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琼玉山庄的空前盛况,秦慕白总是不自觉的联想到瑞世银行、纽约、海的商业街这些地方。同时感慨,武媚娘,真是不世出的天才!
这一日,秦慕白方才从城外野战军大营盘里阅兵而回,与苏定方一起商讨军机说些闲话,以作小憩。今日,便也是久前侯君集与李道宗约定的“比武”之日。事实证明,两人都很有几把刷子。短短的一两月时间,都将兵马操练得极有火候了。此类比试不出生死自然难定胜负,侯君集也不是当真不识好歹要找李道宗拼个输赢高低赌人头或是钻下裤裆,再加秦慕白从中斡旋,这事便不了了之。
其结果是,李道宗帮助秦慕白搭了一个台阶让侯君集来下,侯君集也顺坡下驴的买了这个人情,半推半就的加入了秦慕白的阵营之中。今天,秦慕白便将兰州三万野战军与一万大都督翊府精锐越骑的统领权,一并交给了侯君集这个“翊府中郎将”。侯君集也不推辞,并第一时间狮大开口的找秦慕白要钱要粮要器械,并一个劲的催他尽快募兵。
秦慕白心中暗喜。这些迹象表明,侯君集的确是早已经憋坏了。下了这个台阶,他便马进入了角色。现在,他早已等不及要大刀阔斧的大干一场了。仅有四万兵马交给他,少是少了点,但对侯君集这样的人而言,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四万兵马,足够他演绎一段传奇了。
“少帅,今日我打听到一件小事,甚感蹊跷。”聊完军务,苏定方说道,“还记得那个出使吐蕃的鸿胪寺少卿刘善因么?”
“记得,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怎么了?”秦慕白问道。
“今日回城之时我途经兰州馆驿,进去讨杯水喝。在那里遇到了刘善因的长子刘义。”苏定方道,“这难道不奇怪么?刘善因出使吐蕃,奈何将儿子也带到兰州?非但如此,他自己去了吐蕃一个多月了,刘义仍然住在馆驿。”
“兴许是私事呢?”秦慕白道,“你可有盘问?”
“我与刘义在长安曾有一面之缘,算是相识,只作闲聊了几句并未多作盘问。”苏定方道,“我问他来此何干,他说一路跟随服侍染疾的父亲;父亲走后,他便留在兰州等候父亲归来,到时再一同返回长安。为人子者尽孝如此,我也不便多作盘问。但我总感觉他言辞闪烁似有隐衷,不想对我一吐真言。”
秦慕白沉思了片刻,说道:“那个刘善因的确是比较奇怪。他在鸿胪寺供事多年专职接待外宾使臣,本就精通突厥、吐蕃等国的诸类胡语,但临行之时却转请刺史肖亮为他雇佣了三名本地胡人,做译官向导。此事蹊跷,但我一时也想不通他为何这么做。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更是可疑。但我观他又不像是奸佞卖国之人这样,你派几个人日夜观察监视馆驿,但暂时不要惊动刘义。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要用到他。”
“是。”
这时,门吏来报,说有一名女子在大都督府门外求见,自称是“武氏商号”的人。苏定方笑了一笑,拱手称退,秦慕白便叫门吏请进来人。
武媚娘去了外县多日,想必是已经回到了兰州便派人来请。想及如此,秦慕白心中也是暗暗欢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个人都是如此的忙碌,想要享受一番片刻温馨,竟也要忙里偷闲。
求见之人被准入内。一见到那人,秦慕白不禁就乐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妖婆啊!”秦慕白就笑了。
“姓秦的,你怎么张嘴就骂人呢?”那人也不客气,斜眼撇嘴的哼道,“怎么说老娘也曾差点就与你肌肤相亲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呢;就算不是夫妻总该是旧相识,他乡遇故知,你就这么待我?我不就是在长安的时候小小的出卖过你一回吗,也没坏你事呀,你怎么就”
“行行,你打住,赶紧打住。数日不见,你真变成老太婆了,如此唠叨!”秦慕白笑道,“苏怜清,你何时到的兰州?”
“今天,跟大东家一起从岐山回来的,运来一大批的陇好麦,来喂养你麾下的这几万头好猪。”苏怜清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客椅,撂起二郎腿来手掌连连拍桌子,“茶呀,茶!你要渴死老娘吗?这便是你兰州大都督府的待客之道呀!”
“呵呵!来人,茶!”秦慕白笑着起了身走到她身边坐下,问道,“媚娘差你来叫我过去,可有要事?”
“呵,老娘和大东家回兰州了,这可不就是大事了,还需要别的?”苏怜清喝了一口茶翻了几下白眼,说道,“还有一个人,你兴许会很想见一见。”
“谁啊?不会是郑安顺?”秦慕白顺口道。
“呵,你还蛮惦念他的嘛!怎么样,还是怕他横刀夺爱?”苏怜清坏笑道。
“说正事,别油腔滑调的。”
“不是。”苏怜清眉飞色舞表情异常丰富的说道,“是我们半道捡来的一个半死之人,但你见到他,肯定会会那个,如何,如何!”
“谁?”
“老娘非卖这个关子不可——走,秦少帅!烦请贵步稍移,琼玉山庄恭候大驾光临!”
秦慕白摇头而笑,唤备车马,便与苏怜清一道离开都督府,往琼玉山庄而去。
琼玉山庄,已是成了长安西市一般的存在,除了规模地界小了一些,别的几乎没了差别。庞大的山庄内部,居然新建起了多所宅房用作旅店、酒肆与商榷,专门接待往来的商旅。当然,这些产业全部归属于武媚娘的名下。她不光自己走商赚钱,顺道还赚商人的钱。同行都说,她这生意,算是做到炉火纯青了。
唯有后院的一处地界也就是琼玉楼台所在的别院,是不对外开放的。这里住着武媚娘自己一家人,还留了一间别雅幽静的卧房,便是专属于秦慕白与武媚娘的二人世界。
车马从山庄后门而入,苏怜清将秦慕白请到了正宅大厅,武母杨氏以及武媚娘兄妹数人都在,看似是兼程远道回家之后,在休憩。
但见秦慕白到来,满屋子顿时便热闹了。武媚娘微笑淡然的注视着秦慕白与她的家人嘘寒问暖闲话家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无限眷恋与温馨,秦慕白将之收于眼底。
寒暄罢后,秦慕白便问苏怜清,路捡来的那个“半死之人”何在。武媚娘听后便笑了,说道:“休听她满嘴胡言,什么半死之人,只是个半路病倒的旧识而已。不过,那个人的确值得你一见。”
“是谁,在哪?”秦慕白问道。
“随我来。”武媚娘起身,便带秦慕白往楼走。二楼是供宿客人的卧房,推开一间门,秦慕白看到里面的床榻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似已熟睡,旁边还有个老医郎正在写药方。
走到床边一看,秦慕白着实意外的惊道了一声:“怎么是他?”
老医郎瞟了秦慕白一眼,说道:“公子请小声。此人疲累之极气血虚脱,此时若被吵醒,大不利于病情。”
“好,我们先出去。”秦慕白与武媚娘出了房带门,问道,“独臂张同,他不是应该远在襄阳么,怎么会跑到兰州来让你们遇到?”
武媚娘温柔的笑了一笑,说道:“你说呢?”
“我说?”秦慕白怔了一怔,“我怎么知道?”
“不就是因为你在兰州,他才来的么?”武媚娘顿了一顿,轻声道,“慕白,有这样的旧部,或者说是朋,你应该感到欣慰。”
秦慕白不禁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他远道万里从襄阳出发来兰州,是来找我的?”
媚娘肯定的点头,说道,“我们在兰州州城外四十里的县城驿馆中遇到他,当时他正病重不起,但与我交谈了几句。他说,他虽‘人在江湖,魂在百骑;躯虽已残,心仍未死;当仍旧追随将军牵马坠镫,死而无憾’!慕白,这是他的原话,我能保证我说得一字不漏。”
秦慕白听完,半晌无语。
深吸一口气后,他说道:“媚娘,拜托你好好照顾张同。待他病体痊愈后,我要让他执掌我的大都督帅旗。”
“你说,你要让他这一个独臂之人执掌大旗,担任你的帅旗使?”武媚娘不无惊讶的道。
“是的。”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将旗,军之魂,旗在人在,旗亡人亡;骑使,帅之彰,帅之所在旗之所至。没有人比张同,更适合担任我的旗使。因为他的铁血、忠义、坚韧与刚强,正是我麾下的军队必须具备的气质!”
“我懂了张同虽是残废了,但他独有的特质的确令人生佩。”武媚娘点点头,说道,“慕白,军中的事情,我不懂;但军人的情感,我懂。像张同这样的小人物,虽然卑微,但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人感动和震撼。来了兰州这么些日子,我接触到许多像张同这样的人。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对军队、对同袍那么有感情了。因为军旅男儿,真的比许多商旅官宦要可钦可敬得多!”
“是么?”秦慕白蓦的诡笑一声,四下一瞄别无旁人,挤眉弄眼的坏笑道,“那我也是军人,是不是也值得你钦敬一回?”
“少来!”武媚娘咯咯笑道,“还有几位客人,我带你去见一见。到时,你恐怕就没这个油腔滑调的心情了。”
秦慕白怔了一怔:“还有客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些朋都至远方来了。”
“来,看了便知。”武媚娘笑得神秘,带着秦慕白在二楼的楼廊间穿梭了几回停在一间最为豪华的客房前,说道,“进去!”
“是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秦慕白满腹狐疑,但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推门而入。
进门一看,两名戎装女子正坐于桌边饮茶。明光甲,麒麟袍,火红缨盔腰悬宝剑,典型的百骑军官扮相,飒爽英姿让人眼前一亮。
“拜见少帅!”二女一同起身抱拳行军礼,英气勃然。
“怎么是你们?你们不是在长安皇宫的百骑当职么?”秦慕白意外的惊讶道,方才说完脑海里飞快一亮,马道,“难道是高阳公主来兰州了?”
这一对戎装女子不是别人,便是昔日的双胞胎杀手、现时天下仅有的两名女军官,澹台姐妹。
二女同时抿嘴一笑,连神态表情都别无二致,便道:“少帅小声,公主长途跋涉累得不过,方才睡下片刻。”
秦慕白一时愣住了,“那厮,真的来了不会!真的来了?”
“哈哈!是慕白来了吗?”隔着一层珠帘的里间卧房里,突然传出极不淑女、极度兴奋的河东狮吼,“贼军校,臭男人!本公主鸾驾在此,还不速速进来参拜!”
第388章 八方雷动(三)()
世界屋脊青藏高原,这个说法显然不是成形于唐时…在唐人的眼界里,只有“天下”一说,没有“世界”的概念。
在吐谷浑与吐蕃的接壤之处,有一处高原地带由唐古拉山与昆仑山横亘而过,崇山峻岭气势磅礴,雪峰连绵冰川广布,再加河流纵横湖泊密布还是长江与澜沧江的发源之地,水草丰美牛羊肥壮还多有盐田,于是成了吐蕃最重要的一处农畜草场与产盐之地。更因它特殊的地理位置俨如高原门户,因此又是一处重要的军事基地。
吐蕃人称此地为“高鲁木斯”,意为河流众多的荒漠明珠,即现今之“格尔木”;而唐人,则给他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雅号——“天下之巅”。
天下之巅,自然是不可攀登和无法逾越的。恶劣的自然环境与天气原因是一方面,这里盘踞了吐蕃三分之一的高原雄兵,则是另一层主要原因。
吐蕃,几乎全民皆兵。年轻的吐蕃赞普弃宗弄赞即后世所称松赞干布一统高原之后,仿效大唐的府兵建制将全高原六十万的兵马以“茹”为单位,分成一千余部。大茹部有元帅与副元帅统兵管理,但如同大唐军制中的“行军道总管”一样在平常并不设立,只在出征时由赞普亲自封授。
但是,在格尔木这里,却有一个特殊的吐蕃“元帅”常年在制。他统领着二十万高原铁骑以格尔木为营雄踞天山之麓,与大唐的大非川军区遥相对峙,如同一头獠牙雪亮的藏獒,把守着雪域高原的门户领地。
吐蕃格尔木大军区的元帅,能与吐蕃王朝的大论宰相平级,一人之下万人之。现如今的格尔木元帅,却是一名不及而立的青年——噶尔?钦陵。而他的父亲,便是现如今吐蕃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鼎鼎大名的大论宰相,噶尔?东赞宇松,唐人则称之为“禄东赞”。
噶尔家族本是吐蕃王朝的贵族,现今这父子二人分别执掌朝纲统率兵马,噶尔家族达到了鼎盛。也正是在大论禄东赞的辅佐之下,13岁即赞普位的弃宗弄赞才一统吐蕃高原。
弃宗弄赞这个名义的第33任吐蕃赞普,便是实际意义的吐蕃王朝的开国之君!
噶尔家族,煊赫一时;年轻的军事统帅噶尔?钦陵意气风发,如同一只羽翼丰满的青壮雄鹰,在格尔木的高枝鹰视天下跃跃欲试,等待着一鸣惊人的那天到来。
大唐出使吐蕃的使者鸿胪寺少卿刘善因,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噶尔家族在吐蕃的显赫无人可及,但钦陵决不是因为父亲与家族的关系,才成为吐蕃第一军事元帅的,这一点他相当的清楚。
吐蕃人普遍早熟,满十岁就可成亲生子阵杀敌。年方二十余岁的钦陵已经在沙场之征战了十几年,称他为沙场宿将恰如其分。而且,他那个并不识字的吐蕃宰相父亲,偏就生出了他这个精通汉学与兵法的军事天才!
从军十余年,勇冠三军所战无不最前;统兵打仗大小百余阵,未尝一败!——钦陵能有今日之地位,全是凭自己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从而,赞普便将全国三分之一的兵马与整个王朝的最重要之门户,放心的交给了钦陵。
冰川入云,寒风如刀。
刘善因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茫茫雪域千里冰川,禁不住深吸一口气大声叫道:“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哪!”
然后,剧烈的喘息。
虽然在大非川生活了一个月才往格尔而来,但他仍然无法适应此处稀薄的空气。
“刘鸿胪,咱们就在这儿傻等他们来迎接,不自己进吐蕃的军营吗?”随行的小吏有些担扰的道,“再过三两个时辰不来,这天就黑了,我们要被活活冻死的!”
“哈哈,你怕了!”刘善因放肆的大笑,说道,“我谅他吐蕃蛮子,还没胆量冻死我刘善因!要是一个时辰之内噶尔?钦陵还不出郭相迎,我就打道回府。”
“打道回府?”随行的一众人等都甍了——这也太儿戏了!
“少说废话,一个时辰!等!”
几乎是话刚落音,前方一片白茫茫的雪域之中,出现若干醒目的黑点,有近百骑如旋风般疾驰而来。
“呵呵,来了!”刘善因抚髯长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随行之人都松了口气。这冰天雪地撒尿都能冻成刀的鬼地方,谁愿久留?
那群骑兵奔到近前,果然是吐蕃的骑兵。他们散作扇形将数十人的大唐使者围在中间,为首一名大胡子青年前两步,用蕃语说了一通。
刘善因摆了下手,身边的随行向导译官前表明身份。那青年便策马前几步对他施了一礼,请他前往吐蕃军营。
“告诉他,若非噶尔钦陵亲自出营相迎,本使拒不前一步。”刘善因道。
驿官犹豫了一下,如实回复。那青年明显有了一丝火气,一群骑兵都冷冰冰的眯着眼睛瞅了他们一阵,又扬长而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