰绳一收,双腿一夹,那马匹连忙快速的跑动起来。
“这”
看着骑驴的赵普坐在马背上如此自如,众人纷纷大有傻眼的感觉。
赵普余光轻撇,顿时感受到了一阵错愕。
赵普的马技只会一点,当然,这是相对于马背上长大的契丹人而言。
在契丹待过半年,那地方起码基本上不用马鞍和马镫,单靠一双腿脚便能翻身上马,这种实力,自然是中原之人不具备的。
再者,这些市面上能够买到的马匹,自然都是出自于契丹人之手,这些契丹的马匹驰骋惯了,自然也熟悉双腿的力道,直接就会往前奔走而去。
这样的习性,自然是这些土生土长在中原之中的儒生所不能理解的。
赵普在前面奔走,鸢歌也是驾马跟了上来。
倒是身后的四个门客,有些慢,其中最能说的,则是受不了一路颠簸的样子,一路不过十里的路,愣是停下来吐了三回。
走在最前面的赵普也不得不停下来等着。
“鸢歌,屠山附近有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鸢歌思索一番,缓缓道,“屠山虽然把手森严,不过附近还是有些村庄在的,那地方的村民多以山上猎户为生。”
“猎户?”赵普反手摸着身前的马鬃,一副思虑的模样,“这么说来,这山中的地势了解的人还是大有人在了?”
“这我倒是不知道。”鸢歌一脸无奈,“还是得看当地的人吧。”
大概又往前行了几盏茶的功夫,到了一个小村子似的地方。
这些农户俨然并非全以农田为生,此处山石林立,虽然不至于寸草不生,不过地上的庄稼倒是长得十分有限。
看着门前点着的几盏油灯,赵普对鸢歌说道,“油灯多为菜籽油,这对于农户来说本身就贵,为何入夜不灭油灯?”
鸢歌连忙道,“兄长有所不知,这地方的戾气深重,若不是在此点上了几盏油灯,怕是半夜也得有敲门声呢。”
“有这么邪乎?”赵普不理会鸢歌,双眼却是凝望着不远处的屠山地牢。
那边的灯光比这地方的灯光亮上十倍,一个个兵卒把手森严,各个手中拿着火把,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个不用睡觉的猫头鹰似的,双眼瞪得浑圆,各个都在守夜。
回想起以前在常州城守夜的那些混头大兵,若是这些狱卒有那些大兵的一半糊涂就好了。
赵普连忙摇着头,那些大兵手上都有刀,若是赵普此时贸然上前,怕是只得一刀看成两截。
这地方的守卫看起来的确要比普通的牢狱要谨慎上不少。
先前早就联系好了六病秧子和柳三郎,只要赵普能够弄清楚此处的布置结构,柳三郎和六病秧子就肯来救俊哥儿。
可是,要想在守卫如此森严的士兵身上动心思,恐怕真是太难了。
那么,不在士兵身上动心思,好歹也得跟这些山中猎户搭上话啊。
无奈此时夜深露中,那些猎户又不是昼伏夜出,自然各个进入了温柔乡,哪里有空搭理赵普呢?
这趟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正在束手无策之时,只听耳畔间一阵先后响起的铜铃响声。
先是身后不远处一阵叮铃的清响,而后这份清脆的响声便逐渐传到了前面,环绕在赵普的四周。
一时间,夜路幽暗的山脚下顿时更是一片灯火通明。
那几家农户似乎都早有准备一样,眨眼的功夫各个穿戴整齐的手中拿着长铁锹和钉耙,朝着赵普等人攻击而来。
“饶命,饶命啊”那四个门客此时顿时吓得连魂儿都没了。
赵普稍稍往后退,面容中谨慎而又镇定,“各位这是做什么?”
只见其中一个穿戴的有些诡异的,更是在油灯的照耀下,掏出一枚八角铜镜,对着赵普等人一阵乱晃,而后才将铜镜收到了怀中。
那一身褴褛道袍的道士反手摸了摸头上的紫英冠,这才装腔作势道,“是人,是人。”
听着道士这么说,众人也纷纷安静了下来。
那些猎户纷纷散去,四个门客却仍是什么也顾不上,抱着头在地上带着哭腔求饶。
“各位大侠饶命,我我刚才不过是解手去了,谁知道碰到了各位的铜铃,还请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此时那位折扇公子说不出来别的话,更像是个磕头虫一样的在地上跪拜。
赵普无暇顾及那四个门客,连忙拉住一个转身就要离开的农户道,“这位前辈,你们这是在防什么?”
那猎户的目光机警,看着赵普道,“你们是外乡来的吧?这年头就是有怪人,没事上着沟沟里来做甚么?”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赵普连忙道,“我我是来找人的,贾树生你认识不认识?”
那人转头看着道士,道士也愣神似的看着赵普。
“你找我?”带着紫金冠的道士不免发愣。(。)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千幻山的秘密()
那道士一脸茫然的看着赵普,身旁的几个猎户便隐隐的退到了一旁。
鸢歌的神情多了一抹谨慎,稍稍侧着身子,躲在了赵普身后。
“这位是”道士贾树生拱手对着赵普毕恭毕敬道,“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阁下。”赵普言语冷淡,却不失机警,“不过我却一早就听过阁下的大名。”
“我们都是阁内的人。”
半遮半掩的表明了身份,贾树生应对赵普的时候,自然就没了之前那份对待猎户的坦然。
贾树生身为枢风阁的一员,待在这地方的时间不短,凭借一身下三滥的杂耍把戏,当这个道士在这地方倒也算是风生水起。
平日里若是谁家婆娘孩子有个痛疼脑热的,都不去求医,只让贾树生下了一道烧化的符水,第二天即可药到病除。
这些农户对于贾树生自然也就敬畏万分,实则却不过是因为贾树生早年间也曾学过一点土方子的医术,救这些村民也不过是就手而已。
贾树生垫了垫长的相当误事的道袍袍袖,一双丹凤眼上下提溜直转。
他是枢风阁的人不假,不过即便是前来接头的人,也从来不会当众表明自己是阁内的人。
要么是这个人真有急事,还没有其他方式证明自己,急于求成从而不按章理行事。
要么,就是这个人压根就不知道枢风阁的规矩!
那么,这人就是假的。
贾树生双眼微微立起,一副细细盯着赵普的样子,看起来也是格外的谨慎。
“还不知道这位公子哥的姓名。”
虽然将信将疑,贾树生还是先将赵普几个人请进了自己居住的小瓦房中,烹了些茶,茶味粗劣,入不得那四个想来好生将养的门客们的鼻子,一个个的恨不得将这破地方从里到外全都鄙视一番不可。
唯有赵普和身后跟着的鸢歌,一副气定神闲不为所动。
“寒舍简陋些,还请几位多担待。”
赵普拱了拱手,“本也不是阁下的事情,阁下若是能看在同门的份儿上帮我一把,我就感激不尽了。”
“你要我帮忙?”贾树生皱着眉头,“帮什么忙?”
简单的说着,赵普也是假意轻咳道,“枢风阁现在上下有大行动,这你也知道,小人身份低微,任务却有些隐秘,姓名自然也不便透漏,以我现在的势力,也不足以查探到这般紧要的事情。”
“势力不够倒还好,要我帮忙也不在话下,不过,我先得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我。”
眼皮略微抽了抽,赵普手掌微微卷曲,脸色却是不变半分。
到现在为止,他所有的话自然都在扯谎,所有的信息来源,也不过是五年前在蟠龙洞中看的那本韩老的手札罢了。
知道此处或许那个名叫贾树生的人还活着,情急之下,赵普也就动了这份心思,没想到被一个探子死盯着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的架势,竟然是这般滋味。
“我和阁下的旧友钟全山曾有过一面之缘。”
赵普和贾树生说话的声音一直都压得极低,除了鸢歌,其余那四个门客一直都在挑挑拣拣,无暇理会赵普。
贾树生手中的茶盏竟然不自觉的动了一下,目光极不自然的抖了抖。
手中的茶碗险些掉落下来。
“你在哪见过他?”
“千幻山。”
“当时你多大?”
“八岁。”
贾树生打量着赵普,一个不过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算起旧友的日子,或许时间上也勉强算是吻合吧?
用另一只手扶稳了茶碗,这才滚了滚喉咙,强装镇定到,“当时钟全山在干吗?”
“之前我不清楚,不过钟老先生当时正被几个身穿红袍的汉子逼着,逃跑的时候我救了他几天,后来他说他必须得走,几个红袍汉子发现了他,他就在我家不远处的悬崖遇难。”
说道此处的时候,贾树生的眼中终于少了几分提防。
“钟全山死的事情,枢风阁中知道这事儿的人,少之又少,你能完完全全的说出来,或许你真的从钟全山中听说过我的名字。”贾树生缓缓摇摇头,“可惜你不是枢风阁的人,这我知道。”
声音笃定而又偏执,双眼如同扫射一样,流过赵普全身。
捏了捏手掌,汗渍已经浸湿了衣袍,形成了两团盐雾。
这是赵普第一次撒下这样完全无凭无据的谎言,只凭着书上的几页故事,就将这些事情从自己口中讲出来。
对于赵普而言,这实在是个挑战。
偏偏对方又是个探子中的老油条,面对那种泰山压顶的压力,和绝对占据了上风的威压。
赵普险些败下阵来。
当然,这也仅仅是险些。
一双小手搭在了赵普有些潮湿的背脊后,鸢歌面无表情的走到了赵普面前。
“老先生,您别误会,我们的确是枢风阁的人。”
比起贾树生,似乎鸢歌更显得义无反顾的多,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汉白玉雕刻好的一个妙目女娃,却偏偏生了一副冰一样的小脸。
“拿什么证明?”贾树生的老眼一抽,泛黄的牙齿紧咬着,倒不像是跟鸢歌作对,反倒像是回忆起来什么不悦的记忆似的,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
“我有牌子。”鸢歌小手猛地一缩,而后快速的抽出袖口。
贾树生按着鸢歌的小手,往掌心一探。
而后双眼一变,目光放松了许多。
“那他呢?”
“半个月前还被右羽一帮人赶着走,这是功,谁先抢到算谁的。”鸢歌声音似乎有些责备的意思,“他说这地方有熟人,能知道这山中牢狱的构造。”
嘴角极为罕见了上扬了一下,鸢歌冷冷道,“我也很有兴趣看看,这大名鼎鼎的贾树生,会不会帮一帮他旧友的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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