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珍叹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海平候怫然道:“难道你这个都信不过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花珍摇头苦笑道:“你弄错了,我相信你的人格不会去做那种卑劣的事,所以我才担忧,假如你能摆开这一重良心的束缚,我倒反而放心了,以你现在的本事,再加上你母亲的支持,任何人都无法阻扰你们的结合,倒是不会发生悲剧了!”
海平候莫明其妙地道:“你怎么越说越玄了,我简直听不懂……”
花珍轻叹道:“在眷恋你母亲的那些男人中,以谁的遭遇最苦?”
海平候道:“这怎么说呢?他们的遭遇都是差不多的……”
花珍正色道:“不!有些人只是单恋着你的母亲,他们妄想得不到的东西,吃苦是应该的,只有一个人……”
海平候抢着道:“你是说我大伯!”
花珍点头道:“不错!你的伯父,也是你的师父,他爱你的母亲,你母亲也爱他,却弄成这种结果,所以他才是最悲惨的一个人,你母亲阻止你与窈娘结合,不是怕你爱上她,而且怕她爱上你,雪峰神女的悲惨命运只传染给一个她所爱的人,其余的人都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可是今天你母亲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海平候一怔道:“你是说窈娘爱上了我?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今天才见到面,而且她已作了最决烈的表示要嫁给金龙……”
花珍苦笑道:“他们成婚已三年,窈娘一直冷落他,今天突然表示要自动与金龙长相厮守,你想她是为了什么呢?”
海平候想想道:“她已嫁了金龙,自然只有跟着他!”
花珍道:“不错!这是她唯一可求的归宿,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爱,可是她爱的对象是你,她怕她的不幸会传染给你!”
海平候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和她见面谈不到十句话,况且她已表明了态度, 是有夫之妇,又怎会爱上我呢?”
说完了话,他低着头,好像在想另一个问题。
花珍叹息着道:“我不过是说说罢罢了,事情真要发生时,是阻拦不住的!可是我不得不对你说明一下,希望你能稍稍为我们着想,当你心中觉得实在丢不下她时,你早点对我们作个明白的表示,免得我们多受罪!”
海平候怫然道:“你这是什么话?”
花珍庄容道:“我这是最正经的话,目前我们六姊妹中,只有我与二妹对你印象最深,我们这一辈子是定了,其余四个妹妹还来得及另作打算……”
花璎连忙道:“大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们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的!”
花珍苦笑道:“以前我太自私,硬把你们拖在一起……”
海平候也庄容道:“珍姑娘!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可是对你最后一个提议,我倒是十分赞成,我觉得你们姊妹六个人共同进退实在是件很荒唐的事,虽然我并不反对你们任何一位:可是我也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要娶六个妻子,你还是趁早……”
花珍神色一怔道:“不!只要你不去找窈娘,我相信我们六个人可以好好地侍奉你,任何力量也无法使我们分开……”
海平候对她简直没有办法,只好低头不语,心中却十分烦燥,加紧脚步,一直向前闯去!
这时星光渐淡,新月消沉,天边微泛曙色,远处已有隐约的鸡啼,晨风微寒,飘动衣袂,使人略有凉意!
海平候一个人在前面急走着,耳际听得有脚步声,知道是花珍她们在后面追着,遂也不去理她们!
一直走到一片树林前面,雀噪鸟啼,天色也更亮了,他略略感到有点疲倦,因为这一夜匆匆赶路,未曾休息,计算最少也走下两百里路了,因此他自言自语地道:“我们也该歇一下,看看是否能找点东西果腹!”
这番话一半是询问,一半是决定,可是他话讲出口后,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道:“好极了!兄弟早有此意,只是不敢提出,寒舍就在林中不远,客来不速,佳肴未及准备,佳酿倒是颇为富裕!”
海平候不禁一怔,连忙回头一看,花氏六女俱都不知去向,背后只有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青年武士!
那武士腰下佩若长剑,人品相当俊逸,长眉飞入鬓角,目亮似电,灼灼逼人,只是他的脸上却带着微笑!
海平候怔了片刻问道:“阁下是……”
那青年武士一拱手道:“兄弟靳思齐!家居此地!”
海平候连忙又问道:“我后面的六位姑娘呢?”
靳思齐道:“我一直跟在兄台的后面,因见兄台仪表不俗,极思一表亲近,请兄台至舍下一叙。并未见到后面有人,兄台说笑了。”
海平候见他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十分不耐地道:“我不是开玩笑,确实有六位姑娘与在下作伴一同赶路,不久之前,她们还在我后面……”
靳思齐笑笑道:“这就奇怪了,兄弟怎么会没看见呢?别是她们走错了路吧!这地方的岔道很多,她们也许走到别的路上去了!”
海平候连忙道:“不可能,她们一直跟着我的!”
靳思齐又笑道:“这就是兄台的不是了,兄台既然带着六位姑娘作伴,怎么可以不顾一切,埋首急奔,兄弟是个男人,追上来都感到十分吃力,想那些姑娘们的盈寸金莲如何赶得上呢,恐怕她们还留在后面吧!”
海平候见他说话时全无表情,心中微微一动,当然他知道以花珍等六人的脚程,绝不会赶不上,忽然失踪了,一定与这家伙大有关系,可是他还没有把话说出来,那靳思齐已猜透了他的心意,笑着道:“兄台可不要怀疑小弟!小弟绝对没有拐跑她们!”
海平候故意装作平静地道:“阁下说那里话来,那六位姑娘都会武功,而且身手颇不平凡,寻常人想拐走她们还不简单……”
话中之意暗示着只有非常人才能对她们下手!
那靳思齐却故作了不解地道:“那兄台大可放心,小弟居此多年,对附近的情形十分熟悉,这六位姑娘一定丢不了!”
海平候冷冷地问道:“阁下怎么知道丢不了!”
靳思齐笑笑道:“兄弟知道这附近并没有什么特出的武林高手,那六位姑娘既是会武功,自然不怕被人拐走。”
海平候也装作地道:“那她们一定是走散了,我得叵去找一下……”
靳思齐用手一拦道:“兄台不必费神,她们若是走失了,一定会找到寒舍去的,此地岔路虽多,都须经过寒舍,兄台不如到寒舍去等他们一下,只要确有其人,兄弟相信一定丢不了……”
海平候沉声道:“你能保证她们丢不了?”
靳思齐的脸色也微微一沉道:“兄弟是一片好意相邀,阁下不肯赏光就算了,兄弟并没有看到人,阁下也没有把人交给兄弟,兄弟怎能保证!”
海平候怒道:“难道我还会骗人不成!”
靳思齐干笑一声道:“兄弟并没有说阁下骗人,兄弟只是说她们若真的走失了,一定不会闯到别的地方去,阁下若是不信,尽管自己去找好了!”
说完拱拱手,举步向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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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海平候本来想追上去的,但是无凭无据,总不能硬赖在人家头上!
一赌气,反身向来路寻去,心想只要这个姓靳的住在这里,找不到人,再去寻他算账不迟……
循着旧路向前走了一阵,始终一无发现,不过他却发现那姓靳的没有说假话,这条大路上的岔道是不少!
一直走出三四里,他才发现右边的岔道旁有一株小树,树枝上挂着一角撕下的衣襟!
他连忙走过去拿起布片,又发现这树上草上都沾着湿湿的露珠,而这布片却是干燥的,可见是刚被树枝撕下来的!
而且这走路的人一定是十分匆忙,才会被树枝扯破衣襟!
可是花氏六女所穿的衣服非红即白,而这块衣襟却是天青色,布质也不对,足见不是从她们身上撕下的!
他拿着布片沉思良久,忽地心中一动,因为他发现这一块衣襟与自己所穿的衣服倒是一样颜色!
不仅颜色相同,连质料也是一样的,于是他想到花氏六女一定是因为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跟着进了岔道!
那时天色不明,昏暗中极易弄错也是可能的事,可是花家姊妹与自己相距不远,怎么会跟错人呢?
再说自己一路走来,也没有看见另外有人!
想了半天,他越来越不明白,可是花家姊妹绝不会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失了踪,目前只有这一点蛛丝马迹可循!
因此他毫不考虑地循着这条岔道前进,七绕八绕地走了一阵,结果又走到了一片树林前面!
这当然还是他先前所遇到的那片树林,只是换了一个方向而已,他在林口又看了一下,终于发现了另一点形迹!
那是一棵松树,树干的皮被擦破了一块,破痕犹新,而且破处十分平滑,像是为利器所刮过的样子!
他量一下破痕的高度,心中更有把握了!
那破处约在他的胁下,刚好是在花珠肩头之处,而且也只有花珠身上的金缕衣,才能将树皮伤损到那种程度!
他又不禁暗自心惊了,看来花氏六女经过此地是没有疑问了,而且她们也发现跟错了人!
然而她们好像连回头的余暇都没有,也没有跟人发生冲突过,因为沿途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花珍是个很细心的人,假如她遇上了什么危险,一定会留下什么记号以便让他寻来援助的!
可是花珍没有留于记号,反是花珠留下了记号,而且这记号是特意留下来的,因为那棵松树的位置不在路旁!
即使是走路不小心,也撞不到那个地方去,由此可以想到她们一定遇到了非常的危险,甚至于连行动都无法自主!
再想想那靳思齐近乎暖昧的态度,他心中狐疑更甚!
手揑着那块衣襟,另一只手已抽出了腰间的宝刀!
刀出鞘之后,即呛然低鸣不止,他又有了一个预感,今天会遇上一阵厮杀,否则宝刀不会示警!
他想了一下,忽而又将宝刀归回鞘中,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林中走去,他认为假如免不了有一场恶斗,倒不如放从容一点,在心里作个准备就够了,用不着装出这份紧张的样子,让人家先作了预防!
在树林中七转八转,放眼都是交叉纵横的松树,看不见屋宇,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倒使得他焦燥起来了!
可是他明白此刻焦燥不得,这片树林中一定有着什么奇门八卦的阵式变化,所以自己才找不到出路!
他自幼随着海西日学文练武,也涉猎到一些门户之学,尽着所知的一点学问,他开始研究这些树的排列变化!
八卦、五行、鸢飞、鱼跃,龙蟠、虎踞,他试着在脑中翻起那些陈旧的记忆,却没有一个能合乎目前的情景!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耳畔又响起一个声音道:“兄台怎么又回来了?”
接着在远处树后转出靳思齐的身影。
海平候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乃故作平静地笑道:“我回头找了一下,没有找到她们,想她们一定是在岔道上走散了,因为听兄台说这些岔道都可以通到宝庄!”
靳思齐一笑道:“台端真是凑巧,其他的小路可以通到寒舍,就是这一条却偏偏通到迷沼,幸亏阁下没有乱闯……”
海平候故作不解地道:“这树林真古怪,我走了半天都走不出去……”
靳思齐笑道:“这是兄弟故意在此地设了一些障眼的布置,因为这条路通过去,刚好是一片毒沼。兄弟怕有人不知道误闯了去!”
海平候又不经意地道:“那毒沼是怎么样的?”
靳思齐微微一笑道:“那毒沼是积年的树叶腐烂而成,上面铺着一层干叶,人若不慎陷人其中,立刻会全身溃烂而死……”
海平候哦了一声道:“靳兄为什么会住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靳思齐道:“兄弟因为祖居在此,世代相安,故不忍他迁……刚才阁下不顾而去,兄弟想到也许会回来,怕兄台不慎误入迷沼,特地过来看一下,想不到阁下果然在此……”
海平候听他说话的口气十分自然,倒是无法分辩真伪,心中正在默思,那靳思齐又笑着道:“阁下去而复返,可知是有缘……”
海平候既然已经知道花家姊妹的踪迹,为了想深入寻访,遂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向他拱拱手道:“现在只好到宝居打扰一下了,至于寻人之事,恐怕还要麻烦靳兄多多费心赐于协助……”
靳思齐大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当得尽力!”
说着走近他的身边,在前面引路,海平候一边走,一边作暗记通行的方法,以便日后行动。
靳思齐又似察觉了道:“兄弟这个迷阵布置并无定规,系按照十二个时辰之行序变化,阁下这次走对了,下次可能就走不对……”
海平候心中又是一惊,觉得这个家伙十分精明,不过表面上仍是装做好奇地道:“在下对阵图布置之学,虽稍加涉猎,只所知有限,见到兄台这门户变化后,本来想学习一下以充知识,经兄台一说,在下倒是白费力气了!”
靳思齐笑笑道:“阁下若是有兴趣,寒舍有着一张布置草图,少时可以取出奉阅,按图讲解,才能说得明白!”
海平候也笑道:“那真是多谢了,只恐在下所知有限,无法识得其中佳妙,枉费兄台抬爱盛意,因为这类深奥玄学,习之颇艰!”
靳思齐笑道:“不难!不难!聪明人一点就透!”
海平候淡然地道:“正因为在下天资愚钝,不是聪明人!”
靳思齐大笑道:“阁下太客气了,兄弟在旁观伺良久,觉得阁下正是极顶聪明的人,所,以才现身相见……”
海平候连忙道:“靳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思齐笑道:“阁下一发觉这些树林有着特殊排列时,立刻止步不前,所以才未曾误陷毒沼,就凭这一点已足见睿智……”
海平候微笑道:“那是因为在下不识门中变化,是以才不敢乱闯!”
靳思齐点点头道:“就是这一点不容易,一个聪明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临岐而止,什么时候该取舍,不逞勇燥进……”
海平候听他话中有话,却装不明白道:“靳兄的话太深奥了,在下实在听不懂!”
靳思齐哈哈大笑,却不再说话,二人在林中转了好一阵子,终于转出迷林,屋舍在望,却是一片广大的宅院!
那虽是一片平房,列木为栅,绕宅有清溪,小桥横跨,栅内有假山亭池花圃,气象颇为壮伟!
海平候不禁一怔道:“靳兄仙居在此?”
靳思齐笑了一下道:“仙居二字不敢当,这只是祖上产业,几楹茅舍,聊蔽风日而已,在高明眼中,自不值一顾!”
海平候笑笑又道:“靳兄府上的人口一定很多吧?”
靳思齐一笑道:“不多!仅老母弱弟与舍妹四人!”
海平候摇摇头道:“以四个人的力量来维持这一片大宅院似是太辛苦了!”
靳思齐微笑道:“那也不算什么,寒家人丁单薄,幸好祖产尚丰,所以还雇得起几个婢仆,否则真会把我们累死了!”
海平候也不再多问了,一直向庄院走去,渡过小桥,穿过花园来到正堂之上,海平候一看那堂上的题区,心中不禁又是一怔,因为那匾上竟题着“风月别庄”四个字,下面的落款竟是靳好古!
正柱上还有着一付对联:“风月能忘忧,红颜阵里,唯我知己。”
“酒色皆可取,脂粉队中,孰是解人。”
落款也是靳好古,由这个名字,使海平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