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席地的所在——荒山郊野,冷风寒雾的,这算哪一回事?”
令人心荡的格格一笑,紫凌烟甜腻如呓语般道:“只要你愿意,青枫,随便什么地方我都跟你去,说吧,到哪儿?”
谢青枫静静的道:“我们哪里都不去,小媚。”
怔了怔,紫凌烟一骨碌爬起身来,不解的望着谢青枫,显得有些急促的道:“哪儿都不去?青枫,你不要搞错了,我们仅是暂时脱离了那伙凶神的追赶,目前,我们仍在‘玉烟山’的范畴之内,仍不能算安全——”
谢青枫道:“我知道,小媚。”
紫凌烟迷惘的道:“既然知道,我们为什么不离开?不走得越远越好?呆在这里,岂不是如在虎穴?青枫,我真不懂你脑子里在转些什么念头!你要搞清楚,这是在玩命,在提着头兜圈子……”
谢青枫淡淡的道:“人活在世上,就免不了要面对现实,小媚,逃避、窝缩,全不是办法,事情如不彻底解决,难道你就自甘认命,过那种永不见天日的岁月?”
紫凌烟呐呐的道:“我,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谢青枫双手扳正紫凌烟的身子,面对着面,脸色严肃的道:“小媚,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们不逃,我们就在此地解决问题!”
蓦地打了个寒噤,紫凌烟这才清楚了谢青枫的心意,她的神色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以至片刻前脸上的酡红已变成了苍白:“青枫,你,哦,你是说……我们不但不逃不躲,还要反过头来对付他们?而就在此地,就在‘玉烟山’和他们……周旋?”
谢青枫安详自若的道:“不止是周旋,小媚,我们不用骗自己,这是对决,生死对决,或者是他们杀了我俩,或者我俩斩除他们,中间没有模棱两可的含混,只有一个断然的结局——不是他们,即是我们!”
紫凌烟想扮出一抹笑容,但却实在扮不出,她觉得自己的面颊都僵硬了:“青枫,有关你做的这个决定,曾否经过周详的考虑、通盘的探讨?”
谢青枫道:“当然有过周详的考虑,事实上,在你向我提出援助的要求时,我已经拟就了行动的计划,刚才,我也把计划的内涵告诉你了。”
吸一口气,紫凌烟道:“你可想到,青枫,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他们,却有六个之多?”
谢青枫笑道:“数量上的优势,并非求胜致果的唯一条件,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小媚,你也见到过数不清的以寡敌众终究功成的例子,更何况其中尚得加上机智、胆识,甚或运道的各种因素,交锋接刃,决没有理所当然的事!”
紫凌烟仍然惴惴的道:“但,但是,他们六个人的武功都极高强,分开来可能还有各个击破的希望,假如合在一起,我们的机会就不算大了……”
谢青枫道:“所以,我们就必须设法使他们分开来,然后再逐一狙杀!”
目光定定的望着这位令自己心仪又心醉的男人,紫凌烟不禁有几分迷乱的道:“如果不是你,青枫,任何人提出这个近乎疯狂的主意,我都不敢苟同,想想看,两个人去对付六个人,而那六个人又全是六号追魂夺命的魔星,这种打杀,对少数的一方何来幸理?可是,可是点子是你出的,却又觉得不大一样,好像是……可以试试,而且,并不感到情况过于悲观……”
轻轻搂了紫凌烟一下,谢青枫的语调沉缓低柔,颇觉宽慰的道:“好了,小媚,你的信心已逐步建立起来,亦开始对我的计划有了肯定,我很高兴你对我的信任,小媚,人是一种奇异的灵类,往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越在艰危的境况下,求命的意志越坚强——但千万记住,坚强的意志才是图活的要件,除此之外,则仅存匹夫之勇,意义就空洞了。”
紫凌烟点着头道:“我知道,青枫。”
谢青枫道:“骆孤帆他们六个人,大概一时还料不到我们会来上这一招,在这种形势下,他们可能认定了我二人只有亡命一途,小媚,让他们继续这样认定下去,当他们废然回转的辰光,头一个回合,我就打算叫这六位朋友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
紫凌烟有些不寒而栗的道:“青枫,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如果和你为敌,你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
谢青枫笑吟吟的道:“不过,和我做朋友,我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可亲的朋友,嗯?”
紫凌烟也笑了;
“因此我选择了后者,青枫,不做你的敌人,只和你做朋友,做一对非常可爱可亲的朋友——你不觉得,有时候我也蛮聪明的?”
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谢青枫体贴的道:“好朋友,你最好趁这段空暇歇息片刻,接下来的辰光,恐怕就是两个极端了——难得稍有喘息,或者是永远长眠。”
才展开笑颜的紫凌烟,立时就把那抹初绽的娇笑冻结在脸上,她闷闷的道:“你就不会说几句吉祥词儿?青枫,再没有比你更煞风景的了。”
谢青枫耸着肩道:“我是实话实说,小媚,估量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出顿饭功夫,你的那伙老搭档们就将打道回府——依照你们向来的习惯,都是循着哪条铺设石板的山路上来吧?”
紫凌烟无精打采的道:“一般都是如此,这次想也不会例外,他们并没有另选其他路径的理由。”
来回走了几步,谢青枫道:“在你被曹又难截下的路口,不是有条岔道,直接通往那座山神庙么?”
瞧着谢青枫,紫凌烟一边在揣摸着这又是个什么主意,她慢吞吞的道:“不错,是有条岔道……”
谢青枫断然道:“小媚,我们就埋伏在那里狙杀他们。”
紫凌烟忙道:“不要忘了,他们是六个人——”
摆摆手,谢青枫冷静的道:“不见得,小媚,他们追出去的时候是六个人,到了外面,势必展开分头搜寻的工作,假若六个人全聚在一起,追索的面就小了,我判断他们一定会分组分路,朝不同的方向去追,每组或是三人,或是二人,而巡搜的路途远近有异,回山的前后便难得一致,这就是说,我们的机会来了!”
紫凌烟疑虑的道:“青枫,你能确定?”
谢青枫微微笑道:“万一情形不对,我们可以临机应变,小媚,运用之道,存乎于心!”
紫凌烟幽幽的道:“随你怎么运用吧,横竖我这条命已经交给你了,是好是歹,我全认下……”
走过来拥抱着紫凌烟入怀,谢青枫没有多说一句话,只这个小小的、温柔的动作,业已传达了他无尽的呵护,不必以口词强调轻怜蜜爱。深深埋脸在青枫的怀里,紫凌烟享受着这男人身体间所散发出来的热力,闻嗅着那股特殊的气息,而心跳应合着心跳,血脉似在交流,恍惚中,两个人像是融粘成一个人了。既然已经不分你我,还有不舍命相随的么?
第五章 砧落生死断
夜风萧萧,林木幽沉。
山路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两个人步履滞重,四条腿像拖着千斤锁,那么蹒跚又吃力的往山上挪移,不止是有形的疲惫暴露无余,连无形的沮丧,也都盈溢于外了。
这两个人,不错,都是“北斗七星会”的成员,一个是老三胡双月,一个是老六山大彪,瞧光景,二位仁兄似乎往返奔波了不少冤枉路,模样狼狈得挺叫人心疼的。
谢青枫隐伏在一丛枯黄的杂草之后,目光冷锐的注视着这两个人逐渐接近,这一次,他可不是空着双手了;他的手上已紧紧握着一把脱鞘一的刀,一把式样极其怪异的刀,这把刀宽约尺半,长仅二尺,顺着锋利无比的锋口,有二道斜搂向上的血槽,刀柄缠绕着已泛褐黑色的生牛皮索,重量怕没有三十余斤!这把刀,看上去已不太像是刀,反而更似一座铁砧,一座不是铁砧,却极具形式意义的铁砧!
是的,这把刀的名子,就叫“铁砧”,一刀斩落,足可切下一颗牛首!
谢青枫的神态非常镇定,镇定得近乎淡漠,仿佛他等待的不是那飞跃扑杀的一刻,而仅是等待着和两个并不喜欢的朋友打声招呼……
攀贴在路口右侧,那棵枯树上的紫凌烟,况味就与谢青枫完全不同了,打发现胡双月及山大彪的身影开始,她就不受控制的全身轻颤起来,两个人越是接近,她抖索的越发厉害,不但是抖,而且觉得四肢瘫软乏力,甚至连呼吸都那么恨死人的变得粗浊了……
紫凌烟自己明白,她决不是怕,她已经历过太多的血腥,见识过太多的生死场面,恐惧对她而言,算得上十分陌生,但眼前,为什么又这般失态失常呢?她在迷惘,会不会因为是某种同门相残的罪恶感作祟,或者是慑伏于六位阿哥淫威之下过于长久的缘故?
不论是什么缘故,立将发生的这一切,她总有程度上难以适应的感觉。
此外,紫凌烟还另有一种羞赧的心情——杀人如麻、江湖历练老到精妙的她,为什么在和谢青枫比较之下,次次都如同一个不解人事的傻丫头?
于是,胡双月同山大彪已来到路口,也就是紫凌烟夜来被曹又难拦下的同一地点。
来到路口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前一后,脚步沉重的朝着小红楼的方向移动,夜暗中,两张面孔阴郁得一如现在的天色。
紫凌烟的心脏蓦然急速跳动起来,她惊恐的用手紧按住自己胸口,生怕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传进树下两位阿哥的耳朵里!
当然,这只是紫凌烟的多虑,胡双月与山大彪两人绝对听不到她的心跳声,不但如此,由于奔波劳累过甚,这两位的心跳,恐怕比紫凌烟犹要来得急促响亮。
谢青枫便在此时展开行动,他猝然跃向半空,所谓“半空”,是指胡双月与山大彪的头顶,当他旋身、挥臂、落刀,三个动作完成于一瞬,角度、空间加上距离的调配,其拿捏之完美与精确,简直无懈可击,令人叹为观止!
胡双月素有“封喉”之称,艺业独到,手法酷毒,他的反应与灵巧也是一等一的高妙,谢青枫人现刀落,他已应变奇快的单足拄地,侧旋低扑而出,只见刀锋过处;他的背脊上洒出一溜血水,老命却已无碍。山大彪虽然个大力猛,进退之间就没有姓胡的利落了,刀口飞来,他匆忙后仰,到底稍迟一步,“砰”的一声,左边耳朵连着大片颊肉应刃而解,血糊糊的不知抛向了何处!
这个时候,假如隐身树顶的紫凌烟能够适时配合,下手狙杀,正痛得整个脑袋发热发晕的山大彪必将不免,但不可了解的,是紫凌烟竟然突兀窒噎住了,刹那间的窒噎,便已失去了夺命致果的机会!
背脊受伤的胡双月,在一个踉跄之后,两臂倏振,人已一个盘旋绕回,就这一去一返,手上已亮出了他的兵刃——又阴又狠,见血封喉的“五寸匕”!
谢青枫一言不发,射形飞身,“铁砧”平斩直砍,刀芒如电中,又暮往下沉。凝成一片不散的寒光,仿佛一块巨大的锋刃,呼轰撞到!
胡双月一看气势,即知难以力拒,他迅速闪动,腾挪如风,尽量避开刀刃的正面,连跳带窜之余,好不容易才躲过这一招的轮回!
用手一抹自己的左颊,山大彪立时便疯狂起来,他粗野的吼喝着,反手拔出背后的“七环金刀”,猛虎出押般扑向了谢青枫!
谢青枫卓立如山,分毫不动,他侧面对着山大彪,“铁砧”下指,血迹蜿蜒,正点点滴滴从宽阔锋利的刃面上往下坠落……
“七环金刀”环震刀至,在若匹练纵横,流瀑倒悬,而谢青枫倏然斜掠五尺,“铁砧”回斩,一刀劈出,声似裂帛,像是空气也被割开了——
冲来的山大彪带刀横迎,任是芒掣锋叠,竟就来不及挡住对方的那一刀,冷电迸散的一刹,他的双臂连着他的“七环金刀”全已滴溜溜的抛上空中!
惨厉的嗥号如同鬼啸,山大彪凶性大发,一低头,不要命的往谢青枫撞去,谢青枫青衫飘舞,人已逸出——逸出前不忘反手挥刀,就那么一声“咔嚓”,山大彪斗大的脑袋已骨碌碌滚将出去。
惊魂未定的胡双月,根本就没有援救山大彪的时间,当他由那头奔回这一头,看到的只是伙伴的首级,而首级竟在地下打滚,早已不在它原来的位置上了!
谢青枫注视着胡双月,“铁砧”“呼”声竖立,镝锋寒削,又待夺命。
胡双月忽然打了个冷颤,脱口惊喊:“铁砧!”
谢青枫淡淡的道:“不错,铁砧。”
往后退出几步,胡双月不由脸颊痉挛,眼皮子也连连抽搐,他噎着声道:“方才的刀法……是‘必杀斩’?”
谢青枫眸瞳闪亮,宛如寒星:“算你还有几分见识,胡双月。”
像是呻吟般发出一声窒嚎,胡双月的脑门上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那……你一定就是‘青枫红叶’谢青枫了?”谢青枫冷冷的道:“用‘铁砧’杀人,而且施展的刀法是‘必杀斩’,这个人若不是我谢青枫,还会是谁?”
胡双月的内脏间宛似陡的烧起一把火,整个身子都有一种将要融化的感觉,他口干舌燥,嘶嘶有声的粗重喘息着:“为什么?谢青枫,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谢青枫道:“我是被逼如此,胡双月。”
颈间的喉结上下移动间,胡双月咽着唾液,呐呐不解的道:
“被逼如此?谢青枫,我不懂,是谁在逼你?又是为了什么事逼你?”
谢青枫生硬的道:“我一说你就懂了,胡双月,是紫凌烟,现在,你懂了么?”
不自觉的又哆嗦了一下,胡双月高瘦的身躯顷刻间像是佝偻下好大一截:“紫凌烟……小媚,她,她原是我们的七妹……”
谢青枫道:“我知道,知道她原是你们的七妹,但是,你们这群杀人杀红了眼的东西,居然真正六亲不认,冲着你们的七妹齐来下刀;胡双月,闯道混世,到了这种走火入魔的程度,就该通通回锅了。”
胡双月挣扎着道:“谢青枫,你乃有所不知,小媚糊涂,竟犯下背叛山门、出卖组合的大逆之罪——”
哼了一声,谢青枫道:“挺身救父,义纵亲情,正是天底下至真至情的表现,理该受到褒奖才是,但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为了此事,竟待以死相惩,胡双月,这从哪里说,都说不过去!”
胡双月急忙争辩:“这种做法,完全违背了组合的规矩,也毁弃了我们当初结盟的誓言,谢青枫,小媚如此任性胡为,难道还不该受罚?”
冷冷一笑,谢青枫道:“那等规矩、那等誓言,打开头就是有悖天理、不容伦常,根本冷血无义,令人难以折服,而莫名其妙的束缚,自然可以不予遵从!”
胡双月心里明白,彼此的看法南辕北辙,立场更是两个极端,要想谈得拢,显然无望;他惨白着一张削瘦的面孔,沙哑着嗓门道:“谢青枫,你和小媚,有什么关系?”
谢青枫平静的道:“朋友,胡双月,只是朋友。”
有这样卖命的朋友,其间交情之深,亦就无庸赘言了。胡双月的目光越过谢青枫的肩膀,望向山下来路,可惜的是,夜色沉寂中,来路一片静荡,别说是人,连鬼影也不见一条……
谢青枫双眼平视,神色安详的道:“天下虽大,奇迹并不很多,胡双月,如果你在指望你的伙伴们及时来援,未免不切实际,现下的情况,并不怎么具备巧合的条件。”
胡双月咬着牙,声音迸自齿缝:“谢青枫,‘北斗七星会’向来只是吃人,不曾被人所吃,你今晚骄狂至此,骑到我们头上糟蹋我们,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青枫七情不动的道:“不止是骑到你们头上糟蹋你们,胡双月;事实上我已经不打算叫你们朝下活了,吃人者,人恒吃之,再说,‘北斗七星会’已无七星,仅存五星,很可能,马上只剩四星了。”
胡双月僵凝若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