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虚想了一下道:“除了他甘心受李公子制裁外,任何话都可信。”
李平候不以为然地道:“那我真的要拿刀杀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静虚笑笑道:“他一定不会束手就戮的,可是他拿得稳李公子不会那么做。”
李平候似乎还不相信,静虚又笑笑道:“这事实很明显,他若真有勇气受李公子一刀,便无须想尽方法,甚至于牺牲已经到手的修罗扇来逃避黑旋风的追杀了。”
庄咏芬后悔道:“对啊!同样是一死,他为什么不用别的方法从陶先生那儿取得双扇,虽然练不好,至少也可以跟黑旋风一拚呀,他连这个险都不敢冒,可见他对生命极其珍惜,李大哥!你为什么要放过他呢?”
李平候轻轻一叹道:“我怎么想到他是这种人……”
庄咏芬撤嘴道:“不过他也装得太像,连我都相信了。”
静虚笑笑道:“我却不信!因为老陶曾与他交过手……”
庄咏芬道:“道长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当场揭穿他?”
静虚轻轻一叹道:“贫道认为还是不揭穿的好,否则他狗急跳墙,逼得只有自己去修演双扇上的武功,为了夺扇,为了杀人灭口,我们这几个人恐怕都挡不住他。”
李平候不服气道:“他那枝笔上的招式并无出奇……”
静虚轻叹道:“他那枝笔只是骗人的工具,光凭那枝破笔,我们谁都不怕他……”
庄咏芬愕然道:“那他擅长的是什么?”
静虚肃容道:“是剑!”
李平候与庄咏芬都叫了起来:“剑……”
静虚点点头,看了陶泽令一眼道:“老陶的剑法系得修罗雄扇,虽未敢说登峰造极,贫道却深信举世之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了,然而据老陶说在他手下只有一招,便告失手丢剑……”
庄李二人不禁默然,良久之后,庄咏芬才道:“道长认为陶先生之剑法与李大哥之宝刀孰强孰胜?”
静虚想了一下道:“这个贫道不敢说,因为李公子之刀法贫道未窥全豹……”
李平候轻轻地道:“道长不必太客气了,在下刀法虽然还有几手精招,但以在下自测,纵能与陶先生一较,却绝对比不过乔凤栖!”
静虚笑笑道:“贫道想法与李公子差不多!只是未便启齿……”
庄咏芬深虑地道:“可是乔凤栖的剑术仍不如黑旋风,看来要除他真不容易……”
静虚也肃容道:“贫道对黑旋风也有所耳闻,他能令乔凤栖如此畏惧,剑王之誉,的确当之无愧……江湖上提起黑旋风就谈虎变色,可是据贫道所见他所行的侠举,似乎并不像是个太坏的人……”
庄咏芬怫然道:“黄英剑菊人凤全家遭戮,李大哥之父与先父惨死,难道是别人所为的吗?”
静虚连忙道:“二位别误会,贫道不过是就自己所见而言,二位身受其害,自然又作别论!”
庄咏芬这才一平神色,将手中包着双扇的绸帛交给李平候道:“李大哥!这是对付黑旋风唯一的方法了,你拿着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地练它一段时间看看……”
李平候木然地接了过来道:“那里都不清静,任何地方都无法躲过黑旋风的追踪,你想他会让我平平安安地练功吗?”
庄咏芬想想道:“我想会的,乔凤栖在千百人中单单选中你,一定有他的用意……”
李平候默默沉思,陶泽令却道:“李公子若不嫌弃,何妨就在舍下进修呢……”
静虚也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乔凤栖也叫老陶别离开李公子,可是老陶有家有小,与其叫他跟着李公子浪荡江湖,不如在他家中算了,而且老陶的练功静室中还有着各种阵法布置……”
陶泽令苦笑一声道:“我那间屋子连乔凤栖都挡不住,更别说黑旋风,不过李公子既然认为黑旋风如此神出鬼没躲也躲不过,倒不如就在舍下,也好让我跟家人多聚首几天!”
李平候叹道:“我并不是故意矫情,只是因为我到那里,黑旋风就跟到那里,只怕那时还会连累到陶先生府上家人……”
陶泽令苦笑一声道:“照乔凤栖的说法,只怕李公子不住到舍下,舍下也难免黑旋风光临,因此还是请李公子俯允所请……”
李平候想想也是不错,遂点点头道:“那就打扰陶先生几天吧!不过陶先生不必为我多作顾忌,万一黑旋风对陶先生有所干求,陶先生不妨尽所知的告诉他,修罗双扇上的功夫是否一定能克制黑旋风尚不得而知,陶先生也犯不着为此轻生……”
陶泽令正色道:“这不行,乔凤栖深谋远虑,他替我安排的布局一定有所用心,万一黑旋风真的找上我,这盒中之物就是我的归宿!”
说着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颗瓷质的假齿。
李平候伸手想抢。
陶泽令却飞快地放在口前道:“李公子若是想要干预这件事,在下现在就咬破它!”
李平候见他意志甚坚,不禁叹道:“先生何必一定要这样呢……”
陶泽令将假齿安好后,苦笑一声道:“在下若不遇李公子,今日便无法逃过乔凤栖之手,苟延残喘,已经拜受公子之赐良多,公子千万别再作令我不安之事。”
李平候没有办法,只好付之一声长声。
陶泽令却反而高兴起来,哈哈一笑道:“在下出门之时,心中已存必死之念,所以连遗书都写好了,却不想还能活着回去……各位还是随着在下到舍下间去吧,臭道士的肚子一定又饿了,我也该快点去把那封遗书收起来,免得被家人发现了大惊小怪!”
说着领先向湖岸泊舟之处走去,其余三人也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已到舟前。
这时湖上已有早出的游客,也有三三两两卖花的村姑,一个村女手挽竹篮,青帕包头,篮中是青绿的桑叶衬底,铺着一串串鲜红的樱桃,迎着陶泽令道:“老爷!买樱桃吧!这是新从树上摘下来的!”
樱桃上还沾着露水,映着日光,越发显得嫣红欲滴,陶泽令忍不住取了一串起来笑道:“现在才是春天呢!樱桃就熟了吗?”
那村女含笑道:“老爷!你尝尝就知道,包你甜得牙齿都掉下来。”
陶泽令一笑道:“我倒不相信!”
说着拈起一颗,丢入口中,乍一咬破外皮,立觉一股酸辛奇苦,涩得连舌头都发麻。
连忙把它吐出来,叭一声,连带那颗新安上的假牙也一起吐了出来,落在地上。
那村女一弯腰,拾起那颗假牙,拿在手中笑道:“老爷!我没骗您吧!您的牙齿真的掉下来了。”
陶泽令连忙伸手去抢。
谁知那村女身手异常矫捷,身躯一闪,早躲了开去,同时反手一拍,敲在陶泽令的肘尖麻筋上。
陶泽令骤感一阵酸麻,那条手臂却已无法动弹。
那村女娇笑一声道:“老爷!您是有身份的人,怎么随便动手动脚的,让人看了像什么……”
李平候等人离他并不太远,见状忙赶了上来,庄咏芬首先察觉情形有异,厉声大喝道:“你是谁?”
那村女丢开竹篮掀起包头青帕,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沉声道:“分手不过一年,你就不认得人了!”
庄咏芬悚然退后惊叫道:“是你……”
李平候也吃了一惊叫道:“袁姑娘……”
那村女正是七星剑袁秋星的女儿袁白萍,一年前她随黑旋风出走,却不想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袁白萍冷笑一声道:“李平候!你还认得我?”
李平候想到因为自己一时自作聪明,想藉袁秋星以引黑旋风现身,所以才有冒充黑旋风,寻事七星山庄之举,结果害得她家破人亡。
因此面对着她,倒不免有惭愧不安之感,讷讷地道:“袁姑娘!别来无恙……”
这是一句最普通的应酬话,可是除了这句话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也无话可说。
袁白萍冷冷地道:“托福!托福!这一年来我虽然无病无痛,可比不上贤伉俪快游江湖……”
李平候一怔道:“贤伉俪!你这句话是从何说起?”
袁白萍冷笑道:“青年男女,相守经年,如干柴之近烈火,你们难道还不是双宿双飞……”
李平候连忙道:“袁姑娘!你误会了!我与庄姑娘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相处在一起……”
袁白萍冷笑道:“好啊!夫妇同心,那日子一定过得很逍遥!”
李平候见她简直不分黑白,乱说一通,不禁也有点生气道:“袁姑娘!本来我用不着对你说得多清楚,可是庄小姐还是个女孩子,我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蒙受冤屈,所以特别对你说明一声,我们之间,绝无任何暖味事情……”
袁白萍见他急得青筋暴露,倒是微微一笑道:“我不过随便说说,你何必急成这个样子,你们双双作伴,足迹遍及江湖,早就被人家认为是一对子,谁知道你们还是各管各的……”
李平候无言可答,庄咏芬却轻轻一笑道:“袁小姐!你太看得起我了,李公子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他心中只有如何剪除黑旋风的豪情,根本无暇谈及儿女之私。”
袁白萍诡异莫测地笑了一下,不作任何表一不,李平候对于庄咏芬的话,不知该作如何解释,只得撇开话题道:“袁小姐!这一年中你在那里?”
袁白萍斜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平候怔了一怔道:“难道你真的跟黑旋风在一起?”
袁白萍苦笑了一下道:“是的!都是你的成全,假冒黑旋风跟我订下了这个赌约,我被他说服了,只好跟他在一起!”
李平候失声叫道:“你真能放开杀父之仇……”
袁白萍笑笑道:“只怪你当年把黑旋风装得太像了,我虽然没见到黑旋风,却已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只须三言两语,便把我说服了!”
李平候惊道:“你的父亲,你的弟弟……”
袁白萍道:“我的父亲不提也罢,他的死是咎由自取的,我的弟弟已放弃了武事,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下去,用不着我去替他放不下心……”
李平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无伦次地道:“这……简直无法令人相信……”
袁白萍轻轻一笑道:“岂仅是你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与黑旋风相处一年……”
李平候讷讷地道:“那你……”
袁白萍忿怒地道:“我现在是黑旋风的亲信,剑王麾下的第一侍者,原来你给我安排的是第二名,幸好你们是假的,我才没有落到第二……”
李平候没有方法再问下去了,他心中充满了无以名状的紊乱思潮,倒是庄咏芬略加思索后才道:“黑旋风是怎么样说服你的?”
袁白萍笑笑道:“这个我不能宣布,否则你得跟我一样,成为他的第二侍者……”
庄咏芬大叫道:“我不信!你说好了。”
袁白萍一笑道:“我还是不能说,虽然我的话同样有力量,可是剑王坚持他的每一个侍者,都必须由他亲自来说服,你等着好了,剑王若是认为必要,他会自己对你说,否则就是你连侍者都不够资格!”
大家在一投默然相对的沉寂中。
袁白萍的手上一直在玩弄着那颗瓷制的假牙。
陶泽令则一直盯着它,很想把它抢回来,却因为听说这女孩子就是黑旋风的侍者,心中略存顾忌,一时不敢造次。
最后还是李平候先开口道:“你此来目的何在?”
袁白萍微微一笑道:“首先是为了这个……”
说时又一举那瓷制假牙,使得众人都为之一惊,李平候失声道:“什么?黑旋风他……”
袁白萍笑道:“剑王对你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任何事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李平候心中知道这不是夸张之词,自己得到修罗双扇之事,黑旋风一定也明白的,可能因为他不愿向自己下手。
自然就不会放过陶泽令,所以才防止他利用这颗含毒的假牙自杀。
默思片刻后,他慨然地一举手中绸包道:“雌雄双扇俱在此地,黑旋风想要的话,你就带去给他,只希望他别在找别人动歪脑筋!”
说时递出那个绸帛小包,陶泽令知道李平候是为要出脱自己才那么做的,连忙阻止道:
“李公子不可如此,在下一命能值几何?且何时何地不可以求死,何必一定非靠这颗假牙不可。”
说时用手一拍天灵穴,又想计划自杀了。
袁白萍大声叫道:“你们都是一群混帐,对剑王竟作这种几近侮蔑的猜测!”
陶泽令忙然住手道:“那黑旋风是什么意思?”
袁白萍一笑道:“剑王胸怀坦荡,但希望李平候能练成扇上绝艺,和他在武功上一争上下,同时更希望他能快点有所成就,以免剑王等得太久,你对两扇上的武功都略有基碍,所以剑王才救你一命,要你辅助李平候速成?”
陶泽令莫名其妙地道:“救我一命?这话是怎么一个说法呢?”
袁白萍笑着将假牙用手指一弹,飞向李平候身前,李平候一把接住,正想不透地是什么用意!
袁白萍又笑笑道:“你对毒药的知识也不算浅、不妨仔细地看看那颗假牙!”
李平候疑信参半地举起假牙一看,只见上面已失去先前光泽,不禁脸色一动,手指微微用力,已将外面的瓷壳揑碎,里面滚出一粒粒如小米的淡青小丸。
李平候将那些小丸凑近鼻尖嗅了一嗅。
然后飞速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管,将那些青色药丸灌了进去,撕了一块绸子将竹管口塞紧,慎重其事的收回怀中,才恨恨地发话道:“好一个歹毒的乔凤栖,下次我见到他时,定然不放过他!”
袁白萍笑道:“剑王也有除他之意,而且要杀他易如反掌,所以一直不动手,就是要留给你去对付他。”
李平候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袁白萍摇头道:“这可不知道,剑王如此交代,我就如此转告,不过我相信剑王此举,一定会有深意……”
陶泽令莫名其妙地问道:“李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假牙有何不妥之处吗?”
李平候点头道:“是的!那假牙外面的瓷质是一种特殊的蜡粉制成,看上去与瓷釉无异,其实却另藏阴谋,那蜡粉可溶于人的唾沫,你只要含在口中一个时辰之后,蜡质溶尽,里面的青色毒药,立刻可致人死命!”
陶泽令悚然道:“这是为什么呢?”
静虚冷笑一声道:“这还不容易明白,乔凤栖对你始终未能放心,他觉得非杀了你以杜后患不可!”
陶泽令想了一想又对袁白萍道:“黑旋风为什么要救我呢?”
袁白萍正色道:“第一他不愿代人受过,你如在一个时辰后毒发身死,谁都不会怀疑到乔凤栖身上,剑王岂非要冤枉背黑锅……”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黑旋风杀人如麻,居然还会怕被人冤屈成为凶手!”
袁白萍庄容道:“剑王不在乎多杀一个人,却绝不容别人借他之名而杀人!尤其这个姓陶的……”
庄咏芬也冷笑道:“当然了!陶先生活着对黑旋风的用处太大了!”
袁白萍瞪了她一眼怒道:“你少说那种狗屁不适的废话,剑王对修罗双扇上的武功很感兴趣,却绝无染指之意,姓陶的大可放心大胆的活下去,剑王不但不沾他一下,谁要是想在他身上动脑筋,剑王一定还会出头拦阻!”
李平候诧然问道:“为什么?”
袁白萍哼声冷笑道:“为了要你们学成扇上的武功,好与他真正的一较上下,他对于武功上找不到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一直引为莫大的遗憾!”
众人沉默不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