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寄出去的时候就在另一本上写,等孙克象老师批改作业一样把那本寄回来,手边的这一本正好也可以出发了。
向前翻几页,看着孙克在本子上给她回的信,殷爱咬着笔头忍住笑。他写信也和说话一样,洋洋洒洒无边无际胡吹乱侃,一点也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是哪国的火星语,写出来的那些情话又肉麻又肉麻又肉麻,殷爱每看到那里,都会把阅读速度放到最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回味着臆想着,直到看得脸红过耳,心跳嘴干。
不仅写信,他打起电话来也是肆无忌惮,一张开嘴什么词都能往外捅,殷爱又怕听,又很想听,犹豫两难,张口结舌:“净……净说这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乱七八糟,是真的!”孙克嘿嘿地坏笑,“想你了,小爱,昨天晚上一直想到夜里两点多也没睡着,一屋子都是呼噜的,那响的,简直是把我塞坦克发动机里了。”
“谁叫你胡思乱想,不好好睡觉。”
“想你呢,怎么睡得着?满脑子都是你那天的样子……”孙克说着说着停住,突兀地叹了口气,“我后悔了,小爱,我后悔那天装得那么正人君子了。”
殷爱低头笑:“你那天……是装的啊,我还以为你真有那么好呢!”
“小爱,我想死你了,想得不行了,憋得慌,晚上一进被窝就硬得难受,就想能搂着你,跟你在一起,好好亲亲你。”
殷爱咬着嘴唇,呼吸有些急切:“你……你牛忙……”
“小爱,怎么办,你个死丫头片子,把我勾成这样。”
“我什么时候勾你啦……什么事都赖我!”
“这个事肯定得赖你,不然我还能赖谁?你想让我去赖谁?”
殷爱不乐意地哼哼:“随便你啊,爱赖谁赖谁,我才管不了那么多。”
“我就赖定你了,怎么着吧!”孙克洋洋得意地笑,“乐意也得乐意,不乐意也得乐意,这辈子你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殷爱捂住嘴笑:“你少自作多情,保不准哪天我就看上别人了,说不定我很快就能碰到一个比你好的。”
孙克笑得非常笃定自信:“比我好的男人有很多,对你这么好的只有我一个。身在福中要知福,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山望着那山高,哪天我真的不在了,我看你找地儿哭去。”
殷爱也笑:“不在了?你想到哪去啊?”
“你都看上别人了,我还不得找个你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省得你后悔了,再回头来找我。哥哥我好马不吃回头草,别说我没警告你啊殷小爱,摆在你面前的机会只有一次,路只有一条,你好好表现,别辜负了党和政府对你的期望!”
殷爱弯着嘴角,手里的手机已经被握得滚热:“孙克哥哥,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好的吧,什么时候都这样好。”
孙克宠爱地笑着,透过长长的电话线,把他低沉温柔的声音传进小爱的耳朵里:“只会更好,越来越好……”殷爱低低地嗯了一声,两个人各自捧着电话傻笑,甜蜜梦幻地憧憬着,用笑声和一句句喃喃的倾诉把全身心的爱交给对方。
放下电话,房门被轻轻敲响,妈妈戚颖把头伸进屋里来,对女儿说道:“老师来了,快下来吧。”殷爱答应着,拿起书和笔记本,走到了楼下的书房里,妈妈为她请的英文口语外教已经坐在这里等她了。
外教是个黑人小伙子,jay,南非人,约翰内斯堡大学教育学院毕业,爱上了一个中国女孩子以后就跟着跑到中国来,现在在深圳一间很有名的外语培训机构里当老师,也算是专业对口。殷爱很喜欢他上课的方式 ,并不是刻板地背单词背句型,而是通过很灵活有趣的方式,在娱乐和交谈中得到真正的锻炼。
今天jay拿来了一张看上去不怎么新的碟片,殷爱拿着看看,是一部很老旧的电影,片名《a little romance》;翻成中文叫《情定日落桥》。他用流利但是不怎么标准的中文对殷爱介绍说,这是一部他个人很喜欢的电影,昨天整理书橱的时候翻出来的,晚上重看了一遍,觉得里面的对话比较简单,以殷爱的水准应该可以听得懂,就拿过来让她看看,看的时候遇到不明白的句子,他再停下来解释。
这倒是挺不错,殷爱高高兴兴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jay摆弄好了DVD和电视,坐到她旁边的沙发里,拿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
电影开头就是一段配成法语的好莱坞老电影,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看着电影时傻乎乎的笑脸,然后就是一小段一小段的电影,看得出来这个男孩子是个喜欢看电影的人。殷爱把两条腿蜷到沙发上,在看到他从电影院里偷走一张剧照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喜欢电影的原因,男孩混进了一部电影拍摄的现场,在那里遇见了同龄的女孩lauren。男孩让女孩子叫他bogie。好莱坞电影明星 lauren bacall(劳伦白考尔)嫁给了humphrey bogart(亨弗莱鲍嘉),而白考尔总是称呼她的丈夫为bogie,因为他们两个人belong together;所以男孩也要女孩这样称呼他。
很可爱的相遇,很可爱的男孩,殷爱虽然看得有一点吃力,不过好在电影上配了英文字幕,遇到生词时jay还会很及时地在一边提醒,所以她很快就深深沉浸在了影片中这一对少年的美丽故事里。
在男女主角巧遇了年迈的julius之后,三个人一起到餐厅去喝饮料吃点心,闲谈时,julius说出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If two lovers kiss in a gondola;under the bridge of sighs at sunset ;when the bells of the campanile toll; they will love each other forever。
两个少年有共同的爱好,也做过一些可笑的事,青涩的爱情又甜美又纯洁,在女孩即将离开法国回美国之前,她和男孩一起勇敢地离开家前往威尼斯,他们要在日落时分,乘坐着冈朵拉,当钟声敲响时在叹息桥下相拥亲吻,这样他们就可以相爱到永远。
相爱到永远……
殷爱紧紧抱着怀里的靠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头微微侧着,手指紧张地拈着发梢,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两个少年美丽的笑脸上。
这样就可以相爱到永远么?叹息桥下的一个吻?在他们还是少年时就许下了一个这么遥远的心愿,真的……可以实现么?原来相爱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他们彼此都相信,就会有个比梦还要美的结局?
Jay老师比较纳闷,虽然这是部很好看的电影,可为什么他年轻漂亮的中国学生会看得泪盈于睫。殷爱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一边掉眼泪,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看哭了,只是泪雾遮挡住视线的时候,她才会下意识地用靠枕在眼睛上擦一擦,接着继续看。
几天以后孙克收到的笔记本上,殷爱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将来,有一天,我要和你一起去威尼斯,日落的时候我们坐着冈朵拉从叹息桥下经过,好不好?
“傻样,这又是做了什么梦了……”他笑着摇摇头,用指尖在她画出的问号上摸了摸,在床上动了动,靠坐得更舒服些,把本子朝前翻几页,把殷爱写下来的话重新再看一遍。
蓦然间有一个大头伸到了他旁边,伍八盆同学象唱戏一样怪腔怪调地大声念白:“孙,克,哥,哥……唉呀我滴妈,这咋还哥哥妹妹的捏,小孙子,你这个媳妇还真会刺挠人,这写的,太给劲儿了!”
孙克合起本子来往他头上一敲:“滚你妈的,老子几天不收拾你皮就痒痒了是不是!”
伍八盆跳着躲开,利索地爬到上铺,嘻嘻哈哈地钻进被子里:“要熄灯了,抓紧时间再看一眼吧,漫漫长夜,唉唉,孤枕难眠啊!”
孙克笑着躺好,看着,想念着。熄灯号响过之后他还舍不得放下,一直看到灯光熄灭。突然变暗的宿舍里,只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白天累了一天,哥儿几个都是沾枕头就着,五秒钟之后就有呼噜声响起。孙克手里拿着笔记本,从本子上仿佛能闻到小爱身上的香味,他闭起眼睛长长地抒了口气,在灯光熄灭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相爱到永远’。
听起来看起来都挺酸腔酸调的一句话,让孙克在黑暗里笑咧了嘴,他反复地回味了几遍,满足地叹息着,把笔记本小心地放到枕头下面,枕着她的心愿,闭起了双眼。
眼看着春节就快要到了。往年的春节,都是戚丽颖回宁城去,和殷爱一起在孙克家或者张海洋家里过年,大部分时候就是三家人凑在一起过,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快要放寒假的时候,殷爱问过妈妈今年过年有什么打算,戚丽颖想了想,告诉女儿她希望能在深圳过年。
殷爱多少有些失望,但是很体贴地没有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来了也有小半年了,她多多少少看出来一些,岳玥的爸爸岳叔叔对妈妈好象很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妈妈对他也很有好感,只是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一直没有进展,始终停留在友情以上恋人未达的阶段。
考完最后一门功课逛街散心的时候,岳玥告诉殷爱,原本她爸爸打算他们两家四口人,趁着新年假期的时候凑在一起到夏威夷去玩一圈,可是戚丽颖犹豫再三没有答应。
殷爱吸一口手里捧着的奶茶:“为什么不答应?我还没出过国呢,夏威夷,多好玩的地方啊!我想去!回头我去劝劝我妈。”
岳玥皱皱鼻子:“想想我老爸真辛苦,追你妈妈追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还没有进过你妈妈的卧室,四十多岁的男人也有生理需求的,你妈妈的心真狠。”
“说什么呢!”殷爱揪揪她的耳朵,“你老爸对我妈,是真心的么?”
“哎哟,真到不能再真心了,象我老爸那样有事业有长相的男人,哪个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啊,家里一个老婆,外头一堆情人,只有他天天下班都回家吃饭,简直是过着修道士的生活。”
殷爱脚下的速度慢了点:“其实我也觉得岳叔叔人很不错,我妈妈孤单了这么多年,能遇到一个象他这样的男人,应该好好把握住才对。”
岳玥挽住她的胳臂:“小爱,你妈妈就是太保守了,我老爸呢又太不主动,我有个好办法可以撮合他们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哈!”
“什么好办法?”
“你先说你愿不愿意嘛!”
“愿意是愿意的,你可不能出什么馊主意!”
岳玥拱她一下:“我什么时候出过馊主意?绝对的锦包妙计!”
殷爱鄙视不止:“锦囊好不好!还锦包!”
“管它什么包,绝对是好主意就行了!”
殷爱半信半疑地瞅她:“说来听听,什么主意?”
岳玥凑过去,笑着贴耳道来,殷爱愣愣地听着,眨巴眨巴眼睛:“这这这,这能行吗?”
岳玥欢乐地打个响指:“包在我身上!”
这个主意,说白了就是四个字,出其不意。先是由殷爱出面,央求妈妈戚丽颖答应了在春节期间出游夏威夷,再由岳玥来大包大揽,办理联系旅行社给殷爱办护照、买机票订酒店以及准备行李物品等一系列工作。每次汇报进展的时候,两个女孩子都是一副胸有成竹、对旅游十分期待的样子,可等到准备出发去香港的那一天,岳玥才拿出了两张飞宁城的机票,票上是她和殷爱的名字,而从香港经东京飞夏威夷的机票就只剩下了两张。
两个大人对丫头们的自作主张都有些生气,但是转念一想,又很感动她们的关心和理解。戚丽颖垂眸思忖了半天,在三个人期待的眼神里终于露出笑容,并且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也只有这样了,我们去夏威夷,小爱,你好好照顾岳玥。”
最最喜不自胜的人当然就是岳叔叔,他笑得都忘了该做什么,在女儿的暗示和明示下,这才过去拉住了戚丽颖的手,拿着属于他们的行李,挥别两个女孩,踏上了幸福的第二春之旅。
飞宁城的航班在傍晚,白天的时候殷爱把买回宁城的礼物整理了又整理,两个女孩拖了四个皮箱的行李,鼓鼓囊囊地到了机场,下飞机以后搭出租车直奔大院。她事先没有打电话回去说,就是想给叔叔阿姨们一个惊喜,果然在她敲开房门以后,吴阿姨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露出惊喜的笑容,把殷爱搂进怀里:“小爱小爱,怎么也不跟阿姨说一声,你个丫头,你个丫头……”
孙克不能回来过年,殷爱也不能回来,原本吴阿姨心里非常失落,这一下子家里多了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她简直乐不可支,精神头十足地开始准备年货了,孙凯副师长一个劲地抱怨:“好嘛,前几天我问她,这什么也不准备什么也不买的怎么过年啊,她还冲我嚷嚷,过什么过过什么过,买二斤猪头肉够你吃三天的了吧!噢,这现在又开始忙活了,敢情是不把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啊!凭什么小爱回来了就什么都有,我就二斤猪头肉?”
殷爱不住口地乐呵,帮吴阿姨忙东忙西,还带着岳玥去了张海洋家,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孙阿姨张叔叔。孙阿姨也高兴坏了,拉着殷爱的手不停地问她过得怎么样,殷爱四下里看看:“海洋哥哥呢,他放寒假了吗?”
“放了,还没回来,说是要先到北京的一个同学家里去玩几天,差不多这一两天就该回来了吧。这孩子,好不容易才盼到有个假期,也不知道赶紧回来看看爹妈。还是小爱好,心里想着叔叔阿姨们,生男孩就是没意思,养那么大都是白养!我算是看透了!”
张叔叔听着孙阿姨的话,笑着摇头:“有没有点新鲜的?一天叨叨八十回!”
孙阿姨没好气地连老公一起抱怨起来,正在这里叽叽咕咕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响了,是张师长的一位战友打来的,说在大院的大门口看见他们家海洋了,怎么搞的腿好象伤着了,伤得还挺厉害。
孙阿姨扔下电话,失火一样冲出去,殷爱也赶紧地跟着迈开大步往外跑,着急得不行。她到底年轻跑得快,很快就超过了孙阿姨,一马当先冲到了正对着大院大门的那条直路上,看见了手里拎着个包,正慢慢吞吞一瘸一拐朝她走过来的张海洋。
“海洋哥哥……”张海洋那副架势把殷爱吓得差点哭出来,她扑过去拉着手慌乱地问,“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怎么搞的啊腿怎么啦受伤了伤着哪儿了哪儿啊哪儿啊……”
张海洋扬着浓浓的眉毛,微笑地看着殷爱:“小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问你呢,你腿怎么搞的!”
张妈妈喘着粗气也跑到了儿子身边,看着变瘦变黑的儿子,眼眶立马红了:“海洋……”
张海洋摇头笑叹:“干嘛啊这都是,我怎么啦,你们一个个眼泪汪汪的,吓不吓人啊。”
扶着他回到家里,坐下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学期结束之前张海洋代表中队参加了学院组织的比武,跑五公里越野的时候刚出发就把脚给崴了,他硬是咬着牙一直坚持着跑完全程,没给中队的成绩拖后腿,可脚伤得挺厉害的,前几天一直卧床不起,昨天才刚能下床,所以拖到现在才回家。
张妈妈又是气又是心疼,拉着儿子的手抹泪不止,张国勇师长的脸色在镇定中还有一点严肃,他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沉声说道:“五公里你跑了多少?”
“16分47。”
张师长眉头一皱:“徒手的?”
“是。”
“你们陆军学院比武就这么比吗,没听说过五公里比武还有徒手的,别的部队都是武装越野,你们搞什么特殊化。名次呢,怎么样?”
张海洋端正地听着老爸的训话,象下级向上级报告一样朗声说道:“第四名。”
岳玥坐在一边拉拉殷爱的手,做了个怕怕的表情,殷爱朝她挤眼微笑,凑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