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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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情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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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孤帆的浓眉微扬,目光掠过公孙玉峰脸上:“三天的日子,相当仓促,得尽快进行才是;老五,这趟买卖,你看叫哪几个去办比较妥当?”

公孙玉峰似是早就有了腹案,他轻轻松松的道:“我想,还是用平时的老法子就行,小媚踩路掠阵,沙四哥下手——”

骆孤帆道:“要小心,老五,这次的对象,虽然表面上看来不是什么棘手的货色,但瞧在大笔酬金的份上,我们也万万疏失不得,‘北斗七星会’的招牌,砸不起!”

公孙玉峰陪着笑道:“老大说得是,那,我们就再多增加一位人手,叫山老六陪着去帮衬帮衬。”

“嗯”了一声,骆孤帆转向山大彪:“这些日子里,你已连出了好几趟差,这一趟,就再委屈你一次,怎么样?”

山大彪木讷的搓着手道:“全凭老大吩咐。”

骆孤帆满意的点点头,从大圈椅上站起身来,不再多言一句,径自登向二楼。

于是,公孙玉峰开始调度人手,解说行动步骤,看他那种指手划脚,口沫横飞的劲道,不禁令人怀疑——他到底为了赚钱高兴,还是为了杀人高兴?

谢青枫仍然穿着他惯常所穿的一袭青衫,独自坐在河边垂钓,甚至他所使用的这支钓竿,也是青幽幽的翠玉竹,和他身上衣着的颜色相似。

河是小河,砂是白砂,一块斑孔石,两岸衰草,而河面雾起烟笼,一片寒洌,他钓竿在手,却不注意水面浮标的动静,只偶尔将身边摆置的酒葫芦凑向嘴唇干抿一口。他的视线,总投向云天深处,而那儿,除了灰苍凄迷,实在不见端倪。

紫凌烟出现的时候,他刚巧钓起一尾银鱼,鱼儿约有巴掌大小,随着钓丝在半空中跳跃挣扎,他略略望了一眼,竿身轻抖,鱼儿又“泼刺”一声掉回水中,粼光微闪,瞬即无踪。

披着紫色斗篷,发罩紫色头巾的紫凌烟,不由“噗哧”笑出声来:“你这也叫钓鱼?”

好像早就知道紫凌烟的到来,谢青枫将钓竿插进座下石缝里,头也不回的道:“学学太公那种愿者上钩的风华罢了,其实连境界上的皮毛都够不着;小媚,你怎么有空来?也似愿者上钩么?”

紫凌烟笑着“啐”了一声,来到谢青枫身边,不拘形迹的和他一起挤在这块斑孔石上,一面侧过脸来,细细端详着谢青枫:“三个多月没看见你,青枫,你像是瘦了?”

谢青枫轮廓强烈鲜明的面庞上涌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笑意又充盈在他风霜满布的皱痕间,然而回答的词句却不近诗情画意:“你们女人老是爱来这一套,几天不见,总喜欢说人家瘦了,除去这一句话,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开场白?”

紫凌烟笑道:“说说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开场白?”

谢青枫轻轻伸臂环搂着紫凌烟,眯上双眼:“臂如说,多么想你、多么爱你,为你揽镜憔悴、为你难咽金波等等,这岂不比肥瘦问题更来得令人心神陶醉?”

不轻不重的在谢青枫腰上捏了一把,紫凌烟的声颤里却流露着无可掩隐、亦不想掩隐的幽怨:“不是不想你,不是不爱你,更不是不愿把一切都给你,青枫,是你不要!”

谢青枫耸耸肩,搂着紫凌烟的手臂加重了力量:“你明白你的处境,小媚,‘北斗七星会’的成员绝对不准婚嫁,却容许大伙任意纵欲风流,如果只让我拥有你的身体,不能给你应得的名份,那是害了你,小媚,我不愿意糟蹋你,你不该是那种女人!”

紫凌烟怅怅的道:“如此一来,你对我的情感也只得逐日疏离了,不用否认,我感觉得出来!”

望着眼前悠悠的流水,谢青枫低沉的道:“我们都不是圣人,小媚,我们全属凡夫俗子之类,来往得密切了,爱得深了,耳鬓厮磨之下,难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来,对我不算什么,对你却不好,所以,我们彼此都须自制。”

紫凌烟喃喃的道:“要‘自制’到什么时候才算个终了?”

谢青枫洒脱的一笑:“我也不知道,小媚,因此我们双方都不必有所负担有所牵羁,我们谁也不亏欠谁,若是有缘,则长续今生;若是缘尽,自然各奔东西,一拍两散!”

猛一咬牙,紫凌烟恨声道:“谢青枫,你真是个绝情绝义的无赖!”

哈哈笑了,谢青枫道:“这样的话,我已经向你反复说了四年,谁叫你缠着我不放?不错,我是个无赖,可也不曾瞒着你,你早就知道我无赖了呀!”

紫凌烟又在谢青枫腰眼上狠捏了一把,这一把捏得好重,痛得谢青枫左边眉梢角的那条寸长刀疤都在扭曲,他吸着气道:“小媚,你不要怨我,该怨的是你们那个该死的‘北斗七星会’,该怨的是我们相识太晚,缘来的时候,你已是他们中间的一员,受到那层拘束了!”

摔摔头,紫凌烟像是要摔掉满怀的忧烦苦闷,她将脸颊轻贴在谢青枫肩头,轻轻摩挲:“先不谈这些恼人的事;青枫,我们最近的活动,你听说过没有?”

谢青枫摇着头道:“就这几天,你们先是甘子龙、后是项问京,个个血刀夺命,也实在嚣张得过了份,小媚,锋芒太露,总不是好事,江山代有人才出,迟早会碰上个难缠的给你们抄了窝!”

紫凌烟哧哧笑着:“只要你‘青枫红叶’高抬贵手,还有谁敢抄我们的窝?甘子龙使一杆缨子枪活活挑瞎了‘龙虎教场’总教头的双眼,人家买他性命亦属他咎由自取,至于项问京,他硬抢了诸葛胆的老婆——”

谢青枫冷冷打断了紫凌烟的话:“这些前因后果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但不论什么原由,杀生过多决不是好事,小媚,这辈子不修,也该修修来生。”

丹凤眼儿一吊,紫凌烟嗔道:“每次和你见面,三句话不到就训人,我,我可不是轻易客人教训的!”

谢青枫叹息着道:“我不是教训你,小媚,这是劝谏,自古以来,忠言总不免逆耳……”

于是,紫凌烟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怯生生的道:“青枫,你在生气了吗?”

谢青枫道:“少给我来这一套绕指柔,你明明知道我没有生气,生气的人只会愤怒,不会叹息。”

又“噗哧”笑了出来,紫凌烟道:“我就晓得你不会生我的气,你一向都那么疼我,青枫,是吧?”

拿起脚旁的朱红酒葫芦来,凑上嘴喝了一口,谢青枫顺势再递给紫凌烟:“怎么样,来上一口?”

推开酒葫芦,紫凌烟道:“你明白我们这一行最忌这玩意,酒喝多了容易误事,沾不得。”

谢青枫笑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小媚,喝酒总比杀人好。”

紫凌烟突然轻啮上谢青枫的手腕,却只是忽缓忽急的吸吮着,舌尖沾舐间,弄得谢青枫痒麻麻的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快意,他左手抚摸着紫凌烟后颈上细柔的茸毛,声音非常非常平静的道:“有什么事?小媚,你就直说了吧,这样弄得我心猿意马,只怕听不到你的话啦。”

仰起脸儿来——那是多美多俏多艳丽的一张面庞啊!紫凌烟的双瞳中闪漾着莹莹的流波,流波动荡晶澈,宛能醉得死人:“那是我的父亲,青枫……”

紫凌烟低声道:“‘瑞昌县’县衙监房的牢头,他叫常遇安,今年该有五十六七岁了吧?”

谢青枫道:“说明白,小媚,这个姓常的牢头,就算是你爹,又怎么样?”

紫凌烟唏嘘了一声,调门更低了:

“他们……他们要杀他。”

谢青枫蹙起眉心:“他们是谁?‘北斗七星会’?”

点点头,紫凌烟道:“青枫,你向来清楚我们组合的规矩,任务第一,六亲不认,而事实上,我们七个人也都是一门孤寡,无亲无故,因此向来行事下刀,都不曾遭遇过这方面的困惑,直到这一次,他们的目标竟然找上了我爹——”谢青枫道:“小媚,姓常的真是你爹?”

紫凌烟火了:“要不是我爹,我宁肯外头找个野汉子,岂会白认个爹回来供奉?”

谢青枫似笑非笑的道:“那么,怎的你姓紫,你爹姓常?”

紫凌烟的表情复杂,有沉痛、有怨恨,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孺慕情怀:“十六年前,我刚十岁,爹仍在‘瑞昌悬’当牢头的时候,娘就领着我离开我爹,到距离‘瑞昌县’两百多里外的‘泗水集’讨生活去了。娘所以离开爹的原因,除了爹那永难戒除的酗酒恶赌毛病外,尤其他那拈花惹草的习性,娘最不能容忍,求也求过,吵也吵了,一点效用都没有,到后来,爹更变本加厉,干脆弄了个窑子里的姑娘回来姘居。我娘是烈性的人,眼皮子底下成天晃着这么个骚货,如何能够受得?在和爹大闹一场之后,终于横下心带了我让出了那个破家,赶到‘泗水集’住下来。娘是越想越恨,越思越怨,索性把我的姓也改了,不姓常,跟着娘姓紫,十多年来,便从未与爹再有来往……”

“哦”了一声,谢青枫笑道:“和你认识了这些年,倒还不知道你的身上尚有这么一段曲折的家世,小媚,你也真守得住口,而既然我面前你都不曾提过,你那组合里的列位凶神当然亦不知晓喽?”紫凌烟道:“要被他们知道,我还敢出面搭救?更说不定他们早就瞒着我行完事!”

谢青枫道:“说了这么多,小媚,你的目的何在?”

瞪大双眼,紫凌烟气呼呼的道:“你是明知故问不是?青枫,我要你去救我爹爹,而且不能牵扯上我!”

谢青枫道:“这是玩命的事,小媚,你凭什么要我去替你玩命?”紫凌烟不但不恼,居然妩媚的笑了:“因为我爱你,亲亲。”

摸了摸下巴,谢青枫故作陶醉之状:“好吧,就算这是个正当理由,可是,你不是怨恨你爹么?又何须救他?”

紫凌烟缓缓的道:“因为他是我爹,我的生身之父,我娘死了,世上嫡亲的人只剩他一个,纵然我怨他、我恨他,我总不能否定我是他亲生骨血的事实;青枫,我可以不认他,却不能见死不救!”

谢青枫静静的道:“在行事的手段上,没有限制、也无须顾虑么?”略一犹豫,紫凌烟十分沉重的道:“能万全最好,否则,以救我爹性命为重。”

谢青枫托过紫凌烟的下颔,细细端详着这张美丽的面庞,这张面庞,似乎只是初初相识的模样——交往了这些年,他居然不曾发觉,“北斗七星会”

中这唯一的一位女杀手,竟仍有着恁般厚重的稚子亲情……

        

第二章  杀将齐下刀

“瑞昌县”的县衙是坐南朝北的格局,方方正正的建筑,是有那么点官府的气派。

县衙的监房,就设在靠西侧的跨院里,范围不大,是幢独立式的灰砖房子,要不是那道铁栅门挡在前面,看上去更像是座粮仓。

现在,门楣上吊着一盏褪了色的红油纸灯笼正在寒风中摇晃,也仿佛冻得慌。

沙人贵、山大彪、紫凌烟三个人宛如是随着风、浴着夜色飘进来的,只是那么突兀、那么不着痕迹,他们就已经出现在牢房之前。

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子,总之牢房的铁栅门居然没有落锁,山大彪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轻松愉快的拉开铁栅门,铁栅门后的一扇楠木门也是应指而开,双重门户,完全形同虚设。

门后,是一间十二尺长宽的阴暗号房,号房后面又有一道整块板的铁门,照形式看,囚人的所在就在铁门之内了。

号房里坐着三个人,三个身着皂役装束的人,显然他们都是这一班当值的守卫,另外一位横躺着,光景是会周公去了。

脏兮兮的木桌上燃着一支大蜡烛,青红的焰苗跳动间还升吐着那等脏兮兮的黑烟,狭隘的号房中更一片污浊闷气,难为那四个活人竟能安之若素。

冷风随着山大彪他们的进入同时灌进号房里,几名守卫猛的打起哆嗦,六只眼睛望向进房来的三位凶神,然后,又似是任什么都没看见,齐齐低下头去。

躺着的那个仁兄却不是这样的反应,约莫人在睡梦当中特别怕冷,门外的寒气往里头一卷,温度立即下降,木板床上的这一位身子蓦地蜷曲,人跟着一骨碌坐起来,惺松着两只三角眼破口便骂:“柴七、何大个儿,你们是他娘的成心跟老子过不去?才打个盹,就闯进闯出的尽给老子往里放冷风,还不赶紧去把门关上?”

三名守卫似乎全在这一刹里变聋变哑了,三个人愣鸟一样垂首端坐,纹丝不动,非但不像看到山大彪他们,甚至连吆喝的这一位亦归属向子虚乌有。

骂人的仁兄揉了揉眼睛,“呼”的从木板床上站起,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配着那张蓄有一把杂乱胡子的毛嘴,顿时愤怒的扭曲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呀,没有听到我的话——?”

语尾骤然缩了回去,这人惊愕的注视着站在门边的山大彪他们三个——

到底算是老公门了,在瞬息的震悸之后,这人迅速恢复了镇定,扬起一边疏淡的眉梢,加重语气叱喝:“大牢重地,何等森严?你们三个是什么人?不带腰牌,不亮符令,竟敢擅自私闯?莫非通通不想活了?”

沙人贵顺手把门掩上,暴笑一声:“常头儿,不想活的不是我们,是你!”

不错,这位刚由梦中回来,就有可能再度永远安息的朋友,正是“北斗七星会”夜来准备斩除的目标——常遇安。

瞪大一双三角眼,常遇安惊疑不定的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沙人贵大马金刀的道:

“只是想要你的老命罢了,常头儿。”

常遇安的眼皮子立刻抽搐起来,他犹强充架势,提高了嗓门吼叫:“好一群张狂匪徒、大胆刁民,县衙禁地,牢狱之内,居然恐吓官差、胁迫公人?你们是无视于王法峻厉、朝令严明?也罢,今天我包管叫你们一个个来得去不得——”沙人贵好像没有听到常遇安在说些什么,他在嘴上抹了一把,懒洋洋的道:“老六,用你的七环金刀取人头吧!”

山大彪只一抬手,他那把又沉又利、锃亮闪炫的七环金刀已到了手中,横刀跨步,人已到达可以出手奏功的位置。

常遇安不觉心慌,他赶忙向腰后翻抄,总算给他抄出一柄解手尖刀来,挥舞着刀,他气急败坏的朝着桌边的三名属下叱呼:“柴七、何大个儿,还有那个叫什么风的,你们莫不成全中了邪、失了心啦?倒是快上来帮我一把呀,没有看见这三个人王冲着我一个人来了?”

桌边的三位朋友依旧不言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光景不独是中了邪失了心,更像是魂儿出窍、六神归位去了。

沙人贵有点不耐烦的道:“这老鬼死在临头,尚在鸡毛子喊叫,老六,你不烦我可烦了!”

山大彪难得的开口道:“叫不多久了,四哥。”

紫凌烟是一脸的肃煞、盈目的冷酷,她默默的端详眼前的常遇安——这十六年不见,当初遗弃了她母女的父亲,十六年来,常遇安的外貌改变得实在太多,仅仅轮廓还依稀可辨,却比十六年前益形老丑,气质越见低劣粗陋,若非根据可靠情报,今晚专程来到这里对付他,在其他场合,紫凌烟恐怕决不敢肯定此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这时,常遇安强充的气势业已消泄,他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举刀当前,目光绝望的从他三名手下身上收回,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明白,才确切了解到本身的危险已到达何等程度;他恐怖的瞧着前面魁伟的山大彪,沙着嗓音道:“各位……各位好汉不知是来自哪个码头?”

沙人贵闲闲的道:“北斗七星高。”

跟着一个寒噤,常遇安心胆皆裂:“杀将齐下刀——天啊,竟是‘北斗七星会’的凶神沙人贵恶狠狠的道:”若是财神,今晚上就不会特来这里了!“

常遇安惊惧得整张面孔都变了形,他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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