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其他人也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吵嚷声,指责声,相互间的打探声,议论声,以及还有些人在那一个劲儿的埋怨人多天热,顿时,四下一片嘈杂。
炎炎烈日从头顶照射下来,汗水味,浓郁的脂粉味,还有人身上的狐臭味,以及马儿粪便的气味,全部混杂在一块。被阵阵微风一搅合,这头顶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浑浊。
锦曦扫了眼那一长排的马车厢和轿子里,因为天热的缘故,里面的人显然是焦躁了,不时撩起帘子一角透透风。九成是这些人带过来求医的女眷,怕是年纪比较轻,脸皮子薄,不想被人认出来,就干脆躲在车轿里。
“表姨,你瞧见了这些人吧?幸好咱下昼也赶过来了,真要等到明儿上昼过来,黄菜都凉了!”
“幸好依你下昼赶过来了,可这前面早就等着这么多人,即便挨个的来,恐怕也要五日后才能轮到咱。陈医正后日就要动身离开了,咱这黄菜怕是也要凉了。”桃枝看着前面攒动的人头,踌躇道。
对此,锦曦也是焦灼,不过,做人,还是要存着一线希望才对。至少,她们已经站在陈医正所处的院子门口。
假若这会当真轮不到她们,她就干脆狠一狠心,带着桃枝追着陈医正去云州。反正,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想法子让桃枝表姨的顽疾得到有效的治疗!
随着人越来越多,锦曦和桃枝都被推得退到了街道对面的墙壁边下。锦曦受不得这种人多浑浊的气味,掏出帕子捂着口鼻,桃枝也是一脸苦相,但还扶着锦曦强撑着。
就在这院子门口快要吵翻天的当口,那扇被所有人目光关注的院门,突然松动了下,一声细微的声响,却如同天降的福音,穿过这所有杂乱的声响,直达每个人的心灵。
所有的杂乱声都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如利箭般,齐刷刷的射向那扇院门。
锦曦和桃枝的目光也朝着那院门望去,因为院子门口有几级台阶,地势高,所以锦曦和桃枝的目光才能越过前面那些人的脑袋,瞧见院门果真从里面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十四五岁做药童打扮的少年钻出门外,锦曦扫到那药童出门后瞧见这院子门口的情景,愣了下,脸上却不见什么震惊和意外。显然,这样的场面,这一路这药童也经历了不少,由此,更加肯定了锦曦心中的决定,一定要想法子让桃枝瞧上病。
身后的院门随即又被带上,人群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涌向那个药童,其间发生的小型踩踏事件可以忽略不计,药童随即便被人海给淹没了。
锦曦和桃枝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大阵势。都惊呆了,两个人抓着手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因为即便是上前,依两个人的身形根本没法挤进前面的人圈里面,而占据优势的阿财,跟她们隔着好长一段路,在那边看守马车呢。
好在,锦曦的听力好,即便隔得有些远,但四下嘈杂的问询声音中。锦曦也依旧捕捉到几句有用的信息。
那就是。那个为众人围住的小厮,是陈医正的人。这些得到风声,从望海县城和下面镇上,以及临县急匆匆赶来拜访的同僚。又或是求诊的顾客。正被那小厮告知陈医正的话。
意思很简单。陈医正这趟路过望海,时间仓促,唯免招待不周。对一切同僚便一概不予接见。至于上门求诊的那些人,则以金盆洗手,安享晚年为由,也很干脆利落的一概拒绝了。
药童把陈医正的话带到,便闪进了院子里,院门吱嘎一声再次关上,纹丝密缝。
头顶的烈日白的,照在身上裸露的皮肤处,就像着了一层火。路边的大树上,蝉在嘶哑的拼了命的叫,那热愈发的紧了。
有些人当即就打了退堂鼓,坐上车马扬长而去。有些人则还不死心,留了下来,路边的两棵大树成了他们的目标,纷纷站到大树下面的树荫里,摇着袖子干巴巴的等。
锦曦和桃枝本来就站在树荫下面,晌午的日头从头顶垂下来,树荫也浓缩成箩筛那么大一小片地。陡然间还被一群人给跑过来侵占了,锦曦赶紧拽着桃枝退到一旁。
“咱不跟他们抢,咱还有后招呢!”锦曦冲桃枝神秘一笑,转身小跑着回了一趟停靠马车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一壶水,还有一件是一把大伞,临出门前,孙玉霞塞在她们马车上的。桃枝也是惊喜了下,撑开来罩在两人的头顶,正好遮挡住头顶的烈日。
有的人没有抢到树荫,又也没有带伞,马车厢里又实在闷热逼仄,便跑到了街道对面的一家茶楼里去喝茶听戏,让家里的下人们在这继续等着陈医正的松动。一会儿功夫,先前还人声鼎沸,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面,突然就松敞了许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个药童又出来露了面,人群又从树底下,茶馆里,奔过来,热情的围住那药童,希望这只不过是陈医正的一场试探,抑或是考验。
可是,当那药童说出陈医正已经睡下了,并开始不客气的挥赶外面这些喧闹的人群,末了再次闪进院门后面,院门砰的一声从里面关紧。
外面烈日下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那边车厢里不时传出丫鬟们惊呼的声音,原来是那些弱小姐和弱姨娘们,终于受不住这酷热,晕厥了过去。如此,有些人气得当场就破口大骂,骂陈医正狐假虎威装清高,又不是什么正经京官,不过是服侍人的技人,有啥了不起?给脸不要脸的老家伙,爷们不伺候了。
有些人还留在那里迷茫的很,但是大部分人都已经拂袖而去。锦曦和桃枝看了眼这场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锦曦点点头,桃枝咬咬牙,两个人收了伞,携手上前来,并排跪在院门下面的台阶上面。
周围那些正准备离开,还有迷茫中不知何去何从的人见状,议论声四起。
有一辆经过的马车里,传出鄙夷的嘲笑声。
“瞧瞧那两人的装扮,一看就是从下面寒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啧啧,还打起了悲情牌,真是可笑!”
“可不就是嘛,咱们投其所好,又是金银又是野人参的送,那姓陈的老家伙都不领情,跪在这里就能成事了?寒门小户就是卑贱,眼皮子浅。”
“”
“小姐,你快瞧呀,还有两个人不死心,给人跪在门口呢!”又一辆经过的马车里,传出丫鬟惊奇的声音。
“有什么好瞧的,动不动就下跪,那是穷人家丫头的伎俩!”小姐的声音疲惫中带着慵懒的响起。
“小姐真是聪慧,一眼就瞧出来那两人的底细和盘算。”
“哼,这算什么能耐。不过撩一眼皮的事儿赶紧回府,我热的透不过气儿来”
“是,出门的时候,冰顿了百合川贝银耳羹,我让下人们用冰给镇住了,小姐回去正好派上用场”
一辆辆马车从锦曦和桃枝二人身后鱼贯而过,一声声鄙夷和嘲笑,不绝于耳。
桃枝跪在那里,身形微微摇晃了下,羞辱的话听在耳中。牙齿将下唇咬的发红。
锦曦跪在一旁。腰杆挺得笔直,神情淡定自若,对身后那些有钱有权的老爷夫人小姐丫鬟们的嘲弄,视若无睹。
“表姨。莫要在意。那些人是在这吃了闭门羹。心有不甘,又不能从力从心,这才故意打击我们。好让他们心里满腔的怨气,能得到一点扭曲的抚慰。”锦曦淡淡道。
桃枝抬眼看了眼前面依旧是紧紧关着的院子门,不免担忧道:“曦儿,你说,咱两这样跪在这里,能成么?”
“表姨,跪与不跪,这是我们要尽到的人事。至于成或者不成,那就要看陈医正的心意了。我们只能掌控自己的行为,却不能左右陈医正的心思。”
桃枝想了下,脸上的神情坚定起来,点点头,道:“曦儿,你说的对,咱只管跪,即便最后不成,也不留遗憾。”
锦曦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两人依旧笔直的跪在那里,汗流浃背。边上的大树下面,残留下来的人,还有偶尔经过的路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直摇头。
半个时辰过去了,院子门开了,那个药童再次探出脑袋来。一眼就瞧见跪在台阶下的锦曦和桃枝,药童愣了下,但什么都没跟锦曦她们说。
树下面残留的那一小拨人,都跑过来,药童摆摆手,还是那句话,陈医正恕不接待,诸位请回,且态度没有半点能松动的痕迹。
抛下这句话,药童再也没看锦曦和桃枝一眼,直接关上院门。
这回,那一小拨人也都失望的离去了,院子前面这回是真的清空了。
桃枝和锦曦对视了一眼,锦曦朝她点点头,桃枝也点点头,道:“曦儿,这会子日头实在毒辣,要不你去那边树荫下坐会吧,你是陪我来求医的,没必要陪着我跪!”
锦曦摆摆头,抬手擦去额头上大颗的汗珠,道:“表姨,咱们同枝一气。”
桃枝感激的看着锦曦,重重点点头,两人无话,继续跪着。身后不远处,阿财把马车赶到了那棵大树下面,跳下车来,目光复杂的看着这边跪着的锦曦。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人几乎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有气力说话。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其间,那个药童探出脑袋瞟了一眼,见她们两个还在,药童皱眉摇了摇头,道:“我家师父说了不见客就是不见,你俩即便把这地板跪穿了,也是徒劳!”说完,就闪进了院子。
桃枝再也不能挺直腰杆跪在那里,而是佝偻下身子,脸色发白。
锦曦许是晌午吃了饱饭,体能相比较空腹的桃枝,要稍好一些,但是,也是头晕目眩,浑身火辣辣的难受。她双手握拳撑在面前炙热的石板上,撑住自己的身体,咬牙坚持。
两世为人,这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不管是金钱,地位,名誉,还是其他什么的,锦曦都自问在陈医正的面前,她什么都拿不出手。既然这些都拿不出手,那她只剩下诚心了。
不管能不能打动,至少,也得一直跪到陈医正自己出来,是成还是不成,锦曦要亲口听到陈医正说。而不仅仅是那个药童的三言两语和一个不屑的眼神。
又是煎熬的半个时辰
锦曦发现自己的头发丝都要燃烧了,脖颈的地方一片灼痛,撑在地面的手背上,也是又红又痛。桃枝已经差不多快要趴到地上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误打误撞中了怀()
后面的树荫下马车旁,阿财站在那里,目光凝聚在锦曦的身上,冷硬的线条里全是心疼。但是,没有得到锦曦反而命令,他是不会擅自行事去劝阻的。
院子门再次开了,还是那个药童站了出来,没好气的朝锦曦和桃枝挥手道:”我说你们这两个乡下来的,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非要这么硬着来?“
阿财几个箭步窜上前,伸手就扼住那个耀武扬威的药童的喉咙,目中迸射出浓浓的怒意。
药童哪里能挣脱的开阿财的铁手,惊得嗯嗯的叫。
“阿财,松手。”锦曦道,知道阿财这是心疼她,又对这耀武扬威的药童恼怒,才会擅自行事。若是搁在平时,对于药童这样狐假虎威的人,锦曦不介意阿财狠狠教训他一顿,但是现在不行。阿财若是当真打了那药童,锦曦和桃枝所做的这一切,就前功尽弃的。
阿财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恨恨松开了手,把那药童甩到一边,药童吓得扶住墙壁,拍着胸口大声的喘气。
锦曦身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竟然是桃枝终于熬不住,晕厥了过去。锦曦惊了,赶紧喊阿财过来,将桃枝搬到了树荫下面,桃枝的脸竟然苍白如纸,浑身滚烫,脸颊泛着一点怪异的潮红,可是这么热的天,锦曦和阿财都是汗如雨下,桃枝的额头却不见半点汗水。
“糟了,表姨必定是中了暑气。水已经喝空了,得赶紧把她搬到阴凉的地方,通风降温!”锦曦急道,可是从这里回千里香,还有好长一段路程,马车上逼仄闷热,对桃枝更不利。
怎么办?
锦曦一个抬头,瞧见那药童正在往院门那边溜,忙地给阿财打了个眼色,阿财如利箭一般冲过去。从后面拽住那药童。
锦曦在后面急声请求那药童行个方便。许是忌讳阿财的厉害,又或许是不想门前发生人命,那药童也松了口。
“人可以抬进去救醒,可你们两个却不能进去!”他道。锦曦对阿财点了点头。就这样。那药童进院子里又喊来另一个药童,两人合力将桃枝给抬了进去,院门再次关上。将锦曦和阿财关在了门外
“小姐,不如我们也去对面茶楼歇息片刻吧?”阿财看着锦曦发白的脸色,担忧的道。
“不必,这屋檐下日头晒不到,我得在这里候着,以防随时有人出来报信。”锦曦道,阿财点点头,沉默的退到一旁,锦曦心思没放在他身上,并不晓得他偷偷离开了一会儿。
直到阿财将一壶水递给她,锦曦才恍然过来。欣喜的接过阿财带回来的水,咕噜了好几大口,全身都舒服多了。正要跟阿财道谢,一直紧闭的院子门,就在这个时候吱嘎一声又开了。
这回出来的,还是先前那个耀武扬威的药童,许是被阿财吓到了,再不敢拽。
“你是里面那女子的家人么?”他看着锦曦问。
锦曦连连点头,那药童脸上随即换上些恭敬的神色,道:“我家师父请你进去说话呢!”
锦曦惊讶了,他家师父可不就是陈医正么?怎么会突然请她进去说话呢,难不成是桃枝表姨中暑严重了?锦曦来不及不做多想,赶紧和阿财一道进了院子,跟随那药童在院子里走了一段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应该是用作会客的小厅堂。
院子里的景观和厅堂的摆设,锦曦没有心思去关注,匆匆来到厅堂后,只瞧见厅堂里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年纪么,看起来比老梁头还要年长个几岁。因为身上穿着的衣裳,远比老梁头要体面,脸上也没有留下日晒风吹的痕迹,所以看起来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
锦曦暗自心想,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医正吧!
听到脚步声,陈医正抬起眼来,看向正由药童领进门的少女,白色的眉头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在打量。
在他目光落在锦曦身上的同时,锦曦也终于看清楚了陈医正的面貌,心下当时就闪过一抹惊诧。
这个人看起来好面善啊,似是在哪里瞧见过?锦曦正诧异回想的当下,陈医正已经开了口。
“小姑娘,里面那位中暑的女子,她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你们之间是何关系?”锦曦和阿财刚刚落座后,陈医正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直奔主题。
锦曦微微一愣,但还是如实道:“回大人的话,里面中暑的那位女子是我的表姨郑氏,家住在孙家沟后面的郑家村。”
“郑家村?”陈医正白眉微微皱着,似在思索锦曦的话。
“多谢大人行方便,请问我家表姨她现在状况如何?”锦曦记挂桃枝,接着问。
“哦,那位女子只是中了暑气,我已让药童给她服下了清新解毒丸,已经无碍,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可下地行走。”陈医正从思索中稍稍回过神来。
锦曦松了一口气,对陈医正道了谢,看他一副神情温和的样子,倒也没有什么太医院医正高高在上的架子,便想尝试着求一求,让他给桃枝诊断。
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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