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就不必说了——告诉我,你身为吐蕃人,为何又要破坏噶尔钦陵的计策?”秦慕白问道。
“很简单,赞普不想打仗,吐蕃需要和平。”丹巴旺杰并不隐瞒,干脆果断的说道。
“那你们赞普早干什么去了?”秦慕白面露愠色的道,“这接二连三的冲突和战争,从松州之战到围攻凉州,再到高昌反叛杀我父帅,然后又是眼前的大非川鏖战这就是你所说的,赞普不想打仗,吐蕃需要和平?”
“原因只有一个,噶尔钦陵。”丹巴旺杰说道,“他需要战争,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兴旺自己的家族;他有着疯狂的野心,要让吐蕃一统天下制霸中原重要的是,他手中握有全国七成以的兵马,连他父亲,也制约他不得!”
“一言以蔽之,噶尔钦陵是架空了你们的赞普,口衔天宪独断了朝纲了,对?”秦慕白说道。
“正是如此。”丹巴旺杰说道,“在吐蕃,至赞普以下,无人不对噶尔钦陵尊崇万分,他就像是高原的神可他忘了,他毕竟不是神,而是臣。王朝的未来万民的生死,应该是由赞普来决定,而不是一个穷兵黩武、功高震主的臣子。”
秦慕白听完,微然笑了一笑,说道:“在中原有句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是你们中原。”丹巴旺杰不假思索的答道,“在吐蕃,这是行不通的。尤其是噶尔钦陵,他既是开国功臣统兵元帅,又是赞普的结义兄弟。其实,除开针对大唐战和一事的分岐,赞普与噶尔钦陵就如同一母同胞的兄弟那样亲密无间。噶尔钦陵对赞普的忠诚,也是勿庸置疑。就算他功高震主独断乾坤,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噶尔钦陵心怀异志!——这正是噶尔钦陵的独到之处,也正是事情的为难之处!”
“这倒是句大实话。若是个心怀异志的权臣,反而好办了。”秦慕白说道。
“现在你相信我了?”丹巴旺杰反问了一句。
秦慕白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丹巴旺杰再继续道,“前次大唐朝廷派出鸿胪寺少卿刘善因来到高原,专程再议和盟通婚一事。原本,赞普对此相当重视,并准备亲自前往格尔木迎接商谈。可是不等赞普赶到格尔木,刘善因已经死了。噶尔钦陵,说刘善因意外死于雪崩,唐军因此借故挑衅再度发动战争,他被迫迎敌但真实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为此,赞普十分遗憾,但也无奈。如今战争已经打响,再议和盟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但尽管如此,赞普也没有放弃努力。因此,才密令我乔装改扮混进了这一次的使团之中。我为了保险起见,先是盗取了噶尔钦陵所派的那三名心腹的麻药,反将他们麻翻,自己也假装中毒之状留在你的军营之中。最后为了免除赞普与噶尔钦陵之间的磨擦与矛盾,我只好再将留下的所有人一并杀了灭口——目的,就是为了执行赞普下达的旨令,与你商议罢兵和盟一事!”
“你知道的,都说完了?”秦慕白的反应,出乎丹巴旺杰意料之外的冷淡与平静。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丹巴旺杰终于有一点激动了,大声叫道。
“信不信,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秦慕白淡淡的笑了一笑,说道,“就委屈你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了,哪里也不要去。”
“你要考虑多久?!”丹巴旺杰急切的问道。
秦慕白站起身来,仰头,抬手指了指方,笑道,“天知道。”
第426章 懂()
金山,以狼为图腾的草原游牧人,认为这里是狼神居住的地方,因此则称之为“狼山”,视为心中的圣地。
在金山与漠北大草原之间,横桓着一片延绵近千里的大荒漠,俗称“八百大漠”,也是习惯东西突厥的地理分水岭。
“能看到金山了。”薛仁贵举目眺望远方,又回头看了一眼,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我们又再一次的穿越了八百大漠”
“兄长”阿史那?雪莲忍不住疑,问道,“自从踏入这大漠的第一天起,我就见你和你麾下的将士们,心情沉重郁郁寡欢。我一直想问问原因,但又不好开口。现在已经走出大漠了,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其实也没什么。”薛仁贵淡然道,“不久前,我率领两万名西征军突围北,一路大i数十战,仡今已然伤亡过半。记得当时我们就是在金山脚下,与西突厥胡禄部的数万大军血战了一场,好不容易突围出来逃进了八百大漠。那时候,我们人缺粮马少料,大漠之中连饮水也难寻觅。好多负伤的兄弟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休养与救治,都阵亡在大漠之中了。当时我们担心西突厥的军队前来追击急于逃亡,都来不及让他们入土为安,顶多就是用些石块树枝来掩盖尸身。重返故地一路走来,我们看到好多将士的遗体已经化作白骨,好多还被野兽摧残了”
“难怪”血莲也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还有什么,能让兄长这样的人感伤呢?”
“是么?”薛仁贵微然笑了一笑,不再多言。
这时,前方几名哨骑回来了,向薛仁贵汇报说,前方即将踏入胡禄部领地,已经可以看到他们的军寨营帐;看情况胡禄人也发现了大漠这边的军队,正在集结兵马。
“兄长,要跟他们再打一场么?”血莲说道,“前番你仅有一两万残兵,尚能在他阵中杀个九进九出,无人可挡威震敌胆。今次,有i妹及麾下四万jing锐回纥骑兵助阵,必能将他一击而溃!”
“不着急。”薛仁贵面沉如水,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当时我是逃亡,现在我是借道。而且日月变迁时局变幻,我不知道现在西突厥北庭对我大唐采取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立场,不可贸然动武。”
“哦,先礼后兵是?”血莲笑道,“对,中原的大官儿和将军们都喜欢lng来一套。”
薛仁贵略微一怔,随即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说得对,我这一套就是跟一个大官儿学的。那个大官儿,还正是你不远万里急着要跑去见的人。”
“敢取笑我?”血莲杏眼圆瞪柳眉飞扬,作势就要变脸。
薛仁贵哈哈的笑,“休得胡闹了。看,前方烟尘嚣起,似有兵马前来。”
果然,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数里处排出一片骑兵大阵,约有六七万之多。这一边,薛仁贵与血莲统率汉回两部兵马,也有五万之众。双方阵势排开,清一è的骑兵,眼看便是一场大战要拉开闱幕。
胡禄部的兵马摆好阵势,倒是没有急于动作,而是奔出了一骑手执令旗,来到薛仁贵阵前,说道:“我军主将胡禄屋元帅,有请薛仁贵薛将军,阵前答话。”
仁贵一口答应,仅带一名旗使,单骑就前,连方天画戟都在了地。
“兄长i心有诈!”血莲提醒道,“如此孤身一人怎好前?再如何,也需得带兵器!”
“无妨。”薛仁贵勒马回头淡然一笑,径直前。
对方,也只出来两人。胡禄部酋长、同时也是西突厥北庭的两大元帅之一胡禄屋,另有一名旗使。
二人并马而立,薛仁贵抱拳,胡禄屋抚ing颔首,算是见了礼。
“薛将军,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先礼后兵。”胡禄屋的汉话说得还算流利,他道,“前番本将奉命拦截追堵于你,乃是职责所在;可是今天你怎么又去而复返了?莫非,真要与我胡禄部过不去?”
“绝非此意。”薛仁贵说道,“如若这样,当初我就不会放回俘获的世子了。我知道你们胡禄部是迫于北庭的压力才与我大唐为敌,因此我也不怪罪于你。今天,我只是前来借道的。将军若是首肯,就请让开道路,让我等过去。薛某保证,沿途秋毫不犯,绝不与你胡禄部为敌。”
“借道?”胡禄屋明显是长吁了一口气,脸都l出了笑容,再度抚ing弯腰对薛仁贵施了一礼,说道,“胡禄部,必当容允。原本,北庭就已弃绝与吐蕃的关系,另与大唐修好。敝部更无理由再与薛仁贵为敌。我非但要与薛将军让道,还肯请薛将军率贵部兵马在敝部盘桓数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北庭已与大唐修好?”薛仁贵吃了一惊,心道:这怎么可能?北庭可是杀害大帅的元凶啊,就算朝廷答应,少帅怎么可能会忘却了这一段血海深仇?对了,北庭弃绝吐蕃修好大唐,目的无非是坐山观虎斗;而此时,少帅面临强大的吐蕃敌人,暂时姑息北庭减少一个敌人,也是不错的方略。既然如此,我何不顺着少帅的意思,尽量争取北庭的帮助,利用他们帮我对付吐蕃?
“既然元帅拳拳胜意,薛某也就不推辞了!”想通了曲折情由的薛仁贵,爽朗的道,“正好我军刚刚穿越了八百大漠,人困马乏急待休整。”
“那太好了!——薛将军,请!”
当晚,薛仁贵所部兵马,就驻扎在了胡禄族人的领地之地。胡禄屋也就当真尽了一回地主之谊,杀牛宰羊大宴三天盛情款待。这时薛仁贵才知道,当初天山一战时被他e中的北庭大元帅泥熟啜,侥幸未死但是重伤,至今只能卧áng休养无法料理军务。胡禄屋虽是仅次于泥熟啜的副元帅,但牙帐并没有将兵权ji给他这个镇守边疆的“外族酋长”,而是死死的拽在了北庭可汗y谷设和他几个不会打仗的儿子手中。
为此,胡禄屋颇有微辞,不止一次在酒后对薛仁贵抱怨,说自己和全族的族人舍生为y谷设卖命,但到头来依旧只是被他视为外人、看en狗。
薛仁贵算是嗅出他话中的味道来了——他是想说,与其为北庭卖命,还不如投靠大唐!
于是薛仁贵趁热打铁,对胡禄屋说,大唐已经派谴李勣统率大军北伐薛延陀,相当不日而平。届时,大唐必将制霸漠北,九姓铁勒、突厥回纥诸部定会一一归附。胡禄部地处北庭与漠北之间,既然是西突厥咽喉,便是首当其冲的兵家必争之地。假如有一天大唐与北庭重开战事,那么,首先遭受战火摧残的,必是胡禄部无疑!
薛仁贵说了大大的实话。胡禄屋心里也清楚,现在大唐与吐蕃“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那是自然,但也没人敢去劝架北庭便与大唐暂时修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天山一战北庭元气大损,泥熟啜这根顶梁大柱落下重伤无法理事。现在大唐已经袭卷漠北,迟早向西ting进收拾北庭——无论如何,北庭与大唐之间已经结下血海深仇,不是讲和所能化解的!
胡禄屋既然能够做到一族之酋长、一国之元帅,见底眼光自然不差,人更加不蠢。与薛仁贵剖肝沥胆的深谈数次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暗中脱离北庭,归附大唐!
薛仁贵自然是欣喜万分,但也清楚这种事情宜缓不宜急,宜暗不宜明。想让胡禄屋现在就答应投靠大唐,那是不现实的。毕竟,现在李勣的大军还在数千里外的碛北,与薛延陀大战;关西的秦慕白,与吐蕃人的较量也胜负未分;现在的西域,仍是北庭一家独大!
于是胡禄屋与薛仁贵约定说,哪天大唐的王师开ting到了金山,便是他胡禄部举族投效的时间!而在此之前,这只能是他与薛仁贵二人之间的,秘密约定。薛仁贵说,自己不过是关西军主帅秦慕白麾下一将佐,无法决断此等大事。除非胡禄屋写下文立下契约,待薛仁贵返回兰州,将此契约ji给秦慕白,由他认可,方才算数。
胡禄屋慨然应允,当即写下了契约文ji给了薛仁贵,由他带去ji给秦慕白。
唐回联军在胡禄部休整了五天,方才离开此地朝南方天山ting进,麾旌直指西域咽喉——高昌国!
路,百思不得其解的血莲问薛仁贵道,“兄长,胡禄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这几天对我们的招待,简直比当时我们对你还要热情周到,都像是奴隶伺候主人了,分明就是在讨好你。难道,他想脱离北庭投效大唐吗?”
“是这意图,相当明显一眼就能看出。”薛仁贵笑道,“可他还以为,自己干得很隐密。”
“这么说他当真跟你提起此事了?那你答应他了吗?”
“暂时算是答应了,但我做不得主,须得秦少帅来决断。”薛仁贵道。
“呵!你怎么三句不离秦少帅?”血莲撇了撇嘴,说道,“要说,现在他在千里之外,连你的死活都管不着了。现在还剩下的一万西征军,是你拼着ing命才保留下来的,这还还多了四万回纥铁骑,前番你还大败夷男,让李勣平定薛延陀轻而易举,这可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现在,在西域、漠北这地方,有谁知道他秦少帅,而不识你薛仁贵呢?——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得主的!”
“中原有古训,叫做‘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你懂么?”薛仁贵微笑道。
“不懂,念着都拗口。虽然我母亲是汉人,但她也没教我这么深奥的学问。”血莲大摇其头。
“这么给你解释”薛仁贵微然一笑,说道,“就算你活到了八十岁,你依旧是你父母的nv儿。”
“”血莲沉默了一阵,轻叹一声点点头,“我懂了!你们男人,尤其是汉家的男人,真奇怪!”
“你不会懂的。”薛仁贵举目远眺,看着远方苍茫一片的天山,自言自语的悠然叹息道,“就如同好多人不懂,大帅当初,为何就要那么做”
“报——薛将军!”一骑哨马疾奔而来,飞报道,“前方天山山脚下发现十数骑,来人自称是南庭沙钵罗叶护可汗所派心腹使臣,专程在此迎接薛将军!”
“怪事连连。”薛仁贵不禁笑道,“刚刚打发了北庭的胡禄屋,又来南庭可汗的使者!——西突厥人的嗅觉,都是这么灵敏的么?”
唐军众将士一并大笑,血莲则是满头雾水,急切追问薛仁贵此话何意。
“天山可是北庭的地盘,却有南庭的使者出现在了这里,难道不有趣么?”薛仁贵笑道,“来人,请来使者!——我且看他,意y何为!”
第427章 锦囊妙计()
大非川。
初战一役后,大唐和吐蕃的军营里都反常的有些安静。一连十日,除了日常的操练与巡视,双方没有再进行任何一次哪怕是小型的战斗。两军之间似乎有了某种神秘的默契,都在按兵不动暗中筹谋。
入夜,秦慕白房中。
正在给秦慕白换药的李雪雁浑身一颤双手发抖,药瓶都掉到了地摔碎了。
“慕白,你!你太大胆了!”李雪雁用她近似于‘惊悚’的眼光看着秦慕白,说道,“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当然。”秦慕白微笑淡然,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大将军椅的扶手,悠然道,“不就是十恶之罪、诛族连坐吗?我习惯了!”
“你!你习惯了?!”李雪雁瞠目结舌,简直无言以对,又急道,“你这可是通敌叛国啊!——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肯定是在开玩笑,是在逗我玩!”
“完了,连你都不信,我怎么去骗侯君集、薛万均,还有噶尔钦陵和弃宗弄赞这些老jiān巨滑的家伙们?”秦慕白啧啧的摇头,“不行,还得另想法子!”
“慕白,你究竟想干什么啊?”李雪雁如释重负的暗吁了一口气,一边去收拾摔碎在地的药瓶,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无非就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不嫁去吐蕃,顺便弄死噶尔钦陵,平定高原。”秦慕白笑眯眯的道。
“没个正经!”李雪雁脸一红,低头骂道。
“我还真就是说的正经的。”秦慕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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