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纹莲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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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纹莲花楼-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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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小子得了失心疯做梦!”中年女子笑骂,菜刀一挥,“快去把阿瑞找来,发菜钱了。”

【一、出家人不打诳语】

佛州清源山。

清源山是个小山,山上有树,山下有水,山里有人家,其中一家叫作百川院,是四顾门“佛彼白石”的住地,江湖中人敬仰不已、视为圣地的地方;另外一家叫普渡寺,是个庙。

这个庙和普通的庙没有什么不同,庙里都有个老和尚,叫作方丈。普渡寺的方丈法号“无了”,是个慈眉善目、罗汉风菩萨骨的老和尚。普慧所说的“偶得重病,群医束手”的方丈,就是这位无了方丈。

无了方丈隐居清源山已有十余年,听说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执掌普渡寺后以清修度日,平时甚少出门,每日只在方丈禅室外三丈处的舍利塔旁散步练武,为人慈爱,突患重病,寺中上下都很担心。

五丈来高的舍利塔在日光下泛现着寺庙朴素、庄严、祥和的气氛,舍利塔的影子映得房中清幽静谧,经声朗朗,众和尚正在做早课。

李莲花瞪着满面微笑、端坐床上的无了方丈,半晌吐出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作‘出家人不打诳语’?”

无了方丈莞尔一笑,“若非如此,李门主怎么肯来?”

李莲花叹了口气,答非所问,“你没病?”无了方丈摇了摇头,“康泰如昔。”李莲花拍拍屁股,“既然你没病,我就走了。”他转身大踏步就走,真的没有半分留下的意思。

“李门主!”无了方丈在后叫道。李莲花头也不回,一脚踩出了门口。

“李莲花!”无了方丈逼于无奈,出言喝道。李莲花停了下来,转身对他一笑,很斯文地走了回来,拍拍椅子上的灰尘坐了下来,“什么事?”

无了方丈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李施主,老衲无意打听当年一战结果如何,只是你失踪十年,为李施主担忧悔恨之人不下百十,你当真决意老死不见故人?”

李莲花展颜一笑,“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无了方丈温言道:“见,则解心结,延寿命;不见……”他顿了一顿,“不见……”

李莲花扑哧一笑,“不见,就会短命不成?”

无了方丈诚恳地道:“当日在屏山镇偶见李施主一面,老衲略通医术,李施主伤在三经,若不寻访昔时旧友齐心协力,共寻救治之法,只怕是……”李莲花问:“只怕是什么?”

无了方丈沉吟良久,缓缓地道:“只怕是难以度过两年之期。”他抬起头来看着李莲花,“老衲不知李施主为何不见故人,但老衲斗胆一猜,可是因为彼丘?其实彼丘十年来自闭百川院,他的痛苦,也非常人所能想象,李施主何不放宽胸怀,宽恕了他?”李莲花笑了笑,缓缓地道:“老和尚很爱猜谜,不过……全都猜错……”

正在这时,小沙弥上了两杯茶。无了方丈微微一笑,转了话题,“定缘,请普神师侄到我禅房。”小沙弥定缘恭敬道:“普神师叔在房内打坐,定缘不敢打搅。”无了方丈点了点头,小沙弥退下。

“普神师侄自幼在普渡寺长大,乃本寺唯一一位精研剑术的佛家弟子,和‘相夷太剑’一较高下乃是他多年心愿。”无了方丈道。李莲花啊了一声,“李相夷已经死了十年了。”无了方丈道:“‘相夷太剑’也已死了?”李莲花咳嗽一声,“这就是李相夷的不是了,在他活着的时候竟忘了写一本剑谱……”无了方丈苦笑,摇了摇头。

突然窗外轰的一声震响,有什么东西轰然而倒,李莲花和无了方丈抬眼望去,只见普渡寺后院中一棵五六丈高的大树自树梢折断,如房屋般的树冠轰然倒地,压垮了两间僧房,两个僧人自房中奔出,仰望大树,满脸惊骇,浑然不解这树怎么倒了?很快树冠之下聚集了大批僧人,无了方丈和李莲花也赶了过去,瞧了一瞧,似是树冠先被虫所蚀,又被风刮倒。

这虽然是一件古怪事,但也非大事,无了方丈让众僧散去,仍去读经扫地。李莲花陪无了方丈在寺里走了几圈,无了方丈微笑道普渡寺素斋甚好,厨房古师父一手素松果鱼妙绝天下,不知李莲花有否兴致一尝?李莲花正要答应,突然有小沙弥报说柴房冒烟,里头少了许多柴火,可能里头起了闷火,已烧了一段时间,无了方丈不便陪客,李莲花只得告辞出门,心下大叹可惜。众僧见奄奄一息的方丈瞬息之间恢复如常,不免心里暗赞李莲花果是当世神医,医术精妙无比,名不虚传。

李莲花出了普渡寺大门,回头之时,只见普渡寺那舍利塔上飘起了几缕黑烟。他叹了口气,而后打了个哈欠,往他莲花楼走去。普慧大师用四头牛花了十来天的工夫把他从薛玉镇请到了清源山,那栋莲花楼就放在普渡寺之旁。他摸了摸新补上去的那块木板,对普慧和尚的细心满意至极,随后舒舒服服地踩进修补一新的家里,在里头东翻西找,不知找些什么东西。

正当李莲花一脚踩进莲花楼关上大门的时候,一骑奔马从清源山山道上奔过——也即从莲花楼门口奔过,只是马上乘客并不识得那栋房屋是什么东西,径直狂奔入百川院。

显然来人是百川院弟子——如果李莲花看到他或者他看到李莲花都会大吃一惊,这位策马过李莲花门口而不识的人,正是十几天前采莲庄的郭祸郭大公子。

【二、狭路相逢】

“云彼丘!云彼丘!师父……”寂静寥落的百川院突然响起了一阵犹如狮吼虎鸣的声音,一个人先冲进纪汉佛的房间再从他的后门出来再冲进白江鹑的房间再从他的后门出来再从云彼丘的窗户闯了进去,一把抓住正在挥毫写字的云彼丘,大叫道:“师父!”

云彼丘皱眉看着这个他遵照李相夷的教诲带大的徒弟。这个徒弟当然是郭祸。郭祸在十一岁那年被人送入四顾门门下,记名他的门下,但他自闭房中,既不能教他读书,也无法教他武功,往往是四顾门下其他师兄弟看他可怜,时时指点一二。这孩子秉性耿直纯良,悟性虽然不高,记性却很好,十年间这么东学一招,西学一棍,竟也练成一身扎实的武功。也是因为他对这孩子心存愧疚,加之李相夷最讨厌人惺惺作态,所以对郭祸种种鲁莽行为从不管束,现在他却有些后悔起来了——至少也该教教他,找人要从大门进来,“你不是回家了吗?”

“云彼丘,我娶了老婆了。”郭祸第一句先说这个。云彼丘苦笑之余,眼中略微带了一点黯淡之色,“那恭喜你了,为师确实没有想到,否则也该给你送礼。”

郭祸泄气,“可是老婆又死了。”

云彼丘一怔,“怎会……”郭祸抓住他,大声道:“我在家里见到了一个奇人!他叫李莲花,我前天突然想起来好像你和二师伯说过这个人,他是我家恩人,快告诉我他家住哪里,我和爹要带礼物去谢他。”

“李莲花?”云彼丘尚未听懂这位鲁莽徒弟在兴奋些什么,心里却隐隐有一根弦一震——又是李莲花!正在郭祸连声催促、云彼丘心中盘算的时候,突然空气中掠过一阵焦味,一股淡淡的热气从窗口吹入,两人往外一看,百川院中一栋旧楼突然起火,那火势起得甚奇,熊熊火焰自窗内往外翻卷,就似房里的火已起得很大,只在这时才烧到房外来。

“南飞,拿水来。”窗外朗朗声音响起,纪汉佛已经人在火场,指挥门下弟子取水救火。

白江鹑如游鸭一般已经钻进房里去。有一人刚刚来到,面容青铁,鼻上一颗大痣,长着几条黑毛,这位相貌奇丑的男子便是石水。他不愧名“水”,数掌发出,掌风夹带一股冰寒之气,只闻嗞嗞之声,着火的房屋冒起阵阵白气,火势顿时压下。

郭祸大喝一声,自云彼丘窗户跳出,一起手提数十斤水桶救火,过了大半个时辰,大火熄灭,黑烟仍直冲上天。咯啦一声,白江鹑自房里出来,纪汉佛见他脸色有些异样,眉心一皱,“如何?”

“你自己进去瞧瞧,他奶奶的我快被烟呛死了。”白江鹑大力对着自己扇风,肥肥胖胖的脸上满是烟灰,“有个人死在里面。”

纪汉佛眉头紧皱,“有个人?谁?”白江鹑的脸色不太好看,“就一肉团,怎么看得出是谁?他妈的,不知道是谁把死人皮也剥了,血淋淋的嫩肉还给火一烤,都成了烧鸡那样,鬼认得出是谁!”

纪汉佛目中怒色一闪,白江鹑一抖——老大生气了,他乖觉地闪到一边,让纪汉佛和石水大步走进被火烧焦的房间。

这是一栋藏书的旧楼,云彼丘少时读书成痴,加之他家境富裕,藏书浩如云海。四顾门解散,在百川院定居之后,他少时藏书已经遗失了很多,却还有一楼一屋。比较珍爱的藏书都在他如今的房间,而其余的书就藏在这栋楼里,也是因为藏书众多,所以火烧得特别快。

纪汉佛踏进余火未尽的房间,那火焰却是从地板底下烧出来的,地面烧爆了一个缺口,下面是中空的,仍自闪烁火光。纪汉佛往下一探,只见在原本该是土地的地板底下,似是一条简陋的地道,火焰在地上蜿蜒燃烧,看那模样和鼻中所嗅的气息,那应该是油。而起火的那些油的尽头,隐约躺着一团事物,满身黑红,果是一个被撕去大半皮肤的死人。

石水突然开口,“不是被人剥皮,是滚油浇在身上,起了水泡,脱衣服的时候连皮一起撕去了。”此人相貌丑陋,开口声音犹如老鼠在叫,吱吱有声,以至于即使是门下弟子,也是一见到他就怕。

纪汉佛点了点头。下面火焰未熄,他五指一拂,五道轻风一一掠过地道下起火之处,很快嗞嗞数声,火焰全数熄灭。纪汉佛随一拂之势从那洞口掠下,轻飘飘落在油渍之旁,白江鹑在后面暗赞了一声“老大果然是老大”,他身躯肥胖,却是钻不过这个洞,在上头把风,看着纪汉佛和石水下了地道,往前探察。

这是一条很简陋的地道,依据天然裂缝开挖,两人对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凝视了一阵,悚然而惊——这死者不但被剥去了皮,还被砍去了一只手掌,胸口似是还有一道伤口,死状惨烈可怖,她胸前有乳,应是一个女子。对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地往前摸索,并肩前行。约莫往前走了二十来丈,身后的光亮已不可见,两人即使内力精湛,也已不能视物,通道里余烟未散,两人屏住呼吸,凭借耳力缓缓前进。

如此前行了半炷香时间,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纪汉佛与石水都是一怔:这地道中居然还有人?两人静立通道两侧,只听从通道另一侧走来的人越走越近,鼻子里哼着歌,似乎在给自己壮胆,走到两人身前五尺处,那人突然问:“谁?”

纪汉佛和石水心头一凛:此地伸手不见五指,来人步履沉重,显然武功不高,他们二人闭气而立,决计不可能泄漏丝毫声息,也绝无恶意,来人竟能在五尺之前便自警觉,那是直觉,还是……两人正在转念,却听那人继续哼着歌慢慢前进,再走三五丈,突又站定,又喝一声:“谁?”

纪汉佛和石水各自皱眉,这人原来并不是发现他们两个,而是每走一段路就喊一声,不免有些好笑。

纪汉佛轻咳一声,“朋友。”石水已掠了过去,一手往那人肩头探去,那人突然大叫一声:“有鬼!”抱头往前就跑,石水那一探竟差了毫厘没有抓住,只得青雀鞭挥出,无声无息地把那人带了回来。一照面就能让石水挥出兵器的人,江湖中本有十个,这却是第十一个,只是此人显然丝毫不觉荣幸,惊慌失措,大叫有鬼。

“朋友,我们并非歹人,只是向你请教几件事。”纪汉佛对此人挣脱石水一擒并不惊讶,缓缓地道,“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那被石水青雀鞭牢牢缚住的人答道:“我是过路的。”

纪汉佛嘿了一声,淡淡地问:“第二个问题,你为何会在这地道之中?”那过路的道:“冤枉啊,我在自己家里睡觉,不知道谁骑马路过我家门口,那马蹄那个重啊,震得地面摇摇晃晃,突然大厅地板塌了下去,我只是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纪汉佛和石水都皱起了眉头。石水突然开口,“你住在哪里?”那声音让来人哇的一声叫了起来,半晌才颤声道:“我……我我我是新搬来的,就住在路边,普渡寺门口。”

纪汉佛略一沉吟,方才的确有郭祸策马而来,不免勉强信了一分,“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我姓李……”

石水突又插口,阴恻恻地道:“你的声音很耳熟。”那人赔笑,“是吗?哈哈哈哈……”纪汉佛淡淡地道:“第三个问题,你若真是如此胆小,为何敢深入地道如此之远?”他虽然不知地道通向何方,但距离普渡寺门口显然还有相当距离。

那人干笑了一声,“我迷路了。”纪汉佛不置可否,显然不信。石水又阴森森地问了一句:“你是谁?”那人道:“我姓李,叫、叫……”石水青雀鞭一紧,他叫苦连天,勉强道:“叫……莲花。”

“李莲花?”纪汉佛和石水都是大出意料之外。那人惭惭的,觉得很是丢脸。石水青雀鞭一收,“原来是李神医。”他虽然说“原来是李神医”,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久仰久仰”之意,就如说了一句“原来是这头猪”。

李莲花却因说破了身份,解了误会,松了口气,微笑道:“正是正是。”

纪汉佛淡淡地道:“在下纪汉佛。”石水跟着道:“在下石水。”李莲花只得道:“久仰久仰……”

纪汉佛道:“既然你我并非敌人,李神医可以告诉我等,你如何下到这地道之中,又是所为何事而来?”李莲花叹了口气,让纪汉佛抓住了把柄,想要摆脱真不容易,索性直说:“其实是因为,我今日给无了方丈治病,发生了一件事……”

他把早上那事说了一遍,“我想……那树倒得奇怪……”纪汉佛淡淡地道:“声东击西。”李莲花点了点头,突又想到他看不到他点头,连忙道:“极是极是,纪大侠高明。”

纪汉佛皱起眉头,李莲花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已记忆不起究竟是像谁的声音,听着他说“纪大侠高明”,只觉别扭至极。只听李莲花继续道:“普渡寺里平日最引人注目的是方丈禅室外那尊舍利塔……能将五丈来高的树梢一下弄断,一种可能是有一阵大风,另一种可能是被打下来的。除了大风之外,只有在同样五丈来高的舍利塔上,才有可能把树梢打断而不是把整棵树打倒。”顿了一顿,他又道:“舍利塔内藏高僧舍利子,位于普渡寺中心,平日塔边人来人往,我不知道里面怎么藏着有人,但是如果里面有人,他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只有五丈来高的舍利塔里出来,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所以……”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人,不知为何在舍利塔中,他想要从里面出来,却又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打断大树,引得和尚们围观,他趁着和尚们注意力集中在断树上的时间,从塔里出来,逃走了?”石水冷冷地道,“令人难以置信,那人呢?”没有抓住人,无论什么理由都难以让石水信服,那舍利塔里曾经有人。

李莲花苦笑,“这个……这个……大部分是猜测……”纪汉佛缓缓地道:“这倒不至于难以置信,石水,这里有一条地道。”

石水哼了一声,“那又如何?”纪汉佛低沉地道:“你怎知这地道不是通向舍利塔?”石水一凛,顿时语塞。

纪汉佛继续往隧道深处走去,“如果有一个人,他从藏书楼入口下来,沿着这隧道能走到舍利塔,打断大树,从舍利塔中逸出,再从百川院大门回去——你说不可能吗?”石水阴沉沉地问:“你说百川院里有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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