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应诺:“咱人数足够了!放心,我有办法让陈国人免费劳动,还能让他们心怀感激………咱教给他们的是手艺。历来,学手艺的人替师傅免费劳动,那不是天经地义?哼哼,一般人想找这种无偿劳动的机会,咱这师傅还不一定要他们呢?”赵武没说的是:他是打算在此处开培训学校,培训数万当地百姓。但事后,这些徒弟跟不跟师傅走……再议!
稍后,总数十万多人的辅助兵,在赵武的指挥下,甩开膀子大干起来。既然这座城市最后终将移交陈国,赵武干起来不免偷工减料。比如南方潮湿,燃料主要是木柴,导致窑温老是升不上去。赵武干脆打马虎眼,用没有烧透的砖开始砌墙。那种砖,砖心部位还是泥土,根本没有烧成陶,但他只要数量,不追求质量。
用这种砖,十万多辅助兵花了三个月的功夫,砌起了大约十米高的砖墙。由于这种砖质量不佳,赵武就用数量拼,出于乌龟流的自觉,他砌出来的砖墙厚度有一丈。春秋时的一丈,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两米半,足够一个人横的躺在墙上。这堵砖墙没有采用传统的“横平竖直、方方正正”方式修筑。砌好后,城市也不是一座方城,建成的城墙歪七扭八,而每一堵城门前,赵武更都留下了一个凹口………瓮城,使得城墙显得更七扭八歪。
这堵城墙修好后,准备了三个月的木匠们,立刻把早已做好的房梁门柱竖起,依托城墙修建了上下三层的台阁。这座台阁就是联军的兵营,背后就是他们要防守的城墙。环绕城墙一周的联军兵营,房间修的实在太多,即使联军所有人住进去,都有大量的空余。于是,联军全部入住不说,每三两人就是一间房,军官的房间更大,连辅兵都住得很宽敞。使联军上下齐满意。这座建筑群落,由于主要建筑群都拥挤到城墙边上,城市中心的位置反而空余下来。赵武在城中心堆了三层土台,土台最高处的天守阁,就是联军指挥部。
而土台第二层,恰好跟四处城楼齐平。赵武拉了几道铜索,贯穿四处城楼与土台。这样,联军的指挥命令,可以绑在铜索上,快速传递到四个门楼。这一装置,类似中世纪英国会计师事务所里的“消息索”。但可惜,它似乎太超越时代,荀罃看了后,直责备赵武拉的铜索太细。他把铜索当成临时增兵与撤退的索道,埋怨太细的铜索一次运送不了多少兵力,压根没想把这东西可以用来传递消息。
城中心的土台二层,赵武修了一排阁楼,装饰稍稍华丽一点,当做联军贵族的卧室。最下一层土台边上,则修建了医护所、占卜所、贵族食堂等等。
这座粗制滥造、偷工减料制作出来的城市,虽然简陋,但还是处处体现了晋国人好整以暇的处世态度,也体现了赵氏那种喜欢凡事按部就班的细心。比如沿着城墙、阁楼每隔一段距离分布的水井水池,可以在战争期间打水灭火,也可以让士兵解决饮水问题……以及城中心,台谢底下的四座大型操场、棒球场。
沉迷于建设游戏的赵武一门心思想把这座城市建筑好。在数万人手的一起努力下,小城一点一点,逐渐成形。在此期间,参与筑城的数万联军士兵,以及陈国百姓也在逐渐接受晋国的强势文化,以及强势技巧。
扬是一名许国国人,所谓“国人”也就是“享受国民待遇”的普通纳税人。这段时间,他一直懵懵懂懂,感觉一切像一场梦。
说起来,扬也算一名公孙,若干年前,他的祖先也算是许国国君的宗支。当然,这里所说的“若干年前”至少是一百年并经历十代人以上。若干年前,扬的家族也享受国君的供养,那段日子现在常常在家族老人的嘴里,被描绘的无限美好,令人恋恋不舍。可是,现实的生活是:扬的家族在许多代之前,已经沦为平民,不再有一点特权,当然也不受国君的供养。
扬的父亲死于饥饿,那段记忆在扬的脑海里并不清晰,他只是记得仿佛是一场战争,国都受到围困,在那场战争中,许多人饿死,其中也包括扬的父亲。扬没有兄弟,父亲去世后,母亲靠给别人洗衣、舂做,养活了扬。扬长大后,便走上了没落公孙经常走向的事业………靠混迹国都街市上打架、以收保护费为生。
这种活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一般做这种职业,需要有一把好剑、识几个字、记性好、有眼色,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惹不得。因为是公族后代,扬家里有几份竹简,那是他们的传家宝,还有一把父亲留下的青铜剑。于是,扬当上了后世被称为“游侠儿”的市井无赖。
对于一个没落公孙来说,这份职业没什么丢人的。著名刺客荆柯、秦舞阳在刺杀秦王前,做的也是类似敲诈、勒索、收保护费的工作。总的来说,这份职业的收入还不错,毕竟,这是春秋末期,灭亡的国家还不像战国时代那样多,公子王孙也没有繁育到战国时代那么庞大,所以竞争这个无赖岗位的流浪武士还很少。依靠街市老板施舍的残羹冷炙,扬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至少能让母亲吃饱。如果换季的时候,能勒索到一些布匹,还能让母亲做身新衣服。
那天,扬正象往常一样巡视他的“领地”………这里所谓“他的领地”不过是由他负责收保护费的街道而已,但扬依然像个领主一样骄傲,他顾盼自雄,幸福的接受店铺老板的“恭维”。猛然之间,变天了,世界变得不“和谐”了。
当时,街道边全是奔跑乱窜的国人,老板们慌慌张张的关闭店铺。扬不知所以然,他顺手抓住一名路过的国人,凶恶的瞪起眼睛问:“我站在这里,你怎么不行礼?贱民……。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慌张干什么?”
那名国人只说了四个字,顿时勾起了扬的童年回忆。他说的是:“晋军来了。”扬想到的是上一次围城的苦难,以及父亲在饥饿中死亡的煎熬。扬手中那人直蹦,等扬好不容易从回忆中清醒,此时,扬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声音结结巴巴,他问:“晋军,在哪里?”
他手中那人蹦跳着想挣脱,急促的回答:“晋军先驱已经抵达离城二十里的一处小邦,听说这次来的是晋国最凶恶的两位领主,赵氏和魏氏……。你快放手,晋军近日在附近小邦驻扎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围城,现在城门还没有关闭,我得赶紧回家收拾一下,逃出城外……”。
可是,许国国君比国人想象的还要胆小,那人正说到这儿,街尾已传来一声喊叫,声音透着绝望:“封闭城门了,封城了。”这下子,谁都走不了。
扬的家庭并没有积蓄,他们过着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等扬失魂落魄的返回自己家中,看着母亲哀大莫过于心死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持久的围城战中,将是首先饿死的对象。
在围城战中,扬这样的青年人也许能活下来,因为军队会征召一部分青少年参加守城,这些人虽然没有薪水,但好歹有一口饭。所以,扬没准能在漫长的守城战中幸存。但扬的母亲就要自生自灭了。当初,扬的父亲省下自己的口粮,养活了老婆孩子,自己却被饿死了。因此,扬的母亲能否活下去,全看孩子的孝心。
谁不想活着?看到母亲那期待的目光,扬紧了紧身上的剑,回答:“我现在就去找大司空报名,我好歹是公孙之后,身上还有剑,抢先报名参加守城,没准能混个小头目,这样就会给母亲多留下一点粮食。”说完,扬不忍心看母亲绝望的眼神,他匆匆逃出家门。
事情的发展跟杨料想的一样。许国是个小国,平常养不起太多的军队,轮到守城战了,便临时征发大量的人手。扬因为身上有剑,认识几个字,身体素质还不错,也懂一点剑术,竟被编入了正卒,成为一名小伍长。
军队编制完成以后,军官过来讲了一通话,但此时的扬脑袋昏沉沉的,两耳嗡嗡直响,总是不自觉的陷入对父亲的回忆中,军官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只是机械的随着队伍走来走去。这种行军闹腾了彻夜,天亮时刻,扬跟着队伍走出了城。在时不时呼啸而过的箭雨当中,扬艰难的跨过一具具倒地尸体,冲出了街巷。他发现自己奇迹般没有丝毫损伤。
然而,他们正面迎上了以凶悍闻名列国的魏氏甲士。再以后的经历中,扬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他只是记得自己遵从军令,机械的挥动着戈杆,机械的迈动着脚步,机械的前进着。迎面而来的魏兵,果然不负凶悍之名,许国冲击的战车都被他们打翻在地,车上的武士被他们切瓜砍菜一样屠杀着,他们寸步不让的粉碎了所有的战车,然后开始缓缓后退。那是一种非常有节奏的退却。面对魏兵的退却,扬周围有不少冒失鬼冲动冒进,但他们马上被魏兵分割开来,乱刃分尸。好在那时的扬,身体僵硬,像一个机械的木偶一样,只知道听从军令行动,结果是:扬自己没有犯下致命错误。
而后,不知怎么的,扬发现自己投降了!当时,他坐在地上,空着双手,左右全是他的同伴。军官们则垂着头,跪在投降的士兵前面,神情沮丧。
倾听身边同伴的低声交谈后,扬才知道,当他们与魏家士兵交战的时候,晋军的另一位领主趁机攻打城门。当时,城中正源源不断的向外面调遣军队,晋军的突击速度太快,以至于呆在城门口指挥的军司马来不及关闭城门就阵亡了。随后,晋军连续攻破两道城门,包围了国君居住的宫城。一获得国都被攻破的消息,城外出战的许国将领立刻下令投降,残余的两万许兵丢下了武器,脱下了铠甲,被晋国甲士押送到这里。这是扬清醒后所弄清的一切。
傍晚时分,后续的消息传来:国君投降了,他同执政愿意一起去晋国都城请罪。新任的代理执政,立刻宣布:许国将参与由霸主晋国主持的维和行动,被俘的两万许兵作为许国出动兵力,加入到晋国新军的战斗序列。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第九十七章 扬眼中的“大国军人”
就这么一华丽地转身,许国成为了晋国的盟军。这个消息让被俘的许国士兵大大松了一口气。此时,扬的神志也略为清晰,虽然他在野地里跪了一夜,身体极为疲惫,但思维却活跃起来,心里正琢磨如何跟家中的母亲联系上。
果然,晋军对许军的态度好了一点。天亮时分,被俘的许兵被允许站起来,虽然还被禁止随意走动,但晋人却不禁止交头接耳……。随后,许国的军官被挑选出来,前去晋国的军营接受命令。稍后,返回的许国军官带来了晋国的伙夫,后者抬着浓浓的热汤,飘荡出浓浓的香气,让饥肠辘辘的许国士兵忍不住喉头蠕动,只咽唾沫。
早听说晋国军队规矩大,这天早晨扬算是领教了………见到汤锅端过来,许国的士兵顿时骚动起来,他们三五成群扑向了汤锅。以为,晋国人也是按照许国规矩发放士兵的食物:即“谁先抢到是谁的”。没想到,那群晋国人杀人不眨眼,他们毫不犹豫的砍倒了最先扑来的许国士兵,然后用皮鞭抽得后续士兵满地打滚。等许国人平静下来后,许国的军官被要求上前领出自己的士兵,而后排队领取自己的食物,如有搅乱队列者(乱行),晋国人一律以军法斩杀………这群晋国人,连吃饭都要排队。
扬的顶头上司还在,他上前认领了扬所在的“卒”。但许多失去军官的士兵则被抛弃在原地,他们眼巴巴的看着同伴上前领取食物。而后,晋国人来了,他们严厉地声称,按照晋军军法,丧失军官的“卒”、“旅”,所属士兵要被抽签斩杀(据《司马法》记载),但此前许人不归晋军管,他们暂且饶过许人一次……。随后,晋人随意的在剩下的士兵里指定几名军官。于是,所有许国人都开始排队就餐。
轮到扬了,扬像梦游一样迈动着脚步,快走到汤锅前的时候,不知什么人往他怀中塞了一节竹简、一个木碗、一个木盘,扬昏昏糊糊的走到晋国伙夫面前。只见那伙夫瞪着眼睛,冲他嚷:“端起来,怎么不端起来?”
扬还在发呆,晋国伙夫旁边一名晋国士兵,手脚麻利的抓起他的双手,让他的双手平托,把不知怎么回事出现在他手中的木盘托起,又快手快脚的拧开竹简的盖子,将木碗、竹简摆放在盘子上,吆喝:“记着,以后这就是你吃饭的家伙,打饭之前,自己将竹简的盖子拧开,在盘子上一一摆好。”扬答应着,发觉他身边有人听了这话,已经手脚麻利的按照晋国伙夫的要求,整理自己的托盘。但还是有些人,象自己刚才一样,沉浸在梦游状态中,对晋人的要求一无所知。
接下来,扬觉得双手一沉,他赶紧望向手中的托盘,一只铜勺正在离开他的腕,碗里多了一坨稠糊糊的菜粥,只听那伙夫大喊:“下一个。”身后的人一推,扬顺势挪动脚步离开了饭桶。
他边走边悄悄观察周围情况,发觉晋军的伙食供应似乎是以“卒”为单位,每个卒面前都排着三个大桶,每个桶边都站着一名伙夫负责打饭,所有桶前,还有一个晋国闲人,负责指点士兵遵循打饭的规则。经过第一个桶的时候,士兵的碗里会多一坨稠粥,第二个桶后的伙夫则往士兵的竹简里灌一勺热汤,第三个伙夫会往士兵的托盘上放两个热饼……
晋国人规矩严,打上饭的士兵都回到自己的队列,蹲在地上保持队形,继续就餐。扬端着食物,回到自己的队列里,只听士兵悄悄议论:“是肉汤,竟然是肉汤。”扬赶紧喝了一口汤,发觉滋味果然鲜美。他有点感动,才脱离俘虏地位就能吃上肉汤,果然像传说中一样,晋国这个老牌霸主国做事很仁义。
恍惚中,他想起不久前听说的一个故事,据说在齐鲁交战中,鲁国的贤人曹刿曾愤懑的说:“肉食者鄙。”这句话中充满了酸溜溜的味道,连曹刿这样生活优裕的人都为不能吃上肉而充满怨气。这晋国人居然给刚才的俘虏、几秒钟前才变成友军的许国人分肉汤,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身边继续传来低低的耳语:“呲………我们这吃的还算好吗?你看看那些军官吃的,他们盘子里还有一条鸡腿呢。”扬赶紧抬头张望,发觉他们所在“卒”的军官,也回到了士兵群中,同样蹲在那里,端着盘子吃饭。果不其然,军官的盘子里多了一条鸡腿……等等………军官不止多吃了一条鸡腿,他们还多了一双筷子:一双闪着金属光泽、青亮亮的金属筷子(食箸)。
晋军虽然发给许军士兵盘子、碗与竹简,但似乎忘了给大家发筷子,很多士兵只好用手抓,唯有军官,却获得了全套的餐具。他们手中的盘子、碗,明显比士兵们高档。居然全是用金属做的,只是那种金属材质模糊。扬的见识略高一点,他只能肯定:那些餐具的材质不是青铜,但也不是恶金(铁)。
军官发觉士兵望向他的目光充满委屈,他停止咀嚼,努力做着缓和工作:“你们看我吃得好………狗!刚才我去见晋国人,他们已经说了,给予我们的是辅助兵待遇………辅助兵待遇,与正卒相差一级。我这名军官最多跟晋国普通正卒待遇一样。我可是贵族啊!竟让我跟羡余(辅助兵)一样待遇,晋国真是瞧不起人。”士兵的脸色稍微平和了一点,那军官又抱怨:“论起来,那些长官死了的卒真是幸运,一个普通小卒,随便被晋人一指就成了军官,和我等‘公孙’享受一样待遇,真是气死人。”
看到士兵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那军官抓紧吃了两口,马上说:“咱们既然是友军了,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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