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幸福,这便够了,这便够了……”谢琰喃喃道,又抬头,认真地道:“阿姐,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地过下去。”虽然唇角带笑,只是目光中依然潜藏着几分悲伤和失落。
霍长乐心中微叹,轻轻点头。忽然,她感觉到自己左手手腕一阵烫意,连忙举起手臂,低头一看,发现尘法大师那串手链上,第二颗玛瑙出现了一条裂痕。
顷刻间,那颗玛瑙便龟裂开来,瞬间化为尘土,一阵风吹来,便消散在空气中。
霍长乐怔怔地看着只剩下一颗玛瑙的手绳。
她从前就有想过,她艰难地斩断对苏桓的心动的时候,第一颗玛瑙碎了,说明苏桓是她的第一个劫。但是,她拒绝谢琰之后,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一度以为谢琰并不是她第二个劫。甚至还因此有些心安理得,毕竟她已经对谢若璋产生了感情,如果要她在家人和谢若璋之间选一个,实在是很难选。抱着“玛瑙不碎,她便只能一直留在东晋”的想法,她其实产生了一些听天由命的想法。
没想到直到今日,玛瑙终于还是碎裂了。
现在,三个劫已经渡过了两个。如果三个劫都是像苏桓、谢琰这种性质的桃花劫,那么剩下的一个……又会是谁?如果第三颗玛瑙碎了,她是不是就会回到现代?
想到这里,便感觉额角发痛。她摇了摇头:罢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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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谢琰过后两日,谢若璋府邸中。
书房窗户前,一张大案几上。
霍长乐正站在谢若璋身旁,看他修书给谢安。他的字实在是很好看,潇洒大气,风流秀逸,已经接近了艺术的范畴。
看他写得这么自如,霍长乐不由也生出了一些捣乱的心思,便笑嘻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摇来摇去。
“夫人,别闹。”他终于停下笔来,语气佯装训斥,但是眼神却是温柔含笑,又带几分无可奈何的。
霍长乐笑嘻嘻道:“不要,我就要这样。你继续写呀。”
谢若璋斜睨了她一眼,便真的继续挥笔写下去。
霍长乐看他的字没有受到自己影响,便决心继续捣乱,抱着他的手臂摇得更欢乐了。她并没有发现,在谢若璋面前,自己的行为已经越来越像年龄倒退了。
只是摇着摇着,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晃得太厉害了,让自己胃部有些恶心感。她慢慢停了下来。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好,谢若璋轻轻搁下了笔,转身凝视她的脸色,道:“长乐,你脸色很苍白,哪里不舒服么?”
霍长乐摇摇头,道:“就是有些头晕,还有……呕——”话未说完,她便反胃地呕吐了起来,身体还因此踉跄了一下。
谢若璋一惊,连忙扶着她。只是呕了半天,原来只是干呕。
霍长乐干呕得眼泛泪光,一边心中默默吐血:自己最近也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般呕吐实在是不正常……
慢着……干呕?
霍长乐一个激灵:她分明记得,干呕,貌似是某种预兆。
只是还未想清楚,便感觉到身体一轻。原来谢若璋关心则乱,看她那么辛苦,直接把她抱到了休息的床上,并马上令人请大夫。
不一会儿,大夫被召到书房,看诊过后,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笑眯眯地用一个重磅消息砸晕了霍长乐,谢若璋也难得地傻在原地。
那名大夫笑眯眯地,十分喜庆地大声道:“恭喜两位,恭喜两位,夫人有喜啦。”
皇后王法慧
原来,霍长乐已经有了身孕三个多月,而前些日子因为怀孕时间太短,她除了感觉到比较容易疲累之外,还未察觉。到了眼下有了孕吐反应,她才恍然大悟。
得知这件喜事之后,谢若璋与霍长乐自然是非常开心的。成婚三年,他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从那天开始,所有粗重的事情谢若璋都不许霍长乐再沾了,医馆的事也暂时放下,由他去抽空打理。于是,霍长乐彻底过上了驻米大虫的日子,每日吃吃喝喝看书赏花。
而同时,有喜的消息不仅很快传到了谢安等人处,更传到了霍瑜的府邸上。就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下午,霍瑜便带着一大堆儿童的玩具,风风火火地跑到了谢府,表情那叫一个喜上眉梢,“乐乐,真是太好了,笙儿这会儿就有伴儿了。”
从那堆玩具中拿出一个小花鼓,霍长乐摇了摇它,笑道:“大哥,你太夸张了,还有好几个月才生产呢。即使是出生后,也不是马上能玩的,须得长大一些。”
霍瑜振振有词:“谁说我是买给腹中的宝宝用的?我是买给你的。”
“……买给我用?”霍长乐嘴角抽了抽。
霍瑜笑眯眯道:“当然,料想你在养胎也无事可做,不如有空的时候便玩玩小花鼓,宝宝听见了也会高兴的。未来出生了会更喜欢你这个娘亲呢。”
霍长乐默默。这是胎教的雏形吗?
与此同时,皇宫内。
层层屋宇,四角翘飞的屋檐,巍峨肃穆的高墙,笔直宽大的石路在拱门与廊桥间交错想通,辉煌宏大的大殿点着龙涎香,丝丝缕缕的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层层叠叠的群殿中,某一座古朴典雅的宫殿。
与霍府一片欢庆的气氛相比,这个装饰华美的大殿显得冷清不少。侍女仆从不多,且都守候在外面。空荡荡的大殿中一个人也没有,日影寥落,显得安静寂寥。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浓郁的药味,床榻之上,一个乌发女子侧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她身着一袭白色单衣,外面披着一件暗绿色的宽大暖厚的披风,其表面在日光下竟有着流光溢彩的美丽色泽,极其夺人眼球。然而因殿内拉起了窗帘,日光并未照到她的脸上,因此看不清五官,只能大概看出那是一个很年轻却也很瘦的女子。
但是,尽管她衣衫不整,乌发低垂,但却依然有一种气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令人不敢小觑。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傲气和骄矜。
“娘娘,菀菀来服侍您喝药了。”一个年幼的小侍女战战兢兢地站在床榻外几步,眼睛却不敢看榻上的女子,只是低着头恭敬地道。
床上的人静默了很久,忽然道:“你上来一下。”语气很是和善。
但是不知何故,那个小侍女的手竟然颤抖了一下,她犹豫了半秒,便温顺地上前了。
榻上的女子换了个姿势,任菀菀手举得酸痛不已,都没有伸手去接药,只是故作天真地道:“你很怕本宫?怎么眼睛完全不看本宫。”
“回娘娘,菀菀不敢直视娘娘凤颜……”
话未说完,床上的人忽然伸手抚上了菀菀白净的脸,动作温柔。
但是,菀菀却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怕得啜泣出来,但是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强忍恐惧。
那女子像是心情特别好,兀自欣赏了菀菀抖如筛糠的模样一会儿,忽然伸手狠狠地甩上了菀菀的脸。
啪地一声巨响,菀菀一个站不稳,便摔倒在地,那碗药也四分五裂,药汁流了一地。菀菀白净的脸颊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在伤痕最深色的那处,忽然出现了一滴血珠。看来是被指甲划伤了。但是菀菀却不敢伸手去拭,更不敢喊痛,只是马上跪下来,猛地磕头:“娘娘饶命,菀菀知错了!娘娘饶命!”
看见菀菀额头出现红印,一直都只是重复着求她饶命的话,榻上的人意兴阑珊地道:“罢了罢了,出去吧。再端一碗上来。”
“是……!”菀菀忙不迭地收拾了瓷片,如获重生般退了出去。
出去后,她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她不敬,只是现在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都心知肚明:娘娘的性情越来越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上一回,与她住在同一个房间的侍女素娥端药进去侍奉娘娘喝,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娘娘。自那天起,她便没有见过素娥了。只是听娘娘殿内伺候的老太监隐秘地说过一两句,似乎那有几分姿色的素娥已经被娘娘命人剥掉了脸皮,秘密地扔出宫去了。
菀菀听完之后,只觉得无端恐怖,惊出了一身冷汗。后来,当她知道端药的活儿落在了她头上时,更是怕得晕厥。现在无惊无险出来了,她长舒一口气之余,也一阵后怕。
发现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太久,菀菀连忙跑向御医处,再端了一碗药过来。急匆匆地回到了方才的大殿,却看见一个华服的小少女正步入院内。
菀菀连忙停下,行了一个礼:“参见映阳公主。”
那映阳公主抬起头来,瞧见菀菀红肿受伤的脸,顿时一愣。微微睁大的上挑凤眸中,霎时恍若有惊艳的流光飞泻而过。
这映阳公主,赫然便是当年赏花宴的时候,霍长乐遇见的那个小殿下。六年过去,她已是豆蔻年华,容颜清丽。
“药……本公主端进去吧。”映阳想了想,道。
“可是,这……”菀菀听了,条件反射就想把药交给映阳,但是又觉得这样于理不合。
映阳眉毛一挑,道:“药给我。你退下去吧。”
“……是。”菀菀乖顺地把药交给映阳,便退下去处理自己的伤口了。
映阳叹了一口气,便推门进了大殿,瞧见自己的母后——东晋当今的皇后王法慧正靠在床榻上,却扭头凝视着窗外。
她上前几步,揉了揉脸颊,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母后,映阳来看您了。”
床榻上的女子没有转头看她。
映阳脸色不变,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上前两步,先把药放在床榻远一些的地方,可爱地嗔道:“母后,您今天气色又好了些呢。为什么只看着窗外的鸟儿呢,转过来看看映阳嘛,再这样下去,映阳可要吃醋了呢。”
王法慧动了动,终于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有什么好吃醋的,你是我唯一的孩儿。”顿了顿,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确定道:“我气色当真好了?”
“当然了。看来御医的药很有效果呢。”映阳继续道:“母后,您穿这件衣裳真好看。不过映阳觉得,您穿那件桃色的衣裳,脸色定会更明润动人。”
“好,母后下回穿。”王法慧微微一笑。对着自己的孩子,她总算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和颜悦色,只是暖度依然未达眼底。
映阳不小心与她对视了一眼,被那眼中一贯所带的阴冷吓到,很快别开眼神,继续可爱地笑道:“那母后就趁热喝药吧,喝了药之后,即使不穿那些华服,母后也……”话未说完,便听见一个声音打断了。
“禀告娘娘,国舅来了。”
王法慧微微直起身子,道:“传。”
殿门很快便被推开,一个男子快步走进来,赫然便是王法慧的三哥王爽。映阳看见这个场景,向王爽行了个礼,便默默退了出去。
殿门徐徐关闭之前,映阳看向殿内,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记得儿时的母后并不是现在这样喜怒无常,虽然脾气不好,但不会动辄打骂、甚至是残杀下人。奈何母后这几年缠绵病榻,又心情不佳,更因未能诞下皇子而郁郁寡欢。而自从宫里来了寰妃崔氏后,父皇给予母后的恩宠被分过去了一大半,连母亲的寝宫也很少来了。母后因此更是愤恨,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让下人退避三尺,也让她这个女儿有些不敢靠近。
殿内。
王爽慢慢步上前来。毫无疑问,他的五官是非常秀气的,只是眉目流转之间,隐隐带着一股子邪气。
“我要你办的事,办了吗?”
“办是办了……只是,他没有回信。”
“没有回信?怎么可能?”王法慧愕然。
王爽耸耸肩。
两人低声谈了几句,王法慧又忽然扫掉了床榻前的花瓶,带着哭腔道:“我要他们有什么用!那个贱人都要生太子了!”
王爽蹙眉。
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自小便一起长大,又因为年龄比较接近,两人关系素来就比与其他兄弟姐妹的好。从前的王法慧骄纵是骄纵,可远远没有今日的喜怒无常。想必常年在宫中,得不到宠爱的郁郁寡欢,必须掩饰自己的自我压抑,影响了她的性子。看见她变成这样,王爽自然也不好受。他想了想,心生一计,低声道:“如果她生不出呢?”
王法慧愕然,想了想,道:“不成,如果出了这事,皇上一定会怀疑我。”
“怀疑便怀疑,没有确切证据,寰妃奈何不了你。”
“不成,皇上会更因此怜惜那个贱人。”
“这也对……是我欠缺考虑了。”王爽眯起眼睛,“其实,想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毁掉她最珍爱的事物。”
王法慧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我听说,寰妃崔氏之下有一个妹妹,姐妹感情自小便很深厚。”王爽似是不经意地道。
王法慧垂下眼,会意道:“三哥果然聪明。”
此时,窗棱外的鸟雀忽然像受惊一样扑腾起翅膀,四散飞开,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和一庭空寂。
霍瑜的死讯
三个月后。
寒冬笼罩大地。
最近,宫中出了一件喜事。司马曜下旨把映阳公主司马亭许配给太尉长子,定于来年春季成婚。
因为是嫡长公主出嫁,所以也特别隆重地在宫中设宴。以往每次宫中宴会,作为朝廷命官,霍瑜自然也会在邀请之列。不同的是,这次的他多了一层身份,那便是寰妃的亲属。所以,他这次会偕同崔舟嫣一同出席,更会带上霍笙。而霍长乐与寰妃关系就比较远,再加上怀孕已久,身体困乏,不愿多动,料想进宫也只会如同上次那样,只能在别院中打发时间,所以就留在了府中。
在进宫之前,因为途径谢府,霍瑜又顺路进来看了她一次。因为不愿她多走动,霍瑜便由皓雪带着去找霍长乐,没想到刚踏入竹林,便看见霍长乐含笑地慢慢走来。
因为怀孕,霍长乐的身型变得丰满不少,腰肢不复纤细,只是行走之间,依然动作利落。
走近一些,便可以看见,她的脸盘依然清瘦,只是双颊却微微多了一些肉,看上去反而没以前那么清冷。
她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但是霍瑜却看得心惊肉跳,不由快步上前,搀扶住她,蹙眉不赞同地道:“乐乐,你小心一些走,别走那么快……我不是说过以后我来看你,你都不必出来的吗?在床上躺着,或者在椅子上坐坐,我自然会进来找你的。”
看见霍瑜又开始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霍长乐好笑地打断他道:“大哥,若我天天都是睡在床上、坐在椅子上,吃吃睡睡,那便真的是在养猪了。出来走一走,对身体也有好处。”
霍瑜慢慢搀扶着她走回院子中,道:“你别怪大哥啰嗦,只是这是你第一胎,往日大夫叮嘱过嫣儿,第一胎须得更小心,切莫落下病根。怎么若璋没有看着你?”
霍长乐轻笑:“他有事出去了。说起来,你们说的话真是相似,眼下若璋也是这样,我再三保证自己会小心的,可是瞧着他的模样,似乎想把我放在口袋里揣着才放心。”
可是,尽管是在说着嗔怪的话语,霍长乐的神情却是非常温柔宁和,每一个字的语气,都写着浓浓的幸福。
看她的模样,霍瑜眼底是淡淡的安心和笑意。
扶着她回到院子里,他看见远处的石凳,想了想,又觉得石凳冰凉,便把她扶进了屋子里面,赶在她坐下之前,先把一块软布垫在凳面上,才扶她坐下。
“眼看距离宴会还有一大段时间,我便进来瞧瞧你。”霍瑜声音很温柔,“最近身体感觉如何?”
“不错,就是有些容易困乏,食量也比以前大了。”
“那是自然,你现在腹中可是有着一个孩儿呢,食量自然会变大。”霍瑜笑道,“倒不如说,听见你胃口不错,大哥便放心了。”
霍长乐轻轻摸了摸肚子,含笑道:“其实我现在也有跟宝宝说话,还给宝宝摇小花鼓。不知道宝宝是男是女呢?”
“是男也好,是女也好,都是我霍瑜的宝贝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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