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眉梢一扬脸色微沉,没有接话。
薛仁贵急忙拱手称罪,“薛某妄言了!薛某不该过问这些事情!”
“连你都想到了这一层,那朝堂上的大臣们心中所忖,可想而知。”秦慕白嘴角轻扬微然一笑,说道,“皇帝此举,的确是意味深长。我觉得现在就说皇帝有心要立吴王为储,还为时尚早。但要说他没有这样的想法,那也不那么绝对。要我说,皇帝此举就如同,当初他先派我父亲来兰州,然后派我去荆州历练再转道来兰州一样,是个试探也是一个铺垫,也有可能什么也不是。因为现在只是朝廷派出个监军而已,不是选太子。因此是否立吴王为储,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我们都不要把它当一回事,也不要去琢磨——我们是将军,责任是打好仗,这就行了。相信吴王也会有这样的觉悟,他就是个监军,来屡行好这个职责也就够了。假如此刻,他欣喜若狂以为胜券在握,那他就败了!”
“诚如此理!”薛仁贵深以为然的点头。
秦慕白微笑道:“富贵如流云,越想抓越是抓不住。尤其是当今圣上如此英明睿智而且强盛果决,如长孙无忌和魏王这般的苦心孤诣,到头来可能是任何争斗与经营都是徒劳。因此我很早就奉劝吴王,唯保持一颗平常心,不争,才是大争!”
薛仁贵咧嘴一笑,“原来慕白从一开始就在暗助吴王!这么说,慕白也希望吴王殿下接管这大唐江山?——薛某头一个赞成!若是吴王将来登基,大唐必能更加光大恢弘!”
秦慕白不禁笑了,“仁贵,你真是憨直!”
“那得看对谁!”薛仁贵笑道,“对别的人,我三天不说两句话,你是知道的。”
正聊了此处,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澹台丹丹来求见。二人便结束了叙话,叫进这个百骑女将。
澹台丹丹见了秦慕白,满面春风笑逐颜开,欢喜的单膝就拜。
“丹丹,起来吧!当初我密派你去给我家中送信,长途跋涉真是辛苦你了!”秦慕白笑道,“多时不见,你妹妹的伤好了吗?我家里情况如何?”
“好,都好!”澹台丹丹站起身来,欣喜异常的急道,“末将奉主母之命,是专程来给少帅报喜的呢!大好的喜事呀!”
“喜事?什么喜事?”秦慕白与薛仁贵一并问道。
“武东家给少帅生了个大胖儿子啦!”澹台丹丹欣喜的拍着巴掌笑道,“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啊?——哈哈哈!”秦慕白喜出望外放声大笑,激动的抓住澹台丹丹的双臂大叫道,“媚娘生了吗?母子平安吗?是个儿子?什么时候生的?多大了?生出来有多重?”
秦慕白激动之下手上也没了分寸,忘了自己身负双人力道,竟将澹台丹丹这个习武之人也摇得前俯后仰头晕眼花了。
薛仁贵在一旁也跟着高兴,看着秦慕白这样也好笑,忙道,“慕白,你把人家姑娘家都要摇散架了!”
“哦,抱歉!”秦慕白急忙松手,搓着手激动的咧嘴笑道,“我、我太高兴了!丹丹你快告诉我,媚娘她还好吗?我儿子——秦鹰!他帅不帅,像不像我?”
澹台丹丹直接就愣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点头,“嗯帅,很帅!像很像!”
“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又当爹了!当爹的感觉可真好啊!”秦慕白在帅帐里兴奋得手舞足蹈,全没了一个元帅的尊荣。
薛仁贵和瞻台丹丹相视一眼,各自哭笑不得,居然异口同声道:“好在没外人!”
“有外人怎么了?当爹了,这换作是谁也高兴啊!就连皇帝一辈子都当了几十回爹了,那也肯定是次次都这么高兴!”秦慕白笑得呲牙咧嘴,焦急的来回踱步直搓手,“要是能回兰州抱抱那臭小子就好了!嗯,还有媚娘,要是能看看她就好!儿子出生她受难哪,多不容易!”
“少帅。”澹台丹丹笑吟吟的道,“你真是个好男人!”
“是么?”秦慕白笑得越发得意,都要没心没肺了,“这话倒是听着新鲜。大半我认识的女人都说我是混球哪、坏蛋之类的。”
“那是她们一开始不了解你。而且以我的江湖阅历来看,越是有点小坏的男人,越能勾住女人的心;就如同越是妖冶的女子,越能惑乱男人的心。”澹台丹丹笑道,“所以我估计,凡是这么骂过的少帅女子,最后都没逃过少帅的手心。”
“咳!”薛仁贵干咳一声,“还好,还好薛某认识的女人,都说我是个好人,大好人。后来薛某才知道,原来在她们眼里,我就是根木头。”
秦慕白先是一怔,随即轮了轮眼睛,然后狠狠的瞪了澹台丹丹一眼:“你知道得太多了!”g!!
第478章 吴王回京()
几乎是在秦慕白接到圣旨的同时,长安城东三里外的官道转角处,风尘朴朴奔来的数十骑勒马停住了。
为首一名白马华裘腰束玉带的男子,将缚在头上的绵绣披风头盖掀开,露出金灿灿的三梁进贤冠和一张英武刚毅的脸庞。
“长安!”
两个字意味深长的从他口中吐出,随即脸上绽放出饱含眷恋又带一丝莫名忧伤的微笑。
“吴王殿下,我们终于到了!”一骑从他旁边缓步上前几步,声音略显苍桑并透出疲惫与嘶哑,说道,“从接到圣旨那一日算起,十二天,我们行程五千余里。真可谓归心似箭、披星戴月啊!”
为首男子,正是吴王李恪。与之叙话的则是吴王傅,权万纪。
“父皇急召我回京,调我前往兰州监军。”李恪转过头来,以往只是单纯英俊的五官,因为唇边多了一圈黑短的胡须,加之这几年的历练与苍桑,平添了许多内敛稳重与成年男子的独特魅力,他说道,“军情如火,我不得不加紧赶路。只是辛苦了老师一路与我餐风宿露。待回京之后老师先请好生安歇数日,休要累坏了身体。”
“有劳殿下挂怀,臣下这把老骨头暂时还经得起这区区旅途波奔。”权万纪面露欣慰的笑容,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此时正当午时,想必皇帝陛下应该仍在武德殿御书房中批阅奏折。殿下可尽快进宫面圣,臣下与殷将军等人先回王府,静候殿下佳音。”
恪应了一声,正待勒马而走,突然又停住了,声音低下来一些与权万纪说道,“老师,学生有一事与您相商。”
“殿下请讲。”
“这一次我回京之后,想办一件私事。”李恪说到这里,轻拧了一下眉头稍作停顿,然后眉眼一展微然一笑,说道,“我要立妃。”
“这是好事啊!”权万纪欣然笑了,说道,“吴王妃仙去已久,殿下身边一直缺乏贤内良助。此前臣等也多次规劝殿下早早立妃以正后闱,今次回了京恰好可以请得皇帝陛下与淑妃娘娘做主,为殿下选立王妃。”
“不必选了,我心中已有最佳人选。”李恪说道,“就是不知道,父皇与母妃是否会同意?”
权万纪怔了一怔,恍然道,“殿下所言,莫非是秦家之女?”
“不错,正是霜儿!”
“这!”权万纪一时哑然,眉头也皱了起来。
“老师,有何不妥吗?”李恪耐心的问道。
“殿下,臣下知你与秦姑娘青梅竹马情深意重,早有婚嫁之意。奈何这么多年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如今王妃仙逝霜儿未嫁,以秦家如今的名望地位,霜儿姑娘虽是庶女却也坐得稳这吴王妃之位,想必陛下与娘娘也不会反对;秦家如今有殿下挚友秦慕白做主,更是无人提出异议。凡此种种,看起来现在提出婚事并无不妥,但实际上”权万纪欲言又止。
“老师有话,不妨直言。”李恪问道。
“殿下应该多加考虑才是。”权万纪压低了一些声音,但很严肃的说道,“陛下突然急召殿下回宫前往兰州监军,这一举动着实透着诡异,而且相当的惊人。不难想像,朝上大臣都会心中臆想,陛下是否要借兰州战事而确定储君之位?——众所皆知,兰州主帅是秦慕白,殿下与之早早便是挚交好友。如今又要提出迎娶他亲妹子,这一举动,难道不会引人怀疑吗?”
“怀疑什么?”李恪嘴角轻扬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怀疑我李恪要联合秦家图谋不轨吗?还是怀疑我李恪这个落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要紧紧抱住不肯松手?”
权万纪拧着眉头,眼神严峻的点了点头,“话粗理不糙,正是此意。”
“唉!”李恪长吁一口气,脸色舒展面露微笑,说道,“老师,世人都道王侯好,可是谁又知道王侯的悲哀?身在帝王家,本就难觅真情。我与霜儿自幼结识两小无猜如果我李恪今生还能体会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那肯定只能跟霜儿。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提出迎娶霜儿,会引来许多的风言风语和猜忌怀疑。但我李恪行得正走得直,不怕这些。父皇派我去兰州监军,我便去监军。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多想,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去做;而迎娶霜儿,是我多年夙愿,与任何事情都不搭界。以前秦家没落的时候我是这个态度;如今秦家兴旺了,我依旧是这个态度。将来不管再发生任何事情,我仍然是这个态度。霜儿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再辜负她——别人要如何猜测,都随他去!”
说罢,李恪手中的马鞭突然脆响一声,扬尘疾驰而去。
“哎”权万纪看着一串烟尘中渐渐消散的李恪身影,叹息一声悠然道,“经历了这么多的磨励,殿下成熟了,睿智了,稳重了,但依旧是那个用情至深,却又情无归处的可怜儿男。也罢,也罢,与其畏畏缩缩藏头露尾,不如坦坦荡荡大气磊落一点。话说回来,以吴王与秦慕白的交情,他并不需要用联姻的方式来巩固他与秦家的关系。反正现在,连皇帝陛下都公然的宣布让吴王与秦家联盟了,再加上一个联姻,又有何妨?——是到了真刀明枪上阵博杀的时候了!”
“权长史,是否现在进长安?”吴王府典军校尉,殷扬拍马上前来问道。
“走,跟上吴王殿下,进城!”
半个时辰之后,李恪来到武德殿御书房门外,求见圣驾。
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听闻吴王求见,当即喜出望外的放下了笔来,“恪儿这么快就从幽州赶回来了?——快叫他进来见朕!”
李恪快步而入,当堂就双膝跪倒在地,“儿臣拜见父皇!”
“三郎!”李世民起身下了御陛走上前来,弯腰下身握住李恪的双臂,“回来了!回来了!”
“是,儿臣回来了!”李恪抬起头,眼圈通红声音哽塞,“父皇,一向安好?”
“好,朕很好。”李世民上下仔细打量李恪,颇为动情的点头道,“三郎离京多时,出使高丽镇边守疆,辛苦了。朕看你都瘦了许多,也黑了。朕的圣旨发出不到二十天你就从幽州赶了回来,定然辛苦——来,你快起来!”
“谢父皇!”李恪起了身,转过头,不轻意的挥了一下袖子抹去了眼睑的泪花。
李世民哈哈的笑,重重的拍了几下李恪的肩膀,“没出息,哭什么!”
“儿臣见了父皇,高兴!”李恪转过脸来,双眼泛红有点尴尬的笑道。
“回来了就好。”李世民轻叹了一声,悠然道,“关山万里骨肉分离,朕,也想你啊!”
“父皇,皇儿无是不刻,不在思念父皇与母妃,还有长安故土!”说着,李恪无法自抑的潸然泪下。
几年了,也只有此刻、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李恪能够如此不顾形象的、像个孩子似的肆意泪流。辗转他国颠沛流离,冷月边关思乡情怀,全都淋漓尽致的挥洒了出来。
看到一向刚毅坚强又平添了成熟稳重的儿子,在自己面前两次流泪,李世民也有些触动肝肠差一点流出眼泪来,他走到李恪侧身连连拍他肩膀,“好了,好了,三郎不必如此。”
“是,父皇”李恪再度挥袖抹泪,强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
背对着李恪,李世民深深的呼吸,抑止到了眼眶边的泪水。
“三郎,此番朕调你回京,一则是因为朕与你母妃都对你十分思念;二则,也是因为国事。”李世民平缓了情绪之后,说道,“大唐已经正式与吐蕃宣战,朕奋起四十万大军,征讨高原。此一役,只许胜不许败。个中利害,想必你是清楚。”
“皇儿明白。”李恪拱手拜言。
世民点了点头,“这一场重大国战,朕本当挂帅亲征,但又抽不开身。因此派你代替朕,前往兰州督军。主帅是秦慕白,你担任行军长史。”
“皇儿遵旨。”
李世民停顿了半分,说道:“此一役,比之当年北伐突厥,无论是用兵规模与获胜难度,都过之而无不及。朕,也几乎是将整个大唐的气数命脉,都押注在这一战了。因此朕希望你到了兰州之后,要时刻保持冷静,着眼大局。凡一战之得失不必你计较,你要着眼看重的,是整个大唐王朝的国运与我华夏种族的未来。”
听到这一番话,李恪不由得心中一紧,忙拱手道,“皇儿定当夙兴夜寐不敢丝毫放松,会尽职尽责的履行好行军长史一职,不令父皇失望!”
听到李恪的答复,李世民表情未变,眼神之中却平添一丝柔和与欣慰的神采,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暗忖道:这些年来恪儿的转变很大,没有了以往的锋芒毕露与骄奢放纵,而是一直严于律己韬光养晦,各方面的行为与表现都当得起朕赐他的一个‘恪’字——恪守己德,恪守本份。但知子莫若父,他再如何低调韬晦,朕也知道他文武双修能成大器。经历了这么多的磨励与苦难,朕也是时候给他一个机会了;同时,这也是给朕自己一个机会。方才朕用言语激他,故意将话说得很深,将责任、压力与前途都说得很大,他既未惶恐不安也未激动万分忘乎所以,只是着眼于行军长史——这很好!踏踏实实不忘本分,这就是朕想要的!
“看你风尘朴朴满面倦容,定是累坏了。”李世民拍了拍李恪的背脊,温言道,“先行回府好生歇息几日,再行前往兰州赴任吧!对了,稍后你可以去含冰殿拜望你母妃。想必此刻,她定是倚门而盼望穿秋水啊!”
“是,父皇。”李恪拱手应了诺,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其实这次回来,儿臣还有一件私事,想要请父皇与母妃做主。”
“嗯,说来听听。”李世民面带微笑问道。
“儿臣想要立妃。”
“可以。”李世民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件事情朕与你母妃说起过不止一次了,早就有心替你择选良偶立为王妃。但你远离京城,因此一直未能如愿。今日难得你主动提及,那朕就趁你人在长安,抓紧替你办了。”
“谢父皇!”李恪欣喜的拜了下来。
“起来起来,父子之间何须如此多礼?”李世民呵呵的笑,说道,“儿子娶媳,做父亲的高兴还来不及!——朕即刻就下旨,令宗正寺在长安的勋略望族之中替你挑选贤德兼备之女,立为王妃!”
“父皇容禀其实儿臣,已有心仪的人选想要娶为正室王妃。只是不知,父皇是否同意。”李恪小心翼翼的问道。
“哦?恪儿已有心仪之人?只要门当户对品行德淑,那也便行。”李世民笑容可掬的道,“说来听听,是谁家的女儿?”
“是秦家的女儿。”李恪小心答道。
“哪个秦家?”李世民一时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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