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想动手了吗?我知道你箭法不错——但是,我身后有十万神射手。”夷男摇头摆脑双手剪背,满不在乎的冷笑,说道,“休说本汗以多欺寡胜之不武——薛仁贵,你不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大唐神将么?来来来,我身边这里有十三太保,你随便挑一个,十合之内不被挑下马来,我留你全尸放你滚回中原向李世民通风报信。你若是输了?抱歉得紧,就和你身后的这数万乌合之众一样——或者葬身狼腹,或者祈祷鄂尔浑河的激流能将你们愚蠢的尸体远远冲走,不要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薛仁贵的嘴角漾起了微笑,摇了摇头,缓缓将手中方天画戟抬起,向那“十三太保”一个个指过去,一字一顿道:“你们,一起!薛某若是少杀一个,不劳尔等动手,自刎以谢天下!”
两方军阵里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夷男!
十三太保更是惊怒交加,其中一人怒不可遏,提一把弯刀飞马而出,红马红铠袍,宛如一团烈火,直朝薛仁贵奔杀而来!
身后不远处的吐迷度已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惊诧道:“莫那支那!他是草原最厉害的马刀手!十几年了,草原从来没有人战胜他手那柄弯刀——啊!!!”
一声惊呼!
随即,一片惊呼!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刚刚拍马而出的莫那支那才与薛仁贵交马一回合,突然栽倒下马!
众人一看,他已化身两段!双脚因为陷在马镫里,仍旧被那匹受了惊的大红马拖着往前狂奔;半身从右肩到左腰被生生切为两半掉到地,人还未死尚在地抽搐爬动,内脏翻出鲜血横流!
“我说过了,叫你们一起!”薛仁贵横挺着方天画戟,仿佛就没有移动过一样!
三军震撼!!
夷男坐在辇车里看似八风不动稳如磐石,实则脸皮已经绷得紧紧,不自觉的低声惊咦道:“果然厉害!擒贼擒王,若能杀了薛仁贵挫动敌军锐气,敌军必定不攻自破,对战起来我军便能减少许多伤亡!现在看来,这可是不容易啊?”
“可汗,让我兄弟二人出战!!”
吼声刚落,两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各使马槊与狼牙棒的一对双胞胎兄弟,一同拍马而出!
“嚓嚓嚓——”
这一次,也不过是三个回合,双胞胎倒毙马下,薛仁贵,毫发无伤!
众皆大惊失色,夷男怒拍扶案大喝:“一起!”
余下十人,一同奔杀前来!
吐迷度有些按捺不住了,急忙对薛仁贵的副将道:“将军,你们何不前相助?十个打一个,这也太没道义了——草原的勇士,从来都是一对一决斗生死的!夷男先坏了规矩,你们根本不必顾忌!”
没想到那几名唐军副将全然不为所动,冷冷的瞟了吐迷度几眼,其中一人不急不忙的说道:“大首领,草原有草原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薛将军对敌,休说是一对十,就算被一万人包围在核心,他也不许我们前去救助于他——这,已是我军中不成文的铁打军规,谁敢违反?”
“啊?”吐迷度和一圈儿回纥将领,顿时都傻了眼!
此时,阵中的薛仁贵一柄方天画戟力战十骑,居然丝毫不落下风!那十大“太保”凶是凶煞战斗配合也十分密切,可就是沾不着薛仁贵半片衣角!
相反,薛仁贵反而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气度沉敛不慌不乱,居然还能一边单手挥使沉重无比的方天画戟与敌硬抗,另一只手却从马鞍取下虎纹画眉弓,以脚踏弓单手搭箭射出,每发必中!
回纥人和薛延陀人,彻底傻了!
夷男,面如土色!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十三太保,尽数横尸当场!
薛仁贵,除了身沾了一些血迹,与当初没有半分不同。
“夷男!”薛仁贵猛喝一声!
夷男浑身一颤差点魂飞出窍,猛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有话便讲!”
“今日,是你逼迫薛某痛施杀手!这十三条性命,该要算到你的头!”薛仁贵大声道,“我劝你回去好好想想清楚,是否当真要与大唐为敌?薛某不过兰州秦少帅麾下区区一名马前小卒,微不足道;中原如薛某者,不下亿万!——且看我身后这一万唐军将士,面对你十万铁骑,可曾有一人退缩一步、畏惧半分?”
身后的唐军早已是热血沸腾,一齐大声高呼——“将军神威!天下无敌!”
夷男双手捏握在身后,紧紧拽拳,冷气吸个不停。他心里想得十分清楚,本来是想斩杀薛仁贵挫了敌军锐气,然后越对方群龙无首士气低落,一鼓作气斩尽杀绝。草原人崇拜勇士。草原的战争,先由两方最厉害的猛将决出个生死胜负,十分常见。虽然这未必能主导一场战争的胜负,但大大的关乎颜面、士气与军威!
以往,夷男麾下的十三太保从无任何一人,有一场败绩,否则,他们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但是今天居然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被薛仁贵轻描淡写的杀了个尽绝!
“太恐怖了”夷男已经有一点想让随从,将自己的车辇推后一点了。这个距离,万一被薛仁贵一箭射杀,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夷男!你为何一言不发?难道,你仍然冥顽不灵,想要与某决一死战吗?!”薛仁贵怒发冲冠,扬戟大喝!
夷男脸的神色已经尴尬、不甘、愤怒到了极致!他咬牙关轻轻的摆了下手,示意车辇先行退后。左右侍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急忙照办。
没曾料到,他稍稍才退了两步,身后一圈早已心神俱丧全无战心的骑兵,居然也跟着他一起退后!
“匹夫!想逃?”薛仁贵大怒,猛提马缰提起方天画戟,对着夷男就冲了过来!
“杀——杀了他!——全军冲锋,斩尽杀绝!!!”夷男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匹夫休走,吃某一箭!”
正当薛延陀的军士还没反应过来时,凭空一声炸雷怒吼,薛仁贵人马如电几乎腾飞起来扎进他们当中,虎纹画眉弓已然拉作满月,“硼”的一声弦响,箭如秋泓怒射而出,直指夷男!
也亏得夷男身边有忠勇之人,当下就有两个眼疾身快之人飞身而起替他挡箭!
两声惨叫,鲜血迸射!
那柄粗大的破甲钢箭完全洞穿了其中一名侍从,扎入夷男的左肩的兽头肩甲之中,透体而过!!
夷男当场就摔落下车辇,简直就像是被这柄箭“砍”下车来的。周围人等全都快要吓疯了,顿时阵角大乱一片恐慌!
“挡我者死!——”薛仁贵再如半分矜持怜悯可言,瞬间化身杀神,在薛延陀骑兵重围之中,如猛虎入羊群,开始肆意杀戮!
“啊?怎么会这样了!!”吐迷度连连轮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慕——薛仁贵,居然匹马单枪杀入了十万大军丛中!
“大首领,你还等什么?”他身边的唐军副将拔出腰间横刀来,朝天一指,“随我等一同,跟随薛将军掩杀敌军!”
横刀这一指,早已士气如狂蓄势待发的唐军,如乌云翻腾奔洪乍泄,滚滚而来!
“疯了?他们全都疯了吗?”吐迷度一脸刷白、手舞足蹈、错愕不己的惊叫道,“仅仅一万人,要去对抗十万薛延陀大军?居然还说是掩杀?!”
“大首领!薛仁贵神勇无敌,力斩十三将大挫敌军锐气,又单枪匹马突入敌阵射杀了夷男!现在薛延陀军无战心阵角大乱,我们应该和唐军一起趁胜追击啊!”身边一名回纥将领急道。
“你也疯了么?”吐迷度侧转过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大首领,机不可失,失不在来啊!此战若胜,就可大挫薛延陀威风,令其元气大伤!”
“是啊!薛仁贵率领的这一支唐军,可谓百年难得一见的虎狼之师!以少胜多绝不在话下!快下决断,若能一举杀了夷男或者击溃薛延陀部十万主力大军,那么以后”
“草原最强大的部族,不就是我们了吗?”
“好!拼了!就赌这一把!”吐迷度狠一咬牙,猛然拔出弯刀怒吼道,“回纥的勇士们,杀啊!”
“杀——”
回纥的四万骑兵,终于全盘而动,杀入了阵营之中。
烈风突起草原一片呼啸,如同天地间吹响了征战的号角,喊杀震天风云变色。
马蹄震踏之下,已经化作殷红的鄂尔浑河水一片翻花乱滚,宛如沸腾
第408章 大唐王师()
幅员一百八十里的鄂尔浑河大草原,尸积成山,血流成河!
十万薛延陀精锐骑兵,兵败如山倒星落云散丢盔弃甲,被一旅疯狂霸道的唐军骑军驱逐掩杀,仓皇退回了碛北!
战斗从午时开始,整整持续了六个时辰。
空气里飘散起血腥味,四处可见残留一口气的人在地滚爬抽搐,就连零落的战马的眼瞳里,都写满对杀戳与血腥的恐慌,漫无目的四下奔逃。
薛仁贵提着方天画戟,骑着一匹半红半白的宝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依旧飘扬着那一面骄傲的大唐军旗,数千劲卒跟随他左右,往回撤退。
这是一场不可思议、无法想像的胜利。
可是薛仁贵的神色间没有半分的喜悦与激动。一路走来,看到无数薛延陀、大唐和回纥人的尸体,脸色绷得紧紧的。
“薛将军”身边一名副将声音吵哑的一唤,薛仁贵回过神来,问他何事。
激战了这么长的时间,一但安静下来,人的精神与体力都已严重透支,此时疲惫开始显露,连说话似乎都没了力气。
“将军你看”那名副将往不远处指了一指,说道,“那边有一小撮回纥骑兵,跟随我们走了好几里路了。”
薛仁贵朝那边看了一眼,是有一拔回纥骑兵跟着他们,夜色之中看不清,只认得他们传统的白色战帽搭沿与战旗,人数大约有一两百。
在方才的这场战斗中,薛仁贵身先士卒始终冲杀在最前,薛延陀大军因为十三猛将的阵亡与夷男的落马顿时一溃千里,于是唐军与回纥大军一同掩杀。可是,一直紧紧跟随薛仁贵冲杀在最前的,只有他的中军三千余精锐越骑,也就是此前秦慕白拔起他的一旅精兵。其他的唐军将军,都在掠阵掩杀;而回纥人,则多半忙着趁火打劫——收剿俘虏抢夺军械战马。
正是凭借这三千精兵,薛仁贵将薛延陀十万大军驱逐了近一百八十里,杀敌无数大胜而归!
早先,还真就没注意有一小拔儿回纥骑兵,紧紧跟着他一同杀敌。
“既是军,请他们过来一同赶路!他们人少,恐路再遇到薛延陀残兵。”薛仁贵说道。
副将领了诺,过去相邀。不久这拔回纥兵马开了过来。
夜色之中看不太清对方人物,大家也都相当疲惫了,于是薛仁贵也没多言,继续指挥兵马前进。但回纥骑兵中有四五骑跑到中军来。
“薛将军,请问贵兵军中可有疗伤止血的药物?我有兄弟带伤在身流血不止,命在旦夕,请将军相助!”
对方将领这两句话一说话,众人都吃了一惊。
一则,她的汉语说得珠圆玉润就如同土生土长的汉人;再者,是女声,而且是很好听的女声!
“女子?”薛仁贵也不由得愕然。
面那一将领,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浑身染血面目狰狞,夜色之中更是看不清面目,她道,“我叫阿史那?血莲。不是金山雪莲的那种雪,而是这种血。”
说罢,她轻巧的撂起了一下帽沿,尽皆染血。
“阿史那血莲”薛仁贵吟哦了一声,微笑道,“你是阿史那家族的人?”
莲说道,“阿史那族的族长,就是我的父亲。”
“你是贺逻鹘可汗的女儿?”薛仁贵惊讶道。
只因贺逻鹘的父亲突利以前曾是突厥一部可汗,而贺逻鹘继承了大唐赐予他父亲的爵位与官位,是草原各部族之间的精神领袖,因而人们习惯尊称贺逻鹘为“可汗”,但已经并非是以往实际意义的可汗了,只是出于一种礼貌。
“不错”血莲深吸了一口气,连着杀意与愤怒一同吐出,说道,“夷男恃强凌弱无信无义灭我种族杀我父亲,我与之不共戴天!回纥部族的大首领吐迷度,是我同父异母妹妹的亲舅舅。若非是前些日子我与妹妹来了回纥部探望舅舅,恐怕也一同被夷男杀死了!”
“哦原来如此!”薛仁贵听完后琢磨了一下,这人际关系好像还挺复杂。
看到薛仁贵面露疑色,血莲说道:“而我的生母,是大唐赐婚给我父亲的李姓皇族郡主。所以,我会说汉语,会写汉字将军,究竟有没有伤药,救人如救火!”
“来人,马过去帮助医治军伤员!”
“诺!——”
血莲这才吁了一口气,策马走在薛仁贵身边,颇为神往的看着薛仁贵那一挺神武无敌的方天画戟,说道:“薛将军,果然是天下无双的神将!”
“不敢当。”薛仁贵忙道,“普天之下称得‘神将’二字的,唯有一人——他就是我大唐翼国公,秦叔宝!”
“可依我看,将军的英勇更胜秦叔宝!带甲数千便将十万大军杀得败退百里溃不成军,此等壮举,虽古之名将不可及!”
“是么”薛仁贵淡淡了应了一声,未作多言。
“将军得了这一场大胜,似乎并不高兴?”血莲直言不讳的好奇问道。
“有何可幸”薛仁贵微然一笑,眼神尤发深邃与迷茫。
“将军为何流露出忧伤与悲戚?”血莲更加好奇,依旧单刀直入的问道。
“我并不想造下这许多杀伐。我只是想回家。”薛仁贵微然一笑,转头对她道,“我们这一万多人,都只是想回家。可是已经有好多人,回不了家了。包括薛延陀人,回纥人。”
血莲睁大了眼睛异讶的看着薛仁贵,迷茫了半晌,月光将她灵动的眸子照得比夜家的星星还要明亮。
“将军有一颗大慈悲之心,是真正的英雄!”血莲突然道。
“为何这么说?”薛仁贵不禁笑了,“我可没想这么多。只是想起以往一位朋跟我说过的话,虽说‘以杀止杀杀之可也’,但是,每个人都有他的亲戚朋,都有他的妻儿老小倚门而盼杀一人不足罪,而伤百人才是大罪孽!这些阵亡在鄂尔浑河草原的兄弟们,我不知道,回去后如何跟他们的家人交待!”
一席话,说得附近这些铁骨铮铮的唐军将士们,潸然泪下。
血莲顿时悚然动容,惊讶道:“薛将军,你们都是真正的勇士!你们的眼泪,会让天神都感动!等我舅舅他们清理完战场,我请他将唐军将士的尸骨都收集起来火化,让南下的风送他们回家好吗?”
“什么?”薛仁贵一时没回过神来。
“现在是夏末时节,最多南风,不是吹往中原的吗?”血莲说道,“在我们阿史那部族有个传说,如果有人客死异乡,就让他的骨灰随风而逝,魂魄就会找到回家的路,与家人团圆。也就是中原所说的‘落叶归根’。我看这几天都是南风,不如,明后天我们就在鄂尔浑河边,送这些英雄们回家!”
“”薛仁贵沉吟了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日后,鄂尔浑河边燃起熊熊大火,唱起了大唐的军歌——“茫茫瀚海,亲亲我家。滚滚尘土,悠悠我穴!朗朗乾坤,男儿热血”
雄浑,辽远!
悲壮,苍凉!
南风在草原发出啸响,唐军将士们挥洒着骨灰,喊着阵亡兄弟们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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