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世俗礼法的标准来衡量,秦慕白的这些行为,已是足够的荒诞与出格,也就是说,他在许多老夫子们的眼里,其实是一个“品行恶劣”、“不守臣格”的逆臣。
但是,秦慕白一个人就干下的这些丰功伟业,派一万个老夫子去,也办不成。
回想起来,李恪觉得方才他父皇的那一句话,真是一针见血的道出了君王的用人之道——盛世用德,乱世用能!
“慕白,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辞官了。”李恪这才恍然大悟,暗道,“你是个务实的人,不图虚名。仗打完了,大唐必定归于文治。你若归朝,就将会与无数的儒生老夫子们同朝共事,也会要扔了刀剑拿起笔墨,和他们做一样的事情。虽然你名扬天下功高寰宇,但朝堂上大部份的文生臣僚,未必真会打从心底里尊敬你、接纳你。等待你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甚至还有秋后算账。曾经父皇的御案上,可是摆放了好大的一摞弹劾你的奏章,这我是知道的
“这与当年的侯君集,是何等的相似?”
“好吧,我不会再勉强你了!但是正如我父皇所说,如果大唐有难了,你一定要挺身而出,与我并肩为战啊!”
思及此处,李恪苦笑不已;秦慕白啊秦慕白,现在我是既盼望着见到你,又不希望看到你了!——你我若是不见,表明大唐一切安好;你我若是见面了,便是大唐有难之时!
“如何是好?”
“难道真应了那一句相见不如怀念?”
第563章 说好的一生一世()
雪后初霁,阳光照在雪地,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穿着厚重皮裘的秦慕白从大毡房里走出来,舒展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大声笑道:“雪终于停了,天晴哪!”
雪莲也走了出来,看到外面耀眼的阳光眯起了眼睛,微笑道:“真的晴了!”
“大草原的雪景,果然是非一般的美妙绝伦啊!”秦慕白放眼望去后,感叹。
“在你来看这是无双的美景,可是对草原人家来说,或许就是灾难。”雪莲说道,“这雪如果再下个几天,大批的牲畜就要被冻死,草场供给的时间也要推后了。”
“这不是停了吗?”秦慕白笑了一笑回头看着她,“雪莲,停雪融了我们就要启程前往西域了。你舍得吗?”
雪莲微眯着眼睛看着茫茫无涯的一片雪域草原,轻声道:“如果说没有半分不舍,那是自欺欺人。我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有我的族人和亲。但是你和家人不远万里来到草原,陪我住了三个多月。我已经很知足了。”
秦慕白笑了一笑,“如果舍不得,无妨再住一两月。”
“不好?”雪莲虽是欢喜,但也忧虑,“不是说高阳公主可能会在高昌等我们吗?可不好让她等得太久。还有,你不是还要赶紧赶回萨末建,新月女王都快要生了!”
秦慕白一拍脑壳,“差点忘了!”
“瞧你,如此粗心。”雪莲摇头而笑,“还有,最近你养胖了。”
“是吗?”秦慕白咧嘴一笑,“那是不是更帅了?”
雪莲咯咯的笑了起来,脸泛起一片酡红,低声道:“俊不俊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越发生猛了。”
“咳!要低调!”秦慕白四下看了一眼,幸好没有旁人窃听,于是大摇大摆的往前走,一脚却陷进了深深的雪堆里,整个人都矮下去一截还差点歪倒下去。
“好深的雪啊!!”
雪莲乐得咯咯的笑,“叫你偷懒,自家门前的雪也数日不清扫,现在出不得门了!”
“嚯!我堂堂的那个啥,还要亲自打扫门前雪?”秦慕白十分不满的叫道。
“堂堂的什么?”雪莲笑道,“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布衣,还摆什么臭架子!——拿着,铲雪去!”
秦慕白一把接过雪莲扔来的铲子,哈哈的笑,“男人大丈夫,能屈能伸!铲就铲!”
雪莲站在毡帐门口,静静的看着秦慕白甩开膀子了一铲铲的抛着雪块,脸的笑意温柔且甜醉。
“慕白,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开心希望你能,一辈子都这样轻松愉悦!”
扑腾了几下,秦慕白身发了热,脱掉了厚重的皮裘。正忙着,前方有两个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蹒跚而来,远远的就在叫道:“哎哟喝!秦大元帅亲自铲雪啊!稀奇真稀奇!”
是李勣与薛仁贵。
秦慕白一把将雪铲插在地,拍着手哈哈的笑:“夫人有命,不敢不从啊!她嫌我变得肥胖了,对我进行劳动改造让我减肥!”
“男人大丈夫,胖一点岂非更富态更大气?”李勣呵呵的笑着走前来,对雪莲道,“小侄媳啊,老夫可要教训你哪,咱们唐人那都是以丰为美的。慕白现在这样,便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啊!”
雪莲咯咯的笑,“世叔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哪儿敢嫌弃他,更没有差使他呀!”
秦慕白笑着走前来,“雪莲,去温两壶奶酒备些干菓子,我要与世叔、仁贵坐下来好好喝几杯。这大雪封道的,我都好些日子没与他们相聚了。”
四人连声笑语的进了秦慕白的大毡帐,里面十分宽敞,仍是当初新婚洞房的铺陈。燃着两炉旺火,亦是十分的温暖舒服。
雪莲便去安顿酒水,三人脱去了厚裘与沾雪的皮靴坐到了火炉前,闲话叙聊。
“慕白,其实今日,我与仁贵是来与你辞行的。”李勣烤着火搓着手,说道,“朝廷下旨召我率军回京。本待一个月前就动身,岂料天降大雪阻了行程,拖延至今。”
“率军回京?”秦慕白略作寻思后微然一笑,“大唐,又要用兵了么?”
“兵部的调令没说。但老夫猜测,有较大可能会对辽东用兵。”李勣说道,“早在数月前我就听说辽东局势紧张。最近,高句丽的权臣泉盖苏文弑杀了国王独揽军政大权,随时可能出兵攻打百济。百济不过是个弹丸小国,大唐若不救之朝夕必破。百济一灭,高丽半岛的平衡就将被打破,只剩高句丽一家独大,新罗必定归附于他成为傀儡。如此,高句丽将对我大唐造成极大的边境威胁”
薛仁贵道:“慕白,连日来我与英国公一直在商议此事。薛某也觉得,此番大唐肯定不会坐视高句丽灭亡百济,定会出兵不如,你还是回来!”
秦慕白笑而不语。
薛仁贵叹息了一声,说道:“好,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此次回京后,如果大唐当真出兵辽东,我定要随军出征。我只是希望,我们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能再次并肩作战!”
“仁贵,其实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辽东。”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但是无论是从朝堂大局还是邦交大局来讲,我都不能去。朝堂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如今西域初定,分掌各地的都督们都曾是我手下的人。我若不去西域,朝廷不会安心,那些都督们心里也会没底。朝廷不安,封疆大吏们不安,西域必乱,大食定会趁机入侵。如此,我们前番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所以,尽管我秩仕了,我还是要去西域并留在西域,就当是给所有人吃的一颗定心丸。”
“慕白终于说实话了。”李勣呵呵的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自私自利独善其身。你刚才所说的问题我也有所考虑,所以,我并不勉强你回朝。只要你在西域,无论是封疆大吏还是布衣白身,都可以让西域得以稳定。人心、声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最不可替代的。现在朝廷派谴任何人去主理西域,都不妥当,包括我李勣。或许苏定方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他的名望与威信,又岂能与你相提并论?或许那些军帅都督们会听他调谴,但西域诸国的君臣子民,却未必会买他的帐。大唐刚刚平定了西域,当以治民、攻心为,光是军事管制是镇不住的,必须要有一颗主心骨在——所以,我赞诚你去西域!”
“原来如此”薛仁贵恍然大悟的点头,“薛某仍是浅薄了,没往这深处想。”
“仁贵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想不到这一层,是因为你站的位置还不够高,并非是你浅薄无知。”李勣饶有深意的微笑道,“假以时日你也站到了我们这样的位置,肯定会比我们看得更高,想得更远。”
“薛某何德何能?”薛仁贵惭愧的笑了起来。
秦慕白也笑了笑,说道:“其实我辞官而去,只是不想再回朝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了。别的不说,长孙无忌向来与我政见相佐,我还间接害死了他儿子,他岂能容我?我若回朝,少不得与他一番针锋相对,激起党争阀斗;我若不回朝,朝堂反而会安宁许多,吴王身边也会少去许多的烦忧。想来想去,西域才是我最好的归宿。于我、于吴王、于关西军将士、于朝廷、于大唐,都有莫大的好处。”
李勣抚髯呵呵的笑,“慕白,你的见识永远胜出我等一筹啊!老夫断言,你若回朝必定出将入相,恩荣无人可及;就算你秩仕去了西域,也将是一方无冕之王。朝廷有皇帝陛下,他老人家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利害曲折?所以,慕白,你现在不仅仅是功成身退能享善终,还将永远作为我大唐的西面长城,擎守那半壁江山!”
薛仁贵眨了眨眼睛,说道:“如果哪一天大唐有了内忧外患,只要慕白还在西域,就可随时施以援手力挽狂澜!这似乎,当真很不错啊!”
“你们太看得起我了。”秦慕白笑道,“常言道人走茶凉,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我去了西域,只安心做我的富家翁。我要开酒楼、做生意,还要办学堂,我要当一名真正的教先生!”
“什么?”薛仁贵与李勣都愣住了。
“哈哈,是啊,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秦慕白笑道,“我要教一些,从来没有人教过的东西!”
“什么东西?”
“比喻数学啊、化学啊之类的这一时我也跟你们说不清楚。”秦慕白笑道,“等着,等过个十年二十年,大昭武国派往大唐的使臣当中兴许就有我的学生,他们会把我的这东西传播到大唐,让大唐的自然科学这一门,都开始萌芽与发展!”
“什么叫自然科学?”李勣与薛仁贵越发迷糊了。
“哈哈!真的一下说不清楚。”秦慕白笑道,“反正你们先记住我这段话,日后,咱们拭目以待!”
李勣与薛仁贵面面相覻,然后道:“慕白,你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爹生娘养,吃同样米喝同样水,奈何你就如此高深莫测,让我们完全对你琢磨不透?”
秦慕白拍着巴掌笑道:“实话跟你们说了,我是来自一千多年后的人!”
“胡扯!”
“谁信!”
二十天后,大雪融化得差不多了,李勣与薛仁贵率领二十万并州主力大军,准备南返回京。
秦慕白特意前来相送,骑在马与李、薛二人拜别。
“秦三郎!”李勣高声的笑道,“你爹英雄盖世,纵横一生;光明磊落,义薄云天,天下无人不敬重!但老夫敢说,他这辈子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情,就是生了你这个好儿子!”
秦慕白拱手回话,笑道:“世叔,此一别不知相见何日,还请世叔多多保重!”
“老夫会的。”李勣微笑的点头,“慕白,不管你出仕也好秩仕也罢,大唐的西域半壁江山,都要劳你多费心了!”
秦慕白笑而不答,又对薛仁贵道:“仁贵,别只顾着冲锋陷阵。夕言随你一道去了中原,有空你要带她四处多走走看看。人生一世,草木一晖,该珍惜的,就珍惜。”
薛仁贵拱起手来凝视着秦慕白,良久无语。突然翻身下了马,就在积雪残存的草地一膝跪下,“薛礼,拜别三哥!”
“仁贵你这是干什么!”秦慕白急忙跳下马前来扶,却见薛仁贵已是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仁贵莫要如此伤感。”秦慕白也有些触动衷肠了。
“临别之时,薛某想起往事种种。”薛仁贵流着泪,紧握着秦慕白的手臂说道,“当初,薛某不过是寒山射雁的一介匹夫,温饱尚且难以保持。正是三哥将我带到长安,并不遗余力的一直照顾薛某。薛某却是无能,连令尊都未能照顾周全。薛某愧疚难当,早想一死以谢罪!”
“别说了。”秦慕白打断他的话,轻声道:“仁贵,你我兄弟,虽非亲生更胜亲生。我父即你父,你与我都是一般的伤心难过,你又何须如此?——此事,你不许再耿耿于怀;今后,你还要代替我好好辅佐吴王殿下!”
“薛某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薛仁贵泪如雨下,磕起头来。
眼见此景,李勣摇头叹息,眼圈也都有点红了。旁边许多的唐军将士,忍不住悄悄的抹起了眼泪。
“起来!”秦慕白将薛仁贵拉起身,重重拍在他肩膀,“兄弟,是一生一世的事情!纵然分离,心却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那我们说好了的,一生一世!”薛仁贵深呼吸,脸露出笑容,伸出手。
秦慕白一掌拍去与他紧紧握在一起,“好兄弟!”
第564章 永不后悔()
春风如妙手,轻抚辽广的天地,让这一片草原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蓝天白云,牛羊成群。牧歌苍劲,琴声激昂。
秦慕白一家人都上了车,在一千名漠北都督府唐军的护送之下,沿着昔日薛仁贵的足迹,望金山而去。
雪莲反侧着身子拉开窗帘,恋恋不舍的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一切,眼眶终究是湿了。
“以后有空,我们还可以回来。只要你愿意,任何时候都行。”秦慕白轻搂着她的腰肢,细语道,“其实,我也挺喜欢草原的。我喜欢这里的辽阔与奔放,也喜欢草原同胞的好客与豪爽。”
“谢谢你,慕白”雪莲投入秦慕白的怀中,或是幸福,或是伤感,悄然的淌泪。
车外,一身侠装的陈妍策马小跑而来,用剑鞘拍着车板说道:“慕白,有兴趣跟我赛马吗?”
“赛马?”秦慕白顿时来了劲,但马上又是一窘,“不行啊,我的火云受过伤,无法疾驰。”
“呵呵,那你是不敢应战喽?”
“岂有此理,我就是凭这两条腿,也要跑赢你!”
秦慕白便钻出了车窗,找随行的护卫军士借了一匹好马,翻身骑上去对陈妍笑道:“输了的怎么办?”
“看来你是一点赢的把握也没有,于是先问输了的怎么办。”陈妍笑道,“你说赌注吧!”
雪莲可是马背上长大的草原儿女,遇到这样的事情哪能不掺合,当下也兴冲冲的借了一匹马加入进来:“我也来!”
三人便并马而立,秦母刘氏、霜儿、澹台姐妹及众军士,都且行且看,饶有兴味。
“那我说赌注。”秦慕白左右看着自己的两位娇妻,坏坏的一笑低语道,“谁要是输了,今晚就在上面服侍。”
“真受不了你!”
“慕白,你无耻的劲儿又来了!”
二女都羞红了脸忍不住笑骂,不等秦慕白搭话,默契的突然纵马就跑。
“咦,耍赖啊!——二位小娘子,快站住,本公子只想和你们谈一谈理想,聊一聊人生,并无歹意啊,哈哈!”秦慕白策马狂奔,一路追了过去。
马车里,刘氏和霜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娘,你看三哥,至从到了草原,整个人都变了。”霜儿说道,“至从父亲故去后,他一直很压抑很沉闷。现在终于好啦!看到他这么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你真是你哥的好妹子。”刘氏轻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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