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冰窟窿的地方传来一声剧烈的水响,然后两个脑袋从水底下探出来。
“是胜小子和金水龙!”岸上的人群中引起沸动,金水龙的娘忘了哭泣,张大眼睛盯着那冰窟窿面,恨不得再冲过去。
粱礼胜的一只手臂搭在边缘的冰块上,应该是想要撑出水面,可是那些冰块经过了很大一番折腾,此时已经出现了裂缝并且很脆弱了。
嘎嘣一声,被搭着借力的冰块断裂成无数碎冰浮在水面,粱礼胜的身子再次沉进水里,村人们惊呼着,只有那几个水性好的敢上前。还好蔡金山用绳子将他们几个的腰全部系住,然后一个个的踩着冰面往前面的冰窟窿的地方移去。
桃枝已经紧张的完全不能言语,和锦曦拽在一起的手指,用力的差点掐破了锦曦的指头。
好在很快,粱礼胜的脑袋便再次露出了水面,举起一只手朝岸上这边做了个求助的手势,然后很快便再次沉了下去。绳子最前端的蔡庆阳,一个猛子扎进冰窟窿,一阵水响中,蔡庆阳,粱礼胜,还有被粱礼胜紧紧用手臂箍住的金水龙,终于上了岸。
粱礼胜整个人的脸全白了,抱着肩膀直打哆嗦,在冰水里面泡了那么久,根本就站不起来。锦曦赶紧让阿财背上粱礼胜,快步送去了她家。
这边,那个叫做金水龙的半大孩子,浑身上下直往下滴水,脸上一片青色,眼睛紧紧闭着,嘴角的地方全紫了。她娘颤抖着脱下自己身上的袄子将那孩子整个裹住,由他三叔抱在怀里,一行人急匆匆往村子里的方向跑去。
事发后,老梁头,梁愈忠,还有陈医正都被惊动了。陈医正吩咐药童林儿带上工具箱子先往官道这边的锦曦家去,他在后面随即就来。
灵宝抱着陈医正的工具箱子在半路上,被金水龙的二叔给抢了去。原来,金水龙送回家后,村里的李大夫也随即被请了过去。李大夫的药箱里面少了几味药,金家的正准备过来抢陈医正这边的,半路上遇到灵宝正好省了功夫。
等到陈医正追上两手空空的灵儿,问清楚了事情的始末,陈医正也是大惊失色。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行医的大夫,不管你医术多么的精准高深,没有药石那也是枉然。好在陈医正还有一套祖传的艾灸刺穴百疗法,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陈医正从自己原来在锦曦家,住过的那间西厢房带上屋门出来的时候,等候在门外廊下的老梁家人,全都一窝蜂涌了上去,将陈医正团团围住。
院子里面,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天空还在继续飘着鹅毛雪。
陈医正看到面前站着的,以老梁头为首的一众老梁家人,一个个面色急切且焦忧。陈医正抬手朝众人做了个手势,赶紧道:“诸位放心,胜小子是在冰水里浸泡时间久了,寒气入体才造成气血亏损。我已经给他进行了一番艾灸,逼出了一身汗。让他好好将养几日,就能下地了!我这里写了几味药方,这就让林儿去镇上的药行给抓回来,给胜小子熬了,若是调理的好,是不会留下病根的!”
老梁头和梁愈忠闻言,松了一口气。锦曦跟阿贵吩咐了一声,让他陪着林儿一道去镇上。路上全是雪,车马根本无法穿行,只能步行去镇上了。
孙氏激动的朝着西方的方向连连拜了几下,金氏由锦曦和锦柔搀扶着,还在低头抹泪。
“胜小子能如此幸运没有造成大碍,还得多谢他三叔三婶。若不是及时准备了温水泡澡和红老姜茶,有效压制住了那些渗入体内的寒气。不然,只怕等到我赶来,胜小子的脏腑都会受到寒气的巨大侵蚀,艾灸的疗效也会大有折损!他三叔三婶,请受老夫拜谢!”陈医正突然对梁愈忠和孙氏那边动容道。
金氏这个闺女,是陈医正心里最愧疚的软肋。金氏眼瞅着是没法子弥补了,陈医正唯有将愧疚弥补在金氏的几个儿子,他嫡亲的外孙们身上。
何况,陈医正这辈子,唯有金氏一个闺女,粱礼胜他们,无疑也是陈家的后人。陈医正自然满怀感激,说拜谢当真就弯下腰身去。
梁愈忠吓了一跳,忙地一把托住陈医正,道:“咱做叔婶的,能为侄子做点事情,是应当的!哪里能受您这样的大礼啊,这是要折煞我们晚辈!再说了,这法子是我家曦丫头让阿财回来传的,她娘是照着她的吩咐来准备。”
陈医正顿住了,惊诧的扭头看向搀扶着金氏,却依旧一脸担忧的凝望着西厢房的锦曦,带着赞赏之色的点了点头。
“林儿,你过来代为师给锦曦姑娘拜谢!”陈医正招来林儿,非要给锦曦拜谢,锦曦知道陈医正是打定了主意,便受了。
“陈大人,这几日就让我二哥在我家养着,冰天雪地的,就别移来搬去的了!”锦曦担忧道。
陈医正点点头,看着锦曦的目光中,赞赏之色更浓了几分。
“我留了桃枝在屋里照料胜小子,回头等他醒了,你们先喂他喝点枸杞小米粥,虚不受补,这几日莫要沾太多油荤!”陈医正又转过身去叮嘱金氏和孙氏道。
金氏和孙氏也是连连点头,那边,一直没有吭声的老梁头突然一跺脚,怒道:“柏小子那个闯祸精!金家那娃儿也不晓得这会子咋样了,回头金家那边问起罪来,咱没法交代呀!老三啊,你得赶紧去镇上把你二哥二嫂他们给找回来!”
老梁头一句话,在场的众人脸色全变了。
“爷,先前我已经跟阿贵交代了,让他抓完药直接去杨记布庄找二伯二妈他们。”锦曦一旁道。
老梁头点了下头,道:“还是曦丫头心细周全,这下我就放心了。老三啊,那胜小子这边,就得让你们两口子多费些心照料了,我先回去了,出来的急,门都没把锁!”
“爹!”梁愈忠突然喊住老梁头。
“咋了?还有啥事?”老梁头扭头问。
孙氏和梁愈忠惊诧的对视了一眼,锦曦也是微微蹙起眉头,老梁头这一大把的年纪,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当真就不懂?还是装不懂?
梁愈忠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
“爹,你就这么回去了?”梁愈忠问道。
老梁头愣了下,眼睛转了两下,道:“那还要咋样?”
“爹!”梁愈忠加重了语气,上前两步挡住老梁头的去路,皱眉道:“金家那娃儿如今也不晓得啥情况,二哥二嫂不在家,爹你怎么着也要代表咱老梁家过去看望一下人娃儿,这才说得过去啊!”
老梁头瞪大眼睛瞅着梁愈忠,跟不认识似的,锦曦再次蹙眉,忍不住补充道:“爷,可是柏小子把那金水龙给推下了水”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损俱损()
“你亲眼瞧见是咱柏小子推的?”老梁头不待锦曦说完,就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晓得是我家胜小子拼出一条命去,把金家那娃儿给捞出来,看望,那也得他们金家过来看咱胜小子,哪里还有冲出来把恩人的药给抢去的理儿?”
锦曦挑眉,这老梁头啥意思啊?
“合着爷还在这盘算着功过相抵?成成成,那就当我嘴贱,爷你千万别去啊,若是你觉着老梁家这边占着理儿的话!”锦曦一摆手,懒得跟老梁头碎嘴。
且不说谁抢谁的药,这事得从源头开始说起,梁礼柏就是肇事者,老梁家就是理亏的一方!
老梁头狠狠瞪起眼睛看着锦曦,被她的这种态度给气到了。梁愈忠和孙氏见状,也不悦的瞪了眼锦曦,孙氏干脆把锦曦拉进了粱礼胜的屋子。
这边,老梁头还在气呼呼的喘着气,怒视的目光一直追到锦曦进了屋门,也还没撤回来。
“丫头片子不耐夸,刚说她心思周全这就翻了天了,敢这样指着我的鼻子说话,气煞人了!”老梁头狠狠道,照着往常的行事作风,必然是要狠狠家训一顿的。但是这会子,他只是在这里咒骂了两句。
“爹,曦儿的话虽说的有些冒犯,可她说的那理儿不假。我也是这样想的,爹,这事是咱家柏小子做的,不管胜小子有没有去救人,如今人家那孩子也不晓得咋样了,咱这边得有肇事的态度。于情于理,都得过去看看。”
陈医正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摸了把胡须,对还有些不太愿意的老梁头道:“老梁兄弟啊,老三说的对,如今老二他们两口子尚未家来,你是这家中的一家之长,你的态度最打紧,赶紧去吧,宜早不宜迟!”
老梁头叹了一口气,咕哝了一句:“就没一刻清净的!”就背着双手朝着院子外面走去了。
“老蔡,那你先请陈大人去堂屋喝茶暖手,我陪着老爷子一道过去金家那边!”梁愈忠交代了一声,拔脚追在老梁头后面追去了。
这边,粱礼胜养身子的屋子里,锦曦两手垂着站在窗户前,窗户是落下来的,但是从细细的缝隙里还是能瞧见屋外,雪越下越大,已经成了鹅毛大雪。
身后温暖的屋子里,挨着墙壁的床上,粱礼胜合着双目在睡觉。另一旁的桌子两侧,孙氏正跟双目有些红肿的桃枝那,低声询问当时事发时的情景。
“边上的孩子们,异口同声说是柏小子推人下水的,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哪里能有假?”
“柏小子穿了一套新冬衣,必定是在那些孩子里面炫耀了,金家的那个小子也皮实,说是摁了一把清鼻涕涂在柏小子的衣裳上,就有了后面的事儿”桃枝断断续续的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唉,从这个情形听来,老梁家这边是真的理亏了。幸好是咱家胜小子把那孩子给拉上来的,好歹也算是冲了一份老梁家的罪孽。金家那娃儿也是个苦命的,在娘胎里他老子爹就没了,幸好家里有三个叔叔照拂,可终归大房就他那么一根独苗儿。”孙氏轻声道。
“娘,人是不是二哥救的不打紧,眼下最打紧的就是金水龙的身子状况。咱最好祈祷金水龙不要有性命之忧,不然,老梁家这回不仅仅是造孽损阴德,而真要惹上**烦,而我们,也都会被二房给连累死。”锦曦转过身来,看着这边的孙氏和桃枝,神情有点严肃道。
即便推人下水的是二房的梁礼柏,但是,他们这些人跟二房都是老梁头底下的,是一条藤上结的瓜果。如今的大房三房和四房,都是相互帮衬,先富带动后富,唯独二房是跟这三房走不到一块的。
可是,二房若是出了差池,却依旧会连累老梁家其他三房,这就是一损俱损。
“爷是一家之长,这个时候他的态度最关键,不管是从大道理还是从个人的情感,事发后头一时间赶过去都是最能抚慰金家那边。可爷还在那磨蹭不愿去,难不成他觉着柏小子推人,二哥救人就能功过相抵了不成?好笑!”锦曦摇头嗤笑道。
孙氏和桃枝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也都摇头叹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好在你爷可算去了,你爹陪着一道,望菩萨保佑那孩子平安无事!”孙氏垂下眼来,双手合十轻声默念着。
锦曦走到床边,看了眼紧闭着眼睛的粱礼胜,又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因为用过了艾灸,屋子里充斥着艾草的气味,清香中有点小小的刺鼻,但人的精神却振奋了一点。
“曦儿,那今日晌午饭”
“娘,那些东西都改日再弄吧。”锦曦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去打牙祭呢?桃枝守在粱礼胜的床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孙氏无奈点了下头,把这里交给了锦曦和桃枝,自己推开门出去了。
很快,锦曦派去金家那边打探消息的阿旺就回来了,在西厢房门口的屋廊下跟锦曦回话。
桃枝刚刚给粱礼胜喂些红老姜水下去,转身看见锦曦从屋门外进来,屋门开合间的一瞬,还是看到了外面院子里铺天盖地的白色。
“曦儿,金家那孩子还好么?”她担忧问道,因为她瞧见锦曦的脸色不是太好。
“现在不好说,那孩子从抱回来到阿旺回来回话,都一直没有醒来,好在还有些微弱的脉搏和心跳。李大夫束手无策,刚刚里正让人来把陈大人给接过去了。”锦曦道。
这样的九天,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在结满冰冻的水底下浸泡那么久,即便是显显捡回一条命,只怕那身子骨也是遭到了摧残。
已经醒了的粱礼胜问了句:“二叔二婶家来了么?还有柏小子,他如今在哪?”他的嗓音已经嘶哑的厉害,说话中气也不足,显然很是虚弱。
“二叔二婶子还没回来,柏小子也没见着,不过打听了,柏小子是躲在村西老杨家,被他嘎婆给藏起来了,说是怕挨打。如今金家那边,就爷和我爹在那。我娘还在等消息,我先出去下,等会再来。”锦曦说道,转身开了屋门去找孙氏去了。
屋子里,桃枝和粱礼胜的脸色都瞬间凝重下来,粱礼胜捶了一下床沿,嘶哑着嗓音痛声道:“柏小子再不管教,往后还得出大事!”
“啥往后啊,这就已经是大事了,金水龙若是保不住性命,可不就背上了人命案么!”桃枝道。
“这都过去一两个时辰了,即便是爬也能从镇上给爬回来。二叔二婶该不会是溜了吧?那可真是不地道!”粱礼胜不放心的问道。若是当真溜了,那么就是摆明的将这个烂摊子甩给老梁家的其他人了。
桃枝的心也一直是高悬着,七上八下的,但看到粱礼胜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只得压下心里的忐忑,哄劝他:“这些眼下不是你能操心的,你好好躺下再睡会,把身子将养好才是要紧!你若是哪里落下了啥病根,你母亲身体又不好,咱们家谁来顶?”
粱礼胜握住桃枝的手,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道:“我没事,你甭担心。”
锦曦出了屋子,也没打伞就直接去了后面的内院找孙氏。心里一路在琢磨着事情,她如今是超郁闷,超气愤,恨不得一挥手就把二房给从老梁家谱里给剔除了算了!可惜,这个权利只有老梁头具备,而且,除非是逆天了的大错事,不然都不能轻易将某个人从族谱上剔除。
所谓逆天的大事,杀人放火,恶劣的不孝,还有些其他的。老梁家已经有位人士被从族谱里除名了,那就是还在西大坝服刑的梁愈驹。
因为他去挖别人家的祖坟,被别人家告到官府,官府下令给里正,在里正和村里有辈分的老者们的威压和逼迫下,老梁头才迫不得已的将梁愈驹的名字给除去了。
“小姐,当心脚下!”阿财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随即手肘被人搀扶了一把,才险些没有踢到前面的坎。
锦曦站稳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内院东厢房的门口。天空里的雪如鹅毛般抖落,已经快要没到小腿肚处。院子里的石头桌椅全都盖了厚厚的雪被,瞧不出形状了。大槐树的枝桠耐不住积雪的覆压,不时簌簌从上面抖落一堆的雪块。
锦曦发现自己头上和肩上是干干净净的,因为有一顶木伞一直罩在他头上,阿财一直跟在她身边从外院来了内院,他的头发上,眉毛上,两肩上,全都落了一层白色。
锦曦苦笑,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我进去找我娘,你也赶紧回自己屋子里去暖和一番,不用过来了。”锦曦对阿财微微一笑道,眼底疲色备显。
“小姐,你也莫要太着急。”阿财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便再想不出该如何安抚。在外人眼中的小姐,都是雷厉风行的小商女,逐利而行。只有他跟随在小姐身侧,一日日的亲眼目睹的看着,才清楚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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