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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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 第9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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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真是病重!

    这便奇了怪了,秦叔宝老则老矣,可是至从复出之后身体一向十分康健,不输青壮。前日薛仁贵还曾与他马对决百余回合,当时他是何等的虎威不减当年。

    想及此处,薛仁贵翻身而起,唤道:“来人!”

    “将军何事差谴?”近侍中侯进来听唤。

    “备马,随本将入城探望大帅,黎明即回!”

    “诺!”

    军屯距离高昌不过十五里,快马来回不消个把时辰。片刻后,薛仁贵带数名亲卫,出了营屯往高昌王城而去。

    此刻,王城之中喊杀震天,血流成河!

    西突厥统帅泥熟啜缓缓策马前行,脸色铁青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厮杀的人群,禁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秦叔宝,果然名不虚传,盖世之虎将!!”

    前方不远处,已是高昌城门。五百唐军将士,死伤大半,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在顽强抵抗,誓死突围。一圈战团中,秦叔宝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身边尸积如山血聚如溪,丝毫看不出这个神一般的男人已经年近六旬并身中剧毒!

    从主城大街到大门口,有两三千高昌国王的铁甲御林军围了一层又一层。休说是活人,就算是一堆的尸体想要挤过他们破城而出,也非易事。

    只不过,这些铁甲卫士的脸,不约而同的写着极度的恐慌。面对不到三十人且被突厥骑兵层层围剿之下的唐军残兵,他们高举刀枪寸寸瑟缩,不敢前半步。

    战场之,生死寻常。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怕死的人!

    他们从未见过,拼着送死的军人。不管还剩多少人马,唐军始终将一个巨汉围在核心严密保护,十余铁骑高举骑盾,将他围得严严实实。刀枪杀不到冷箭射不进,若有人战死,马有人骑他的战马举起他的盾牌,组成一道血肉城墙。

    此刻的秦叔宝,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在乱军之中护驾秦王,或是百万军中取将首级时的模样。一匹马,一柄枪,不顾生死的撞入敌军丛中,杀人无数神勇无敌。

    宇文洪泰被护在核心,眼见往日亲如兄弟的同袍们一个个在自己眼前死去,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突厥人虽然未脱蒙蛮,但素来敬重比自己英勇的勇士,敬仰真正的战场英雄。同时,决不退避以将其击败杀死为荣!

    于是,一圈又一圈的突厥士兵,心怀敬重手绰弯刀,如同收割不完的幽灵,源源不断的朝秦叔宝杀来。

    “可怕!”不远处驻立于火把将旗之下观战的泥熟啜,极不情愿的吐出了这两个让他很失颜面的字眼,咬了咬牙,说道:“斩其马腿!”

    这分明是无奈之举,无非是为了减轻己军伤亡,不想再拖延时间以生变故。战场之斩人马腿,如同牌桌之抽千作弊,都是卑劣的伎俩。素以勇士自居的突厥人,向来耻为下作。

    但军令如山!

    “咴——”一声悲怆的嘶鸣,秦叔宝翻身落马,无数柄长枪朝他刺来!

    近前的数名唐军将士,扑倒下来以身为盾,死死护住秦叔宝,无一例外身中数枪而死。临死之时,仍死死拽住长枪,任由尸体被抛甩起来那枪仍是拔不回去。

    “啊——嗬!”

    一声怒吼,宛如龙吟!

    秦叔宝从地翻身而起枪如狂澜,近身一圈的突厥军士惨叫飞出,当场毙命。包围着他的战圈顿时松动。

    秦叔宝,挺枪而立,手绰长髯环视四方失去了前蹄的追云宝马在地抽搐嘶鸣,惨死的唐军将士血流不止死不瞑目的看着他,眼中尽是挥之不去的爱与恨;突厥士兵齐举刀枪围成一圈看着他,如同瞻仰远古的神砥。

    周围,已被围作铁桶;想要强行突出,比想像中的要难了许多。

    “砰!”一枪顿下,砖板寸裂。四周突厥士兵整齐一骇退后一圈。

    秦叔宝,张口吐出一口腥臭污血,摇摇欲倒。

    突厥士兵,仍是无人敢近!

    “将军,要放箭吗?”左右副将惶惶道。

    “不许放箭。”泥熟啜浓眉深皱,说道,“如此神将,不可死于乱箭之下。必须有勇士亲手砍下他尊贵的头胪,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唐军,在拼命护送一名骑士往门口突围看来是想前往唐军大营搬取救兵。”

    泥熟啜拧眉寻思了片刻,说道:“传令给高昌的孬兵们,让他们详装被攻破突围,放唐军出城!”

    “啊?”

    “执行军令便是。此外,放火烧了唐人的都护府。我还就生怕唐军援兵不来了!”

    秦叔宝手执长枪昂然挺立,夜风之中须袍飞飘宛如尊神。只有离得极近的人才能看到,他已是双眸微闭身躯晃动,几乎都站不住了。

    可是突厥人看他一动不动,心怀余悸恐慌犹疑,仍是没有前。

    身边,尸积如山;身后,喊杀震天。

    缓缓回头,秦叔宝看到残存下的二十余名唐军将士,已然突围到了城墙边,高昌御林军居然不作抵抗一哄而散。契苾何力在亲自挥刀怒斩门闩,那扇大门在被缓缓推开。

    前方,千军万马;身后,一条生路。

    秦叔宝嘴角扬,露出了一抹微笑。

    围在他周围的突厥人,不约而同的心中一颤。

    战场之,多见的是歇斯底里狰狞目面。如秦叔宝这般能笑得如此淡然从容的,生平仅见!

    这一笑,当得起四个本不相符的字——“倾国倾城”。

    宇文洪泰痛哭失声,拍马狂奔而出;护送他的契苾何力等将士,拼死堵住门口,寸步不退。

    “江山如画啊!三郎!三郎!”

    仰天长啸抚髯横枪而立,那一抹微笑已在秦叔宝的脸,永远定格。

    “大帅!——”契苾何力等人撕心裂肺的大叫,拼死往战圈之中杀来。

    “江山如画,三郎?三郎即是那秦慕白”泥熟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放他们进来,为自己的元帅与尊长,送行如此忠义神勇之将,平生仅见,冠绝古今!”

    突厥人,当真松开了一条道,任由契苾何力等人跑了进来。

    秦叔宝昂然仡立,凤眼不闭虎威犹存。

    契苾何力等人跪倒在他脚下,放声大哭。

    泥熟啜下马步行近前,弯腰,抚胸,行了一记突厥人面见君长的大礼,并闭目沉吟道——

    “你是真正的神将!翱翔的雄鹰因你而惭愧的收起双翼,孤傲的狼王为你的离去而昂首啸月崇敬英雄的突厥男儿们,膜拜这位神一样的男人!”

    突厥的士兵们,纷纷静默无言的抚胸弯腰,行礼。

    “契苾何力,你本是突厥酋长,算来与本帅还有血姻之亲。本帅敬重你的忠义与勇气,你何不此时回归汗庭与故土,与本帅一共扶持大汗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看着伏地痛哭的契苾何力等人,泥熟啜说道。

    契苾何力站起身来,泪痕未干坦然微笑,说道:“泥熟啜,你是真的勇士,也不失为草原一等一的英雄,但你我各事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契苾何力早与大帅约定,同生共死共赴黄泉!”

    言罢,契苾何力拔刀,抹向脖间。

    “嗞——”一股浓烈的鲜血喷溅出来,洒到了泥熟啜的脸,契苾何力重重倒地。

    剩下十余名唐军将士,纷纷拔刀自刎,躺在了依旧昂然仡立的秦叔宝脚下。

    现场,居然寂静一片。

    泥熟啜的脸色,铁青。

    “纵然是取了你的性命与城池,但我并未战胜与征服你哎!这会是我泥熟啜,这一生中干过的最愚蠢、最卑劣、最让我后悔的事情么?”

    王城数里之外,薛仁贵趁着夜色带领数骑小跑前行。蓦然看到前方王城火光大起,众人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王城里起了大火?!”

    薛仁贵心中一紧,当下立断道:“折回军营,传我将令全军整肃备战!”

    “薛将军,不先去看一下王城究竟发生何事么?”

    “整兵备战远比探望究竟重要百倍!”薛仁贵一边大喝一边勒马而回,喝道,“情况不妙,我军危急!”

    “将军何出此言,若是王城偶然失火呢?”左右惊问道。

    “高昌酷热干旱一向最重防火,而且这里最多狂风沙暴,因而城中尽是一些用泥胎石块堆彻而成的低矮房屋。若是偶然失火,极易扑灭不会漫延。如此熊熊大火,分明是有人刻意纵火!——休得多言,快马加鞭返回军营!”

    “诺!”

    很快,唐军大营之中警哨遍起,灯火通明全军集结。奔袭千里野战在外的将士们素来警惕极高应变极强,此时瞬间进入战备状态!

    点将台,薛仁贵戎装披挂手绰方天画戟,大声道:“王城大火,本将只恐都护府有变。全军将士听我号令,人不卸甲马不去鞍,布好锋矢大阵随时准备奔袭高昌,以应突变!”

    “诺——”

    正当这时,一骑如电在夜色之中狂奔而来,隐约,还听到歇斯底里的恸哭之声。

    那一骑到了辕门都未曾停下,左右守营军校正待阻拦盘问,那骑却十足蛮横的强冲进来,直奔中军点将台!

    “宇文洪泰!”薛仁贵站得高最先看得真切,心中莫名的一记抽搐剧痛:休矣!

    “薛仁贵!兄弟们!!!”宇文洪泰扔了凤翅蹓金铛滚落下马,连滚带爬痛哭失声的闯过来,大叫道,“完了,全完了!大帅和兄弟们全都!”

    “啊!”众皆大惊失色!

    薛仁贵脸色骤变如遭五雷轰顶,大步前将趴在地的宇文洪泰一手提起,大喝道:“大帅怎么了?!”

    “大帅身中剧毒,西突厥大元帅泥熟啜亲统大军围攻都护府大帅与兄弟们一起护送俺突围出城,只为向你报信!”

    “啊!”薛仁贵惨叫一声,差点站立不稳,但马镇定下来,死死拽着宇文洪泰喝问道,“大帅如何说?”

    宇文洪泰黑神一般脸尽是污血与泪痕,说道:“大帅说,让你不要去救他,更不可挥兵攻城报仇。让我统帅兵马撤往蒲昌海,汇同薛万彻退守玉门关!”

    此刻,将士们或怒不可遏或悲痛欲绝,已是三军哗然满营震动!

    “肃静!!”

    蓦然一声大喝,如平空炸雷。训练有素一向唯军令是从的众将士们都安静下来。

    “将令——放弃辎重只带干粮,火烧营盘全军北!”

    “什么,北?!”众皆大吃一惊。

    “有不服军令者,斩!”薛仁贵斩钉截铁大喝道。

    宇文洪泰死瞪着薛仁贵,仿佛从来就不认识他一样。愣了半晌后,他狂怒的跳起来死死拽着薛仁贵的胸甲,咆哮道:“姓薛的!你这狗娘养的白眼狼!大帅的遗命你敢不守?现在——要么,你带咱们杀回高昌王城,死也要跟大帅死在一起;要么,你遵守大帅遗命,带兄弟们回撤蒲昌海,保留实力重回三哥麾下,待来日再与大帅报仇——你这算什么!带咱们往北走,那里是爬不过的天山和一片鸟都没有的大漠戈壁,再过去就是突厥人的地盘,你要去投降薛延陀或突厥北庭当大元帅吗?”

    “你再与我多争执一分,我军就多一分全军覆没的危险!”薛仁贵面如铁石眼中却有泪花闪烁,他伸出双手捉住宇文洪泰雄牛一般的双腕,如铁钳拗钢筋一般一寸寸将他瓣开,沉声道,“突厥人既然敢对大帅下手并夜袭都护府,定然准备充分。若非动用五万以的兵力严密部署天罗地网,他们不敢如此猖狂!此时,他们放火烧城并让你突围而出前来报信,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吸引我们前往高昌施救。我军若去,必中埋伏!如果顺路撤退,也必中埋伏!他们的目的绝非仅是谋害大帅,而是要生吞我们这两万人马!——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唯有北一途远走大漠,出奇不意迂回辗转,方有活命的可能!”

    “薛仁贵,你这贪生怕死之徒,分明就是要北投降!”宇文洪泰气得大叫,指着他的鼻子跳脚大骂道,“早知如此,俺就不害了许多兄弟舍命护俺突围出来,陪着大帅痛痛快快血战一场,共赴黄泉也比跟着你这贼厮投敌卖国要强!”

    “再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者,斩!——左右,将其乱棍打出!传我将令,即刻火烧营寨突围北!”

    宇文洪泰气得一会儿哇哇大叫一会儿哇哇大哭,到后来打翻一名骑士夺马而逃南向而走,边跑边骂道:“薛仁贵,你这孬种、畜牲、卖国求荣之贼!俺要回去告诉三哥,看他把你这背信弃义的贼厮,满门诛灭锉骨扬灰!”

    “来人,派我亲勋中侯铁骑五十人护送他前往蒲昌海,不得有误!”薛仁贵沉声下令,一队骑兵快马追出。

    “这只兵马是少帅手中为数不多的精锐之师,一定要保存下去!沿途必有埋伏,我不能带着这两万兄弟往火炕里跳洪泰,希望大帅在天之神灵护你平安;也希望,突厥或者吐蕃的伏兵,不想打草惊蛇从而放你过去此生若能再见,你仍是我的好兄弟!”

    唐军大营中弥散起一股挥之不去的悲痛与愤怒,同时紧张又忙碌。

    薛仁贵手提方天画戟立马于寨门,迎着夜风,凝眸看着远方被烧红的一片天际,缓缓提枪拱手而拜,两行眼泪无声流出,顺着下颌滴落马背

第396章 血火天山,白袍无双() 
高昌王城,刚刚从一场如同地震般的兵乱中归于安宁,远方十余里处突然烈焰张天,照红了一方天际。&&

    泥熟啜立于王城城楼之,眼见此景不禁愕然,令道:“速去打探!”

    片刻后信探回报,说唐军火烧营盘,全军往北突围而去!

    “你说什么?”泥熟啜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信探只得再次回报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泥熟啜惊愕万分,暗忖道:唐人素重恩仁信义,主帅被围命在旦夕,他们不是应该飞蛾扑火一般冲向王城前来援救或是报仇么?往北突围,那里是连绵高亘的天山和我北庭辖下的胡禄屋部与拔悉密部领地,他们想干什么?这实在太反常了!秦叔宝已死,他们已是群龙无首,若是一拥而散的逃命,也该是往南方蒲昌海方向而走,乖乖钻入吐蕃人设下的埋伏之中!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左右副将也是一头雾水,问道,“虽然秦叔宝已然诛灭,但我们在高昌王城布下的打草惊蛇之计并没有将唐军引来,城外埋伏的五万主力王师现在都在干瞪眼,眼睁睁看着唐军莫名其妙的往北方突围而去!”

    泥熟啜双眉紧锁眼神深沉,寻思了片刻后道:“派人去问高昌人,秦叔宝入主王朝都护府后,是谁在外统兵?”

    “是”

    随从走后,泥熟啜闷哼了一声,暗道:疏忽了!我太过在意那个名扬天下的秦叔宝,而忽略了其他的细节!想必,秦叔宝之所以敢于只身赴任并在最后慷慨赴义,必是安排好了后事。他不在唐军大营中,但不代表那里没有能人,依旧能够让这只百战不侥的军队保持冷静与秩序秦叔宝,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还有现在统率那支唐军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呢?难道,他未卜先知的洞悉了我军的部署与吐蕃人的意图?转道北,虽然迂回千里困难重重,但远比钻进高昌或是蒲昌海沿途埋伏圈直接送死要明智得多,这的确是一记战略战术的神来之笔啊!要么,是秦叔宝临终之时参透了这一处玄机,因而派出使者突围下达了遗命;要么,目前统领唐军的那个人,便是个临危不乱惊才绝艳的将帅之才——不管哪样,这支唐军当真可怕,而且值得尊敬与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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