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不管!”卫献公粗暴地打断宁喜的话:“国家大事不是由你做主吗?我只管祭祀的事情,所以,怎么跟晋国交涉,那是你的问题,你全权负责了!寡人累了,嘿嘿,寡人要去太庙祭告先祖……。”“怎么能这样?”宁喜郁闷地看着卫献公得意洋洋的背影。
他判断的很正确,此时,晋国虽然仍在内乱,中军一部、上军全部都在围攻曲沃,国内六卿职位混乱,大家都顾不上别的事情了。但听到卫献公悍然屠杀三百名晋国武士的消息,晋国上下出离的愤怒。震惊的晋平公坚决要求出兵伐卫。
此时,范匄已经亲自去曲沃,主持围攻曲沃的军事行动,国内只剩下赵武以及跟赵氏亲厚的人。晋平公的要求赵武无法拒绝,何况戎守的这三百名晋国武士还是武宫士官生,他们名义上是赵武的学生,所以赵武决心不管范匄的态度,独自讨伐卫国:“我们是霸主,霸主的威严不可冒犯。卫国不知道这点,那么我们让他知道。当时,我们国内有事,抽不出身子照顾卫国,只派遣三百人戎守茅氏,那走向卫国表明我们的态度。
但卫国国君狂妄的无以复加,竟然斩杀了我们的武士,堆砌成武军。哼哼,我们虽然抽不出全力对付他,但即使我们使用四分之一的力量,也不是卫国能够挑战的!我早说过:谁都可以挑起战争,但结束战争,只能在胜利者的允许下。卫国挑起这场战争,必将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传令中军赵氏所部,向甲氏集结;传令下军魏氏所部,向国都集结;传令鲁国(鲁襄公)、宋国(左师向戌)、郑国(大将良宵),以及曹国的军队(曹伯)向澶渊集结,誓师讨伐卫国。”
晋平公感觉自己前几次带领诸侯国大军东游西逛,人人唯他的马首是瞻,这活儿既有面子还威风,他雀跃的说:“寡人亲自带队出战,以讨伐卫国。”
赵武摇头:“不妥,元帅战于曲沃,我要战于卫国,此时此刻,君上还是留在国内,掌握中枢比较好。我把武卫军剩下两个师留给你。卫国是小国,我带的军队足够了。”
中行吴作为范氏的支持者,留在国都看动静,听到赵武要抽调魏氏的部队攻击卫国,而此时魏氏正在参与攻击曲沃,这意味着曲沃的攻击力量将要削弱,中行吴皱起眉头,小心的建议:“不妥啊!魏氏的力量主要要防范秦国,在这个时候……”
赵武昂然回答:“秦景公已经派来他的弟弟赢针,打算与晋国和解。原本我不想答应秦国的求和,但现在看来,我们只能答应他们。”
中行吴犹豫了一下,探问:“赢针入境了吗?”
赵武回答:“十日前他进入武威堡,消息已经送到我这了。昨天他通过智氏领地,再有两三天,即将抵达国都。”
中行吴的回答充分显露出晋国人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当然,也有人说这是“霸气”:“秦国两度入侵我们,这个仇恨还没有报。我们入侵秦国无功而返,如果现在允许秦国的求和,那么岂不是让人认为我晋国人好欺负,哪怕侵略过我们,只要事后肯认错,我们也会忍下这口气,任他们蹲在家里,享受从我晋国获得的战利品?”
赵武横了中行吴(荀吴)一眼。叔向连忙帮赵武解释:“我晋国如果没有这场内乱,那么秦国就是我们下一个报复的对象。但现在齐国还没有彻底屈服,卫国又起了动乱,晋国三军各有一部分参与围攻曲沃,国内剩下的军队残缺不全……我们已经无力同时应付两场战争了。在这种情况下,稳定我们的西线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恐怕后世子孙会埋怨我们的不理智。”
中行吴年纪比赵武大个三四岁,但俩人的智慧差距不是一点两点,这是时代的差距,春秋人的眼界跟现代人没法比,在赵武的咄咄逼人下,中行吴退后一步,点头说:“那……就依副帅的主见。”
三日后,秦国使节赢针沐浴更衣,亲自拜见晋平公,商议结盟之事。赵武命羊舌肸(叔向)负责接待工作。赢针的御戎子朱也想随同进入大殿,但被叔向挡在殿外,子朱一连请求了三次,叔向不理不睬。子朱怒,按剑说:“我陪同公子针一同前来,我是御戎, 御戎是什么?贵族中的贵族,官爵显赫,为何贵国不让我入朝?”说罢,子朱拔出了宝剑,怒目而视。
叔向(羊舌肸)大声反驳道:“秦晋不和很久了,今日之事,若能谈成,双方签订盟约,那是社稷之福,是两国百姓之福。若事情谈不成,三军将士将暴骨于野。我叔向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严谨守卫。假如有小人混入进去,胡言乱语破坏和议进程,或谋逆行刺谈判官员,这个责任谁来担当。你再敢胡搅蛮缠,我的利剑就不认人了。”说罢,叔向刷地抽出了利剑,站在台阶上横在子朱的前面。
子朱大怒,吼道:“你的剑锋利,难道我的剑不锋利吗?”
叔向从牙缝里发出“呲”的一声,斜着眼睛说:“我的剑锋利,这我知道,我手持的是赵氏所产上品金精剑(钢剑),百金之精百炼而成……至于你手中的宝剑锋利不锋利,那我就不知道了。”
子朱挑战说:“不信,你就试试?”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波三折
赢针正在殿内跟晋平公商量盟约细则,听到这话坐不住了,他郑重向晋平公道歉:“我赢针来自偏僻地方,不知道礼数,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家臣,冒犯了上国上大夫,请允许我离开片刻。”晋平公脸色也不好,他闷闷的点点头。赢针随即出殿喝退子朱。子朱将剑入鞘,恨恨而退。
晋平公在殿里听得是真真切切的。他对师旷说道:“难道我们晋国那么无足轻重吗?一个小小的御戎也敢跟我们的上大夫争执,也想坐到殿上与我们的上卿平起平坐,岂有此理?”
师旷淡淡回答:“君上,凡是自尊心过于强烈的人,其实都是卑微的人。他们把仅剩的那点稀薄的自尊心称作“面子”,因为他们只剩下这点“面子”了,所以他们把“面子”看得格外重……咦,如今这个时代,小贵族最担心被孤立和轻视,他们只剩下计较那点稀薄的“面子”了。你瞧,殿外的臣子们因私利(面子)而力争,不崇尚道德而彼此谦让,如果贵族的私欲膨胀下去,公室将面临被卑下的危险啊!”
晋平公闻言,沉默不语。
师旷见六卿专政,六卿的势力已经大到国君无法收拾的地步,公室权势卑弱,故借此劝谏平公。
赵武在一旁不愿意了,叔向在殿外的坚持是正确的,是为了国家体面,这在外交上叫做“对等待遇”。而师旷却连讽带刺,拐弯抹角讽刺叔向这个小领主,把微不足道的面子看得格外重……不带这么拐弯的啊!虽然师旷是借题发挥,在嘲讽晋国国内的卿族内斗,但外交待遇与卿族争斗完全是两码事,就好比公斤和厘米,虽然都是度量称呼,但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君上说得对,我晋国最近确实被人小看了。小小的卫国竟然敢杀戮我们三百武士,秦国的一个御戎也妄图进入我晋国的大殿。我们是霸主国,霸主国的大殿是一个御戎所能立脚的吗?我晋国卿大夫有许多,但哪个卿大夫的御戎,曾站立在大殿上侃侃而谈?这里是霸主国招待各国“君主”的地盘,这里是晋国正卿与霸主谈论国事天下事的地盘。一个秦国公室的御戎,也想站在殿中侃侃而谈,我看,这已经不是狂妄了,这是蔑视。”
赢针正返回殿中,听了赵武的话,他慢慢的坐了下来,欠身询问:“赢武子,你打算怎么办?”赢针喊赵武为赢武,是想特意提醒他与赢氏属于同宗的事实。
不过这是春秋,在春秋时代,赵武可以跟赢针私下里像亲戚一样相处,但到了战场上,或者朝堂上,他要对得起自己晋国副帅的职责。所以,赵武沉声回答:“我不知道子朱是否有权在秦君的大殿外咆哮?如果我们双方打算结盟,请按照在秦王大殿外咆哮,冲撞秦王护卫的秦国刑律,处置子朱吧!”
赢针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返回,托盘上是子朱血淋淋的人头。赵武满意的点点头,将头颅转送给晋平公,郑重的说:“君上的尊严已得到维护,我们可以继续跟秦国谈论盟约了。”
赢针马上接过话题:“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说过盟约有期限。赵武子如今跟我们签了盟约,却要求以十年为期,我不知道这算做什么?”
赵武冷笑一声:“盟约签订是为了遵守,我出面签订这个盟约,是因为我有把握保证十年之内来维护这个盟约。至于十年之后,也许我不再坐在副元帅的位置了,甚至有可能不坐在元帅的位置上。十年后,如果秦国想继续维持这个盟约,我们可以继续续约,否则的话,就让盟约到期自动失效吧!如此,被严格遵守的盟约才是神圣的,才是不容侵犯的。”
晋平公在座位上回答:“副执政说的,就是寡人想说的话。”
赢针想了想:“罢了,规定期限的盟约,也算是个创举吧……就让我来完成这个创举。”秦国签约了。
赢针前脚出门,赵武随手将盟约交给晋平公:“不过是一份十年期限的盟约,如果有什么不妥,我们可以到十年后再进行修改。这样的话,我们在十年之内虽然无法进攻秦国,但我们的西线也算是安定了,请君上拿这份盟约祭告太庙,并将之封存。”
稍停,赵武召叔向上殿,命令叔向当堂书写内容,并请晋平公盖上印玺。随后,晋国全国动员了。
此时,在卫国帝丘,卫献公损失了一员大将,心中有点对继续进攻孙林父发怵,毕竟连殖绰这样勇猛的人都阵亡了,再加上他在孙林父手上有过一次战败的经历,所以犹豫片刻,在戚地徘徊了一阵子,卫献公带领军队又返回了帝丘。
宁喜听说卫献公返回,连忙连滚带爬的来见卫献公,一见面就哀嚎:“君上,你怎么能随便进攻茅氏呢?孙林父实力雄厚,这次他避而不战,是因为我们军中有齐国军队。你让殖绰进攻茅氏,还直接杀了晋国三百武士,这样,齐国军队就暴露了。”
卫献公不以为然:“那又怎样?谁都知道寡人是齐国人送回来的,让他们知道齐军在帮助我们,正好让他们明白寡人的强大。”
宁喜都快要哭了:“齐国是晋国的手下败将,晋国人日夜寻找齐国的茬子,想要对齐国动手。齐军现在已经暴露了,而且他们攻击的是晋国的部队,接下来,齐国人一定害怕晋国人的报复,他们必然要召回自己的军队。没有齐国人的支持,我们连孙林父都打不过,更何况晋国人必定会报复。面对他们的报复,我们卫国能够抵挡吗?我们拿什么来抵挡?”
卫献公歪着脑袋,直到此时,他心中那一点点欣喜才逐渐被压下去,一点点恐慌从心中冒出来,而且渐渐膨胀。不一会儿,卫献公脑门上冒出了冷汗,他一推六二五:“寡人说过,国事全由执政做主,这样的事情应该由执政操心,执政快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宁喜暗自叹了口气。心说:“一别十二年,他依旧是做事不考虑后果,从不肯承担责任,遇到担责任的时候就想退伍……倒霉,我怎么摊上这样一位国君。”宁喜叹息:“晋国的报复终究会到的,即使现在他们的精力被曲沃牵住,晋国人也要显示一下它的愤怒。我们卫国是小国,面对晋国这样一个千乘之国,抵抗是不可能的了,但愿……”
宁喜说完,立刻派人向鲁襄公以及鲁国君臣求情,希望鲁国能出面缓和与晋国的关系。随后,噩耗接踵而至,晋国的军队开始向澶渊集结。曹国的军队、宋国的军队已经奉召。鲁国听说卫献公的队伍里出现齐国的军队,也毫不犹豫的响应了召唤,集结起军队来北上。此时,唯有郑国的军队因为路远还没抵达。
接着,听到殖绰阵亡的消息,又听说殖绰杀了三百晋国武士,齐国也吓慌了,他们赶紧悄悄撤走了自己的军队。而与此同时,面临晋国的入侵,卫国各地领主显得很犹豫,他们迟迟不响应国君的召唤,向国都集结兵力。
这年冬,秋收结束后不久,各国军队已经完成了在澶渊的整训,晋国元帅范匄依然在围攻曲沃,赵武留下中行吴、荀盈在新田城主持国事。自己带领叔向、齐策动身前往澶渊。战争迫在眉睫了。此时,卫国还没有想出办法,只能眼呆呆的看着事态继续恶化。
十一月,赵武抵达澶渊,会见各国君主。除了郑国、宋国、鲁国、曹国外,联军中又增添了许国的一个师、现搬迁的小邾国三个旅的部队。如此一来,赵武手下已经拥有两个整编军,十个师的兵力。他在澶渊花了十天重新编制部队,理清部队指挥体系后,带领军队渡过澶渊,进入卫国。
沿途,卫国各城没有一汤勺抵抗心思,他们闻风投降,等孙林父带着一个半师的领主武装,以及卫国附庸小贵族赶来会合,这位曾经扶持过卫国两任幼君,亲手把卫国从亡国边缘变成二等强国、其后又接连被两任幼君长大后厌恶、攻击、驱逐、抛弃的强势人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意气风发,他见面就向赵武谢罪:“林父不幸,遭遇了这场大难,牵累了晋国三百士卒,全是我之罪,请副帅责罚。”
赵武脸色铁青:“起来吧!我没想到卫国那个小孩子长大后还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林父,是你没教育好啊!一次是这样,还有情可原,接连两次了,这说明你教导国君的方式出了问题。我晋国武士阵亡,不是你的错。三百人孤悬于外,我错估了卫国那小孩子的理性,错估了齐国大子光的冲动,致使他们阵亡,这是我的错!武士走向战场,阵亡是难免的事,但他们不应该把砍下的晋人头颅堆成武军,这是对晋国极大的侮辱!好了,什么话也别说了,就让我们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这份侮辱吧!”
随行的鲁襄公小心建议:“副帅,既然我们诸国盟会于此,不如召唤卫国国君前来入盟,要求他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赵武嘿嘿一笑,没有理睬鲁襄公。
与赵武关系密切的叔孙豹拱手说:“武子,礼法说:先礼后兵,我们已经抵达卫国境内,寡君(鲁君)说的有道理,先去召唤卫国国君出城参加盟会,是我们遵守了礼节。如果卫国国君不到,那么我们惩罚卫国国君的无礼,也算是师出有名。”
晋国这次出兵只来了两位卿,一位是赵武,一个是从曲沃前线强行拉来的魏舒。魏舒刚刚犯了大错误,差点跟叛匪栾氏站在一起进攻国君,这时正在赎罪期,又因为临时从曲沃撤下来,担心范匄攻击曲沃得手后,不兑现诺言将曲沃分给魏氏,所以他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定,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如此,晋国这边只剩下赵武的声音了。
赵武突然笑了,他脸上恢复了一贯憨厚和蔼的样子,憨憨的说:“需要师出有名吗?我们已经师出有名了呀!卫国杀了我三百戎卒,我们为武士们报仇,征讨卫国,已经理由充分了,不需要找其它的理由。传令:用一个军作为全军预备队,其它各军所下辖的五个师,全部以扇面展开,向四方任意攻击。”
赵武是谁?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将,最擅长突击与攻城的,由他亲自统军前来,卫国的公卿大夫都不敢交战,为了保证自己的领地安全,他们纷纷闻风而降。在这种情况下,赵武表现的异常狂妄,他只用一个军押后,正前方五个师像伸开的指头,平铺而去。十五天时间,攻取卫国西鄙懿氏六十邑,并将这些新占领土交给孙林父,以扩充孙林父的封地戚。
与真实的历史相似,赵武这样一来,卫国彻底瘫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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