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探索,使宫仇魂散魄飞,冯真奇经八脉之中,有五脉错乱,四十八穴闭阻,真气逆窜,竟是散功无救的迹象。
两滴泪水,不自觉地滚下面颊。
他与冯真,情同手足,现在得知对方是女儿身之后,感受又自不同,如果冯真就此不治,玉殒香消,岂非终身遗憾。
他不自觉地想到了“青袍蒙面人”,假使这怪人出现,冯真或许可救,但平时如冤魂附体,暗随潜追的“青袍蒙面人”,偏在这紧要关头,杳如黄鹤。
究竟“素衣仙娘乐倩倩”以什么古怪功力伤了冯真,他连想都没处想。
从她面上笼罩的黑气情形看,她似乎是中了毒,从脉象看,却又不象。
虽然,他自习全了“一元宝箓”之后,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但对这无名之伤,却感到无从下手。
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个急病乱投医,摸出怀中的“归元丹”与“辟毒丹”两个小瓶,一倒,每样只剩下了三粒,他扔去了空瓶,把六粒丹丸全数塞进了冯真的口中,然后以右手按在她后心“灵台穴”上,助她顺气呼吸,左手抵住“天突穴”,以本身真元助药力推行。
盏茶工夫之后,冯真脸上黑气渐散,呼吸也均匀起来。
宫仇心中大喜,暗忖,这下可有救了,忙自加紧施为。
又过了盏茶时间,冯真嘤咛一声,睁开眼来。
宫仇忙不迭地撤掌起立,俊面火辣辣地直烧到耳根。
冯真迷惘地朝四外一阵扫视,道:“仇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此刻,仇哥哥三个字入耳,宫仇下意识的心里一荡,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是一座山头,距离火神庙大约不到二十里,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地方!”
冯真苦着脸道:“我记得着了‘素衣仙娘’的道儿?”
宫仇余愤犹烈地道:“是的,现在你觉得怎样?”
“我……不成了!”
“什么?”
“内元已无法提聚,功力想来是废了!”
宫仇狠狠地一跺脚道:“我会替你报仇!”
冯真忽地发觉宫仇神情不对,讶然道:“仇哥哥,什么不妥?”
宫仇呐响地道:“没……没什么,只是……你……你……”
“我怎么样?”
“你原来是……”
冯真两手撑地,坐了起来,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面色陡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使宫仇手足无措,惶惑至极的抓耳搔腮,要想劝她两句,又无法启齿,只好在旁干瞪眼,心中,可就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晌之后,冯真自行止住悲声,泪眼婆娑地道:“仇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替你查看伤源!”
冯真理好了衣扣,索性把“逆鳞宝甲”折叠起来,娇羞不胜地道:“仇哥哥,你恨我吗……”
“为什么?”
“因为我欺骗你!”
“不,我没有这种想法!”
“你喜欢我吗?”
“我……”
“不要勉强,说出你心中的话!”
宫仇倏地直视着冯真道:“我们的感情不变,仍和今天之前一样!”
冯真幽幽地道:“不,不会一样,因为你现在知道我是女的!从前的真弟已不存在了!”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毅然道:“我喜欢你!”
冯真破涕为笑,面上又现出刁钻慧黠的神情,道:“真的?”
“当然真的!”
“永远喜欢我?”
“是的!”
“如果你寻到那指腹为盟的妻子呢?”
宫仇登时一窒,强笑道:“焉知对方不是男的?”
“如果是女的呢?”
“这……”
冯真笑态一敛,道:“仇哥哥,我们不必去想那些,你喜欢我,我相信,这就够了!”
宫仇略显微动地道:“真弟,你……”
“什么,你还这样称呼我?”
“那该如何……”
“你懂的,为什么要问我?”
“我叫你真妹!”
“嗯!”
“真妹,现在是不是告诉我一切的时候了?”
“告诉你什么?”
“比如说你的名字,身世……”
冯真呆了半晌,面上突现幽凄之色,缓缓地道:“好,我告诉你,我不叫冯真!”
宫仇心中一阵怦然,道:“叫什么?”
“凤真!”
“凤真?”
“是的。凤冯谐音,听起来差不多,所以我胡乱改做冯真!”
“姓呢?”
“万!”
“万凤真?”
“对了!”
“那令尊是武林人所谓的‘万老邪’了?”
冯真小嘴一翘,道:“哼,人家都叫他,‘万老邪’,其实他并不邪,一只是不肯随俗罢了!”
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
宫仇一想她的话意,忖道,不肯随俗,必然标新立异,怪僻反常,这不说明了邪吗,同时,从万凤真的言语举止来看,仍然多少带点邪味,真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了。
心念之中,紧迫着道:“令尊到底是谁?”
“你还不知道?”
“知道了就不问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爹在不愿示人以真面目时,你不能戳穿他?”
“我答应!”
“他就是‘白石岛主’,‘奇门派’掌门!”
“哦!”
宫仇忍不住说,口惊“哦!”了一声,想不到“青袍蒙面人”就是“万老邪”,也是“奇门派”的掌门人。
于是——
又是些疑问得到解答,首先,他回忆起在赴“星子岩”的小镇上,所见的那个目射慑人心志的异光,行路时以身上的潜力迫开行人的怪老者,原来他就是谜一般的“青袍蒙面人”,怪不得那眼神似曾相识。
镇上万凤真忽然溜开,原来是躲避她的父亲。
“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手书生”等,全属“奇门派”下,“长江废人”隐居的山庄叫“怀玉山庄”,玉者,白石也,他被逐离师门,隐寓怀念“白石岛”之意,那万凤真当初在庄内那些闪烁的言辞,谜一般的举止,也不说自明了。
万凤真不待宫仇开口,又自动地道:“关于‘一元宝箓’的周折,我爹迁怒所有门人,全部逐出岛外这些过节,想来你已经明白了,不用我再说……”
“希望你再说一遍,我有些还不甚了了?”
“好吧,‘乾坤双煞’暗里偷情,被大师兄贾亮举发,他俩畏罪逃出‘白石岛’,顺乎窃走了我爹视为拱壁的上半部‘一元宝箓’,我爹一怒之下,把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等挑断了脚筋,逐出岛外……”
“那‘乾坤双煞’该是你三师兄与六师姐了?”
“不‘坤煞’排最末,第七!”
“第六呢?”
“千手书生范世光!”
“他……”
“江湖中‘空道’一门,奉‘奇门派’为宗主,范师兄被派出掌‘空道’,事发之时、他不在岛上,事后因他私自与“无双仙子’成婚,被我爹唤回囚禁,直到你家惨祸传出,下半部‘一元宝篆”落入”武林一老’之手,我爹才放他出岛,要他设法得手那半部宝箓,将功抵罪,唉!想不到他命丧‘三狐’之手!”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我还没有出世。”
“你为何又离开‘白石岛’呢?”
“我爹管得我太紧,我偷跑了出来!”
“令尊入中原是为了找你?”
“谁说不是!”
“令堂呢?”
万凤真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地道:“我妈在生下我之后死了!”
“哦!真妹,恕我无心惹你伤心!”
“不!”
“你那些师兄们遭了无妄之灾,委实……”
“我爹已有悔意,除令‘双煞’寻找几位师兄的下落之外,已答应恢复他们的武功,重归师门……”
“脚筋挑断,已是废人。”
“告诉你,你太小觑我爹了,他老人家自有办法使他们复原!”
宫仇心中一动,道:“真妹,如此说来,你的伤……”
“怎么样?”
“令尊当可为力!”
万凤真黯然道:“只怕很难!”
“令尊功力无双,学究天人,既能使残废的人复原,难道医不了你的伤?”
“你知道我受的是什么?”
“什么伤?”
“废仙掌!”
“废仙掌!这名称好怪?”
“这是‘二仙’的独门绝技,意思是神仙也难逃这灾厄!”
宫仇变色道:“那你……”
万凤真幽幽地道:“找着我爹之后再说吧!”
“如何找法?”
“到了市镇我自有办法!”
“那我们现在就走?”
“我……你且等等!”
说着,向一堆乱石之后姗姗行去。
不多时,宫仇但觉眼前一亮,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从石后转了出来,只见她一身淡红衣裙,秀发如云,在后脑处用一个金箍束住,否脸桃腮,眉目如画,宛若观音大士身畔的龙女,这种美,使人有一种圣洁的感觉,只是那副眸子似乎太嫌灵活。
宫仇不由自主地呆了。
在他的意念中,“金剑盟”主诸葛瑛可说美绝天人,如以两人相较,一个是国色天姿的牡丹,一个是空山幽谷的芳兰,可以说各擅胜场。
万凤真噗哧一笑道:“仇哥哥,你喜欢我这装束吗?”
宫仇木呐地道:“真妹,你……美极了!”
万凤真一扭头,娇嗔道:“你坏!”
那宜嗔宜喜的神态,更加令人倾倒,宫仇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但当他想到眼前的红颜知己,功力已废,是否能复原,尚在未定之天,又不免黯然神伤。
对“二仙”算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如果她与他不逢“胖瘦二丐”,引出这一场事来,直接赴天南寻“天狼尊者”索仇,万凤真还是好端端的,世事的变幻,的确令人莫测。
万凤真突地道:“仇哥哥,如果我伤残难复,就这样成为一个普通女子,你一样喜欢我吗?”
宫仇毫不思索地道:“当然,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一时大意,使你受伤……”
“别说了,我很放心,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真妹,我们该走了?”
“走吧!”
两人双双一弹身……
一声尖叫,万凤真摔倒地面,粉面一片痛苦之色。
宫仇刹势回身,恨声道:“该死,我忘了你已失去武功!”
万凤真凄然道:“我自己也忘了武功已失!”
“伤了哪里没有?”
“内创又将发作了!”
说着,撑起身来“哎哟”,又坐了回去。
宫仇剑眉一皱,道:“真妹,我背你?”
“这……给人看见了算什么体统?”
“荒山野岭,不会有人看见的,其实,又有什么关系明?”
“可是我身上的‘逆鳞宝甲”……”
“不要紧,你记住上身不要贴实就行!”
万凤真尚在犹豫之际,宫仇已蹲下身去把她背在背上,展身缓缓朝峰下驰去。
一个风标绝世的青衫书生,背上一个姿容盖代的少女,奔行在荒山野岭之间,这情景如落入第三者眼里,的确有些惊世骇俗。
荒山之中,本无途径,宫仇背着万凤真奔行了近一个时辰,忽觉不妥,竟然陷入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古林之中,四望不见边际,当下一缓身形,喃喃地道:“这树林不知要走多久?”
万凤真道:“你只朝一个方向走,总有尽头的!”
宫仇征了一阵,举步又行,背上的万凤真想是内伤复发,竟然哼出了声,这一来,他更显惶然无主,心急如焚。
林中愈来愈黑,算来正是午时光景,但林中仿佛已经黄昏来临,再走一阵,四周更是漆黑一团,以宫仇目前的功力修为,暗夜辨物不殊白昼,但此刻,他运足目力,仍然无法辨物,脚下愈走愈慢,一脚高,两脚低,狼狈不堪。
他意识到事态的确不寻常了,这简直是透着邪门。
当下勉强又摸索了一程,突然左首现出一颗闪闪发光的大星。
凝神一看,那不是星,而是灯火之光。
既有灯光,必有人家,加快脚步,笔直朝那灯火走去。
万凤真的哼声,越来越密了,差不多宫仇每跨三步,她就要呼出一声。
急走一阵,忽失灯火所在,忙提气轻身,穿升林顶,那灯火已在身后,极目四望,黑压压的尽是树海,奇怪的是竟然不见天日。
宫仇跃落原地,心里直发毛。
宫仇咬了咬牙,又往回奔,谁知接连奔了几次,始终无法接近那灯火,真是观之在前,忽焉在后。没奈何,他只好停步不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万凤真停止了哼声,有气无力地道:“仇哥哥,怎么样?”
宫仇颓然道:“这树林作怪!”
万凤真默然了片刻,道:“这是一座阵势!”
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阵势!”
“不错!”
“这可……”
“仇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
宫仇猛省万凤真精通奇门五行之术,松了一口气,道:“真妹,你还好吗?”
“嗯!不要紧!”
宫仇依言背着万凤真向右前方的斜角走去,万凤真口里却在喃喃地数着步数,待数到四十八步之后,道:“左走十六步!”
宫仇茫然地依言而行。
万凤其待宫仇走完十六步之后,又道:“再向右边斜行八十一步!”
一个指点,一个遵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曲折迂回而行,时而左,时而右,时而倒退,半个时辰之后,那灯火陡然呈现眼前。
宫仇心中大喜,猛一弹身……
方风其惊呼一声:“别莽撞!”
宫仇只觉双足落空,但他的功力已到了收发自如之境,猛吸一口真气,硬生生地把下落之势顿住,凌空划了一道半弧,回到原地,却已惊出了一头冷汗。
万凤真略作喘息,又道:“直三斜四横六地走去,切不可错!”
宫仇照着万凤真所说的,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不及十丈,只见一盏灯笼,高高地挂在树梢上,其余仍一无所见。
万凤真适时又道:“斜八直五!”
宫仇斜行八步,正好绕过灯笼,再向前走五步,眼前陡地一亮,日丽风清,不远处现出一栋精舍,碧瓦红墙,花木扶疏。
目光再向其它地方游扫之下,不由连打了两个寒颤,只见横七竖八尽是深坑,只要一步走差,势非陷入坑中不可,回望挂着灯笼的林木,依然一片乌暗沉沉。
万凤真道:“出声招呼吧,但愿这里主人是友非敌!”
宫仇气贯丹田,凝声道:“在下误闯宝居,先行告罪,请主人方便,借地方歇歇!”
屋中寂然无声。
宫仇再叫了一遍,方听一个阴冷得令人股栗的女人声音道:“你俩既能走到这地万来,必有本领进我屋子,难道要老身出外迎接不成!”
宫仇不由一窒,细看那屋子,古怪已极,一方一圆,无门无户。
万凤真揣摩了片刻,道:“仇哥哥,左二右四!”
宫仇颇觉不耐地道:“真妹,我们好没来由,你既然懂得这捞什子阵势,为什么不向外走,反而往内行,我真不懂你是……”
万凤真语含歉意地道:“仇哥哥,甫入林之时,我也不知道林中会有阵势,待到深入阵中,这才发觉,我爹对奇门五行之术,可以说天下无双,我一时见猎心喜,想见识一下此间主人,如果你不高兴的话,现在退出去吧!”
宫仇吐了一口长气,道:“好,真妹,只要你喜欢,依你!”
说着,左二右四地向前走去,走到一百二十步之时,正好绕到了屋子方形的一端,屋子无门无声,只好又住了脚。
万凤真思索了片刻,道:“从屋顶进去,落在右边!”
宫仇一弹身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向屋中落去,停足右首,一看,不由骇然而震,落身之处是一个院子,右边是实土,左半边却是个水塘,心中对万凤真的如神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院子实地的一端,是一个月洞门,隐约看出又是一个小院。
万凤真有气无力地道:“进去吧,里面没有古怪了,我……需要歇憩!”
宫执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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