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泽令轻轻一叹道:“你明白就好!也许有一天他会改变!”
陶珊幽怨地道:“也绝不会是为了我而改变!”
陶泽令轻轻一叹,策马向李平候追去。
可是他们的马载着两个人,当然不会像李平候那样轻松,等他们赶到济南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了,却一直没把李平候追上!.马到陶府门口,一个老家人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见到他们后,立刻迎上来道:“老爷!小姐!您们回来了……”
陶泽令匆匆地下了马问道:“李爷呢?”
老家人弯着腰道:“走了!他在半个时辰以前就回来了,收拾一下东西,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陶泽令大是惶急,连忙问道:“信呢?”
老家人用手一指道:“放在大厅的桌子上!”
陶泽令不顾一贝地冲进屋子。
李平候只留下了一张简单的纸条:“弟行矣!为恐先生坚挽,乃不告而别,殊为失礼,然弟不行,府上终无宁日,谅先生亦有同感!
修罗双扇,弟暂携之以备查证,此不祥之物,留之府上适足以为害,骚扰日久,备承盛情,待弟本身事了,当再钟府致谢,……李平候敬上。”
陶泽令持着信苦笑道:“李老弟!你这不是害人吗?你就是走了,我们也未必能轻松,第一个乔凤栖就未必能放过我们……”
陶珊却低声道:“爸爸!那信纸是两张合并在一起的,您把底下那一张抽出来看看,或许上面还有别的话……”
陶泽令听了连忙用手一捻,果然底下那张纸上也留着字迹:“双扇留书房笔筒中,弟已熟记其中内容,携之无益,扇上虽无刀诀,部份亦可移作剑招使用,弟已详为注解,贤父女如依弟所注,勤加练习,谅必有所进益,前信可作杜人耳目之用,此柬阅后请立予焚毁,平候再拜!”
陶珊看过之后,就着烛火将那张纸烧掉了,轻轻一叹道:“李大叔为我们设想得太周到了!”
陶泽令却想了一下道:“珊儿!我们若是留在家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平静的,而且我对李大叔一个人去搏战黑旋风,始终有点不放心……”
陶珊微怔道:“您的意思是要找李大叔去?”
陶泽令点点头道:“是的!他为我们设想,我们也该为他设想,修罗双扇是他抵制黑旋风唯一的依恃,而我又是唯一知道双扇上内容的人,因此我不能留在家里,等黑旋风来诈出我所知道的秘密。”
陶珊想想道:“您上那儿找他呢?”
陶泽令道:“宝刀李平候名动天下,要找他倒是很容易,问题是我怎么能躲过黑旋风的追踪,还有那个乔凤栖,也是个可虑的人!”
陶珊忽地一笑道:“爸爸!假如您肯带我一起,我就替您出个主意!”
□□ □□ □□ □□李平候肩着一柄宝刀,怀着一腔的惆怅,离开济南城之后,行囊中倒是很充实,因为黑煞神龙留给他许多珍宝。
庄咏芬弃家随他天涯寻仇时,也带着无数细软,大明湖畔惨然一别,在客店里给他留下了一半的财产。
脱手千金市良驹,有他那一身本事自然不怕人家动脑筋,所以他把自己打扮得很神气,锦装玉鞍鞯,鞭丝帽影,衬托着他翩翩的风度。
每到一个地方,必然引起了许多娇娃的芳心暗钟,秦楼名姬,歌台红粉,谁不想结识这一位少年豪客!
可是李平候对什么人都肯接纳,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知道了黑煞神龙就是黑旋风,他自然不肯再要他的作孽钱,作孽钱必须花在不作孽的地方。
于是这位名动天下的少年英侠,摇身一变而为济弱扶贫的大善士,骑迹所过之处,贫病的人夹道相迎。
李平候十分慷慨,有求必应,只要是真正的穷苦人家,他绝不使人失望。
出济南,过平原,经德州,刚跨入冀东,囊中的珠宝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北抵南宫县,他在银楼里换去了最后的一颗珍珠,随手又把银两散给了一批鹄候在门外的贫民,心中反而感到十分轻松。
黑煞神龙的钱不能要,庄咏芬的钱不愿要,都花干净了,使他卸下了一付沉重的担负,牵着马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突然在心中涌起了一片茫然之感!
“上那儿去呢?”
修罗双扇上的武功已经练得很纯熟了,那一柄宝刀他也自信足以与天下任何高手一较短长了。
当然他学刀的目的是为了要对付黑旋风,可是黑旋风在那儿呢?
信步所之地走了一阵,他折入一家酒楼,叫了几样菜,一壶酒,慢慢地独酌着,想着心事……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趋近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污浊的手向他乞讨道:“公子!敝人家有老母卧病,妻儿嗷嗷待哺,三日未举炊矣!听说公子慷慨好施,尚祈一伸援手……”
话说得很斯文,就是声音苦涩,有气而无力。
李平候对他那付寒怆的样子倒是十分同情,伸手探入怀中,劫不禁眉头一皱,因为他明明记得还留下十两银子的,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丢掉了。
望着那汉子乞援的眼光,心中微感歉意地道:“对不起!朋友,你来迟了一步,我的银子送完了……”
那汉子怔了一怔道:“公子!你那一颗明珠押价五百两,在门口施舍了四百九十两,应该还有十两剩余的,怎么对兄弟就特别小气了呢!”
李平候心中一动,忍不住对这汉子特别注意起来,他很奇怪这汉子怎么对自己的钱财如此清楚。
可是那汉子又道:“兄弟也曾读过几天书,就为了身上这一领青衿,不好意思在街上开口乞援,以免落个斯文扫地之羞,所以腼颜跟公子进了酒楼,尚望公子念在同为斯文一派,不使兄弟失望……”
经他这一说,李平候才把心中的疑惑释然了,原来他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所以才对自己那样清楚。
可是自己现在实在拿不出银子,只得又歉然道:“在下的确还留下十两银,可是现在不知道放在那儿去了,也许是不经心之间给了别人……”
那汉子却摇摇头道:“不行!善门难开,公子总不能叫兄弟一人向隅!”
李平候听他简直在耍赖强讨了,不禁怫然道:“我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那汉子露出满口黄牙一笑道:“没有银子也不要紧,公子系在门口的那匹马还值不少钱,何不将它卖了给兄弟救救急!古人肥马轻裘都可以与朋友共,公子总不会舍不得吧!”
李平候听得心中又是一动,渐渐觉得这汉子的目的绝不是为了乞讨,乃故意装得不在乎地道:“那阁下就牵去吧!”
那汉子却摇摇头道:“还是不行,兄弟这一身打扮,牵了那样一头骏马去卖,人家一定会疑惑兄弟是偷来的,不仅换不到银子,也许还会捉将官里去挨一顿板子。”
李平候仍是不动声色地道:“那该怎么办呢?”
汉子微微一笑道:“驴马市场就在街口不远之处,公子用过酒菜之后,不妨劳动尊腿,自己到市场上去将马卖了!”
李平候点点头道:“可以!兄台请等一下吧!”
说着自顾自吃喝起来。
那汉子却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来,叫堂官加了一付杯筷,同时还点了几样名贵的菜肴来。
李平候依然不动声色,却忍不住用眼睛去打量他!
那汉子淡然自如地道:“公子不必紧张,这酒菜钱由兄弟自己出!而且连公子的账也由兄弟代付!”
李平候微笑一声道:“兄台穷得三餐不继,怎么有钱付帐呢?”
那汉子斟满一杯酒,仰头干了下去,然后舐着嘴角笑道:“兄弟本来是没有钱,可是公子将尊骑见赠之后,兄弟自然有钱了,一会儿叫堂官跟我们一起到市场上收帐去!”
这时堂官刚好送上菜来。
那汉子伸着筷子道:“请!请!”
李平候一听,心中暗想道:“这倒好,拿我的银子,反过来请我的客了。”
一气之下,干脆放下筷子不吃了,站起身来道:“我已经吃饱了!”
汉子满不在乎地道:“公子吃饱了也得等我一下,兄弟难得有机会大快朵颐……”
李平候哼声道:“我没空!”
汉子道:“没空也得等,别忘了公子此刻已是身无分文,你的酒帐也要在卖马的银子里开销,兄弟不想走,公子也走不了!”
李平候怒声道:“马是我的!我想怎么卖就什么时候卖……”
汉子一笑道:“公子错了!那匹马公子刚才已经口允赠与兄弟,现在兄弟是马的主人,这卖马的时间该由兄弟决定才对!”
李平候听得又是一怔,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忍住性子坐下来。
那汉子依然笑嘻嘻地边谈边饮,口中不住吟哦着:“人生几见月当头,事大如天醉亦休,五花马与千金裘,不如花间一壶酒,市马换酒酒浇愁,人生至此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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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平候见他简直在借酒装疯,心中觉得这个家伙一定是别有用意,及冷笑一声道:“兄台不是说老母卧病吗?”
汉子怫然放下酒杯道:“老母卧病乃人间惨事,公子以为兄弟是说谎骗人的吗?”
李平候冷笑道:“看阁下纵酒作乐之状,似乎令人难以置信!”
汉子微怒道:“那要怎么才能叫人相信,公子不妨跟兄弟到舍下去看一看……”
李平候见他说得如此认真,倒是半信半疑地道:“看倒不必,只是令堂染恙,兄台应该赶快回去设法请医诊治才对!”
汉子摇摇头道:“那不急,家母是多年痼疾,迟个一天两天也不打紧!”
李平候怒道:“这是什么话!”
汉子一笑道:“这是最正经的话,寒舍远在故城县,因为听说公子乐善好施,所以赶来救助,可是公子骑着马已经离开了,兄弟忍饥挨饿,两条腿追四条腿,好容易才在此地把公子追上,更蒙慷慨将尊骑见赐,兄弟当然要饱餐一顿,养足精神再赶回去替老母治病,要是兄弟在半路上体力不支,饿倒在路旁,客死异乡,岂不是适得其反!尽孝道要讲究实际,忧形于色,不侍于事无补,反而会误事……”
李平候觉得这家伙口舌犀利,实在说不过他,干脆赌气不开口了,而且心中疑念更炽,倒是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玩出来!
汉子吃喝一阵,最后算是酒足菜饱,推盏起立,大声叫道:“堂倌!算账!”
店伙过来恭敬地道:“二位的帐已经由人付过了!”
李平候倒是一怔,连忙问道:“是谁付的?”
汉子却不由分说,拉着李平候道:“管他呢!有人付账还不好,我们乐得省下几两银子,走!走!卖马去!”
李平候心中又是一动,因为那汉子拉他的力量很大,要不是他身子移动得快,很可能会把衣服都扯破了。
他知道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乃微笑了一下,跟在那汉子身后下了酒楼,走出门口一看,他拴在门口的马却不见了!
栓马的地方贴着一张小纸条:“闻此马待售,乃先得为快,奉价千两,请凭本条来舍下领取!”
底下署名的地方画了一只燕子,作奋翼凌霄之状。
李平候又是一怔。
那汉子却将纸条一把扯在手中道:“这倒好,免得我们上市场去了,在市场上还卖不到这么高的价钱呢!”
说着也拉着李平候的衣服向街口走去。
李平候连忙道:“上那儿去?”
汉子一笑道:“自然是取银子去,总不能让人把马匹白白地牵走了!”
李平候道:“那纸条上既未署名,也没有留下地址。”
汉子笑着道:“在南宫只要凭着这一只燕子画押,连金山银山都可以任意调取,还怕少了我们一千两银子!”
李平候忍不住问道:“那燕子究竟是代表谁?”
汉子一笑道:“到地方就知道了!”
李平候哼了一声,跟着他向前走去,约莫经过了两条横巷,来到一家大宅院前面,泥灰粉墙,朱漆大门,气派相当宏伟。
门口有三四个仆人打扮的汉子,抱臂两立,像是在看门。
那汉子将手中的纸条一扬,大声道:“宝刀李平候公子拜见!”
一名仆人立刻暴声道:“主人吩咐过了,请在内厅相见!”
汉子点点头。
那名仆人立刻在前面恭身领路。
汉子昂然直入。
李平候则怀着一肚子的好奇,跟在后面进去了!
经过一重院落,穿过白石的天井,到达一幢精致的小楼前面,楼下以白石为柱,平铺着一块块磨得很光的石板,却是空洞洞地不设一物。
只有一道石梯,迳通楼上,梯口横着一方木扁,题着飞龙走蛇三个大字:“燕来阁”。
仆人一躬道;“主人请二位登阁奉茶小憩,立刻邵来相见!”
汉子点头微笑道:“有劳管家了,这是李公子赏你喝酒的!”
说着在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恰好是十两重。
李平候认得这分明是自己之物,因为银子上还镌着那家银楼的钤记!
仆人接过银子,道谢着走了。
那汉子却直步登阁。
李平候呆了一呆,终于还是跟着他上去了。
阁中陈设得十分雅致,红木几椅,大理石的圆桌,刻着花草山水人物等图画,静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汉子大模大样地朝椅上一座,立刻拍着桌子叫道:“客人来了!主人不出来迎接,连茶也不法上来,这是什么规矩!”
连叫了两遍,阁后竹帘一掀,出来一对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各捧了一个茶盘,盘中盛着两盅香茗先屈腿请了一个安,把茶放在他们面前,垂手退立一旁!
汉子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笑着道:“这才像话,你们家主人呢?”
一个小丫头垂手答话道:“主人正在更衣,马上就出来了!”
汉子呵呵一笑道:“我们又不是什么贵宾,还用得着更衣相见,你去催他一声,叫他快点出来,别让我们等急了!一脚踹通了这间破楼!”
小丫头垂手答应了一声道:“是!婢子这就去!”
她还没有动身,竹帘又是一掀,出来一个高冠儒服的中年人,含笑道:“向老二!你简直该打,十年不见了,你到了南宫,不先到我这儿来请安,却到酒楼上去混吃混喝!乱敲别人的竹杠……”
那汉子也笑着道:“我这一身破烂,假如不找个穿得体面的人引见一番,只怕走到大门口,就会被你那些大管家们打了出来!”
李平候见这主人气宇不几,又见他与那穷汉好像是多年旧交,心中又是一怔,弄不清这两个究竟是什么路数。
这时那主人已含笑对李平候一抱拳道:“兄弟燕南来!久耳李公子盛名!有幸一见,实快生平!”
那穷汉也笑道:“李公子!兄弟也只好自我介绍了——兄弟姓向名飞……”
李平候对燕南来这个人倒是无甚印象,听见向飞的名字后,不禁微微一震,讶然失声道:“原来台端是名满四海的无影神偷向大侠……”
燕南来笑道:“向老二一向是手脚不干净,李兄对他可得小心点!”
向飞立刻叫起来道:“燕老大,你说话客气点、我在李公子身上可没有得到好处,摸到个两银子,还是在李公子的名下赏给管家了!”
燕南来一笑道:“你到手的东西还肯吐出来,倒是天下奇闻呢……”
向飞脸上一红道:“说实在的,我向老二也是第一次碰上李公子这样的人,我在山东听说他挥金如土,赶了来想发笔小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