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恐怕那些按捺不住的哨子还得进来查探,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势力。”
彘奴抬手端着一碗乳糖真雪递给了赵普,“晚餐没怎么吃好,还请少主以身体为重。”
赵普点头边喝边嘱咐道,“无论今夜在多人来探,你们都不能动手。”
“是。”彘奴回答的倒是干脆。
俊哥儿却有些扭捏的皱了皱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缓缓点头,“罢了,我忍一宿就是了。”
窗外夜色正浓,屋中鼾声正欢。
一道身影从窗外蹑手蹑脚的探了进来,屋中鼾声仍旧没有半分停止。
赵普却是清楚,此等情况下,自己都能清醒,地上那两个习武之人就更不用说了。
那道身影奇怪,显然是早些时候,坐在客栈楼下屋东的探子。
这人似乎并没有杀意,反而是蹑手蹑脚的谨慎些。
放缓动作站到了赵普榻前,很是小心的在赵普脸旁用手拨了拨,似乎有些生疑的皱着眉头,月光中,赵普借着半眯缝的眼睛才意识到,这人的衣着发髻显然是个契丹探子。
这家伙蹑手蹑脚的在彘奴和俊哥儿脸上也拨弄了两下,这才摇着头,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这房间。
这人刚一走远,俊哥儿腾地坐起身,口中低骂,“病的不轻吧!”
“俊哥儿,小声些。”赵普低声嘱咐道。
那俊哥儿却是愤愤道,“我生平还真没这么胖过,一坨肉摊在地上眼看着那哨子踩在我的肉上,只能眼见着这家伙碾了两脚,还不敢吱声!!”
赵普不由得一阵轻笑。
一直没说话的彘奴却是低声道,“小心,还有呢。”
“什么?”赵普和俊哥儿匆匆躺下,呼吸的功夫,果然如彘奴所说,一道黑影顺着房门钻了进来。
而已经插好的门栓对于这家伙而言,似乎只用匕首一挑就能轻松解决一般。
赵普皱了皱眉头,心中顿时一阵不悦。
这人用的是匕首,而不是契丹人惯用的弯刀,恐怕这道势力,就并非契丹人了。
装作熟睡的样子,倾听着那人的脚步渐进,宽大袖袍下,五根长指不由得发手紧紧握住了雕花匕首。
此时躺在床下的彘奴和俊哥儿也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毕竟,这人此番手持匕首,径直朝着赵普的方向走去。
三人几乎同时屏息,俊哥儿就连羊骨头也紧握在了手中。
“嘭”一声闷响。
赵普手中的匕首拔出,顿时寒光一闪,刚要朝着对方刺去。
却见那人正跪在自己床前,月光下,一个长得很是普通的中年人双手合十,显得无比虔诚。
“少主莅临,属下有失远迎!”
那探子手中的匕首高举,呈到了赵普面前,对赵普似乎毫无防备。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赵普低声呼道。
“韩老前日传信于此,小人在此等候少主也有两日了。”
赵普点了点头。
韩老此时虽然身在山顶之上,药桶之中,对于这天下之事,却是尽在掌控。
对于赵普这一路的安排,恐怕也有不少前来接应的。
赵普一皱眉头,低声问道,“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一行四人,两个胖子,一个女娃娃,还有一个面容毫无血色。”那人双手往前一拱,“韩老就是这么嘱咐的。”
果然!
眼眸一冷,虽然身在山中,却能谋划天下事,师父就是师父。
赵普不由得一阵钦佩,韩老会猜到自己带着俊哥儿,自然是因为自己与俊哥儿交好,以及自己的性子使然。
至于俊哥儿会变成一个胖子,都是絮儿的功劳,如此一来,韩老猜到也是必然。
只是能不能猜是一回事,揣测人心到分毫不差的程度,始终是眼下的赵普难以企及的程度。
彘奴缓缓起身,俊哥儿也收了手中的羊骨头。
那长得普通的中年人对着两人拜了一番。
“你在这城中多少年了?”赵普问道。
“小人陈实,在城中已经三十余年了。“
稍一闭目,赵普缓缓点头笑道,“也是,你是从父辈就潜伏在此处,今年三十七岁,自然是在这城中三十余年了。”
面容普通的中年人眼前忽然一亮的看着赵普,“少主博识!!”
这些事情,赵普这五年来几乎看过不下数百遍,自然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我且问你,那契丹探子探我房间,却不要我性命,这是为何?”赵普问道。
“启禀少主,今日,你们来的不凑巧,那契丹医巫正在城门处示威,今日少主择了一身黑袍加身,怕是将少主认作了旁人。”
“旁人?”手掌稍稍收了起来,附在自己的膝盖上,赵普身子稍稍前倾,“不知道是什么人?”
“那人叫千面郎君,无门无派,无影无踪,单单只凭着一身黑袍行走江湖,从来不改衣衫,却从来未被任何人见过真面目。”
“哦?还有这样的人?”赵普一愣。
手下的探子陈实急忙点头,“不过,这次比较麻烦,城中追查俊哥儿的探子,就不少于十人,如今医巫那边势力偏又盯上了少主您,如果想摆掉那些哨子,恐怕得费些周章。”
赵普正了正身形,“我只问你能不能?”
那人眼眸一亮,双拳重重撞击在身前,一副虔诚的样子。
“少主之言,吾等必誓死执行!!”
“唰唰。”
两道人影也闪了进来。
“吾等誓死执行!!”
第一百一十章 絮儿的异心()
“不是?”
医巫用两根手指头捋了捋八字胡,脸上一阵惊愕的摇着头,“你们怎么检查的?”
“启禀大人,小的已经用手指摸了那黑袍人的下巴,并无异状。”
“荒唐!”众人不想却招来一阵谩骂,医巫道,“你们难道就没想过那也有可能是千面郎君的真实面孔么?”
几个手下有些冤枉的挠着头,“可是从来没人看过千面郎君的真实面孔啊。”
为首的手下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不过,那床下有一胖子却是身子沉重的有些诡异,看起来多少有些不自然。”
“这就对了。千面郎君变幻莫测,手段之高不光是人皮面具,还有很多可以用来变换身形的药物。”医巫伸着指头在桌面上不断的点着,“虽然不能证明那家伙就是千面郎君,不过,你们对付那四个人也不能掉以轻心,继续跟踪,他们出城你也跟他们出城去,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你们也得跟着去!!“
眼见面前的中年医巫发怒,几个手下也是恭敬称道。
“是。”
第二天一早,絮儿推着房门直接闯了进来。
此时屋中的彘奴和赵普已经醒来,纷纷站在窗前,将那窗户开了一小缝,极为仔细的探着城中状况。
“你们干嘛呢?”絮儿一副俏丽模样,歪着头不解道。
赵普没理会絮儿,反而是谨慎的合上窗子坐了下来。
“看到没?”
彘奴叹气点着头,“哨子越来越多了。”
“那可不行啊。”絮儿一皱眉头道,“俊哥儿身上的水肿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收缩十斤,等到今天晚上的时候,俊哥儿身上的水肿就基本上消失的差不多了“
“什么?”赵普一愣。
即便不到晚上,仅仅半天的功夫,俊哥儿便消肿了几十斤,到那时候但凡是在城中见过俊哥儿的,恐怕都得惊讶于俊哥儿的暴瘦。
到那时候,基本上就再无法藏下去了。
赵普侧目看着絮儿道,“你没有这种让人变胖的药草了么?”
“有是有。”絮儿有些为难道,“不过这种药草吃多了对俊哥儿身体不好,习武之人血脉扩张一次本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若在扩张,恐怕就得经脉断裂身亡。
再说,药效迅猛,吃下去反而会变胖两倍不止,一天之内变换如此之大,恐怕在城中也得引起一阵风波和瞩目。”
眉头紧锁,赵普当机立断道,“走吧,越快越好,城门晚上会关闭,不过到了辰时城门就会打开,咱们现在的情况还是越快出去越好。”
“少主说的在理。”彘奴点头,“不过,就怕那些医巫手下的哨子一路穷追不舍,倒很是麻烦。”
“这倒不用操心。”赵普缓缓道,“陈实不是说了么?城中的是是非非就交给他吧,那些跟踪而来的家伙,也都让他处理就好,咱们就不用管了。”
“对方少说都得有二三十人,我们北域在这城中的势力不过两三人,这这又如何比得了?“
听了彘奴的分析,絮儿脸上也是一阵惶恐,急忙上前扯着赵普袖子,“赵普,你疯了吧?这样怎么能逃得出去啊?”
赵普摆摆手,“北域之中的探子,我虽然不认得几个人的长相,不过,这五年来,对于这些人的姓名和事迹,我却可以算是只字不漏。”
回身对着彘奴说道,“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你现在只管被车,剩下的事情交给陈实他们就好。“
“哦。”彘奴憨声点着头,抬眼看着赵普的神情,显得有些呆愣。
絮儿在一旁,一双鹿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对方不光有二三十个探子在,城中又有那么多的兵马而北域这边势单力薄,城外又没有什么接应,这样也能逃出去。
那他赵普不就神了?
虽然见识过韩老的手段和谋划,不过,韩老是韩老,赵普是赵普,虽然韩老将毕生所学呈献给赵普,闭关五年,不过这水深水浅,谁又能知道?
絮儿微微咋舌,她自幼长在深山中,即便如此,并不意味这她傻。
相反,絮儿可不傻,自然知道,在山外面的世界中,有官,有兵,有民。
若是真等到那些官兵民众看出了异端,抓住了俊哥儿,他们几个都得完!
长长的手指搅在一起,絮儿日趋俊俏的小脸上多了一抹担忧。
絮儿不由得想起临行前的老医嘱咐的话——
“老医我行医一辈子,最不想掺和的,就是那几方斗争的乱事!!所以絮儿,你也得削尖了脑袋学着点机灵,医术轻易不要展露,能不救的人,就不救,能不管的事儿就不管。哪怕有一天赵普他们不行了,絮儿你也得活着!”
“是师父!”
絮儿当初答得痛快,浸泡在圆筒中的韩老却是按捺不住性子的乱鼓捣,要钻出来似的。
老医却是一屁股坐在圆筒的盖子上,呵斥道,“老家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徒弟是你徒弟,我们絮儿是我们絮儿,本来让赵普带着絮儿下山,无非就是给絮儿带了一匹识路的马。要是这马不行,絮儿赶紧跑路保命要紧。”
“老小子!!你这家伙!!”
桶内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要暴怒一般。
回想起之前的情况,絮儿不由得皱着眉头微微发笑。
眼下便是那种情况,老医嘱咐,无论如何,自己活命最要紧。
若是赵普这匹马不济,凭着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找不到什么样的新马?
若是跟着赵普一块冒险丢了性命,才是有负师父所托呢!
看着站在身前收拾车马的三个人,絮儿驻足在一旁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低声嘀咕道,“若是这匹马要战死,我还真得考虑着另寻坐骑去。”
一根素白的指头抵着下巴,一双乌溜溜的鹿眼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天空。
彘奴忙上忙下之余,稍稍回头,“少主,这丫头不会给咱们惹什么乱子吧?”
“难说。”赵普的脸色有些难看,“到底不是我手下,谁知道这小丫头安得什么心?”
“那”
“不过,我受老医所托,决计不能扔下她不管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铜钱雨(上)()
城中策马,马蹄踏地,两道车轱辘的痕迹结结实实的压在了泥土上。
一向坐在车外的絮儿,此番却是学乖,安静的待在车厢之中。
就像是一条四处咬人的疯狗,忽然正常下来了似的。这脱缰的野马一旦安静,必然会有大动作出来。
不多她那点心思,赵普则再清楚不过。
看着车帘外面,俊哥儿变样的五官显得很是臃肿,就连一张嘴巴都变成了香肠嘴。
“赵普,这外面有人追着咱们呢。”
车轿子内的赵普,则是闭着眼睛点头,“早知道了。”
“会不会是我现在暴露了?”俊哥儿很是紧张的问道。
赵普摇摇头,“还没有,不过以你现在褪去浮肿的速度,会不会被查出来,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俊哥儿愤然的从怀中掏出羊骨头,捏在手中,大有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大不了我就一个个的打死他们。”
“胡闹!”
听着这话从赵普嘴里说出来,活像个老爷子似的,俊哥儿也不由得一愣,“啊?”
“你非但不能打,还得忍者让着,看着他们自己一个个的追不下去,不能再调查我们,否则,还在人家的地盘行走,你还想不想保命了?”
“我不管。”俊哥儿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看着赵普,“我身上肿胀的都快难受死了。我在也不想吃着破草叶变成这副鬼模样了。”
一别五年有余,看着俊哥儿却还是依稀的孩童模样。
赵普不由得轻轻摇着头,这小子还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你忍一下,我就交给你一种羊骨头的新玩法。”
听了这话,俊哥儿顿时眼前一亮,不再胡搅蛮缠,乖乖的点着头。
马车停在了另一侧的城门脚下,赵普稍稍掀开轿帘,不由得一阵皱眉。
这地方想要出城的人太多了。
城门才刚开不久,前面便有十余人在等待着出城。
马车刚一融合进入队伍,身后便又有十多个人跟了上来。
或许是那些哨子怕打草惊蛇,紧锣密鼓的追了一路,如今竟然跟赵普保持起了距离,最靠近的也跟赵普保持了十米左右距离。
眼眸微微一亮,赵普的神情看起来并未见到怎么慌张,反而是相当镇定自若的样子。
絮儿在一旁旁观着,倒是显得有些云里雾里了。
索性放眼向前方看去,此时城门口的两个兵卒在不断的查询出城的人。
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前面的人也是越来越少。
稍稍侧目,再看那些城中的探子,跟上来的却是越来越多。
照这样下去,肯定是不妙。
赵普的眉头蹙着,看了看一旁站在店门口的一个小厮,暗暗的点了点头。
那小厮也是极为精明,双眼发亮,转身像是个滑不留手的泥鳅似的,钻进了哪家店里。
“那是赌场?”絮儿轻声呼道。
赵普点了点头,“你不用怕,咱们都死不了。”
“真的么?”俊哥儿有些急切的看这赵普。
双眼略显深邃的点了点头,赵普低声道,“放心,陈实能够潜伏在城中这么多年,必定不是白给的。”
城门口的一家赌场规模不大,本就是个娱乐消遣的地儿,然而屋中大多的都是顶着黑眼圈的中青年男子,甚至还有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这些人都死死的盯着转动着骰子的案台,一个个的都红了眼。
“买大!大!!”
“前面连开十二局大,这次肯定是小!!”
一个看起来极为老实的中年人站在案台最中央,手中拿着木盅,不断摇晃着骰子。
一时间,几乎屏息,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那木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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