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姜婉的神色冷漠,言语间丝毫不闻笑意:“我不是帮你,我只是怕你死了,妩昭仪更加嚣张跋扈!”
方婳一时间噎住,望着那抹身影渐渐远去,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马寺初见时,只觉得这个女子温柔雅静,后来宫中再遇,她仍是那般柔弱单纯,如今,什么都变了。
转念又想起那些面和心不合的嫔妃,还有欲致她于死地的亲妹妹……这一座极尽奢华的宫殿,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仿佛都变的面目可憎起来。它华丽外表下,竟是这样的可怕。
“娘娘。”宫女低低唤她。
方婳蓦然回神,紧拽着锦帕的手指松了,她不会变,她有燕修。
远处,一盏碧纱宫灯急急移开,近了,才见是延禧宫的太监。方婳忙拦住他问:“可是太皇太后有事?”
太监顾不得行礼了,只道:“太后太后的病又重了,可素来替太皇太后医治的刘太医被皇上派去了龙山行宫,奴才正是来跟皇上请命出宫去请呢!”
方婳回头看一眼,太后与皇上眼下还未出来,看来今日轩辕承叡说的话大有深意了。她便朝宫女道:“你快去追上……九王爷,就说本宫交代的,让王爷回了行宫命刘太医速速回宫给太皇太后医治。”
太监忙跪下言谢,方婳道:“本宫先去看看。”
————
方婳才入延禧宫便瞧见潋光匆忙出来,拉着那太监便问如何,这回有见方婳,潋光已松一口气,朝方婳行了礼。
方婳拂开了珠帘进去:“太皇太后如何?”
潋光紧随其后,忧心道:“从前几天开始就犯病了,吃药也不见好,傍晚咳了血,眼下竟是不省人事了。太医院其他太医也都来医治过,就是不见效。奴婢没办法,这才只能让人去禀皇上。”
剩下小半碗的药盏还搁在床边,两个宫女侍奉在侧,见方婳进去,忙欲起身行礼,被方婳拦住。她径直往前坐在太皇太后凤榻边,多日不见,太皇太后越发苍老了。双颊因为消瘦得厉害已然凹陷了下去,方婳不觉蹙眉。
潋光在她身后道:“太皇太后的凤体素来不好,她却总不让奴婢们告诉皇上和太后娘娘,怕他们担心。”
宫女取了暖炉来,方婳结果了,掀起太皇太后的被褥小心塞入她的脚后。
潋光忙道:“娘娘还是回宫吧,这些事奴婢们做就好。”
方婳未回头,只道:“本宫也是太皇太后的孙媳,皇上政务繁忙,本宫替皇上尽孝也是应该。”
潋光似有为难:“可娘娘身上有伤……若是有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
“本宫年轻,身体好着。”她笑了笑,潋光到底不再说话。
刘太医半个时辰后便匆匆赶来了,给太皇太后看过后,吩咐宫女下去重新熬一碗药。
“太皇太后如何?”方婳问道。
刘太医无力地叹了口气,这才道:“娘娘恕罪,太皇太后春秋已高,臣也是无力回天了。”
潋光的脸色惨白,与同屋几个宫人暗暗哭起来。方婳强作镇定道:“还有多少时日?”
刘太医迟疑片刻,终是道:“少则十多日,多则月盈。”
这么快?
方婳忍住眸中泪水,低声道:“本宫知道了,你暂且留在宫里,去太医院另派一位太医去行宫。太皇太后的事,你且与皇上说一声。”
“是。”刘太医点头称是,正要走,方婳又想起什么,忙道:“哦,今晚先别去,等明日找个时间再同皇上说。”刘医生再应了,方出去。
床头两盏碧色琉璃青灯一直点至天亮,方婳趴在床上沉沉睡去,潋光及几个大宫女随侍一侧,又取了裘貉来给方婳披上。
迷迷糊糊中,隐约闻得耳畔有微弱呛声,方婳缓缓睁眼,见潋光正扶着太皇太后坐起来。方婳笑着叫了声“太皇太后”,那副病弱容颜上有一抹笑,又带几分心疼:“潋光说你在哀家床前守了一夜?”
方婳忙道:“臣妾在这里是应该的,臣妾还请太皇太后恕罪,您生病的事,臣妾做主大约皇上现下也还未知。全因昨夜出了一些事……”
太皇太后的神色微变,忙问:“何事?”
方婳便将昨夜在琼华殿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太皇太后的眉心紧蹙,片刻,才低语道:“璎珞?西楚太子可有说是谁?”
燕淇藏于身上,太皇太后不知璎珞的事也情有可原,不过……方婳心中想起燕修的话,倘若燕修知道,那太皇太后未必就不知道。这般一想,方婳便轻言道:“臣妾也是听闻,说是叫韦如曦。”
“你说如曦吗?”太皇太后苍白容色里徐徐溢出了讶异。
第099章 婚约
方婳一时间心绪繁杂,迫不及待就想知道韦如曦到底是何人?她既是燕淇的心尖人,那又为何会在西楚皇宫?她会想轩辕承叡的人吗?
太皇太后轻轻咳嗽几声,挥手遣退了宫人,只剩潋光在内。虺璩丣浪潋光已取了软枕垫在她的身后,她的眸光隽淡,徐徐看向眼前的轻纱笼缦,似已忆起往昔:“她乃是骠骑将军之女,昔日她父亲还在朝中为官时,她也随皇上与公主入宫来过几次,哀家见过,是个美丽又善良的孩子。那段时间皇上与公主还在金陵读书台求学,因她父亲的关系,她作为公主的陪读,也曾在那里学过一些时日。哪知年轻的姑娘情窦初开,我们公主便对袁家大公子一见倾心。”
太皇太后说及此,脸上有了笑容,好似她也同孩子们一起年轻了。方婳却是不解地问:“公主本就与袁将军有婚约,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吗?”
太皇太后圈起手至于唇边咳嗽起来,脸上却仍有笑意。潋光已代她道:“娘娘有所不知,原先与袁将军有婚约的人其实是韦小姐。”
“啊?”这倒是方婳始料未及之事,上次袁逸礼与她提过莹玉公主与袁将军之事,倒是没说这个韦小姐,莫不是袁家悔婚了吗?若真是这样,也怨不得袁逸礼不提了嫜。
潋光似已瞧出方婳眼底的疑惑,她朝太皇太后看一眼,得到了应允,这才继续道:“袁将军也对公主有意,但他二人觉得愧对韦小姐而始终没有提及,后来有一次韦小姐撞见袁将军与公主私会,袁将军这才不得已说出事实,欲求得韦小姐原谅。韦小姐听后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早已悄悄对皇上芳心暗许,如此,袁韦两家解除婚约,先帝又给公主与袁将军赐婚,也算两全其美了。”
“原来如此。”方婳不觉一笑,“那后来呢?”
潋光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床榻上的太皇太后却低声道:“都说到此处了,也没什么隐瞒的。开平三十九年,宫中出了大事,先帝震怒。至于是什么事,婳妃聪慧,不必哀家点拨。那件事牵涉极广,柳家倒台后,所有与柳家有关的人全部被彻查,唯恐那个惨案还有漏网之鱼。骠骑将军与柳将军乃是至交,于是整个韦家都被殃及。韦将军入狱,韦家所有女眷全部驱逐出大梁国境,此生不得归国。皇上与袁将军苦苦哀求都没能改变先帝的主意,后来,哀家听闻如曦死了,可是哀家一直不信,那个孩子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她曾同哀家说,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留在皇上身边,一生一世照顾皇上。哀家知道,她若活着,一定想回来的,可如曦怎会在西楚的大兴宫内?锪”
太皇太后眉宇间有了疑色,方婳收了笑,看来太皇太后与她想的一样。
这时,外头有宫女断了药进来,方婳转身道:“给本宫吧。”
潋光忙道:“这可如何使得?还是让奴婢们伺候。”
潋光欲伸手过去,方婳却不依,径直接过了药盏,小心用勺子舀了,吹凉了递置太皇太后唇边,低语道:“臣妾家中,母亲与祖母皆已离世,正好来太皇太后跟前尽尽孝,太皇太后嫌弃臣妾吗?”
太皇太后喝了药,笑道:“怎会,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哀家这延禧宫常年没人来,你若得了空来陪哀家说说话也是好的。”
方婳点头道:“臣妾会常来。”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倘若皇上真的接如曦回宫,婳妃,你也要理解。”
方婳略吃一惊,太皇太后是怕她会吃醋吗?她浅笑道:“难得有情人,臣妾知道怎么做。”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头,道:“怨不得皇上喜欢你,咳咳……”
“太皇太后别说话了,先把药喝了吧。”
潋光熟稔地轻轻抚着她的胸,太皇太后摆摆手,艰难笑道:“哀家老了,不中用了,也不知还能熬几时。”
潋光的眼眶红了,强忍住哽咽道:“您会长命百岁的。”
太皇太后又笑了,虚弱道:“哀家走了,最放不下的就是潋光,大好年华,全都葬送在哀家这延禧宫了。哀家一直想着找机会跟皇上提一提你的婚事呢。”
潋光含泪而笑:“奴婢若有心仪的公子,必定来求您成全,所以在奴婢还未找到之前,求太皇太后可别撇下奴婢先走。”
太皇太后嗔怒地道:“你这傻丫头!”
她们主仆情深,看得方婳有些难受。从延禧宫出来,外头的日光甚好,偶尔还能瞧见一两滴晶莹的露珠从叶尖滚落。
方婳于延禧宫前愣愣一站,一时间竟不知究竟是要去哪里。
“娘娘还有事吗?”一个小太监自里头出来,见她站在这里,便上前来问。
“哦,没有。”她低叹一声,茫然举步离去。
回静淑宫还是去找燕淇,求他让自己出宫去见苏昀?
方婳独自缓步走着,蜿蜒小道旁,冬青草染起一地翠色,隽冷空气中飘着梅花香气。一侧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太后。方婳小心地站在假山后,见太后扶着宝琴的手缓缓走来,容芷若紧随在一旁。
太后道:“太皇太后又病了,底下的人也不知怎么当差的,眼下才告诉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故意不去探望。”
宝琴笑道:“她们也是怕您昨夜忧心,不便再叫您烦恼,太皇太后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太后叹息道:“哀家确实烦心得很,当年韦家落难时皇上对韦如曦被逐一事一直愧疚,眼下又时隔多年,难免就不会心动。怕是哀家昨夜同他说的话,他也不曾放在心上。哀家倒不是不喜欢韦如曦,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在西楚皇宫!她如何去的,何时去的?谁知是不是西楚人的阴谋诡计,想用美色迷惑皇上!”
宝琴劝解道:“您也别这么说,如曦小姐奴婢也是见过的,是知书达理,深明大义之人。再者说,我们皇上又怎会被美色所惑?”
太后听了似有安慰,一直跟在后头不声不响的容芷若突然开口道:“皇上宠爱婳妃娘娘,太后娘娘撮合皇上临幸了婳妃,或许皇上也就不想着韦小姐了。二来,也要彻底破了宫里说婳妃娘娘与二哥有私情的谣言。”方婳的心头似有重锤落,她急急转身离去。柳贵妃谋害公主一案仍无头绪,她不能让燕淇召倖自己!可是,她该如何推脱?脚下的步子飞快,方婳的眼前闪过太皇太后的脸,有了!她知道怎么做了!
紫宸殿外,太监却告诉方婳皇上出宫去了,方婳一愣,问道:“去龙山行宫了?”
太监点头。
方婳迟疑片刻,才道:“那等皇上回来,差人来通知本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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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昀素来是个闲不住的,这会儿不能下床,她就觉得浑身都难受。每次来人,她都需张望下,见不是方婳就叹息。
轩辕承叡好像挺忙,自昨日开始也没来过她的房间,倒是那军医和几个宫女进进出出甚是殷勤。
苏昀无聊叫他们准备了文房四宝,又叫人去市集上买了个全新的砧板搁在被褥上做垫,整个上午都趴在上面画东西。
轩辕承叡进去的时候她正画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他。他大步过去,一把就捏住她的下颚挑起来,凤目眯起,嘴角衔笑:“孤来了,你还不好好看着孤。”
自恋的男人!
苏昀白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嗯?”他灼灼目光落在她身前的纸上,“在画什么?”
“轮椅。”她总不能一直等到腿好都躺在床上吧?那她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见轩辕承叡蹙眉的样子,她悄然收起了手中的宣纸,递给他道,“相比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手下能工巧匠也一定很多,这个应该不难做出来的吧?”
他莞尔一笑:“孤怎觉得你夸孤夸得有些口不应心?”
“那是你的错觉。”她见他不接,她有些粗鲁地塞入他的手。
他到底松了钳住她的手,看也不看纸上画的,笑道:“孤越发好奇,婳妃是如何把你教成这般的?”[WWW。WrsHU。COM]
苏昀嗤之以鼻,腹诽不已,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产物!
外头来人禀报说燕淇来了,轩辕承叡顺手将苏昀的画搁下,拂了拂衣袍道:“孤回来再和你细说。”
苏昀眸中有笑:“那是不是说我们娘娘也来了?”
行至珠帘旁的轩辕承叡闻言跟着一笑,道:“未必,想来你们皇上是来跟孤说韦姑娘的事。”
“哪个韦姑娘?”
“嗯,梁帝的青梅竹马,孤不过是替韦姑娘递了个信物,看来梁帝余情未了。”他说着,抬手拂开了碧色珠帘。
苏昀的脸色一变,咬牙道:“你说你送了个女人来跟我们娘娘争宠?”她因气愤,拽着纱幔的手指也收紧了。
轩辕承叡又止了步子,含笑回眸看她,兴味盎然道:“要说孤帮梁帝得了个女人孤也便认了,可她有没有本事争宠与孤一点关系都没有,婳妃若是输给她,也是她自己没有本事,与孤何干?”他哧的一笑,抬步出去。
“你!”苏昀气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是被他说出来,她怎么那么憋气呢?其实她很担心方婳,不能与九王爷相守,她又不亲近皇上,倘若真是来个新梅竹马独占荣宠,那方婳以后怎么办?真的要在深宫里孤老一生吗?想起这个,苏昀就觉得浑身泛凉。
仇定已早早在外等候,见轩辕承叡出来,忙跟上他的步子。
才行一段路,便遇见了袁逸礼,他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轩辕承叡同他打了招呼,袁逸礼的神色却是凝重,径直便问:“我也听闻了一些事,就是好奇地想知道,韦小姐怎的就进了贵国的大兴宫?太子殿下藏匿她意欲为何?”
“藏匿?”轩辕承叡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他朗朗笑道,“孤用得着藏匿一个宫女吗?再者,她是三年前入的宫,想必袁大人也有所耳闻,三年前,孤根本不在宫里。”
袁逸礼一愣,他自是听过,三年前,这位如今尊贵无比的西楚太子可还被流放在那个苦寒之地。
二人并行,轩辕承叡又道:“孤也是听说那一年孤的皇妹贪玩私自溜出宫去玩,后来迷路了,便是这位韦姑娘相助,孤的皇妹见她家境贫寒,又只有独身一人,便好意收留她做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这次孤奏请来贵国,圣旨从皇城颁来边疆时,里头便夹了吾妹之信,还有给你们皇上的信物,孤也是那时才知晓韦姑娘的身世。袁大人若要再问韦姑娘是如何出现在敝国的,那恕孤也不得而知了。”
袁逸礼无话辩驳,当年韦如曦被逐出大梁,她大约便是那时流落至西楚的。十指不自觉地收紧,大哥还以为韦如曦死了,未能保护好公主,亦未能留住韦如曦,还自责很久……
燕淇一身明黄色常服立于水榭边,轩辕承叡款步朝他走来,燕淇信步往前,开口道:“朕要见她。”
简短干净的四个字,凿凿言明了一切。
轩辕承叡笑道:“我马上派人送信回国,想来韦姑娘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袁逸礼的脸色低沉,他悄然步至燕淇身侧,低语道:“皇上,此事……”
“朕已决定了,逸礼,难道你不想见她吗?”他清浅目光落在袁逸礼的脸上,见他微微一愣,燕淇又道,“袁将军得知曦儿活着,想必也会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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