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一阵沉默。
“而你,”没等沈东吭声,刘君培的下巴朝梅兰扬了扬,继续道:“张姐被吊死那晚,你和她们三个睡一个屋,你们都说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发现的尸体,可是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我见你出过门,那时候我正好在外面抽烟,你没看见我。”
梅兰的脸色一变:“刘君培!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说一些原来大家都疏忽了的实话而已,”摸了下头发,他再道:“而且那之后,一直到我的烟抽完,我都没见你回来,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谁也说不清。”
“你!”梅兰的脸很显眼地一红。似乎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她冷冷道:“不管你怎么怀疑,能做出那些事情的,只能是妖怪!”
“这就更对了,听说妖怪能变成人的样子,所以,谁能保证自己不是某只妖怪变成的?”
梅兰张了张嘴,没再吭声,只是边上的AMI不由自主往一旁退了退,这小小的动作叫她恼得脸更加红了起来。
刘君培却没再理会她,转过头,他对程舫道:“你,周太太,你就更说不清楚了。一大早拿着枪来到我们那里,之前一整晚到底在什么地方,谁都不知道,只有你自己清楚。然后,这位周先生,”啪地收起剧本,他慢慢踱到周林面前,看着他:“一个盲人,在自己的家人……拿他的话来说,被房子吞掉以后,顺利逃出了这间能吃人的房子,之后又在这套能不停衍生,总是在不停循环着周遭环境的宅子里很凑巧地返回原地,并碰上我们,试问我们这里哪一个比他健康的人能做到?而这种近乎完美的巧合实在是……”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间一变。
嗓子眼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他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声音,两只眼睛直勾勾对着我身后的方向。
然后听见AMI轻轻叫了声:“咦!娃娃……”
什么娃娃……我疑惑着回过头,随即吃了一惊。
身后不远处那排长窗外真的有只娃娃。木头的娃娃,时间已经把它的五官磨得难以辨认,它靠在窗玻璃上,看上去就像支长长的木头钉子。
可是那扇窗本来是开着的,是谁关了它?
“这不是我们房间里那只娃娃么!”耳边响起林绢的话音,她朝窗口走了过去,伸手去推那扇窗:“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连推了两下,没能推动。“怎么回事?”她再推:“窗卡住了??”
“我来。”迅速走过去,沈东手搭在窗框上用力拍了两下。奇怪的是这扇雕满了花纹,看起来并不怎么厚实的窗,在沈东那条结实胳膊的摇动下巍然不动,好像同窗台生了根连住了似的。倒是窗外那只木头娃娃因此朝边上一斜,但没有掉下去,依旧在窗玻璃上靠着,那姿势就好象趴着窗在朝里面顽皮地张望。“搞什么……”沈东蹲□检查窗的插栓,但看不出个所以来,插栓并没有插着,按理一推就开,可它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根本推不动。
“门谁关的?!”这时又有人惊叫。
是梅兰。
她吃惊地指着门,于是我们也立刻不安地发现,那扇原本始终大开着的那扇门,就在周林跟我们说着他过去那些可怕事情时还敞开着的门,这会儿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关上了,关得很紧,好像被人从外面给锁上了,怎么推也推不开。
“谁?!谁关的?!”梅兰回头看着我们,声音因为她惶恐的颤抖而格外尖锐。
我们面面相觑。
之前好一会儿,我们所有人的注意都因为沈东和刘君培的对峙而集中在了刘君培及那本剧本上,谁会注意到身后的门呢,况且屋子里一直都那么的安静,根本就没有听到过门或者窗被关上的声音。
“呱——啊!”突然对面窗台上一声鸦啼。就在我们因此朝那方向看过去的时候,窗台上那几只原本安静停着的乌鸦拍了拍翅膀迅速飞走了,但并不让人在意,让人在意的是窗子本身。这扇花格子偏窗仍和我们来时一样,是敞开着的,在眼下这种状况里,不能不说是个有效的安慰。
但这安慰并没有停留太久。
很快,林绢忽然说了声:“这里靠墙的吗?”手指着那扇大开着的窗。不说倒确实没人注意,这一说,不由得叫人一呆。窗子外真的有堵墙,就在离窗不过两三步远的地方,隐在一片夜色之中。但我记得很清楚,这窗原先正对着院子里那棵埋着本新伯的树,之前,根本就没什么墙壁。
“窗被围住了。”迅速跑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程舫转过身铁青着一张脸对我们道。
窗是被外面那片突然出现的墙壁给围住的,布满青苔的墙,被雨冲得很滑,以V字形把这扇窗户所面对的空间围成了一个死角。这角落原本是在离房子至少两三百码远的西面,可是突然之间就在它窗口外了,好像房子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挪了个位置。
“这他妈的又在搞什么鬼!”一边大声咒骂着,沈东一边抓起一把红木椅子用力朝那道紧闭的长窗上砸。两三下后长窗纹丝不动,椅子却碎了。“见鬼……”他拿着椅子呆呆看着窗,窗外那只木头娃娃早已不见,不知道是被震落到了地上,还是消失了。总之无论怎样,它都不是我们目前所在意的东西,我们被困在这房子里出不去了,像一窝走投无路的老鼠,那股困住我们的力量第一次在我们眼前清楚地显现了它的能力,而不再是以前那种宛转隐晦的方式。它是那么的直接,直接地告诉我们,我们被它牢牢掌握在它的手心里,只要它乐意,我们随时会被它碾碎。
那力量到底是什么……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什么也看不见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娃娃在笼子里哭泣……
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哭声,细细的小孩子的哭声,我刚想提醒他们去听这声音,但它很快被一种更大的撞击声给吞没。
“嘭!嘭!嘭!”
沈东抓起了另一把椅子,正在砸门。
但完全砸不动,就好象它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钢筋水泥搭的骨,最终在椅子只剩下一块支脚的时候沈东放弃,他把支脚丢到地上,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趁着那片刻的寂静,我试图再去辨认楼上的声音,但楼上没再由任何异常的声音传下来。
“那东西不让我们出去……”半晌,有人在窗边喃喃说了一句。
是程舫。
她蹲□抱着头,有些茫然地环顾着屋子里的一切,突然目光一凌,在她看向我右边某个地方的时候,她霍地站起身,大声道:“爸爸呢!爸爸去哪儿了?!”
我右边放着把椅子,上面散着几条绳子。那是原先用来绑着周老爷子的。
可现在椅子还在,绳子也还在,周老爷子却不见了。
就在我们之前一团糟的时候,他似乎还在的。可是突然间他就不见了……在我们的眼皮低下。
那瞬间整个屋子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很沉,沉得就像外面密密压在围墙上那团浓云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我觉得自己的手腕又开始隐隐发疼了,它好像在收缩,朝我的皮肤和我的骨头里收缩。这让我脚下有点不稳。
但随即意识到,那不稳并不是因为手腕上的疼痛。
地在抖,真的在抖。
最初只是头晕似的一下轻晃,接着,脚便能清楚地感觉到地底传来的那股波动了,浪一般的感觉。这感觉迅速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意识,他们后退着靠向墙壁,靠向任何可以让自己脚步稳住的地方,然后惶惶然地互相对望。
“出什么事了!”
“地震……”
“怎么可能……”
“嘘,别动,真的在震……”
“真的……”
轰!骤然间一声剧响!
就在我们还在为脚下那股细微的波动而惊惶这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陡然间从客堂正中间那块地板上直窜而起,一瞬间破开了铺在上面厚实的水门汀地板,夹带着股犀利的热气,朝着房梁上方直冲过去!
而整个地面因此而龟裂了,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所有人都在惊叫,所有人都在尽可能地朝边缘的地方退,可哪里逃得掉。
这小小的地方瞬间就被那股突然而来的力量撕裂了,而我们就是那片碎裂空间里无处可逃的小小灰尘,只能眼看着地面一块块翻牌似的朝下倾塌,然后脚下也开始倾斜了,那瞬间我想抓住身后的门框,可根本来不及,边上AMI尖叫着朝下滑落的刹那伸手在我肩上拉了一把,于是我也跟着一起滑了下去,滑向客堂被撕裂的正中心,滑向那股喷射出巨大力量的看不见头的深洞里……
最后一点意识,它混乱而又清楚地告诉我,那是一个漆黑的,幽深的,散发着一股浓烈土腥味和热气的深洞……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快被这篇故事给折磨死了……
全文免费阅读 45第二十二章
清醒过来;是因为耳朵里不停地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睁开眼睛,我却发觉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周围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只有浓浓的灰尘味呛得人咳嗽;我想起了之前的剧烈震动;混乱;还有那个被地底巨大力量撕扯出来的深洞……
我想这会儿我显然应该就是在那个深洞的里面。
叫我的人是林绢;我在周围一片咳嗽和低低的咒骂声里辨别着她声音的方向,很快辨认出她大概在我右面;离我至少有十多步的距离,那个方向还有人在□;听声音好像是梅兰。我叫了林绢一声;她在那边动了动,但随即撞到了什么东西,我听见咚的声响,她倒抽了口冷气。
“绢!你没事吧!”我大声问她。声音立刻撞得得周围一阵轰响,几块碎石头掉了下来,贴着我头而过,把我的脸擦得很疼。
“嘘,别大声。”随即边上有人压着嗓子对我道,我认出那声音是刘君培。甚至闻到了他头发上那股油腻的味道,他离我很近,这叫我不安,我没办法忘记他每次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和我手腕上那根锁麒麟看时的表情,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因此我仰了□体打算从他边上挪开,但发觉,自己的腿被什么给压住了。
那东西很沉,已经把我腿给压麻了,所以之前没有感觉出来。我伸手去摸了摸,发觉是个人。
“谁,是谁。”我推了推那人的身体,那人一动不动。从身体来判断那是个女人,林绢和梅兰的声音我已经听到了,所以我压低声音叫了声:“程舫?程舫吗??”
“我在这儿。”左边更远一点的地方我听见了程舫的声音,她在那里动了动,一些石头因此滚落,掉在地上悉索一阵响。
既然她在左边,那这个人……显然就是AMI了。我想起刚才掉下来的一刹那,AMI的手曾抓了我一下。“AMI,AMI!”我加大了点力气再推她,她依旧一动不动,睡死了一般。这叫我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下,我摸索着慢慢把手探到她脖子的地方,她脖子是温热的,但是没有脉搏。“AMI!”不死心,我再推了她两下,并且把手指探到了她鼻子前。
她鼻子里一丝呼吸也没有。
“她怎么了……”右边梅兰轻轻问了一句。
“好像……死了……”我回答。
黑暗里顿时静了静,连咳嗽声也没了,这让整个空间压抑得让人分外害怕。甚至是绝望的,因为一点光也没有,我们根本无从知晓这里离地面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我们周围的状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当时和我们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满屋子的家具,地板和天花板上剥落的木头石灰。这些东西现在成了黑暗里无声无息罗列在我们周围的危险的暗器。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地震了,造成地震的原因是什么,和困住我们的这片宅子有关么,还是仅仅一个突发的自然现象。脑子里无数个念头转动着,我的后脑勺突突地疼得厉害,我想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我的头一定是撞到过什么东西了。
“喀拉。”突然黑暗里一声轻响。
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边上刘君培冷冷说了句:“沈东,是你么。”
沈东没有回答,只是从黑暗里再次传来喀拉一声轻响。
好像是枪栓被拉动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鼻子里低低一声哼,刘君培再道:“被王南拿去的那把枪一直都在你这里,不是么。”
“是在我这里。”片刻,枪栓声响起的那个方向传来了沈东的话音。
“你在干什么。”程舫问他。
“在打开保险栓。”沈东回答。
“打开保险栓做什么。”
“为了防止某些意外。”
“意外?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你能防止什么意外??”
“谁知道,只是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沈东!”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安全点。”
“用枪么??”这次问的人是梅兰。
“是的。”
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在这片黑暗的空洞里撞得嗡嗡作响,纵然并不大声,但仍然震得人头脑发胀。他们又在争论了起来,为了一些永远都不可能争论得清楚的问题,却没有一个人考虑这会儿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们究竟应该怎么从这样的状况里脱离出去。
或者,确实有人并不希望我们现在去考虑这个问题?
我想起之前沈东对刘君培提出的质疑,也想起刘君培对沈东,对程舫,对梅兰,对周林所说的话。确实,如果有心去想的话,如果他们互相之间揭露出来的那些几乎不为人所知的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有些古怪了起来。刘君培对于这宅子以及宅子里那些私藏着的宝物所持有的异常的了解,沈东的关于剪掉的三分钟镜头,梅兰半夜出去做了些什么,程舫在我们都看不到的那一个晚上,她究竟在做些什么……而周林……自从那晚他突然出现在我和林绢的房间外后,我一直到今天才再次见到他,而确实如刘君培所言,这么一个两眼看不到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就刚好在这么一个夜晚,幸运地找到我们所在的地方呢?而他消失的那些时间,究竟在做些什么,那同样也是我们无论怎样都无从知晓的。
几乎每个人都有疑点,在这片宅子里。而如果真的不幸,他们中有一个人是同这宅子整个儿凶残的事件有关的话,那眼前的状况对我和林绢来说意味着什么……
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冷,虽然周围的空气潮湿而闷热。
AMI的尸体仍然在我腿上重重地压着,我想推开她,可是推不动,她的身体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如果我想挪动她,就必须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才行。
而离我最近的那个人是刘君培。
“那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这时终于有人说出了我想说的那个问题,是林绢。她的话让那些争执总算停了停。
于是现状很现实地落到了眼前,是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楚,在这样一种鬼地方,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没人回答得出来,这话题显然比那些争执要艰难得多。空气再次沉默了下来,隐隐一些风似的声音在耳朵边流动,以此判断,这地方周围的空间并不算小。
一个深得让光线透不进来,却也并不狭小的空间,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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