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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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红颜:杨贵妃-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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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事体的,等我们吃喝完了,夜已深,我披一个大斗篷,别人不会知道我是谁,反正你后宫妃嫔甚多,我随便冒充一位就是!”
他稍思,终于接受了。
大明宫的城上,深夜,寒冷,皇帝和杨玉环出现了。皇帝自然极不适宜和杨玉环在夜间并行于城上的,但是皇帝又不忍拂逆她的意见。
他们并立在丹凤门城楼上看丹凤街,虽然夜深,无数元宵灯仍极明亮。街上,提着灯的百姓熙来攘往,远望东市,像一片灯海——今夜,东西两市都通宵营业。
杨玉环披着大兜篷,如不是正面看到,人们不会认出她,而城上的人,也无人敢正面看皇帝及其身边的女人,他们只有两名亲信的内侍近身,但也在十尺外,其他侍从,则在二十五尺外,他们谈话,也不易为侍从听清。
她依傍着皇帝而看灯,五十七岁的皇帝,今天一天中很辛劳,但他的精神依然很好,他挺立,承受杨玉环的依偎,身体像石碑一样地结实。
不久,她又要求在城上骑了马,向北行到兴安门,再折向南入宫城的城墙,一路到皇城的南端,她说,那样可以看清楚皇宫的灯,眺望兴庆宫及东市的灯彩会更清楚。皇帝唯唯,不忍拒,但又不能不拒,深夜城上驰马,会惊动许多人,而且又必须有事前的布置。
幸而,高力士在此时悄悄地赶到了,他向皇帝和杨玉环说,夜深,已降霜,圣驾应休息了。
当着旁人,杨玉环是不便任性的,她默默无言。
皇帝知道她的心意,向高力士说:
“城上有步辇吗?两个人坐的,我们随便看一段再下去,降霜不怕,我顶得住哩!”
高力士似乎对各种事都早有准备,皇帝一提步辇,很快,一辆小车推过来,杨玉环为此而乐了,她回望高力士一眼,似乎是问:“你怎样?”
高力士很风趣地指指此地,回答:在此等候。
他们坐在小车上改变原计划,从丹凤门向东行,到望仙门,看兴庆宫和东市,比在丹凤门近一些,也较清楚一些。她以有高力士在等待,不愿再多事耽搁,皇帝本拟到延政门再折回的,但她有了表示,也就欣然而止,杨玉环命车回头,皇帝阻止了,忙着人通知高力士,就在望仙门走向城下——通知这一改变,用灯号,当皇帝和杨玉环下城时,高力士已及时骑马赶到,他送皇帝和杨玉环上车赴太真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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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三卷(11)



皇帝似乎被杨玉环激起了兴致,他命宫车在太液池绕一转再赴太真宫。
太液池上的亭阁,也有灯,映着水,特别动人,杨玉环悄悄向皇帝要求,几时搬到太液池边住。
皇帝回答她:“春天——”
回到太真宫之后,他们又饮些清酒,讲今日夜景,兴致勃勃的皇帝,在伸手间触到一个卷子,他忽然庄严地起身,走到中央向壁的几前,就着灯展卷,同时命杨玉环注意,他读出:
“据户部奏告,至开元二十八年冬日,我大唐天下有一千五百七十三县,八百四十一万两千八百七十一户,四千八百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九十人!长安、洛阳,米一斛不满两百钱,绢疋价亦甚廉宜,天下富足安康!”皇帝稍顿,朗朗地念出:“天下富安,行路万里,不持寸兵——马牛被野,人行在道,不需赍粮,民物蕃息,开国以来,无有盛于今日者——”
杨玉环看着神采飞扬的皇帝,忽然想到礼,她拜下去,把声音提得很高,叫出:“万岁!”
皇帝大笑着,只手扶起她,问:“你要些什么?”
她在此时很有智巧,拉了皇帝近身,佻俏地说出:
“只此已足,不再有他求!”
寿王妃为女道士的三个月之后,皇帝得到了一尊老子雕像,有人从盩厔掘出来而献上的,皇帝命人迎置兴庆宫,又召画师广画玄元皇帝像分置诸神开元道观,画像照盩厔掘出来的那一尊玉石雕像为范而画的,只是,画的时候,稍微加以修饰。
皇帝偕同杨玉环到兴庆宫看老子的雕像,他陪了玉环在兴庆宫苑中游览了一些地方——兴庆宫苑,有好几处张设幛围,那是有建筑工程在进行。
皇帝告诉她,计划一项迁移,将来,以兴庆宫为起居的中心。皇帝幼年时在现在兴庆宫这地方住过,他为皇帝之后,逐年修建兴庆宫,使之成为一个够规模的独立宫城。兴庆宫近市,范围也没有大明宫大,可是,这儿有新建筑,又有几所高耸的建筑,能眺望到外面。
投老的皇帝似乎想接近市区,听听市声——
杨玉环蒙昧地应着,兴庆宫比大明宫可爱,她本身也欢喜,但她没有表示什么,因为她晓得搬移宫城是大事,在她出嫁前受教育时,宫廷的女官就曾教导她,对朝廷大政,不可轻率发言。
她为人虽没有心机,但在记得到的时候,总是自行遵守的,再者,她对政治无兴趣,面对移转一所宫城,又以为不必讲什么。
但皇帝却讲解给她听,为了纪念兴隆的皇业和天下的安泰,将会做一些事。
此时,杨玉环的亲哥哥杨鉴,访问了一次寿王,但寿王避免谈他已做了女道士的王妃,杨鉴发现寿王神容落落,内心有隐隐的不安。终于,他再去拜访驸马都尉杨洄,杨洄同样避免谈寿王妃入道的事,但是,杨鉴关心妹妹,他在自己打听不到讯息之后,转而由妻子承荣郡主去透过咸宜公主,请求入见太真法师。
这已是杨玉环做女道士半年后了——炎热的七月,她着了都纻麻的道服在大明宫城的太真宫接见大嫂。这是通过皇帝而安排的一次会面。
半年间,由于皇帝的狂情,杨玉环的不知顾忌,他们之间的事,早就满宫皆知,自然,这也必然会传到外面去的。但宫廷的私事,朝臣中虽有所闻,由于皇帝正在推崇道教,玄元皇帝老子的图像颁发四方,他们也不敢轻议。不过,皇帝自高力士处获得一些情报,这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李隆基不欲被议论,因此,他在安排承荣郡主入见之前,先召了长安内外三名有名气的女道士入觐内太真宫。(皇帝忖测,杨玄璬可能已有所闻,他担心这位儒臣胡乱上表或做其他的蠢事。)
太真宫本有专职女道士,但在杨玉环入居的半个月后,他就把这些女道士赶走,只剩两人司礼和管理图册。现在,皇帝又经由太真公主之助,找了八名女道士入内充场面。
因此,承荣郡主看到的是正式的道家排场,杨玉环也装腔作势了一番,后来,她们才自然地谈到家事,杨玉环托嫂嫂代自己承问父兄,同时也问及一些亲族中人的情况,于是,承荣郡主告知她:杨氏家族中人,玉环的二伯父已调职到了都城,还有,从兄杨铦也入都服官了。
杨玉环因杨铦而想起那个小从妹花花,她问及。
承荣郡主告诉她,前几天传到花花的丈夫病重的消息,详情则尚未得知。她不着意,她以为一个青年男子生病,总是容易医得好的。
在送别大嫂时,杨玉环才问到父兄对自己做女道士的观感,她要求嫂子坦白相告。
“那个,他们两位自然是不大满意的,他们不解,你何以会自请做女道士,不过,大家都关心!”
杨玉环无法解释,只是笑笑,承荣郡主自然通晓宫廷故事的,她不曾再问。
嫂子一走,她很快把道服除下,到廊上有些树荫处乘凉,而大唐皇帝,于不久后就来了。
于是,杨玉环抱怨着,要求皇帝答应,以后不再以女道士的身分装模作样地接见人——但她只说了一句,立刻顿住,欣扬地把自己家族的人事告知皇帝。
李隆基关心着杨玉环家人入宫请见的用心,他很快地来,就为了听取报告,经杨玉环如此一说,他的心事放下了,而且他也很快地转移,为了讨好所爱的人,皇帝命她写下二伯父和从兄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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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三卷(12)



杨玉环写了二伯父:杨玄珪,再写出从兄杨铦的名字,又说明,杨铦是大伯父的儿子,杨氏本族的长房。
皇帝问她:“你大伯父故世多久了?”
杨玉环眨眨眼,摇头说:
“有好些年了,我要算一算——”她屈指数着。
皇帝笑了起来,捏住她的手,轻快地说:
“记不清,就不必数了,你长房从兄现在做什么官?还有你二伯父的儿子呢?对了,你自己哥哥现在做什么官?”
杨玉环啊了一声,摇头,终于自我失笑,但又自然而然地现出嗔容说:
“你不知道,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晓得父亲官国子监司业,哥哥尚承荣郡主——”
“尚郡主,只是婚姻关系,不是官职!”皇帝故意逗她。
“我说了我不知道啊!”她虎虎地接口,“还有,我刚才漏写了,我二伯父的儿子叫杨锜,年纪比我小!”她思索,“可能小一两岁!也可能三岁……”
“我记下他们的名字,明天着吏部升他们的官。”皇帝随口说,“我想,他们的职位一定不高!”
“升他们的官?为什么要升?”杨玉环茫然,“他们是怎样的人,你都没见过,我相信,你一定不清楚!”
“为了你,将来,等你的名分公开,你的家人,必须有相当的爵位和官职!”
“噢——”杨玉环平时浑浑然,对许多事都不愿去关心,此刻,她由承荣郡主之来而想起了家事,发出了一个声音,便缄默着,皇帝问她怎样?她握住皇帝的手:
“不要吵,让我想想——”
皇帝很听话,静静地欣赏在沉思中的杨玉环,她很少有静肃的时候,如今,李隆基发现了她静态的美。
“皇上,三郎——”她用了两种称呼,在亲昵中发出低喟,“我忽然想到承荣郡主来看我,可能是由于我的父亲支使,父亲,一定反对我做女道士,还有你我的关系——真糟,我父亲是儒家,真要命的儒家!你知道吗?”
“我知道,儒家的头脑比石头还硬,他们为了儒家一些礼教,宁可不要性命,这种人很难对付。不过,朝廷中也需要有这样的人,他们努力维持体制,忠君,又耿直!”
“三郎,我想暂时不要升我家人的官——”
皇帝点点头,再问:
“你的长房从兄和二伯父父子为人,是不是和你父亲一样?”
“不,他们全不是的,我家只有我父亲,还有我的哥哥,哥哥是受父亲的影响,实在并不是孔老夫子式的人!”她作了一个状,放粗喉咙念出:“子曰:君子博学以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于是,皇帝大笑着摇撼她,连说:“你很调皮,小时候,你父亲一定管你不住!”
“父亲迫着我读书,还迫我写字——他一转身,我就不读《论语》了,他不许我出去,那年,你驾幸东都,我偷出来看热闹,非但看不到皇帝,你!别的人也一样看不到,车骑一大堆,我又隔了一条河!”杨玉环笑着快速地说出。
“现在,你可以看一个够了!”
她噘了一下嘴,忽然,似云霞地展布笑容!
“三郎,我第一次见你,心里好怕,是既喜且怕,心跳得很快,呵,皇帝——多么大的官!”她展开双手,用以比大,而皇帝却很快地投入了她的双臂之间。
“皇帝,不是官!”李隆基在她耳边昵声说。然后,他将她拥抱,他们又把可能有的问题拋开了。
高力士奉了皇帝之命调查了杨玉环家人的官职,他暗中着人周旋,将杨玄珪擢升了两级,杨铦也调移骤升为侍御史,杨锜则补了一个官,稍后,又移调杨玉环的亲哥哥,也使他擢升了一级。
高力士并不是由自己出面的,他嘱咐有关人员,由主管拟议,又分开几次而擢调。因此,在朝中全不着痕迹,无人想到这些人事安排因于杨玉环。
不过,杨玄璬对自己的儿子又擢高了职位,感到意外,他忖度,这与女儿有关的,从而,他对女儿入宫为女道士的事,起了疑心。但他不敢去调查。
可是,杨玄珪不如弟弟那样迂,他由地方上的正七品下阶官而入都,以年资而为正七品上阶的户部所附的租庸使衙门员外郎,那是他经过活动而得到,户部员外郎官阶为从六品下,附属机构同样的官职则低了一级。但在他来说,这是辛苦中获得的。然而,在自己完全不曾想到之时,忽然移调了——进入门下省,为从六品上阶的通事舍人。升了两级并不太重要,但一般官员能入门下省却大不容易,同样官阶而在门下省做事的,在观念上为清贵,如果再调部,至少会高一阶甚至可以高到三阶以上。
他注意到自己的晋升,也注意长侄子和儿子的获正式官职,他想到了侄女的关系——因为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想。
杨玄珪知道弟弟的个性,没有去找他,但把新任从六品下阶的侍御史杨铦找了来询问。
杨铦现出神秘的笑容,向杨玄珪说:
“二叔大人,我在猜测,一定是极有权势的人在暗中提拔我们一家人,我入都,只是正八品官,转了一下,再转了一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在短短三个月中,我居然成了权署侍御史。还有,二叔大人从租庸使衙门忽然转到门下省,那比在户部做郎中还要荣显啊!再者,锜弟也无端端地得到正八品的官,鉴弟更了不得,他已爬到二叔之上了,这事,二叔想想——”他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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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三卷(13)



“玉环——当然是因于玉环之故,你的玄璬叔从士曹参军事而得以调入国子监,又升得那样快,我就猜到玉环这女孩不简单,可是,我们这许多人……”
“二叔,玉环自请为女道士是为当今的皇太后,而且她住皇宫之内的道观,我打听出来,宫中的太真观,称太真宫的——”
于是,叔侄两人相对无言了,隔了长久,杨玄珪说:
“如此,我得和你的三叔谈谈了!”
杨铦提出反对的意见,他以三叔为人迂腐,不切实际,同时,他又以为形势如此,三叔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们叔侄间议论了很多,最后是杨铦负起了打听的责任,他自信有办法能打听到一些真相的。
在宫廷,杨玉环为各种娱乐享受而忙着——皇帝竭尽所能地不让她闲得发闷,凡是自己没有空闲时,他总找了人来陪伴玉环游乐,有时,梨园中所有的最好的乐工都集中于太真宫,有时,打球和舞蹈、船戏。
李隆基知道杨玉环好动,又担心她闲和闷时会想及以前的丈夫,因此,他总设法使她少有闲暇。同时,他安排的方面又很多,凡是能吸引杨玉环的事,他都暗中为之策划。
皇帝特别嘱托自己的“老奴”高力士,着意照顾。
杨玉环在宫中做女道士,实际,她如一个被宠容的娇女那样地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在未嫁之前的户内,父亲虽然管她,但也宠她的。因此,她的少女时代可以任性,只是,如今的情形更加不同了,现在,根本无人管束她,皇帝的顺应,有些时,使她又生出父女的意觉。
在这样的情形下,宫廷中再也无可能把秘密局限在一个圈子里了,宫内,几乎人人都讲着杨玉环过去的寿王妃,现在的太真女道士,实际上,已成了皇帝的嫔妃,而且为皇帝非常宠爱的一个女人。
宫内的传言,终于缓缓地传到宫外。在国子监担任司业的杨玄璬,于这年的十月间,皇帝赴骊山温泉宫时有所闻,而且为此痛苦以及警惕了。
先是,宰相李林甫在一个集会中邀了杨玄璬——这是一项会议性的午宴,参加的为侍郎级及以上的官员,杨玄璬并非政务官,级位也稍次,以级位言,其他特出的是四品级官员也有,但教育人员只有他一人,那就不寻常了(国子监祭酒未被邀请)。
接着,是皇帝在骊山时,太子右赞善大夫杨慎矜来访问杨玄璬。从洛阳时代开始,他们联宗,往来不断,只是杨玄璬为人方正和近于迂,入国子监以后,以学者自居,对长安贵胄的交游,尽可能避免,因此,他和杨慎矜兄弟有往来而不密;杨慎矜兄弟现在也是当时得令的人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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