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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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情箭-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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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实顺哈哈腰,咧开嘴道:“我这厢先谢了——”

“了”字犹拖着尾韵,包实顺哈下去的腰身亦尚未挺直,他的右手猛挥,跟着一声清脆的机簧响动,旱烟杆顶端的赤铜烟锅头已若流星曳空,暴砸谢青枫,其力道之强,方位之准,简直令人咋舌!

“铁砧”倏竖,“当”的一声,震开了飞来的烟锅头,但烟锅头仅仅跳荡了一下,又“呼”声反击回来——原来,锅头下端还连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极细钢丝!

虽然震开了对方的首次攻击,那强大的力道亦将谢青枫撞退两步,而不及瞬息之余,赤铜烟锅头又再度飞来,在感觉上,这玩意简直附着魔咒了!

谢青枫猝向左移,明明是向左移,当烟锅头跟着左转的一刹,他人已不可思议的来到右侧,“铁砧”闪翻,烟锅头已像一只失去脑袋的苍蝇,急速打着旋回投入蔓生的杂草之中!

包实顺见状大惊,脱口骇叫:“老天,这可不是‘移形分魂大法’!”

谢青枫掂了掂手上的“铁砧”,笑嘻嘻的道:“有见识,包老兄,方才展露的这一手,正是‘移形分魂大法’,献丑啦!”

拿着一根失去烟袋锅的旱烟杆,包实顺的模样有点滑稽,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扁着一张烧饼脸,颇为慌乱的嚷嚷着:“我服了,青枫兄,我服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千万不能因为我一时糊涂,就待斩尽杀绝呀!青枫兄,我投降,一定投降——”

谢青枫古井不波的道:“我接受你的投降,包老兄,大道坦荡,四通八达,谨此祝你平安。”

包实顺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呐呐的道:“青枫兄,两国交兵,哦,不杀降将,这个道理,想你是该懂的了?”

谢青枫道:“什么意思?”

咽着唾沫,包实顺期期艾艾的道:“你,哦,青枫兄,不会趁我转身的当口,抽冷子——算计我吧?”

谢青枫摇头道:“放心,我保证不会这么做。”

略一犹豫,包实顺显然并不“放心”,他倒着身子朝后退,正面仍对着谢青枫,由于地面凸凹不平,他倒退的姿势就不易保持平衡了。

谢青枫面带微笑,目光却极其冷峻的注视着包实顺的动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打算什么,但隐隐然里,仿佛杀机甚重,并未因战况的停歇而稍有化解的迹象。

包实顺仍旧在慢慢的往后退,在谢青枫的监视下往后退,当他的脚步踩向一个洼陷下去的浅坑时,身形忽然晃动,这给人一种假象——似是踩空了落脚处,但见他身躯后仰,却猛向下蹲,接着,惊人的状况立刻出现:就宛如被一股天外的无形吸力所吸起,亦像被一双巨灵之手从地下掀托升空,包实顺的身子竟以难以言喻的快速弹飞过来,其势之强劲迅捷,有如陨石经天,一闪即至!

这样的演变,连谢青枫也不曾料及,他倏忽原地打旋,“铁砧”瞬间贴身回转,但见刀芒卷荡,草扬泥溅,包实顺连人带着旱烟杆,已经掠头而过——仓促中,烟杆前端似乎尚泛起一抹寒光!

情况的发生,始于须臾,终于顷刻,魏五郎一旁观战,甚至连意念都未及转动,一场猝起的搏杀,业已胜负分断,莫名其妙的落幕。

从谢青枫头顶掠过的包实顺,直飞出两丈多远,才差点一个跟头的落向斜坡,脚一沾地,又歪歪扭扭的抢出好几步,始勉强站定——他要不用手里的旱烟杆支撑着,大概早就一屁股坐下来了。

旱烟杆插在地里,乖乖,烟杆前端原是烟锅头的位置,现在却多出一样东西来,打眼细看,竟是一柄两面开口,锋利无比的尺长窄剑!

谢青枫的“铁砧”依然倒拎在手,微微下垂,他的左肩头裂开一条寸多长的伤口,鲜血溢出,染红了左上襟一片,他恍同不觉,只毫无表情的斜瞅着坡间的包实顺,不过,奇怪的是原来冷峻异常的目光,此时竟变成恁般悲悯了。

包实顺正在慢慢转身,他的动作颇为滞重,好像就连转个身对他也是一桩十分艰难的事。而当他转过身来,答案便明摆明显了——花花绿绿的肚肠,宛如一团纠缠不清的蛇鳝蚯蚓,拼命想钻头出来那般在他肚腹间蠕动抽搐,更拖满一地,涌冒的程度,已不是用手按得住的光景了,换句话说,包实顺就快上路啦!

魏五郎赶紧扭过头去,险些呕了起来。

谢青枫双目不瞬,正对包实顺那两只瞳孔逐渐扩大,死鱼一般的眼珠,他叹口气,提高声音:“包老兄,我已经告诉过你,大道坦荡、四通八达,而且也预祝你平安了,为什么你就如此想不开,端挑了这条黄泉路去走?”

喉头“格”“格”响着痰音,包实顺的面色枯槁灰败,双颊垂搭,他的嘴唇翕动,气若游丝,虽是油干灯尽的模样,仍似在拼命挣扎:“我……我……没想到……青……青枫兄……我终……究是……斗不过……你!”

谢青枫静静的道:“是你的习性害了你,包老兄,再怎么变,你永远脱不开你的杂碎模式;如果你不是杂碎,现下已经快快乐乐出去十几里路了。”

两眼怒睁,包实顺的样子仿若又待扑击过来,然而,他只是怒睁两眼,再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看情形,像是永远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魏五郎从方才包实顺飞射回来的地方拎起一件东西,那东西底座是面沉厚的木质圆盘,圆盘上面却嵌着一圈一圈的弹簧,弹簧顶端缚连一块长方型木板,显见人的两脚只要踩上木板,压挤弹簧收缩,再猛然往上起掠,借着弹簧的反张力道,加上本身的提纵技巧,那倒扑的势子焉能不快得惊人?

谢青枫手按木板,使力下压,缓缓松回,不由叹喟的道:“这玩意弹力极强,又紧又韧,借势运劲,非常适合发动奇袭,狙敌于近距离之内,也亏得像包实顺这样的老杂碎,才想得到这些匪夷所思的邪门花招!”

魏五郎余悸未消的道:“到第二次他落了下风,我还以为姓包的已经认了命,乖乖拿腿走人了,不料他却仍不死心,出了这么个花样反扑,真叫死缠活赖啊!”

谢青枫道:“你该了解,五郎,哪一类的人就必定是哪一类的天性,永远改不了。

所谓死狗窜不上南墙顶,包实顺五十多岁的人了,耍杂碎。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电子书耍了大半辈子,积习已深,想叫他脱胎换骨,洗心革面,岂不是妄谈?“

魏五郎睁着眼道:“莫不成,枫哥,你早判定他还有花样要使?”

谢青枫颔首道:“不错,姓包的玩刁使赖惯了,业已养成无格无行的习性,根本不知信诺、羞耻为何物!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什么卑鄙龌龊的行为都做得出来,要他赔上一只耳朵又毫无所获的走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望一眼魏五郎,他又淡淡的道:“老实说,像包实顺这种人,只有变成死人才能相信他。”

魏五郎沉沉的道:“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在玩命?”

谢青枫一笑道:“大概他不以为是玩他的命,可能他认定是要玩我的命!五郎,我早说过,在我们的这个圈子里,千万出不得错,否则,代价就大了!”

魏五郎咀嚼着谢青枫的话,竟兴起不寒而栗的感觉,可不是么,这次他与“常山”方家的纠葛,正是未能体察事实,贸然上当的结果。错误犯下,率尔亡命,若非谢青枫的仁义大度,临危伸援,光凭他魏五郎,只怕早已被方家人生吞活剥了!

谢青枫骑在马上,不徐不缓的往前淌着;魏五郎另乘一骑,紧随于后,这是晌午,日头高挂中天,火毒毒的晒得人头皮发炸。

干咽着唾沫,魏五郎心里暗犯嘀咕,因为今天一大早,谢青枫就把他从床上唤醒,连口稀粥都没来得及喝,便催着他匆匆上路,而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谢青枫一句未提,沿途扯的净是闲篇,有一搭没一搭的,只叫他抱着闷葫芦瞎猜疑。

走着走着,魏五郎发现情形不大对头,怎的这条路越走越是眼熟?他突然一夹马腹,抢上几步,摆成与谢青枫双骑并行的架势,急姥姥的问:“喂,我说枫哥,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用手扇着风,谢青枫懒洋洋的道:

“这条路,你不熟么?”

魏五郎忙道:“就是因为熟,我才问你呀!枫哥,这不是通往‘大榕口’的两条驿道之一么?”

谢青枫笑道:“难得你有这等的好记性,不错,我们正是要前去‘大榕口’。”

怔了怔,魏五郎愕然道:“去‘大榕口’?枫哥,我不懂,我们去‘大榕口’干啥?”

在脑门上刮一指头汗珠子弹了出去,谢青枫慢吞吞的道:“那曹永年,不就住在‘大榕口’么?”

魏五郎更似坠入五里雾中,不但像坠入五里雾中,那股子惊慌不安也随之而起,他结结巴巴的道:“是,曹家是住在‘大榕口’……但,但这和我们去‘大榕口’有什么关系?”

谢青枫闲闲的道:“才说你记性好,脑筋就转不过弯来了。五郎,我们去‘大榕口’,当然是冲着曹家,要不,日晒风吹的算犯哪门子贱?!”

魏五郎眨巴着两只环眼,仍旧一片迷惘:“枫哥,我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曹家?”

谢青枫抚着鞍前“判官头”,好整以暇的道:“那方逸,在玩过这场把戏之后,正是他表功的大好时机,包管会留在曹家,借词儿保护曹永年,顺便接近伊人讨取欢心。我们先到曹家擒起他来,手头上有了筹码,再与方家谈斤两、论过节,斧底抽薪嘛,省得杀过来追过去叫人烦躁!”

拍拍魏五郎的背脊,他又接着道:“我了解你不愿去曹家的心态,你在那儿失过风、受过伤,提起来就会有惮忌规避的反应,这不怪你,凡是人,都有类似的倾向。但这一次你不必挂虑,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如果可能,说不定还替你把颜面挣回来!”

魏五郎迟疑的道:“枫哥,你能肯定方逸现时仍在曹家?”

谢青枫笑了笑,道:“方逸是年轻人,还是一个贪色图财的年轻人,他有什么想法,我非常清楚。你宽怀,五郎,这档子事,和我的判断定然八九不离十!”

魏五郎默然了,他绝对相信谢青枫的推测,连番遇着的这些事,人家有哪一件是没断准的?

曹家大院的确极有气派,恢宏宽敞、美仑美奂,休说在“大榕口”这种半大不小的地方,就算摆在任何一个通都大邑,也称得上是巨户宅邸,便在夜晚看上去,依然有其财雄气粗的格局,若愣是要挑剔点什么,仅仅稍嫌伦俗了些而已。

隐在暗处的谢青枫,这时以手肘轻碰了魏五郎一下,压低嗓门道:“进去之后怎么个走法,你都还记得吧?”

魏五郎点头道:“当然记得,枫哥,只要你说明要去哪一处,我领着你走便是,错不了。”

谢青枫道:

“方逸应该住在客房,你知不知道客房的位置?”

魏五郎道:“曹家待客的所在,叫做‘悦远楼’,是一幢两层楼房,里外陈设相当精致华美,姓方的极可能就住在‘悦远楼’里……”

谢青枫笑道:“‘悦远楼’?倒挺像一家饭馆的名字;伙计,我们进去吧!”

潜入曹家大院,对他们两人来说,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由魏五郎带路,轻车熟路的就摸到了“悦远楼”,果然不错,这幢二层楼的建筑,巧雅典秀,玲珑有致,想建筑之初,是经过一番心思的。现在楼下灯火全熄,楼上的一间房子里尚透着光亮,但窗纸之后,却未见人影掩映。

侧着身子靠在墙壁上,魏五郎憋着声向二楼指点:“只有那一处亮着灯,枫哥,你有没有想到,要是姓方的万一不在楼中,下一步又该怎么走法?”

谢青枫端详着眼前的形势,不以为意的道:“这么晚了,他不在自己房里歇息,莫不成还能摸到曹小凤的床上去?

曹永年虽是个生意人,这点规矩仍得讲究——“

魏五郎解释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枫哥,我是怕姓方的并没有留在曹家。”

谢青枫道:“也简单,摸进楼里一探便着。走!且先从亮着灯的那间房子开始。”

两条身影拔起,中间没有经过任何停顿就攀上了二楼亮灯的房间窗框之下;谢青枫不仅对魏五郎的轻功造诣深表赞赏,魏五郎的身法、姿势、落着点,不愧都是一流,甚至连速度也颇够水准,而那种轻灵巧活,尤其难得;

干他这一行,陪衬起来确然相得益彰。

手指扣着窗框下的木嵌,谢青枫示意魏五郎向房中窥探,魏五郎小心翼翼的接近窗缝凑眼上去,只一瞄就缩回头来,光影暗淡中,脸上却有掩不住的惊喜:“姓方的果然就在房里,枫哥,你又猜对了!”

谢青枫小声道:“看清楚啦?”

魏五郎有些喘,他兴奋的道:“没错,正是这王八羔子,他侧躺在床上不知瞧着什么鸟书,面盘对着窗口,灯光照过去一明二白,就是他!”

谢青枫轻轻的道:“很好,我进去拿人,你伏在这里打接应,等我招呼你再现身!”

魏五郎忙道:“枫哥,姓方的随身带得有几名武师,你可要防着!”

低应一声,谢青枫身子斜翻,掩闭着的两扇窗户并未下栓,只一伸手就推窗而入,宛似一股淡淡清风吹进房中。

那张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侧卧着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长得眉目端秀,一表人才,就是眼波流转不定,略显浮华之态。他骤觉房里空气起了回荡,目光瞥处,赫然发现了谢青枫这不速之客,于是眼波四转,便更加不定了。

谢青枫背负双手,靠在窗边,笑吟吟的开口道:“秉烛夜读,神游古今,方老弟真个雅兴不浅!”

床上的年轻人放下手中书册,缓缓坐起,形态倒还十分从容镇定;他一边用手抚平身上月白中衣的皱摺,边沉声问道:“阁下何人?深夜擅闯敝处又有何为?”

谢青枫笑容不改:“你是方逸,没有错吧?”

年轻人冷冷的道:“没有错,我是方逸,你是谁?”

眼睛流览着房中的诸般陈设,谢青枫神色和悦的道:“我受一位朋友所托,特地前来与你打个商量,造访的时间不对,尚请方老弟你见谅!”

方逸上下打量着谢青枫,态度上已流露出傲岸之状:“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无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喜欢绕圈子,尤其不喜欢以这样的方式来和我晤面!”谢青枫不愠不怒,安闲如故:“势不得已,只有从权,方老弟,好在我已先向你表达过歉意了;咱们长话短说,有位魏五郎,想你知道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一硬,方逸道:“怎么样?”

谢青枫道:“看我薄面,放过他吧!”

注视着谢青枫,方逸忽然哧哧笑了:“所谓‘物以类聚’,魏五郎是贼,约莫你也是个贼了?你们这些贼种,有什么资格来同我说话更讨人情?看你薄面?你这张脸只配我拿脚来踩,多瞅一眼都作呕,看不得了!”

谢青枫仍然没有生气,他静静的道:“首先,方老弟,我不是贼,魏五郎或许是贼,但他纵然是贼,却要比你、比你方家任何一个人来得干净、来得正直、来得坦荡!你们方家的作为正合了两句话——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

方逸神色顿变,愤怒的道:“你,你敢侮辱我们方家?”

微微一笑,谢青枫七情不动的道:“‘常山’方家,平日广结人面,四植奥援,再仗着本身那点潜势,自以为就能横行天下、称霸一方了?老弟,其实还差得远哩!江湖深邃、草莽浩荡,正是卧虎藏龙,玄机千万,岂是你们方家识得透、看得明的?只这么点派场,不如收敛些好,你瞧瞧,我不就不受吓啦?”

方逸不由气得脸孔泛青,浑身颤抖,他握拳透掌,咬牙切齿的道:“大胆狂徒,放肆匹夫!你竟敢如此污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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