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丫挪到了灶房门口,陪着锦曦站着,院子里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都在说话议论,声音或高或低,持着悲观和乐观态度的都有。
唯独灶房门口靠壁而站的锦曦,一言不发,目光一直盯紧那紧闭的堂屋的门。琴丫也不出声,静静的陪着站着,望着那堂屋的门发呆。
文鼎被梁愈忠驮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大家伙都在家里吃晌午饭。
这会子,日头渐渐偏了西,风渐渐的起来,吹动院子里晾晒着的那些衣物轻轻摆动。
琴丫时而望着紧闭的屋门,时而抬头看头顶渐渐往西去的日头,再甩动几下发酸的腿脚。
“曦儿,要不咱也找张凳子过来坐着等吧?”琴丫轻轻碰了下身旁的锦曦,轻声问道。
身旁的锦曦自打走出灶房,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背靠墙壁的姿势站着,再没动过一下。侧着脸,眼睛一直盯着那边的屋门,也没扭开过半瞬。
“我不累,你自去吧!”锦曦头也不回的道,目光似乎要把那门给穿透。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神情平静的盯着那边,琴丫没有留意到的是,锦曦袖子底下的手,时而攥紧,时而松开,掌心里一片湿漉
这时间怎么过去的那么慢啊
小半个时辰后,堂屋的门猛地从里面嘎吱一声开了,因为来得太突然,外面院子里的人都在成群结队的低声议论这事,发表各自的猜测和看法。
琴丫正在那垂头看自己的脚尖,突然感觉身旁一直没有反应,好像入了定的锦曦,身子猛地震了下。
琴丫一个抬头,就看见阿贵的脑袋从门后面钻出来,随即屋门大开,阿贵让到屋檐下面,后面紧随而来的文卿撸起袖臂跨步而出。
蹲守在门前面的梁愈忠他们惶急的迎过来,后面院子里纷纷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汇聚到文卿的身上。
不待梁愈忠他们张口,文卿抬手制止了众人想要张口的念头。
“虽然毒气暂且没有侵蚀心脉,但他伤口感染严重。当务之急是要剜除溃烂的地方,才能进行更深层次的清创消毒。”
院子里的人除了孙玉宝和锦曦,其他的人都在你看我,我瞅你。
医术知识他们本身就不懂,加之文卿的话太过现代,他们纷纷用眼神询问对方:你听明白了没?
文卿一眼扫过,看到这些人茫然迷糊的样子,失望又鄙夷的摇了摇头。
锦曦紧抿着嘴,深层次清创消毒?那得剜多深?这个时代有麻醉药吗?剜得太深,必定会失更多的血。人体的血液失到了一定的程度,会休克,何况,文鼎现在已经是昏厥的状态!
锦曦这边紧咬着唇,脑子里因为文卿的一句话,而转过无数个念头,双手再次攥得紧紧的。
“文卿大夫,你医术高明,你说怎么治,那就怎么治。哪里需要用到我们的,尽管吩咐就是!”孙玉宝站出来道,梁愈忠随即重重点头。
文卿看了眼孙玉宝,一直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点点。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幸好这个孙玉宝读了一点书,稍稍还能交流。
“等一下我会让阿贵过来,往你们手指上戳破一点皮,挤一滴血”文卿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给淹没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阻碍()
“诸位乡亲莫要惊恐,这人身上的血,就好比那池塘里的水。是往复循环,源源不断的。”
虽然心里鄙夷这些愣头愣脑的山里土巴佬,但是为了挽救里面躺着的那位,文卿不得不按压着耐心宽慰了几句。
“从身上取走适量的血,对人体不止不会造成损害,还能有利于身体机能的健康循环。”
“所以,诸位等会验血的时候,踊跃一些,莫要紧张慌乱!”
“”
文卿没有功夫跟院子里的人做更深层次的详细解释,丢下这番话就闪身回了屋子,奔文鼎那里去了。
锦曦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不禁垂下眼叹口气,文卿不解释倒还好,这一解释,那些村人更加惶恐了。
眨眼功夫阿贵就再次出来,这回手里端着一只大托盘,托盘上面的白色软布上,摆着一溜儿纤细如牛毛的针。一旁,放着一溜儿拇指粗细,材质有些类似骨头的小瓶子。
院子里原先嘈杂纷乱的人群,顿时就出现往院子外挪动的倾向,谁都尽量不让自己往前面靠,也不让阿贵的目光看到他们。
但是因为惊奇,惦记着看热闹,又都舍不得离去,就形成了这样一副矛盾的画面。
这些纱布和银针,应该是用了老酒消过了毒的,院子里开始弥漫开淡淡的酒的醇香。
这是输血前的验血了?锦曦目光落在阿贵手里的托盘上仔细扫过,暗想。
文卿这一招。完完全全是出自现代西医。种种迹象都表明,文卿铁定是来自现代,锦曦心跳又快速了几分,看着那托盘上的一应物什。充满信心和期待。
“阿贵,文兄弟是不是缺血?用我的,血我有的是!”
梁愈忠挤到阿贵的面前,把自己的袖子撸到肩膀的地方,露出黑亮粗壮的手臂。
“用我的用我的,我年轻,很快就生回来了。”孙二虎把梁愈忠拽到一边,自己挤过去。
孙二虎的臂肌很是发达,一块块肌肉结实鼓胀。琴丫盯着孙二虎的手臂,脸刷地就红了。
“还有我!”孙玉宝道。他斯斯文文的撸起袖子。他的手臂白皙光滑。虽然远不及梁愈忠和孙二虎那样的肌肉喷张,但好在均匀结实。
“文卿大夫说了,这血可不是谁谁的都可以共用。得相匹配的才能输。”阿贵转达着文卿的叮嘱。
“我得先在你们的手指上戳破一点,沾一点血进去先让文卿大夫验。”阿贵道。
锦曦眼睛眯了眯,文卿这是要验血型吗?没有现代的医疗技术,他能分辨?
梁愈忠和孙二虎他们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不禁抬着手臂在那面面相觑。
“既如此,那咱就别挤耽误了功夫,挨个的先让阿贵兄弟取血去验吧!”孙玉宝提议道。
“好好好。”梁愈忠反应过来,毫不犹豫排在第一个,后面是孙二虎,孙玉宝。再往后面是孙大根,还有两个跟孙二虎和孙玉宝他们要好的年轻人。
院子里面那些孙家沟的老少爷们和妇人们,大家在这里繁衍生息,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治疗方法。
这人身上,啥都可以大方,这血可是命啊,可不能丢失一点点!
众人都露出惊慌恐惧的神情,有些人当即掉头就走了,也有些人迟疑了下,其中不乏那些受过锦曦家茶园和铺子好处,往后还想接着受的村人们,陆续过来排队。
孙老爹和里正也过来站队,里正扭头看了眼前面不出二十个人的队伍,再朝院子里那些三五成群观望的男男女女扫去。
“大家伙还愣着做啥?一人有难百人帮,都过来排队验血啊!”里正扬声道。
那些观望的男男女女纷纷往院子门口退,里正直接指了其中几个汉子的名字,让他们过来验血。
那两个汉子一个装头晕说是见不得血,另一个则以家中有急事,脚底抹油的溜了。
里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骂道:“窝囊蛋子,不就扎破下手指头嘛,瞧那龟孙子的胆儿!”
孙老爹叹口气,拍了拍里正的肩,道:“这种事情,为难不来,算了吧!”
锦曦看着不出二十人的队伍里,除了自家这些人,其他都是沾着亲带着故,又或是这两年来一直受着锦曦家茶园和铺子实惠的人家的壮丁。
对于这个时代人的思想观念而言,献血那是谈虎色变的事情。这队伍里能凑齐十几个,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锦曦暗想。
虽然不晓得文鼎是什么血型,但是,锦曦相信,验血的人越多,与之匹配的几率也就越大。队伍里面都是男的,没有女人,锦曦正准备上前去排队,孙氏和春已经抢先一步站到了队伍的后面。
“算上我们俩!”孙氏和春齐声道。
阿贵正在那用软布上的银针,挨顺的在梁愈忠等人的手指上戳了一下,沾着血随即插入一旁的小骨制的瓶子里面,外面做上相应的标记。
猛然听到孙氏她们声音,梁愈忠和孙玉宝他们都变了脸色。
“曦儿娘,春,你们甭胡闹,这取血啥的,是咱们男人的事!”梁愈忠很严肃的过来拦住孙氏和春。
“我没有胡闹,我也想试试看,看能不能为文兄弟做点啥。”孙氏低声道。
“有我们这么多男人在,还怕没有血给文兄弟?你们别搀和了,赶紧站到一旁去!”梁愈忠道,声音急起来,动手来拽孙氏,被孙氏躲开了。
孙老太也过来劝孙氏,孙氏依旧不停,梁愈忠这下更急了。
“曦儿爹。你可别瞧不起咱女人!”春站到梁愈忠和孙氏中间,大声道。
“你们男人有血,女人不止不差血,还比你们男人多得去了。要不每月咋还要放掉那么多呢?”春很豪放的大声道。
周围留下来的那些瞧热闹的妇人和老妪们都笑起来,有些男人也笑了。年轻些的小伙子,和已经来过了月事的大姑娘们则是躁红了脸。
“你姑母不是一般的豪放。”锦曦扭头跟琴丫低声道。
琴丫双手捂面,跺脚哀道:“真是羞死人了!那事也拿出来说!”
队伍那边,阿贵出声了。
“还是先紧着男人们来吧!文卿大夫没有交待让女人们也验,这要等我进去回报一声再做决定。”
既如此,孙氏和春只得暂且等到一旁,静候消息。
阿贵很快就采齐了梁愈忠等男人们的血,送进了屋里。院子外面的人都在屏住呼吸,等着里面的结果。
在这一段等待的功夫里。文卿大夫要在村里选出合适的人。为文鼎输血治病的消息。几乎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先前少数窝在家中的妇人,有的自己过来,有的则打发孩子过来。在孙玉宝家的院子里找到自家的男人,生拉硬拽的给拽回了家去。
“胆小鬼,谁还拿绳子套着你家男人去输血了?还不稀罕呢!”琴丫皱着鼻子,看着那些妇人们火烧屁股的惶恐样子,嘟囔道。
锦曦皱眉冷眼看着,心下不由升起一缕焦躁,文卿的验血结果还没有出来吗?
一炷香的功夫后,阿贵急吼吼出来了,脸上带着欣喜和激动之色。
梁愈忠和孙二虎他们急忙围上去,追问结果。
“孙六福。孙运保,孙大放,恭喜你们三位,血型匹配上了,文卿大夫让你们三个把这衣裳先穿上再进屋去,等会他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阿贵扬声道。
“我们的咋不行呢?”梁愈忠和孙二虎孙玉宝他们一下子焉了,很是失望,但很快又从失望中振奋起来。
只要能找到能与文鼎的血匹配的人,这不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吗?于是,纷纷围住孙六福等被选中的三人。
孙六福是里正的大儿子,年纪跟梁愈忠同岁,长得高瘦结实。从前梁愈忠全家在孙家沟小住的那半年,与孙六福往来不错。
这两日去找阿财,孙六福几乎是次次必到。
闻言,孙六福毫不犹豫的站到屋檐下面,从阿贵手里接过那件散发出老酒气味的衣裳,准备往身上套。
孙六福的媳妇带着孩子在一旁,从孙六福排队迄今,他媳妇就一直在那担心的张望,这会子见自家男人这么倒霉被选上了,她哭着跑过来试图劝阻。
还没跑近孙六福的身,就被公公里正给拦住了。相比较媳妇的担忧,里正虽然心里也是悬着的,但是作为一村之长,这份觉悟还是要比旁人高些的。
“文卿大夫说了,只取适量的血,回去休息几日,好好将养就会补回来!”里正如此对媳妇道,也是对其他两个被选中的人鼓气。
“里正嘎公说的在理。等回头献了血,六福舅舅的调养费,包在我家身上!”锦曦清声道。
孙运保跟孙大虎年纪和外形相反,高高大大的,大前年成的亲,家里养着一双闺女。
孙大放则是跟孙二虎和孙玉宝年纪相仿的同龄人,身板不高但是很魁梧,脸上还长着青春痘。
当阿贵宣布消息时,孙运保和孙大放也很惊讶,孙大放甚至还颇为得意的朝四下诧异打量的目光处,一一抱拳。
琴丫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瞧大放哥那熊样,弄得跟啥似的!”
锦曦也是抿嘴一笑,有这三个壮丁,文鼎即便清创手术失血,也不会因为缺血而造成生命危险。
如此,她也略松口气。
院子外面妇人凄厉的哭声随即打破了院子里的气氛。
众人扭头一看,一个于孙玉霞年纪相仿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乳娃娃,手里还牵着一个两岁光景的小女娃,哭骂着进了孙玉宝家的院子。
孙老爹和梁愈忠他们一见这阵势,都沉下脸来。孙运保也顾不得去接阿贵递过来的衣裳罩子,大步冲过去抓住那妇人大声道:“你在家里奶孩子,跑出来做啥?还不快家去!”
那妇人把怀里的乳娃娃往孙运保手里一塞,又把那大一些的女娃娃推到孙运保跟前。那女娃娃脚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痛的哇哇大哭起来。
孙氏她们见状都赶紧过去帮着将那女娃娃抱起来,孙运保的脸黑下来,揪住自己的媳妇吼道:“把孩子吓成这样,你疯啥?”
“你都不要两闺女,不要我,不要这个家了,我还护着做啥?”孙运保媳妇尖声哭喊起来。
边上孙氏和春还有孙老太她们都在劝,让她们两口子有话好好说。
锦曦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突发状况,如果没猜错。这两口子才不是闹矛盾呢。而是孙运保的媳妇不准孙运保献血。
“没法子好好说。好好说说不了!”孙运保媳妇哭道。
“你瞒着我跑出来献血,你这是不要命,是存心让俩闺女没爹。让我做寡妇。我不准,我不依!”
孙氏她们愣住了,都不知该如何再劝。阿贵在那焦急的朝这张望,又不能催,孙大放已经穿上了那衣裳罩子,和孙六福站在一起冷眼看着这一切。
孙运保颜面扫地,将他媳妇往边上揪过几步,压低声道:“那文卿大夫说了,不会有事的。再说,这两年来咱们家的那些山货和农副品。都是依仗着梁愈忠大哥家的铺子才能换到流动的钱啊!”
“你怀二妞妞那会子,腆着肚子在人家那茶园里帮忙采摘茶叶,人家看你是个有身孕的人,还给你双倍的工钱。”
“你不常说找着机会要报答么,这会子正是机会啊!”
孙运保的媳妇哭得直抽搐,这些恩情她是记在心里,可是,这种报答法子,她却不能接受。
妇人推开孙运保,转朝孙氏那边跑去,双膝一矮,跪倒在孙氏的身前。头砰砰磕在脚下生硬的地面上,口里迭声哀求:“玉真姐,你们家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
“两个闺女这样小,我一个女人家没力气,身子还不好,生计都指望着运宝的一把力气上。”
“就算不危急性命,对身子也是定然有损伤的,求求你们,帮我劝劝运宝,我们家他要是垮了,娘三就要去抱团跳崖了”
孙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别人这样跪在身前抱住腿,砰砰的磕头跪求。
孙氏当即就石化在原地,手里还抱着孙运保家的大妞妞,那孩子本来就没哄好,这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