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我才不要,我宁可当闲云野鹤,没那么多规矩管着,多舒服!”
“我们俩真是志同道合!”朱和均笑望着我,眸光中又闪动着那让我心头不宁的情愫,我错开了目光,换了话题,“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我爹那儿?”
“哦,”朱和均回头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再等一天吧,我要办件事儿,事儿一办完我们就走。”
“办事儿?什么事儿?”
“你刚才不是说想让策旺阿喇布坦跟噶尔丹翻脸吗?现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
“哦?”上天待我不薄啊,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我饶有兴趣地追问,“快说说!”
朱和均神秘一笑道:“据线报,明天罗刹国派来与噶尔丹接头的使臣要经过这里,若是策旺阿拉布坦能出面将那些罗刹人赶走,噶尔丹得不到罗刹国的援助,那他们两个肯定翻脸。”
“真有你的!”我朝朱和均伸了一下大拇指,可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不过,他怎么就能听你的话,乖乖出面赶走罗刹人?”
“你信么?”朱和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非但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出面,而且,还要让他带走噶尔丹手底下的一部分势力,这样你爹才能真正有时间去备战。”
“哦?!”还以为刚才我想的离间计算是高明了,没成想朱和均还有更狠的,什么叫“少年老成”?什么叫“深谋远虑”,这下算是领教了!
“发什么傻呀?”朱和均轻拍了一下我的脸颊,笑道,“不用太感动,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我摸了一下有点儿发烫的脸颊,试探道:“你是要跟他交换什么吗?”
“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哪儿也别去,我去见见策旺阿拉布坦,回头再陪你说话。”说完话,朱和均就旋风似地出了屋,关了门,叫都叫不住。
☆、乱麻一团
小桥流水人家;黑瓦白墙的三合院,举目一望,前有墨绿的小山一座,顶上双峰耸立,一大一小双塔矗立其上——咦?这怎么看着像那两支建于唐代的大小“文峰塔”啊?难道我已经到了巾子山下?正疑惑着;班弟那家伙忽然将脑袋凑了过来;嬉皮笑脸道:“娘子;宝藏已然被我寻到;你该给点儿什么奖励吧?”话音刚落;四周就起了一阵哄笑声;我打眼一瞄,那些侍卫护军们都低着头;捂着嘴在偷笑。
这班第,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么多人,他居然都不害臊!我的脸颊一阵燥热,一把推开了他的脸,羞恼道:“死一边儿去!”谁知这家伙一点儿都不自觉,居然还撅着嘴拼命往我的脸上凑过来!四周的侍卫们都咧着嘴等着看好戏了。
我有点儿恼了,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的,我可不要给那么多人上演“吻戏”!班第这家伙越来越不正经了,得给他点儿教训,让他知道收敛才是!这么想着,我便握紧了拳头,趁他凑过来之时,一拳朝他脸上打去!
“哎哟!”一声惨叫入耳,我一瞧,有个人捂着鼻子在那儿哼哼唧唧,但不是班第,而是朱和均!我愣了两秒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往四周看了一下,我也不在巾子山下,而是在四明会分舵的房间里。朱和均离开后,我就靠着床头想事情,想着想着,没想到就睡着了。
“你也太狠了吧,”朱和均纠着眉毛,揉着鼻子,委屈道,“我怕你歪在床头睡觉太累,想帮你躺平而已,你居然拿拳头砸我!”
我一撑身子,跳下床来,也忍不住轻“啊”了一声——果然脖子那儿有点儿疼,便不好意思地朝朱和均笑了笑,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朱和均放开手,我凑过去一瞧:居然有血迹!看来刚才那一拳还打得挺准。
“快把头仰起来,不然血会一直流的!”说着话,我拉着朱和均在床沿上坐下,用手在他额头轻拍,估摸着鼻血不会再流时,便停了手,道:“好了。”
“好了?”朱和均有些讶异,仰着脖子道,“刚才你那一拳手劲儿可大呢,拍这么几下就能好?继续拍,继续拍!”
刚才因为内疚,一开始帮他拍额头时,我心无旁骛,可拍了一会儿,那感觉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了。我跟他之间贴的太近了,可离远了吧,我又够不着!跟异性之间贴得这么近,目前让我觉着心里比较舒服的唯有班第,对于他,说实话,这会儿只觉着尴尬。
“拍了好一会儿了,应该不会再流了,我流鼻血的时候,也差不多拍这么长时间,一般都可以了的。” 我开始找理由推脱。
“你可以,我不行啊,我小时候鼻子受过伤,稍稍一碰就血流不止,得拍老半天才行,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娘帮我拍的,这回是你肇的事儿,你可得负责到底!”朱和均说话的口气和神色都像极了被人欺负了的小朋友,有几分正经却更带了几分赖皮,我疑心他这话是诓我的,便迟疑着没动,朱和均瞄了我一眼,抓起我的手往他额头上一摁:“快点儿,不早了,你帮我拍好了,我还得给你做饭去呢,你不想再吃馍,吃馒头之类的吧?”
唉呀,居然拿吃的来威胁我!果然是想吃豆腐哇!看我怎么拆穿你!
我依言在他额头轻拍了两下,而后忽然右手捂了肚子,作痛苦状蹲在地上,朱和均大惊,立马弯下腰来关切道:“怎么了,怎么了?肚子痛吗?”
“我……我……”我故意顿了片刻,才痛苦万状地抬头望向他——这家伙果然在骗人,鼻子好好的,一滴血都没再往下流。我没说话,收了方才装出来的痛苦表情,笑吟吟地望着他,站起身来。朱和均立马明白他上当了,他刚才的假把戏也被我看穿了,便“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一脸谄媚地道:“你的手法就是不一样,你拍的时候吧,我觉得特别的舒服,比我娘强多了!瞧瞧,拍了那么一会儿,鼻血就止住了。有什么诀窍吗?”
“朱总舵主,”我堆起笑脸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快当爹了吧,拜托注意点儿形象好吗?”
一听这话,朱和均脸上所有的嬉皮笑脸瞬时全收,眼神略略暗了一暗,张了张嘴,想要跟我说什么,却又低头抿了抿嘴,朝我干巴巴地笑了笑,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这什么跟什么啊?这话什么意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嘛!正想问个究竟,朱和均却抢先道:“我去厨房,你再睡会儿吧,这回别靠着了,当心脖子疼,吃饭了我叫你。”说完话也不等我答话,转身又出去了,好像房间里有鬼一样。
这家伙,怎么了?不高兴了吗?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不对?他真正的老婆不是怀孕了吗?他是快要当爹了呀,当爹的当然要给孩子竖立个好榜样,所以要注意形象啊!就像康师傅那样,处处以身作则,呃……当然了,康师傅是过于严格了,要是能稍微松一点儿就好了!班第这家伙处处学康师傅,将来可不要成为康师傅第二啊,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孩子的童年岂不是很悲惨?呃……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我坐回到床上,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果然天色渐暗,又接近傍晚时分了。我伸了个懒腰,感觉还是有点儿累。捶了捶酸疼的脖子肩膀,决定还是正正经经再睡会儿。于是麻利地脱了鞋子,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塞好了被子,忽又想起,朱和均去见策旺阿拉布坦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刚才那么一折腾都忘了问了,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记住。
我是真的累了,躺下没多久又睡着了。朱和均也的确说话算话,外加周到体贴,提前让丫头来叫我起床,待我梳洗穿戴整齐后,又把饭菜端到了房里。原本,我想问他关于策旺的事儿,可门外有侍从伺候着,只好暂且压下。朱和均这回吃饭很安静,一言不发,也不看我一眼,脸上半点表情也无。房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便是筷子、调羹偶尔碰到碗沿的“叮当”声。沉闷的晚餐结束得也快,喝了几口饭后茶后,朱和均拿眼瞄了我几下,长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出去下。”
“怎么?事儿还没办好吗?”我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随口问道。
“什么事儿……哦,那事儿,已经妥了。你放心。我走了。”朱和均说着就站起身来。
妥了?这朱和均还真有两把刷子,居然能让策旺听他的话?我忙拉住他,想探个究竟,道:“等会儿,等会儿,既然都妥了,你还去见他干嘛?”
“我不是去见他,我是怕你见着我不高兴,所以想出去溜达,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来。” 朱和均竟敏锐如斯,却也敏锐过度了。我略略愣了一下,惊叹之余忘了接话,朱和均却小声道,“别误会,你尽管放心睡,我今晚睡地上。我不能去别的房间,是因为我们以夫妻的名义出现在分舵兄弟面前,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来。所以只好让你委屈一下。”
这口气十分正经,没了先前的赖皮形状和热络,略显生分,我听着心底竟有一丝酸涩划过。屈指算来,我与朱和均相识居然有五年了。过去,我们对许多事无能为力,而这五年来,许多事已然改变,最大的变化就是:我心中的那个位子似乎已被班第填满,而他,也是有妻、即将有子之人。也许,我和他本就是两条交叉的直线,偶然交错,过后仍要按原先的方向前行。这就是所谓的“命”吧。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叹息过后,我心中却更多了一种解脱和坦然。他这种口气,不掺杂任何暧昧情感的朋友式生分,恰恰最符合当前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于是,我笑了笑道:“你这话说的,咱们朋友多年,我还不相信你吗?”
“朋友?”朱和均打量了我一眼,神色有一点点复杂,呵呵笑了两声,满脸堆笑道,“是是,你说得很对,很对……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迈开大步打开了房门。
“一鸣……”我喊了一声,想叫住他,告诉他我见着他不会不高兴,他不必离开,留下来陪我聊天,可房门“吱呀”一声就关上了,将我的话都关在了喉咙里。“跑这么快干嘛啊!真是的!”我抱怨了一句,坐回到位子上。
今天睡太多,这会儿是休息不了了,可我又不想出去面对四明会分舵的人,万一说错什么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糟了,只好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一手抓了茶盏茶壶,一手抓瓜子,打发时间。茶壶里的水添了三次,我都上了好几趟茅房了,掏出贴身带着的怀表一瞧——妈呀,都半夜十二点了,朱和均这家伙居然还没回来!打开房门,伸长脖子往门外探了探,其中一位侍从立马恭敬道:“夫人,您要水还是瓜子儿?”
“不要了,谢谢。”我礼貌地回绝,暗叹一声,这里的服务还真是周到。出了房门,望了一眼楼梯口,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只好转身回房,可刚要关门之时,却听见楼梯口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人声,先是石敬宗的声音:“总舵主,小心脚下,小心……”
“我……我没醉……没醉……来,干……再,再干……”朱和均说话已含混不清,听着很像喝醉了。我一开门,果然看见朱和均一手搭在石敬宗的肩上,另一手还拿着酒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石敬宗和两个侍从的陪护下走上楼来。待得他们将朱和均安坐在床上时,我上前察看了一下,一股浊气刺鼻而来。我不由得捂住了鼻子,皱眉道:“石舵主,他怎么醉成这样?”
“夫人您可千万别怪总舵主,”石敬宗略带歉意道,“因为您平安回来,总舵主一高兴就去找属下喝酒了,喝多了。您要怪就怪属下吧。”石敬宗话音刚落,朱和均又发起了酒疯口中喊着“干,干啊”,一仰头,就要将手里的酒壶往口中倒,我忙伸手去夺酒壶,可朱和均死抓着不放,我怒火顿起,大喝一声:“你给我放手!放手!”
朱和均睁开迷离的双眼,怔怔地望了我半晌,忽然咧了嘴巴大喊一声“晨……晨曦……”就张开双臂将我紧紧抱住,他手中的酒壶“哗啦”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被这突发状况搞得目瞪口呆,想要挣开,却想到石敬宗和那些侍从还在一旁,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只好忍着刺鼻的酒气,一动不动,听着朱和均神志不清的呢喃:“晨曦……晨曦……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不要……”
胡话就像是一颗颗用来打水漂的小石子儿,轻轻掠过我那早已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几圈涟漪,我实在不想再听了。还好,片刻过后,胡话被均匀的呼吸声替代了,醉酒的家伙睡着了。在石敬宗和侍从们的帮助下,我终于卸下了压在肩上的“沉重负担”,地上的碎片收拾完毕后,房内又恢复了安静,而我心里却似乎又有了一团麻,越缠越乱。
☆、浑水摸鱼
“好;好,唱得不错,不错!”杭州将军府后衙花园里,身着猞猁皮翻毛坎肩,满脸络腮胡子的杭州将军郭丕带头鼓掌叫好;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也纷纷鼓掌;戏台上一溜参与彩排的人员躬身致谢;郭丕又转头对在一旁哈腰候着的班主道;“明日皇上就将抵达杭州府;明晚的演出若像方才这般精彩;本将军重重有赏!”
班主立马狗腿地道:“将军请放心,这几出戏是敝班最拿手的;杭州府一带的梨园行里尚无人能及,到时定能让圣上和将军您称心如意。”
“如此甚好,本官还有要事,你们继续。”郭丕起身,掸了掸袍角,率团离去,整个戏班子全部肃立恭送,直到最后一个人影在拐角处消失,班主才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开始训话:“你们都听到了?明晚我们就要在圣驾前演出,若演的好,将军说了,有重赏,往后咱们‘四喜班’在江湖上的地位啊,那就不用说了,但倘若演砸了,那就得……”班主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眼神非常犀利地扫了众人一圈儿,抬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道,“嗯?人头落地!明白吗?”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肃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惶然,这气氛简直是压力山大,藏在乐队中的我瞄了一圈儿,却觉得有些滑稽:至于嘛,表演而已,这就要人头落地了?唉,康师傅做人也太失败了,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就是个“杀人魔王”啊,回头我要是跟他说,不晓得他老人家会是什么表情!脱离群众真是要不得啊,瞧瞧,成天被一群侍卫、护军、官员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回连我想接近他都困难重重,只好麻烦朱和均是又花钱又托关系的,才让我混进了这戏班当了一名临时替补琵琶演奏员。想到此,按摩了下发酸的手指,心中又暗叹一声:昆曲班真是不好混!我擅长二胡,偏偏昆曲的伴奏里没有这个,幸亏先前有阵子,我心血来潮跟端静学过几天,算有点基础,加上朱和均这个“乐器通”连日来的突击指导,我的琵琶演奏才能勉强在大乐队中“摸摸鱼”。
“不过……”,班主又大约是对方才这番话的震慑效果很满意,扫视了一圈众人又面带微笑地开始打气:“大家也不用太紧张,啊?咱们‘四喜班’即便不能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是浙江第一,啊,只要大家伙儿用点儿心,明晚正常发挥,那往后就都有好日子过咯!”
“班主,”我身前的一个小伙子怯怯地试探,“要是演好了,将军说的重赏能有多少?”
“你小子还惦着凑彩礼钱的事儿吧?”班主呵呵一笑道,“跟你说白了吧,要是演好了,那赏钱别说是娶一个老婆,就是娶十个老婆都绰绰有余!”
“真的啊!”小伙子兴奋得两眼直放光,脸上一片向往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十个老婆齐刷刷地站在他面前,等着他临幸。
“这我还能诓你?”班主望了那小伙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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