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酱吃),“宴会”上用“殽蒸”(又叫折俎,即肢解牲畜,连肉带骨盛放于俎中,宾客连汤带肉吃)待客。
现在周天子在“享礼”上用“殽蒸”,按现代话说:就是一锅碎肉粥。肉煮的时间过长,虽然骨头都酥了,但肉块已经糜烂,肉皮上还毛耸耸的,令人见了反胃。这对讲究食物精美的赵武来说,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悄声冲韩起嘀咕:“茹毛饮血”说的就是这个吗?怎么煮肉的时候不把兽皮剥去?嗯,兽皮不剥去也行,至少要在火上燎一燎,把兽毛烧光,这肉皮上毛咋咋的,让一锅肉腥味十足,令人难以下筷子啊!”
韩起没有说话,用目光示意赵武住嘴。此时,高坐在主席上的周王听到了赵武的抱怨,赶紧吩咐侍从向赵武解释……按春秋礼仪,周王是不能与封君的卿、赵武直接对话的,必须通过自己的卿转达。
也不知道这位卿转达的话是否是周王的本意,但这位卿说的话很诚恳,他答复说:“赵氏(赵武),你没听说过吗?天子设享礼用体荐,设宴会用殽蒸。对于诸侯应以“享礼”招待,对卿应以“宴会”招待,你现在享受的就是“宴会”啊!这是王室的礼仪。按规矩,这礼节不能用来招待臣卿(晋国封君对周王来说是臣,赵武为晋公之卿,对周王来说是“臣下臣),所以,你享受了这个招待,可不能把它记录在史书上啊!”
原来,“宴会”这个词不能乱用,它是有行政级别的,是君王级,不是普通贵族与平民级别。原来,赵武现在享受的待遇就是“宴会”。周王亲自出面款待赵武,以王室至尊招待“臣下臣”那是失了身份,故此周王恳切要求赵武别把它记录在史书上……你觉得这锅肉难吃,周天王嫌招待你丢人!
就在赵武享受“宴会”的同时,宋国也在举行宴会。宋国这个“宴会”只是现代意义上的宴饮,也就是卿大夫大家一起聚一聚,喝两盅而已。
这年春,在遇害的子驷、子耳、子国的儿子子西、伯有、子产的请求下,郑国人送厚礼:马四十乘(160匹战马)以及师伐、师慧两位乐师做礼物,请求到宋国引渡几名乱党。稍后,郑国又派子驷的另一个儿子公孙黑到宋国做人质。于是,宋国司城(京城卫戍司令)、执政子罕决定将堵女父、尉翩、司齐三个曾经的郑国叛徒交还给郑国人。独落下司臣,这是因为子罕觉得司臣很贤良,决定放他逃走,并委托鲁国执政季武子对其给予庇护。这样,也算不伤害与郑国人的关系。
堵女父、尉翩、司齐三人被押送回国,立即被仇家剁成肉泥。
宋国随后举行酒宴庆祝他们的收获:他们既与周边大国郑国建立了和睦关系,也收获的一份厚利,怎能不喝两盅?
宴会上,郑国的礼物、盲人乐师师慧已引到宋国朝堂,准备让他奏乐。宋国人比较爱好音乐,本国上古流传下来的音乐就鼎鼎大名,悼公因为听了宋国的《桑林》,而中途得病,这事大家都记得。故此,宋国大夫满怀期待地等待郑国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不一样的风景。
时时怀念故土的师慧被引入朝堂,在丝鼓钟鼎的喧嚣中,在宋国大夫的窃窃私语中,在歌姬的劝酒声中,他在宋国朝堂稍稍停顿了一下,伸手大摇大摆地解开裤腰带准备撒尿……他的助手(即“相”,乐师为盲人,相是他的引路人)慌了,赶紧掐住师慧的小鸡鸡,带着哭腔说:“大师,这是宋国朝堂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谁是睁眼瞎
师慧不解地说:“哦!已经到了宋国朝堂了?不会吧!这里没有人啊!”
其实,此时宋国朝堂人声虽不大,但也够鼎沸的,大臣的欢笑声、女姬的嬉闹声低低回响。执政子罕正在连声招呼师慧上前奏乐,但师慧充耳不闻,继续做出撒尿动作。他的相(引路助手)哭笑不得,连忙劝解:“这朝堂上怎么会没人呢?你听听,周围都是什么声音?”
师慧淡然回答:“会喘息的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鸟!能发出人的话音,也不见得是人。宋国朝堂上肯定没有人,如果有人,怎么会看轻千乘之国的大臣(指郑国大臣子西、子产等人),而要求拿我这个瞎子来交换罪犯呢?所以,宋国的朝堂上肯定没有人(人才)!”
师慧这话一说,朝堂上的喧闹嘎然而止,刹那间,宋国的君臣、卿大夫们像电影胶片的定格一样,固定在原先的动作中。唯有师慧旁若无人的解开裤腰带,在宋国朝堂上舒服自在的完成了撒尿。师慧是瞎子,看不见大家的脸色。子罕连忙站起身来,直冲师慧的引路人摆手,示意他把师慧牵下去。宋国大臣明白了子罕的意思,他们都屏住呼吸,不敢移动,不敢发出声响,生怕被师慧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师慧舒服的呻吟一声,他大摇大摆的系好了裤腰带,在引路人的牵引下,悠悠闲闲的走下了朝堂……
春秋时代,人们还知道廉耻,那时候的人们还没有恼羞成怒的说法,受到侮辱也不知道“屏蔽敏感词”或者“篡改事实”等手法。所以师慧的侮辱,让整个宋国感到绝望的难堪,子罕羞的不敢抬脸见人,他双手捂着脸,呻吟着说:“太丢脸了!我宋国也算是大国了,一时疏忽,竟然被一位盲人羞辱成这个样。论起来,我们确实有眼无珠啊!那几位郑国叛臣是贵族,贵族就是贵族,我们竟然用一个盲人交换叛逃的贵族大臣,这不止是侮辱了贵族,还真是有眼无珠,以为那几个贵族等同于盲人啊!”
一名宋国大臣不识趣,火上添油的说:“我听说郑国人曾经去找赵武子,要求他交出叛逃的大臣侯晋,但赵武子拒绝了。他回答说:“虽然郑国说的很有道理,虽然鼓励叛臣存在就是鼓励对君权的冒犯,但我当初既然做下了收容郑国叛臣侯晋的举动,现在就不能因为郑国回到了我们的阵营,就出卖被他庇护的侯晋,那是无信。候晋现在是赵氏属下,如果我贪图你们的货物,交换所庇护的属下,那就是无义,外加无耻。无信无义无耻的人,还配生活在这个世上吗?”
子罕感慨:“一莫做,二不休,我们既然当初做了(收容叛臣的举动),就不要怕承担后果。这么论起来,我们宋国确实无人,全国上下竟然看不清这个道理。而晋国得以崛起,看来并不是毫无原因的。跟赵武子比较,我宋国的大臣确实不如晋国大臣明智,以及敢于承担责任。”稍停,子罕吩咐:“赶紧送师慧他们回国,这些人的存在,就是宣示我宋国的羞耻,我们不能明知羞耻,还要进行掩饰。”
宋国的动作很快,师慧才回到自己的宫内,几名行人(外交大臣)便赶来,谦恭的告诉师慧:“我家执政打算送回你们这几位乐师,请大师收拾行李,立刻动身。”
也在此时,周王室的朝堂上,赵武神色从容的倾听着王室的音乐。他不太明白王室礼节,但在现代也见过宫廷音乐会以及一些宴会礼节。虽然他对春秋礼节一窍不通,但赵武很淡定的依据现代礼节从容的举杯祝祷,文雅的举起筷子夹着食物。对于演奏的音乐,赵武也恰到好处的给予鼓掌喝彩……他的举动让单靖公很尴尬,让周王室的大臣偷笑不止。
周灵王虽然顽劣,但好歹是千年贵族世家出来的,他脸上没有半丝耻笑的神情,一直用欣赏的目光观察着赵武。周王左右低声向周王谄媚:“晋国是诸侯之伯,赵氏也曾经是王的大臣(赵氏先祖曾是周王的卿),论渊源也算是老牌贵族世家了,但赵武子的祝祷动作怪异非常,连“食不语寝不言(吃饭的时候不能大声说话,睡觉的时候不能发出梦呓,在当时被认为是做人的基本修养)”,都不在意,动不动就出声叫好、拍手称赞,虽然动作故意表现文雅,但基本贵族礼节都不懂,这样的人该只是个乡村鄙夫,晋国怎么让这样的人出任副元帅?看来晋国是无人了。”
周灵王虽然顽劣,但王室的顽劣跟齐灵公这个公室顽劣不同,他还保持着一丝王室的骄傲。听到大臣的话,周灵王轻声斥责刚才谄媚的那位大臣:“人都说赵武子仁义,武子这是照顾我的面子啊!我身为天王,招待晋国的一个卿,已经是失了身份。赵武子用举止失措来表示受宠若惊,如此一来,晋国不会记录这次宴请,寡人这里自然刻意忽略,这么做,对双方都有好处啊!你说晋国无人,我看是寡人身边无人,以至于看不穿赵武子的深意……呀呀,晋国的人才层不出穷,寡人的身边却连一个明白事理的人都没有,难怪晋国越来越强大。”
周天王这么一说,左右谄媚的人羞愧的退了下去,单靖公微微而笑,脸色恢复了从容。
宴会过后,赵武带领军队继续前行,他刚渡过黄河,迎面遇上了赵氏与韩氏的迎接人员。迎接人员中,以韩起之子韩须为首、赵武嫡子赵成为辅。韩氏首席家臣田苏,引领着韩赵两个家族下一代继承人上前,躬身向赵武、韩起鞠躬,自鸣得意的回答:“苏幸不辱命。”
田苏说自己幸不辱命,意思是说:韩赵二人出战在外,田苏顺利的维护了韩氏、赵氏的利益,使得赵武保住了副元帅的位置,而赵武保住了副元帅的职务,则意味着韩起将顺位升迁为上军将。晋国下一代,再下一代的执政权,将在赵韩俩个家族手中轮替。
晋国新任命的八正卿顺序是:中军将、元帅、第一执政士匄;副元帅、第二执政、中军佐、大司马(或称司空,相当于国防部长,国家军队总司令)赵武;上军将、司徒(相当于国家总理,主管徒役,兼管田地耕作与其他商业税入)韩起;上军佐、司寇(相当于司法部长)荀吴(即中行偃,荀偃的儿子,中行氏家族当代继承人);下军将、中尉(相当于组织部部长,或相当于古代吏部尚书,主管选任贤能,拔举官吏)魏绛;下军佐、内史(相当与税务部部长,或古代户部尚书,职掌国家租税、钱谷与财政收支)栾盈;新军将、御史(相当于国家办公厅主任,掌管文书及记事)士富;新军佐、司过(谏议官职,相当于古代御史大夫,及现代廉政公署主官)智盈。
晋国除了正卿职位之外,还有一些职位高过大夫,但又比正式的卿位略低的官职,这种官职称之为“亚卿”。这次赵氏韩氏当家宗主不在国内,不仅赵韩二氏的利益得到保障,智氏的位置也没有受到威胁;田苏还为韩须及赵成争取到两个“亚卿”的位置,这就是韩须的田部史(征收田税的最高长官,隶属司徒府);赵成的武宫统领(首都卫戍司令、大内侍卫总管、国家军事学院院长)。
赵武与韩起都是聪明人,田苏所谓的维护赵氏与韩氏的权益,其实跟这两人的战争业绩密切相关。如果这次赵氏与韩氏联手,不能征服齐国,恐怕范匄会从中进行刁难。然而,谁也没想到,范匄带领的返程军队还没有穿过晋国的棘门,赵武那里已经完成了“破城”,这种显赫的战绩,让晋国第二才子范匄自愧不如,也让范匄打定了主意,今后晋国的军事将完全由赵武督导。他范匄主要负责行政上的事务。
范匄这么打算不是在退缩,在强调权力与责任的封建时代,无论赵武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最终荣耀归于范匄这个领导者,所以范匄放心的让赵武主管军事,以便赵武能够为他的执政取得更大的荣耀。
范匄心中有了这种想法,那么田苏只要在背后稍稍运作,剩下的就水到渠成……对此,心中很清楚的韩起与赵武并没有对田苏挑刺。韩起首先上前,夸赞田苏:“人都说你田苏是国中罕见的智者,我韩氏有了你田苏,真是幸运啊!”
赵武拍了拍齐策的肩膀,也上前夸赞田苏:“当初我坚持在齐国临淄继续战斗下去,就是因为国内有了你田苏,我可以一切放心……现在看来,你田苏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田苏得意洋洋,他招手邀请韩须与赵成上前,这两位新进的晋国亚卿一起向两个得胜统帅鞠躬,以军礼参见:“副帅、上军将,欢迎两位得胜回国。”
赵武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是不满田苏刚才的态度。刚才田苏站在江岸边,用主人的姿态招呼韩氏与赵氏的继承人上前行礼,这让赵武有点不高兴,但韩起显然没有注意到田苏的做法违反了春秋礼仪,他也很得意的回身招呼:“齐大子光,过来见一见我的儿子,以及赵武的儿子。”
大子光默不作声的上前,先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二人,而后恭敬的向这两人鞠躬。
据说,韩须生下来的时候,即使在婴儿状态,嘴唇边毛发的痕迹却很浓厚,故此韩起给他起名“须”。韩须目前二十多岁,长得英俊挺拔,但已经出现了大胡子的症状,下巴上胡须很浓厚。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的韩氏家族,居然出现一个猛将姿态的络腮胡子大汉,这让大子光很诧异,他心中打了个转,深度怀疑韩须是不是韩起的种。
其实,赵武心中也存有这种怀疑。但春秋时,虽然对家族血统不如对家族荣誉看得重,但这样的怀疑说出口,就有侮辱对方家族,有示威的嫌疑,所以赵武只能把这个疑问埋在心里。现在,大子光也只能把这个疑问埋在心里,他接下来顺着韩起的介绍,把目光转向了十多岁的赵成。
韩须身边只有谋士田苏存在,赵成身边却有一大群同龄人。此外,陪伴他的还有两位成年人,一是东郭离,一是家族武士首领武鲋。这两人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站在一大群孩子当中,很显眼。
赵成确实还是个孩子,十多岁的他脸上稚气未除,连竭力装出的那副老成模样,都显得非常幼稚。不过,齐大子光扫过一眼赵成身后的伙伴,立刻脸色郑重,再次向赵成重新行礼,口称:“齐国质子、大子光,见过赵氏少主。”
大子光向赵成行了两遍礼,这一动作也引起了韩起的注意,韩起细细打量赵成背后那群伙伴,聪明的他立刻明白赵武的寓意,频频点头说:“看得出,这些人都经过精心挑选的。十多个人十多个性格,有的非常洒脱,有的沉稳,有的精灵古怪。武子,你从哪挑出这十二种不同性格的人?唔,我明白,你让孩子从小学会与不同性格的人打交道,这些人长大之后,将是辅助你孩子的得力家臣,有你在,再加以细心的教导,赵氏下一代的崛起,我眼睛就能看得到。”
赵武轻轻点头,随口说:“武宫统领的职位以前我担任过,赵成继续担任这个职位,无需专门花心思。这次回国后,我还打算拨付一个城市给成儿,让他(的家臣)开始学习管理城市。”一次拨出一个城市来让继承人练手,如此豪奢的事情唯有赵氏能做到,因为赵氏目前已经拥有十座城市,领地封土面积甚至超过了二流强国郑国。
韩起听了这话,充满了羡慕,他试探的问:“我儿子的公职也不算什么,只是占住一个位子而已,要不然你也给我儿子一座城市,让他提前学习经营之术。”
赵武微笑着招招手,让韩须与赵成上前。田苏尴尬的举了一下步子,发觉赵武并没有叫他的意思,只好停留在原地,等待赵武召唤。赵武把两个孩子召上前来,微笑着询问:“我的城市分为四类,这四类划分分别是根据不同的难度而制定,你们知道吗?”
韩须不知道,赵成在身边伙伴的提示下,回答:“我知道:甲类地区是民族状态复杂,垦荒工作刚刚启动,耕地面积不足百分之十的地区。这类地区需要很高的治理手段,前往这类地区任职,一旦被确定为工作合格,将直接进入家老的位置;
乙类地区为通商要道,这类地区统治基础稳固,但还需要大力发展商贸,刺激税收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