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年柳三郎学习契丹话,也花了足足半年的光景,第一个月的时候,自视不差的柳三郎可还没入门呢!
坚决摇着头,柳三郎心中暗暗觉得,赵普这家伙此时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绝对不可能听懂!
一席话完毕,总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耶律向庆说得口干舌燥,急忙往嘴里倒了半壶酒,这才缓缓道,“你们,都给我用汉语说一下吧。”
之前还在耀武扬威的两个汉人青年,此时纷纷没了底气,略显为难的摇了摇头。
秦大却是格外积极的上前自告奋勇道,“大人,请让我试试!”
耶律向庆缓缓点头,“说吧。”
“刚才大人是在讲契丹萨满巫族的故事。契丹巫族分为三种,太巫,大巫和医巫。这三种其中以当今太巫耶律和舞大人为首。和舞大人可通神力,知神明。”
微微颔首,耶律向庆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赞许,“说的不错,不过,还有后半段呢!”
那秦大此时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一旁,平日里一起上课的几个契丹青年跟这秦大的关系似乎也是不错,急忙圆场道。
“耶律向庆大人,你这就有点太难为汉人弟子了,后半段不光是生涩难懂,你的语速又是极快,到了后来那段,连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契丹人,都有些听不懂了。”
另一个契丹人也对秦大使了个眼色道,“就是,就算能听懂,这速度也记不下来啊。”
耶律向庆的眼眸却是微微闪着寒光,看向一旁仍然没发话的赵普,顿时对着其余几个人呵斥道,“这种程度算什么?哼,要是有什么谍令需要进行,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给记了?”
刚才还未秦大帮腔作势的家伙,顿时没了底气,纷纷安静的待在一旁,默不作声。
耶律向庆一勾手,道,“赵普,你来!”
轻闭着的眼睛缓缓张开,赵普正要上前,只见秦大却是双手一拱,直接跪在了地面上,磕头匍匐道,“启禀耶律大人,秦大虽然愚笨,但好歹是一心向学。不知道为何,大人不宠信我们这些人,反倒是中意赵普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跪在地上的秦大声音很大,略显瘦弱的家伙不知道为何匍匐的背脊都有些发抖,“大人,赵普辱骂同学,蔑视尊长,更是有大不敬之心,这种人何必留着!”
秦大正在慷慨激昂的时候,身旁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
“然而,萨满却并非是契丹一族的源泉。”赵普一边漫不经心的盘腿坐在耶律向庆面前的矮桌上,一边伸手探起一条肉干放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契丹早年有三位伟大的可汗,第一位是骷髅可汗,相传这位骷髅可汗平日无踪,唯有祭祀白马青牛方可遁形。兵卒偷窥,方才人间蒸发。”
听到这里的时候,耶律向庆已经忍不住的笑着点头,跪在地上的秦大却是长大了嘴巴,惊讶的竟然一时说不出来话。
“后有野猪可汗,因被妻子误拿走一身猪皮,方才消失。第三个是一位吃羊可汗,相传这位可汗有二十只羊,每顿要吃十九只,第二天还能将那些羊变回来。这才有早年间的八个部族,也才有了今天的耶律家族。”
赵普耸了耸肩,用契丹语道,“耶律向庆大人,我可有说错?”
话音未落,耶律向庆急忙站了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赵普,狂笑不止道,“天才啊!想不到短短一个月,竟然能将契丹言语练习的如此精妙!果真是个天才!”
耶律向庆说着,转头看向柳三郎,“还是柳三郎教得好!”
柳三郎只能挠头苦笑着,一脸哀怨的看着赵普。
他怎么会知道赵普短短一个月竟然就能将契丹话熟练到如此地步?偏偏记忆力又是这般一流。
哭笑不得的看着赵普,转头却听耶律向庆道,“哈哈,我的救命恩人果然了不得!即日起,赵普的待遇等同柳三郎!”
耶律向庆意犹未尽道,“帐篷换成高级点的,再给你配备两个婢女,五头羊!!”
第七十三章 一封家书()
赵普撇着嘴,抓了一把肉干,从矮桌上挪了下来。
他自然不知道,契丹干旱,这时候的一头羊甚至比一条人命还值钱呢!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身后那些秦大为首的弟子,一个个眼怀妒意,口水却是流出了嘴边,差点掉在地上。
一脸无奈的挠着头,一双黑眸却显得有些空洞,“我那毡帐漏洞,蚊子多了些,换个大点的倒是很有必要。不过,婢女就不用了。”赵普摆手,眼眸一亮,格外诨合的一笑,“不过,我倒是想跟你讨个人,你能不能给?”
“谁?”
回想起之前那个哑巴胖子,赵普眼中顿时多了一抹忧思,“那日,跟我一起逃跑的那个胖子!”
“给我个理由。”耶律向庆顿时机警的如同一条老狐狸似的。
目光坚定,放下手中的肉干,道,“放心,我赵普没那么大抱负,也不想救什么天下人。但我有一点,那胖子救过我,我自然不能不顾他是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似乎很是欣慰的点着头,耶律向庆缓缓道,“话虽如此,不过,兵力那边,我这里鞭长莫及,那边现在本就是人手短缺,要想管他们要人,恐怕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耶律向庆缓缓道,“我知道你并非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无知少年,赵普,如果你能立下军功,这就没有问题了!”
“军功?”赵普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坏笑,啐着牛肉干里尚未剃尽的骨头,喝道。“你们契丹人缺炮灰了?想拿我充数?告诉你!做梦!!”
耶律向庆冷冷道,“知人善任,本就是一个大学问。我虽然不能达到登峰造极,可是也没蠢到要把一个天生的探子往火坑里推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赵普微微发馈。
耶律向庆眯缝着眼睛,似乎随时一张口都会吐出一条火红的信子一样,缓缓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居所,顺便,交代一下你的任务!”
“任务?”赵普直接快步跟在这家伙身后走了出去。
朝着外面大约走了五十米,一个整洁一新的毡帐已经出现在面前。
推开厚重的布帘进去,这里面的确要比之前的营帐好上一百倍!
帐顶略显姜黄色的布料上面带着藏蓝色的异域花纹,日光虽然不能通透,但最起码周围透光和通风靠的是窗子,而不是一个个即使用衣服堵,仍会透风的洞。
坐在屋中普通的枣木方椅上,赵普这才感受到了一点最起码的舒适。
之前的毡帐中,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自然没地方坐。抛开这些不说,光桌上摆着的那些肉干和佳酿,就够赵普眼馋的。
待到赵普坐了下来之后,耶律向庆这才缓缓道,“这是你的任务。”
一张卷着的羊皮递到了赵普面前。
略显迟疑,赵普还是接了过来,“你不会想害死我吧?”
耶律向庆对于这个处处警惕的青年人只能是哭笑不得,“你当全天下知恩图报的人,就只有你赵普一个?”
连忙摆手,耶律向庆愤愤道,“你好歹也救过我和我大哥的命,我又怎么会害你?有一句话,我还是不得不说,赵普,我就不理解了,你都谨慎至此,以你的能耐和名望,为什么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竟然还会落在契丹人手中?”
像是被触及痛处一般,拳头微微握紧,赵普的眸子一亮,暗道,“常州城,霍员外!”
若不是那个酒糟鼻头的霍员外,自己又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
神情多了一抹异样,周遭竟多了一抹深沉的戾气,赵普的样子看上去也是极为可怖。
明明是与霍府即将结姻亲的未来姑爷,没想到,竟然被那酒糟鼻头在生死关头拒之门外!
旁人要我死,我就偏偏不死!
旁人要我性命,我就偏偏要亲手要了旁人性命!
双手极力的颤抖着,赵普对着身旁的耶律向庆说道,“喂,我不要婢女,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耶律向庆道。
“帮我寄一封家书,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耶律向庆似乎有些为难,终究还是爽快的点点头,“好,等你写完,留在桌上。等你明天一早起身离开的时候,就是信笺到你父母手中的时候。”
“多谢。”赵普一拱手,猛地一愣,“等会儿,什么?明天早上?”
“嗯。”耶律向庆道,“此去路途也很是遥远,你自己准备准备吧。”
说着,耶律向庆转身便走。
赵普却是急匆匆的展开手中的羊皮,顿时脸色一变。
“夺宝?”拿着手中的地图,赵普有些不耐烦,“这种事儿是我该干的吗?”
匆匆写了一封家书,急忙睡下。
这可是将近一个月一来,赵普唯一睡得一次好觉。
第二天一早,赵普便纵身上马,身边却多了两个家伙,一个是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的柳三郎,还有一个是个十分瘦弱的中年人。
比起稍有肌肉的柳三郎,这人实在是瘦了太多。深陷的眼圈竟然有些发黑,略带皱纹的面孔蜡黄,似乎随时都会坠下马一般,却又偏偏能安然无恙的待在马背上。
“别看了。”柳三郎催促道,“快走吧,还要赶路呢。”
“我们这是要去哪?”赵普急忙问道、
“北方!契丹以北的地方!”
“那岂不是离我的常州城越来越远?”脸上止不住的失望。
那病秧子中年人手掌一动,马匹顿时往前冲去。柳三郎和赵普只得在后面急匆匆的跟上。
“噹”一声破风的声响,一柄羽箭顿时射在大门上。
一个丫鬟提着篮子走出来,看到这羽箭顿时一愣,转而看见了羽箭末端的一小块羊皮,顿时急匆匆的朝着屋内跑去。
“老爷,夫人,少夫人,快出来看啊!!”
说着,屋内出来了赵老爹,林氏,以及魏羽萱。
三人脸上各自愁苦,林氏眼睛肿的像核桃,魏羽萱的面容也不似之前红润,甚至还徒增了几分清瘦。
“这是赵普的信?”
第七十四章 光棍柳三郎()
急匆匆打开这小半张略显粗糙的羊皮卷,林氏却是不识几个大字的。
“这信上说什么啊?”林氏在一旁抹着眼泪直着急。
魏羽萱也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满脸梨花带雨,总归是有些激动的。
一把接过信笺,只见上面附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看起来活像是一堆蚂蚁。
“爹,娘,我是赵普,我还活着,不过暂时还回不去,你们不用担心!”魏羽萱几乎带着哭腔道。一向平稳的赵老爹却是开口道,“普儿还活着?不对,这事儿,会不会有诈?”
玉鼻一努,魏羽萱急忙继续照着家书诵道。
“爹,我知道你疑心病重,我真是赵普!我知道娘最护我,爹爱骂我,赵固有了媳妇肯定不要我这个哥哥。”
“普儿还真是神了!”林氏在一旁说着,声音中都有些哽咽,仰天长呼道,“我还以为我普儿这次真的死了!我以为他真的死了啊!”
听到这些琐碎的家事,众人脸上顿时哭成一团,年纪最小的燕歌听到这话,都忙不迭的允着手指笑道,“连二哥急着娶媳妇都知道,这肯定是大哥。”
赵固一边热泪盈眶,一边笑着往揪了揪燕歌肥嘟嘟的腮帮子,口中却语无伦次道,“是大哥,这肯定是!”
听到这里,林氏有些着急,急忙问道,“萱儿,普儿还说了什么?”
魏羽萱点头,用白皙的手背轻轻擦了擦落在琼鼻尖上的泪珠,继续道。
“至于我那未过门的妻子魏羽萱,如果她现在没有嫁给别人,记得让她等我!”
看到这里的时候,魏羽萱几乎泣不成声,纤小的手掌死死的攥着羊皮卷的边缘,纤弱的背影不断颤抖,埋头啜泣,“赵普,你把我魏羽萱当成什么人了?我说了要嫁你,就是要嫁你。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林氏伸着手掌拍着魏羽萱的背脊,柔声道,“好孩子。”
赵固却显得十分着急,道,“还有呢?还有什么?”
擦了擦眼泪,魏羽萱继续道。
“我会尽早和家人团聚的。
此致
敬礼。”
“此致,敬礼?这是啥意思?”赵老爹和林氏众人都是满头雾水。
魏羽萱见状也是摇了摇头,“夫君在这信上还有好多不认识的字,都是我瞎猜的呢。这上面的确是这么写的。”
呈上去递给了赵老爹,赵老爹也是皱着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无奈道,“也就是这孩子胡闹,刚上私塾那会儿,没两天咱们就迁居了,因而这学业也就荒废了些,想不到现在连个信都不会写了。真是孽障!”
一边粗骂着,赵老爹的眼中却是多了一抹喜气,“敢让他未过门的媳妇等这么长的时间,看他回来我不打他!!”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这赵家上下却是少了几分愁苦,脸上各自多了一抹欣喜。
足足找了一个月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月后,却是莫名其妙来了封家书,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然而活着,总是个让人欣慰的消息。
天色渐暗,魏羽萱此时双手合十提到胸前,水晶一样的眸子中抬头看着一轮明月。
“老天爷,自从我娘病死之后,我就再没求过你任何事情,现在萱儿只有一个愿望,哪怕是折去萱儿寿命都可以。”
一双桃花眼多了一抹湿润,魏羽萱虔诚的闭上眼睛道。
“保佑赵普,我的夫君能够安然归来。”
躺在一丛草垛上,赵普翘着二郎腿,目光盯着一轮皓月,心中却是想着许多事情。
“不知道耶律向庆那家伙有没有把我的家书寄回去?”嘴边多了一抹浅笑,“老爹肯定怀疑过家书的真伪,就是不知道我写的那些半简体半繁体的字,他们能不能认得?”
提在半空中的左脚不断的晃荡,赵普显得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一旁的柳三郎却没睡,眯缝着一双眼睛仔细的盯着这青年,那眼睛如同寒夜中的细小猫瞳。
一个月间,虽然没有做到完全盯着赵普,但大多时候,他还是留意过这个青年人。
学语言难道靠天生?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柳三郎深知,从一开始赵普就一定在刻苦用功,虽然是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然而身上却有超出常人的毅力和让人惊叹的天赋。
看着赵普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完全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柳三郎的神情多了一抹戏谑。
赵普如果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人,就绝不会在提前考核的情况下,依然能够鹤立鸡群。
不过,一个颇有城府的人,又怎么会露胳膊挽袖子跟人打群架?
思索良久,柳三郎得出一个结论。
这小子的确让人看不透!
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又隐秘得惊人,简直就像是一锅乱炖,让人难以招架,却又有其不可多得的高明之处。
摇了摇头,柳三郎刚一定睛,却发现此时赵普也注意到了自己。
“哟,还不睡呢?”赵普侧头,嘴角一咧一阵坏笑。
柳三郎索性坐起身道,“你因为什么事没睡,我就为什么事儿没睡着。”
赵普点点头,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久经沙场的柳三郎都脸上一红。
“我在想我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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