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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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瑶光-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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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熟练运用验尸的知识也好,也终究不是专业的法医,不能对验尸一事熟能生巧而无动于衷。从前上解剖课的时候,她看的标本都是已经经过福尔马林药水处理的了。即使是要自己动手的局部解剖课,也并未有过这种惊心动魄的感受。

张县令勒令官差对这件事保密,并谢过霍长乐,而后几人便一起回去。

经过这么一来,霍长乐也累了,便上了马车。只是,原本是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人是李旃,然而随后掀起帘子上来的,竟然是谢若璋。

马车徐徐前行。

霍长乐原本在闭目养神,只是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娘子,若璋很好奇,你的验尸之法是从何学来的?”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我恰好会些医术,又经过一高人点拨而已。”为了保险起见,这个回答必须与回答辰郦的答案一致。

说话的时候,她也看向谢若璋。只见他的眼神明察秋毫,映照出她的影子,透着了然和宽容。

霍长乐知道,他看穿她了。

他看出了她没有说实话,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在搪塞他,却宽容豁达地没有拆穿她。

霍长乐心里难得涌上了几分抱歉,但是关于真相,她依旧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因为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只相信自己。

她只能相信自己。

“娘子不必苦恼如何回答若璋,若璋不过是一时好奇。”也许是看见她有些凝重的神色,谢若璋轻轻笑了一笑,睫毛浓密得似乎会在阳光下轻颤,竟是一派天真纯澈。

这一笑之下,四周的压迫感顿时小了许多。

“抱歉。”霍长乐原本担心他要她亮出底牌,眼下看到他不再追问,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由暗道:她曾以为这段日子的相交,已经足够她对谢若璋这个人的各方面有一定的了解,然而眼下,却发现他依然让人猜不透。

“方才我就想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大胆的娘子。应该说,你比许多男子都要大胆得多。”谢若璋眼底泛着惊讶、疑惑等交合而成的复杂神情,却惟独没有躲闪或鄙夷,最终化为了一个浅笑。

“我倒是有些惊讶。”霍长乐双眸定定地看着谢若璋,宛若秋水寒潭,深不见底,“难道若璋不以一个娘子验尸为失礼出格的事?”

谢若璋伸出扇子,轻轻挑了挑她垂落在肩膀的发丝,略显轻佻却不下流。面对这个亲密的动作,霍长乐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往后避了避。

谢若璋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道:“娘子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对于美貌的娘子,我所关心的,不过就是与风花雪月有关的事罢了。至于她干了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又与我何干呢。况且,娘子这一验,反倒是帮了宁骞报仇,他人又有什么道理责怪娘子?”

闻言,霍长乐怔愣了一会儿,才轻轻低下头,了然地微微扬起嘴角。

她知道,什么都不必说了。

来到东晋后,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

实际上,一个未出阁的娘子验尸,若是传出去,不仅这个娘子的下半辈子无人问津,甚至一辈子都会像是过街老鼠一样,遭人指指点点——这不是危言耸听。因此,就连关系与她更为亲近的霍瑜,对于她做出这类现代人观念里正常不过、古人却难以接受的事情,都是不理解和不赞同的。

然而,眼前这个人,在目睹了今天这个比之前那次更为彻底的验尸场景之后,看她的眼光却依然是没有改变的。这种漫不经心而随她之意的态度,反而比赞同她去验尸更让霍长乐安心。

尽管霍长乐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眼下还是不免微微一震。

眼前悠然含笑的男子,他有这个时代数一数二显赫的家世,他有智慧,有才情,却不好高骛远;他懂得享乐,浪荡不羁,却也保留着一颗温煦豁达的赤子之心。

他拥有的每一样物事,都让人心生羡慕。人常道:谢若璋拥有的一切,都比别处珍贵得多。

然而,霍长乐却觉得,他这个人本身,才是最为珍贵的美玉。

脑海里忽然冒出几句话:璋,乃美玉也。

若璋,便是如同美玉般的男子。

不得不让人感叹,人如其名。

人如其名呐。

不速之来客

也许是碍于舆论的压力,素有东晋第一美人之称的宁骞被害一事被官府以非凡的速度告破了。

最后抓到的嫌疑犯,是一个面目平庸的中年男人,经审问,此人平时游手好闲,却学得一身飞檐走壁的好功夫。那日,宁骞来到建康,他听闻之后,便打昏了一个绾三愁的厨工,穿上他的衣服混入了绾三愁内。而后,趁着传膳的机会查到了宁骞的房号。等到夜色渐浓,无人留意,便趁着宁骞沐浴完毕,一人在房内时,从窗户处溜进去行凶。

霍长乐得知真相水落石出,不胜唏嘘,但也觉得这件事该告一段落了。

话说回来,她去验尸一事,被保密得很好,除了那日在场几人便再无人知晓,就连霍瑜,她也没有告知,免得被念叨。

时光匆匆而逝,这件事渐渐淡出了霍长乐的心。

只是,因为与子佩不算太熟,因此,他的近况,霍长乐不能得知,只道时光会冲淡很多东西,希望他能早日从伤口中走出来。

四月份,柳条似乎一夜之间抽长而出,走在大街上,堤岸旁,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葱茏清新的嫩绿。

霍府之内也不例外,这鲜嫩的绿色填充了原本空寂的庭院,加之鲜花盛放,芬芳沁人。尤其是南苑的回廊处,两旁种满了芬芳的月季,风吹过时,花朵轻轻摆动,犹如雪白的波浪,被映衬在四周翠绿枝叶中,显得分外可人。

每当看见这样充满鲜活生命力的景致,总会让人从心里感到心旷神怡。为此,霍长乐每日散步的地方,也从后院假山石花园换到了南苑回廊。

某日,霍长乐如同平常一样在南苑回廊闲逛。忽然,远处一道人影映入她眼底,那竟是霍瑜。

只见霍瑜背着轻轻靠在石桌上,手上拿着一封信件,正蹙眉看着。

霍瑜的书房和他们各自的寝室都设在南苑,因此,他会出现在这里看信倒也不算奇怪。霍长乐踱步过去,走到很近了,霍瑜竟然还没有发现自己,依然是在凝眸看着手上信件。

霍长乐坏心眼一起,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忽然捂住了霍瑜的眼睛,故意把声音压成娇柔状,道:“霍公子,你猜猜奴家是谁呀。”

“……”霍瑜手一顿,道:“乐乐,你的声音……大哥总觉得后背有点凉嗖嗖的。”完全是没有过程地识破了她。

“……”霍长乐见一下子便被识破,玩不下去了,便松开了手,目光转向霍瑜垂下的手里拿着的信件,好奇道:“大哥,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

霍瑜道:“是家中信件,从庐陵寄来的。”

霍长乐挑了挑眉,疑惑道:“可是有什么急事?”她这么问,是因为在除了过年之外的平常日子,霍瑜与霍家本部并没有太多联系。

然而,霍瑜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她愣住了:“乐乐,霍凌要来建康了。根据这封信寄出的日子,她大约明天便会到。”

原来,这霍凌与王钺肃的婚期定于今年七月初八,只是不知为何,在将近婚期的四月尾,却突然要离开庐陵,千里迢迢来到建康。信是霍子衡寄来的,只是寥寥数语道:霍凌想来建康见见世面,让霍瑜这个做哥哥的多照顾一下。

霍长乐却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搪塞的借口。而实际要来的原因,恐怕便只有霍凌那几人知道。霍长乐猜测是与霍凌的订婚有关。

毕竟,霍凌已经快要嫁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安安分分地留在家中待嫁,却说什么见见世面,跑到距离庐陵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否存了逃避的心。

她只是很惊讶,霍子衡居然会由得霍凌乱来。不,恐怕霍子衡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只是霍凌母女不知吹了什么枕边风,方对霍凌放行。

可是,这一放,想把人收回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霍凌最后能否嫁给王钺肃,与霍长乐关系不大,她想的是另一件事:既然霍子衡已经说了霍瑜要对霍凌多照顾一下,那么于情于理,霍瑜都要对霍凌在建康的日子负责。

换而言之,霍凌在建康停留的这段时间,大概都要住在霍府。住到什么时候呢?那可就很难说了。

尽管不愿,但这是霍瑜不可拒绝、也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因为,若是霍瑜拒绝让她住入霍府,而是另外安排住宿,恐怕不用多久,便会被有心人传出谣言,谣言内容不外乎是:霍侍郎一朝飞黄腾达,便忘祖忘本。

想必霍瑜也想到了这一层,蹙眉不语。

霍长乐知道他在考虑自己,便道:“大哥,你不必顾虑我,就按爹说的做吧。”

虽然很清楚这样做才是最理智的做法,但只要想到自己以后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跟厌恶的人同居一府,都会有种吞了苍蝇一样的厌恶感。她有种预感,这尊煞神请来了,想要请走,约莫是很难的。但是既然没办法拒绝,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只要霍凌安安分分,不影响到她的生活,她便不会做什么。

翌日早晨。

一辆马车在霍府门前停下。

一只柔荑轻轻拨开门前帘子,紧接着,一位身着粉色裙裾的少女从马车上下来,先是站在门前,宛如女主人一样欣赏着崭新典雅的霍府,然后,才施施然地在林管事的带领下步入霍府大门。

这人自然就是霍凌。

霍瑜已经下了朝,眼下正在亭中与霍长乐下棋,顺便品茶。就在这时,瞧见林管事匆匆而来,躬身道:“公子,娘子,四娘子已经到了。”

霍瑜的手顿了顿,便放下棋子,站起来整了整衣裳。霍长乐也随之起身。

两人步至偏厅,果然看到了一袭粉色身影坐在椅子上,那果真是多日不见的霍凌。霍凌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向霍瑜二人,顿时起站了来,娇滴滴地笑道:“瑜哥哥。”

瑜……哥哥?如此肉麻的称呼,让霍长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边厢,霍凌还一边唤一边莲步轻移,小跑过来,未免她直直撞上来,霍瑜只好伸手接住了她。

没想到,这霍凌还打蛇随棍上,顺势抓住了霍瑜的手,撒娇道:“瑜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呢。”然后转头对着霍长乐高冷地叫了一声:“三姐。”便完全当霍长乐透明了。

霍长乐反倒是因为不用应付霍凌的虚情假意而乐得轻松。对她来说,一个莫名其妙很热情的霍凌,比一个和往常一样不喜她的霍凌更让人觉得诡异、背后冒冷气。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地暗道:看来霍凌很清楚,要在霍府立足,最该讨好哪个。可惜清楚了又如何?本来便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却愣要表现得如此亲密,只怕霍瑜的背又在凉飕飕了。

霍长乐轻咳一声,道:“大哥,我今日约了若璋兄,这便要出发了。”

“好,早去早回。”

霍长乐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临出门前,再回头,瞧见那边厢,霍瑜还在应付霍凌的热情。

“瑜哥哥,你可要带着凌儿游览丹阳郡城呢。”

“好说好说。”

“啊,还有,凌儿还想去……”

……

……

只是,在有意无意的一瞥下,霍长乐却发现,在出门前一刻,霍凌的眼睛看向了她。

******

实际上,霍长乐之前一直想去拜会那位檀香堂的掌柜,自从发现了掌柜便是谢若璋本人之后,之后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前些天,她捎了一封信给谢若璋,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想要拜会他,只是列举了一些有毒的花的种类。

这些所谓有毒的花,并不是指它们具有剧毒能够杀害成年人,而是指它们对人体会有生理上的影响,比如使人亢奋、引发哮喘等,而略略施以应用,便能够把这些特征变成药理知识。

她就凭着记忆列举了好些种:比如说兰花,它的香气会让人兴奋,从而引发失眠。还有郁金香,人或者动物在郁金香花丛中停留超过两个小时,便很容易头昏脑涨,出现中毒反应,因此在人居住的、不够通风空旷的地方不适合栽种郁金香。

霍长乐知道谢若璋喜欢与香料、配药有关的东西,这不仅仅与她兴趣交叉,而且也是一种对他的投其所好。霍长乐知道,单凭着“一同吃喝玩乐”这个方法,是很难去发展、维持一段有深度的感情的,她不希望自己与谢若璋的关系变成只有玩乐才会想起对方的酒肉朋友。毕竟,她不需要这种朋友,谢若璋想必也不需要。

她变得贪心了,因为眼下她想要的是一段交心的关系。

前面便说过,霍长乐希望能够与谢氏关系紧密一些,这本来只是对自己后半生利益的考虑。然而,自从上次验尸事件过去后,她的心情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希望与谢若璋走得更近一些。

不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是一般人看到了特别优秀的人一样,只是一种单纯的欣赏倾慕心理。她不认为自己与其余希望结交谢若璋的文士有何不同。

而这封信发出去之后,果然勾起了谢若璋的兴趣。于是,才有了今日的邀约。顺带一说,谢若璋的回复自然也是用信件回复的。霍长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字。她看过许多人的书法字,比方说,霍瑜的字就很好看,端秀潇洒,而与之相比,谢若璋的字不能仅仅用好看来形容,已经上升到了一种艺术的高度。

于是这件事便这样敲定了。只是没想到赴约这日,恰好是霍凌来到建康之日。

此亲非芳泽

到了赴约这日,霍长乐是步行过去的,只有皓雪陪着。

来到了檀香堂,霍长乐当即熟门熟路地跑到了内堂,檀香堂的伙计看见那日那个好看的娘子又来找掌柜了,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皓雪便识趣地留在了外间,霍长乐知道她呆不住,也不愿一直拘着她在檀香堂内,便给了她一些钱,让她自己出去玩,只道要注意安全,两个时辰后回来。皓雪果然是孩子心性,接过了钱便欢天喜地地道了句“谢谢娘子”,便跑出去玩了。

瞧见霍长乐走了进去之后,门外三个伙计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中年男子大力一拍另外两个年轻人,道:“你们两个小子,给我打醒十二分精神伺候那位娘子嘞。”

“嗯?为什么?”其中一个揉着惺忪的睡眼,疑惑道。不能怪他贪睡,这里空气中飘荡的香味有安定心神的作用,闻久了便很想睡觉。

“照我财叔来看,那位娘子呀,未来很可能是我们掌柜夫人呢。”那中年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明晃晃的金牙。

“……”

这些对话霍长乐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刚步入内间,便瞧见谢若璋正靠在一张贵妃椅上,双眼阖上,似乎是在歇息。

这么安静地一看,却发现眼前的男子,尽管已经是二十四五岁的年龄,可他的容颜依然像是十八‘九岁一样清秀。挺直的鼻梁下,是色淡如水的唇,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做梦也在微笑一样。只是那长长的上挑的眼缝,却显得他有些凉薄。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又为他添了几分妩媚传情。那修长的脖颈,犹如天鹅的脖子,若是暴露在喜好男色的人面前,恐怕会引人想要一亲芳泽。

不知为何,霍长乐不由放轻了手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妥,正想退后,就听到前面的男子微微动了动,接着,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唔——”

他的声音本就十分低沉性感,眼下这种睡眼惺忪之时发出来的声音,更是撩人,仿若某些时候的呻‘吟声。吟者无意,然而听者却犹如有羽毛轻轻划着心脏。饶是霍长乐如何淡静,也免不了面红耳赤了一下。

瞧他似乎是即将醒来。霍长乐往后退了一些,想了想,又再退后几步,一直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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