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也不想这样,毕竟都无法在家中过年了,只是你也是大人了,自然知道这到了冬日,运河水路实在难走,到时候若是结冰,岂不是要改了马车去苏州?不说这官道上一路行去要多耗费多少时间,单单是这坐着,只怕都要让大哥做的晕过去了,这可怎么是好?所以只能是趁着河水尚未结冰之前走了。至于为什么不是结冰前走,那更是为了安全,你也不是不知道,每每到了年下,这水路最是繁忙,若是挤在那个时间走,中间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堵在途中。”
话说道这里,算是吧自己为什么这个时间走都说完了,随即甄回又说起了这科考的事儿:
“一年回来,虽然听着时间长,可是真要说起来,大哥若是真的在苏州呆上一年,反而是好事儿,这说明大哥科考很是顺利,从县试开始,一路顺畅,要是到了一半回来,看着倒是利索了,能早回家了,可是没能顺利成为秀才,岂不是说,下一次大哥还要在去一次?那不是浪费时间是什么?”
听到甄回这么说,甄吉立马挺起了胸膛,仰着脑袋,很是认真的说道:
“大哥最是厉害,什么都懂,怎么可能不顺利?必定是能考上秀才的。”
他对于自家大哥那真的是很信任的,这就像是当儿子的天性中就崇拜父亲一般,他和甄回一处坐卧,由甄回养大,教导,那长兄如父是实打实的感情,所以对着甄回真的是太有信心了,甚至在他的眼里,周围那么多哥哥,哪一个都没有自家的大哥厉害。
“好,承你吉言,大哥必定顺利,如此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会儿就去了吧!知道为什么要去这些时日了吧!大哥早去也是好事儿,最起码能早些和那苏州的学子们相互交流一二,毕竟两地相距较远,很多学问上的事儿,说不得有些差异,去听听,看看,对于考试也是有好处的,再说了咱们一家子到京城也有好些年了,父亲公务在身,不得回家祭祖,这一次大哥回去,正好也能给家中列祖列宗上香扫墓,算是尽了孝道。还有家中的那些田产,也需要大哥去看一看,好知道些详细,不至于让那里的管事佃户们忘了主家。琐事儿多的很。”
甄回对于甄吉的教育,从来都不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因为他年纪小,就有意回避或者含含糊糊的。所以即使甄吉才六岁不到,也已经通晓了一些家中生计之类的事儿,不然当年这娃也不至于说出那什么省一顿饭要甄回给钱的笑话来。当甄回一说这家中产业的事儿,这娃立马就开始点头。
“这倒是大事儿,我听珍儿说起,贾家大伯去年又收拾了一个庄头,说是那庄头私自给佃户加租,弄得佃户托了好些人年初来上告了。果然主家不看着就是不成的,这些管事贪心太过了些。”
甄吉的小道消息从来都很多,就因为这娃给林家带了一个孩子出来,他在各家的妇人中那是相当的受欢迎,既然受欢迎了,那么做客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了,从而和各家的孩子交往也频繁了很多,如今早就有了自己的社交圈,有了人脉自然消息就来了,大人总是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很多事儿也就没有刻意避开孩子说,从而让这些孩子在无意中掌握了很多的消息,虽然有些断断续续,或者不成样子,可是消息就是消息,即使是小道消息,也是一种资源,所以即使是甄回,有时候也会从甄吉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这一次这个甄回听了也是眉头一挑,他对于这一点也很是重视,这一次去也有心好生的查探一二,免得距离远了,掌控不利之下,倒是让这些管事们败坏了甄家的名头。
“你说的是,大哥就是要去好生看看呢,那里毕竟是咱们祖地,若是让他们这些小人坏了咱们积攒了数十年的好名声,大哥想想都觉得亏。对了,别忘了大哥告诉你的话,自家的事儿别和外人说,外头听来的,也别随意去说出口,免得祸从口出。”
虽然他总是从甄吉这里弄点小道消息,可是他却从不让甄吉对别人说这些,这倒不是他想要隐瞒什么家中的消息,说的直白一些,甄家在京城那地位绝对不高,能有什么让人注意的?只是想要养成自家弟弟口风紧的习惯。这年头谁都不喜欢那些大喇叭之类的人,以后当官,皇帝也不喜欢大嘴巴的官员,不然那个‘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张廷玉也不至于这么受雍正的看中了。
所以说,甄回对于这个弟弟,那真的是培养的煞费苦心了,也怪不得甄吉如此依恋这个哥哥。
“知道了大哥,我只和你说的,别人我理都不理。再说了他们能知道什么?不是吃就是喝的,一点都没有担心家计艰难的样子呢!”
傲娇的甄吉对于大哥不信任自己的守信品质,那是相当的不满意,只是转头一想大哥即将离家远行,这所谓的不满意又都不见了,只是垂着脑袋,很是沮丧的说道:
“大哥,那,那,那你可要早些回来呢。”
“不用这样,等你到了大哥的年纪,也免不得走上这么一趟,咱们都是父亲的孩子,想要维护甄家的荣誉,那么必然不能懈怠,总要积极进取才是。你也不想将来被人嘲笑是个没用的纨绔吧!”
摸一摸这个娃娃的脑袋,甄回感觉自己也很是不舍,只是嘴上却怎么也不肯说出软话来,只是用激励来劝慰这个弟弟。没有几天就要远行了,甄回心下忍不住酸酸的。
“今儿你就在我这里歇着吧,大哥给你说故事。”
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个这个弟弟讲故事了,好像有块一年了吧,自打他开始关心朝政之后,因为作息有了一些变化,为了不影响弟弟的睡觉时间,兄弟两都有些生分了呢。看看这个已经又长大了好些的弟弟,他都有些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了。
“哦,太好了,大哥,你走之前我都住在这里好不好?好不好啊!讲故事啊,太好了,我最喜欢了。”
眼睛闪闪亮的甄吉,那简直萌到了极点,在屋子里奔奔跳跳的,有些兴奋的过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刚才那个沉稳的小大人一样的孩子,或者说直接就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看着这样活泼的弟弟,甄回这会儿却是有些后悔了,盯着甄吉的腿,忍不住摸着脑袋,想到:这算是给自己挖坑吗?他没记错的话,这孩子睡觉喜欢踢人的毛病好像还没有改呢!那自己明天会不会受伤起不来?
☆、第73章
在入冬前从北往南走,按照气温高低来看,怎么也该是越走越暖和才对,周四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身体感觉有问题,甄回总是觉得这骨头里面有些发冷。坐在船上忍不住突然就想到了后世往上的一些话,说是分割中华神圣土地的福利之一就是北方的暖气。明明南方水汽更重,更阴冷,却没有办法享受同等的待遇。甄回如今也算是常年呆在北方了,他也亲身感受了北方的冬日是个什么样子,确实冷是冷,可这都是干冷,雪看着厚实,可是却松散,像是树木上的那些雪花,只要抖一抖就能全下来了,可是南方呢?他记得在苏州自家院子里的树木上,那全是冰溜子。
也许是在京城住的世间长了,他已经有些适应了这北方的冬日,猛地一下子又回到了南方,倒是反而有些不适应了。紧一紧身上的衣裳,甄回没有再去看那些书本,只是冷冷的看着外头的江水。
这个时候,船舱外头传来了声响,甄回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林家的下人在收拾东西,再有一天的时间就能到苏州了,这会儿开始收拾正是时候,是的,是林家的下人,这一次甄回不是一个人会苏州,一同来的还有林洵,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确实是到了可以开始考试的时候,本就准备这两年内会苏州参加科考,在知道甄回要回去的时候,自然是结了伴。免得一个人走冷冷清清的。
倒是林海也有心一起来,和兄弟们一起来个什么佳话,让林侯爷给阻止了,毕竟不过是十岁,虚岁不足十一,年岁实在是笑了些,再说了林家在京城已经定居了几代人,这会儿要个恩典,在京城考试也是可以的,没有必要在往苏州走一遭,林海的身体可不比甄回。即使是调养多年,有跟着甄回他们总是在外头走动,运动不少,可是因为先天的缘由,这底子还是太差了些。能避免些不必要的折腾还是要尽力避免的。
起身,走到门外敲了敲隔壁林洵房间的门,随即就毫不客气的直接推门而入,他们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礼仪规矩什么的,做个样子就成,有个敲门声招呼一下,告知自己过来了,那就成了,没有必要还等人来请。反正里头也没有什么可以顾忌避讳的事儿。(还是两个小屁孩,又不是已经成婚的男人,所以大大咧咧一些也是常态。)
“怎么了?不是明天嘛?”
林洵还在读书,脸色有些发白的躺在床上看书,他或许这晕船的毛病是治不好的了,上一次从苏州去京城就是这么病恹恹的,这一次去苏州还是这样,真是弱不禁风的很。可是即使是这样了,这人还是保持这手不释卷的习惯,所以说书呆子那真不是随便就能扮演的,像是甄回那就是怎么都做不到这样。
这会儿看到甄回进来,这林洵还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个兄弟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倒不是因为影响到了他读书,而是他感觉很奇怪,时间上不对,又不是吃饭,又不是休息的时候,更不是靠岸补给活动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不解。
“这书这会儿还是别看了,他们正收拾东西呢,这船摇摇晃晃的,这个时候看书,最是伤眼睛。你总不想将来眯着眼睛看人吧。”
寻了这么一个由头,甄回算是给自己偷懒寻了一个借口,随即就往床边一坐,拿起了茶壶准备给自己倒水,只是这么一摸,才发现这水已经冷了,也是这可是冬天!好在边上的小厮机灵,忙从另一边小炭盆上架着的铜水壶里到了一碗热茶过来,给甄回换上,又给自家主子也放了一盏。
“你啊,偷懒总是有这么许多的借口。”
林洵还能不知道甄回是什么心思?好笑的从善如流的放下了书本,坐起身,用被子把自己重新裹了一裹,他可是比甄回都要怕冷,这会儿不用被子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是无聊了?又想出什么玩意来了?上一次是要我和你下棋,结果你输的惨不忍睹,再上一次是和我做算题,你赢了,对了在上上次是对诗,是我赢,在在在上次,是你弄得什么跳棋,恩,那个倒是你赢了,我算算,这一次该是你出题,说吧,想要做什么?”
他们这一路就两个孩子一处作伴,若是不弄点趣事儿出来,光是这一路的路程,就能把人逼疯,实在是太闷了些,也正是因为这样,两个人想出了不少的比试方法,平均一个人一次,就为了图个乐子,要说真的有什么竞争的心,那也是有的,毕竟少年人,心高气傲是常态,只是不会太过当真就是了。
“这一次?这一次我们比说笑话好了。”
甄回一开始倒是没想到做什么,只是看着手里的茶盏,猛地想到了一个以前听到过的事儿,忍不住就想要说出来,所以顺势而为就说了这么一个题目。
听到他这一说,林洵倒是笑了。
“果然是你出的题,总是顺着你自己的优势来,我们这些人里头,就是你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知道的最多,也最是会说了,相比这一次都不用我应对,你就能直接赢了我去。”
他这个想法说法都是对的,因为这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甄回就说出了那个很有名的笑话:说的是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讨论茶经,说起这饮茶之水的分别,大和尚说,山中溪水最是清澈,小和尚却说这山中溪水不知被多少动物吃过,留下了不知道多少的口水,这老和尚是在吃那些动物的口水,比如野猪啊,狼啊,最要紧的是还有老鼠,吃老鼠的口水也算是清澈?
才说到这里,林洵已经笑喷了,他整个人都在抖动,只是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想打断甄回的笑话,因为他还想听下去。
接着老和尚又说,这还有泉水,地下之水喷涌而出,自然是甘冽,可是这会儿小和尚又有说的话了,他说这水从地下上来,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土地,那些土有的是腐烂的树木,有的是霉烂在地下的瓜果,甚至有可能经过一些墓穴,那么依赖岂不是吃了那些尸骨的洗澡水?
林洵已经想要吐了,说喝动物的口水,他还能想着这小和尚不知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蝼的道理,不明白流动的水是干净的,这才有此一说,可是说到这尸骨的洗澡水他脑子已经有些混乱了,天知道这地下之水经过何处?果然有这个可能呢。要是这样,在京城的时候,他们喝的井水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样那样的可能。这让他怎么能不恶心。
而故事还没有完,因为这会儿甄回已经说到了江心水,而他口里的小和尚说的更是让人倒胃口,因为小和尚说他亲眼看见那些船夫们连恭桶里的东西也都倒在河里,甚至在这河中清洗,这样的水怎么能喝道嘴里,难不成是自己拉出去的又重新喝回去?
说到这里,林洵已经吐出来了,因为他刚刚喝的水就是这所谓的江心水,还是他自己让人特意将船驶到江心取的。这会儿一想到这一路过来,偶尔也能看到船中仆妇在船沿上清洗东西的身影,他已经确信了这甄回故事里的小和尚说的是真话,如此一来,他不恶心才怪。
“臭小子,你莫不是存心的?”
林洵一边擦着嘴,一边有气无力的泛着白眼看甄回,看的甄回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说了一句现代名言:
“放心,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话一说完他自己直接拿起杯子就喝了一口,然后大声赞了几句好茶,总结着说道:
“不管是哪里的水,说起来,谁能保证干净,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就成,何必想这么多?所以说难得糊涂才是正紧的道理。好了这一次又是我赢了,所以今日一天就该是听我的吩咐了,起来吧,咱们去船头钓鱼。”
甄回说完这些,转头往外走,他走在前头,后面的人看不见他的脸,所以也没有人看到他脸上那一抹思念,他这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不至于忘记他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当然钓鱼什么的也是必须的,他总觉得这林洵的身体实在是差了些,想要带着他多活动活动,不为别的,只为了将来在科考的时候不至于在考场撑不下去,也要好生的锻炼锻炼自己。
愿赌服输,林洵可不是习惯耍赖的人,所以虽然嘴上有些不甘的唠叨,可是行动上还是很配合的穿戴好了衣裳,开始往外走,只是转头看向那茶盏的时候,很是有些纠结。这可是怎么好,他都有些口渴了,想要喝水呢!有心不去看吧,转头一想,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喝水吧。人家甄回不是自己说自己的,喝水归喝水,没有半点的反应嘛,从这个角度说,他还真是不如他呢。
苏州终于到了,到了苏州的甄回和林洵都没有功夫去过多的客套,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们都是家中嫡长子,有自己的责任,在多年离家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要接见留守的家人,寻问族中的情况,了解家中产业这几年的变化。特别是甄回,他不像是林洵,好歹人家林家是一个大家,族中的人多半都是读书人,在苏州也是大家族,一般不会有太多的麻烦,而甄家呢,到了如今几十年了,也还是只有甄回这一家子出过官员,自家老爹如今又是在京城当官,不知道那些土财主,小地主出身的族人们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