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君长宁急急道。
白蓉唇角一抿,硬邦邦道:“不知道!”言罢不等她再问,瞬间消失在原地。
“哎、喂、等等!、、、、、、”君长宁追了几步,停下来,只觉毫无头绪。
想了想,她折身朝后殿冲去,既然是师尊下的命令,那也只能去求他老人家,也不知大师姐现在怎么样了,一想起白蓉所说就连金丹真人也没法在那寒室熬过三个月,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喘不过气来。
没头没脑的冲到后殿大门,她看着门匾上“清心殿”飘逸潇洒的三个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身体比意识更早一步清醒。
她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抠出血痕也没察觉到,她深吸一口气,想想寒室里的大师姐,那是在她害怕时温声安慰,在她哭泣时帮她擦眼泪,在她昏迷时不眠不休照顾的人!那是她们闲暇时一起聊天说笑弹琴唱歌的人!那是一个气质高贵笑容明艳的人!
筋脉俱断?道基被毁?作为一阶修士最残酷的惩罚莫过于此,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在大师姐身上!
她屈膝下跪。
“弟子君长宁求见师尊!”
“弟子君长宁求见师尊!”
“弟子君长宁求见师尊!”
、、、、、、
君长宁从没发现问禅峰的夜是如此寒冷,仿佛重生以来这三年多生命中所有的凉在这一刻集中起来,汹涌着淹没了她,冻得她脸色青白,牙齿打颤。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碎碎的,零星的反射出点点光芒,她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小半个身子淹没在积雪中一动不动。
她想起前世站在教学楼走廊上看雪的自己,十一二岁的年纪,梳着马尾辫,脸颊冻得通红,手指红肿,固执的不肯回到教室里,其实并不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就那一刻愿意拥抱寒冷,品尝刺骨的凉和痛。
跪在雪窝里的膝盖和小腿早已没了知觉,她的眼皮已结满霜雪,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再无可以动弹的部位,恍惚中,君长宁以为自己会等到地老天荒。
那扇门终于缓缓开启,漆黑深沉的大殿中一豆晕黄灯光映出那道生杀予夺的血色身影,遥远的、模糊而又矛盾的清晰。
君长宁又惊又喜,想冲上前,却一下子跌趴进厚厚的积雪中,摔得狼狈不堪。
此时却已顾不上这些,她慌忙运转筋脉中灵力,后知后觉的发现之前一直自动运转的灵力竟不知何时停了,若是以往她定会兴奋不已的弄个清楚明白。
但此时此刻,她只是诧异了一瞬,注意力很快挪到如何求得师尊放出大师姐上面,她抖落身上的雪花,努力控制自己做出青木姑姑教导的样子,不疾不徐的走进清心殿。
少女身姿笔直(有点僵硬),面带微笑(嘴角有些颤抖),双手交叠(握得太紧关节都泛白了),优雅轻盈(身上穿的是什么,破烂么?)地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声音嘶哑的开口。
“求师尊对大师姐网开一面!”
谢兰雍眸光不明的看着她,淡淡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弟子不敢,只是请求师尊念在师徒情分上,从轻发落!”君长宁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卑微,她在这一刻将自己放在尘埃里,只为换取面前之人一丝怜悯。
“你可知她所犯何错?”谢兰雍漫不经心的开口,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竹简翻看。
君长宁心中一紧,耳边听着翻动竹简的声响,只觉得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下大腿,将那莫名其妙的紧张压下去,清声说道:“弟子不知,然自相识以来,大师姐性情宽厚秉性良善,绝非莽撞无礼之人,亦非藏奸纳垢之辈,不论所犯何错,必是情非得已,情有可原,还望师父明鉴!”
“不论所犯何错必定情非得已情有可原?”谢兰雍扬眉重复君长宁的话,无声冷笑,还自相识以来?你们才相识多久!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下面跪着的少女,抚在榻沿的手指越收越紧,突然拿起竹简狠狠掷在她面前,崩裂的线绳将她脸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看着那道血痕慢慢沁出一滴血珠啪地落在地面,谢兰雍袍袖微动。
良久,他冷声道:“出去!”
“师父?”君长宁大急。
“我叫你出去!”谢兰雍怒不可遏。
“师、、、、、、,啊!!!”君长宁狠狠摔在雪地里。
清心殿大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那声音仿佛带着厚重的回声响彻整个问禅峰,君长宁只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声音跌进了无尽深渊。
她不知在雪地里趴了多久,待得第一缕朝阳从东方升起,她的手突然动了动,像是死去的人突然被圣光招回魂魄,接着是整个手臂,上半身,下半身。
君长宁死死咬着下唇,娇嫩的唇瓣不耐此等折磨,血肉模糊,她最后看了眼清心殿紧闭的大门,风一般朝着另一个地方跑去。
第四十八章 不帮()
江南的园林怎么会有雪呢?
君长宁前一脚冰天雪地,后一脚便踏入了姹紫嫣红的四月天。
那几亩盛开着娇艳蔷薇的花圃曾让君长宁深深迷恋流连,今天她踩过去的时候连眼角都不曾施舍一个,碧绿摇曳,风情万种的竹林,往日看见,她总想着搭建一座精舍,今天她只觉得碍着脚让她没有办法跑得更快,还有那雕琢惊奇的假山、构思巧妙的亭榭阁楼、古朴幽深的回廊、翩翩飞舞自在徜徉的奇珍异兽、、、、、、
还是那条青石长廊,那袭刺绣着金梗绿叶的白衣身影,他的笑容依旧安详宁静,浅栗色眸子比夕阳更温暖。
君长宁的脚步微微一顿,她走到他面前,低头祈求说:“月真人,求求你救救我大师姐!”
没来到这里之前,她把他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看见他的这一刻,她心底绝望的浮现出清晰的答案:他不会救人的!
月无眠看着她脸颊上那道细细的已结痂的血痕,淡色眉梢微微一挑:“她犯了错,应该受到惩罚。”
“可是什么样的错误需要一个人付出这样深重的代价?我们不是师尊的徒弟吗?在修真界,师徒不是比生身父母更亲近的关系吗?”君长宁望着他平静无波的神情,突然感觉特别绝望。
月无眠看着她急切无措的模样,心底生出一阵丝絮般的怜悯。他该怎么告诉她,就算是亲生父母也有不爱自己孩子的?那些标榜着正义的东西,更多的时候只存在于书本典籍之中?以心待人也并不一定能换来真心?
他叹了口气,沉吟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君长宁茫然一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月无眠看着她不说话。
很多时候,不说话其实已经表达了很多东西,君长宁痛恨这种表达,她一点也不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脱口而出:“她可有祸及苍生?”
“没有。”
“可有伤人性命、毁人道基?”
“没有。”
“既然如此,师尊为什么不可以原谅她?谁都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为人师者,不正是教导我们在犯错后改正弥补和成长的吗?师尊就这么将才筑基修为的大师姐囚禁寒室,身死道消,这惩罚、师尊是并没有将我们当成他的弟子吗?”君长宁心急之下口不择言。
月无眠的神情陡然静了下来。
话音一落,君长宁就后悔了,她低下头不敢看月无眠面无表情的脸。
她知道自己这话简直诛心!咬着嘴唇,眼圈泛红,嗫嚅道:“我、我错了、、、、、、”
从入道峰进入问禅峰,君长宁的处境可说得上天壤之别,就算之前没有很清晰的认识,在禁忌海遇上那两群为了几块下品灵石拼命的修士之后,她也明白了自己到底走了多大的狗屎运。
丹房里成堆的灵药,书阁中码的整整齐齐的前辈大能们的修炼心得,被她当成洗澡水的药池,任凭哪一样不是修真界趋之若鹜的稀世珍宝!
大师姐的修为经师尊指点后纯粹凝练,二师姐更是被师尊着重巩固基础,三师姐剑道上的偏激戾气被师尊磨得一点不剩,她虽自创修炼法门,可没有师尊恰到好处的点拨,怕是一辈子都难以筑基,零零总总,师尊对她们恩重如山!
君长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揪住,缩成一团,挣扎着透不过气来。
月无眠看着她,这真的是个好孩子!不骄矜不盲目,怀着修真界少有的纯善坚持,不为别人的强大而自卑,也不为别人的吹捧而自大,仿若有着清晰而坚不可摧的底线,游离于众生之外,尽管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问禅峰属于禅熙一人,这里的一切人事物,包括我在内,听从于他的命令,我帮不了你们。”月无眠静静的说。
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洒在空中,被渐渐炙热的阳光一照,消散在空气里,湿润的水汽将他的长发濡湿愈发乌黑,显得潮湿而有分量。他脸白如玉,衣服上金绿色的暗纹散发着微光,整个人看上去冷漠又无情。
君长宁怔怔的,过了一会儿,她退而求其次:“至少,你可以告诉我寒室在哪里?”
“可以。”月无眠矜持的点了点头。
“谢谢!”君长宁真诚而礼貌的说,她扭头往外走。
忽然,她又回过头来:“月真人,我的朋友呢?”
月无眠一愣,浅栗色眸子瞬间蓄满温和友善的笑意:“你现在应该顾不上它,我帮你再照看几天吧!”那乌龟现在还活着吗?
“哦,好,麻烦你了!”君长宁感激的看他一眼。
月无眠领着她向寒室走去,速度不快不慢,君长宁纵使心急如焚也没开口求他快一点,非亲非故,能给她领个路已经不错了。她拿袖子抹了把脸,突觉脸颊微微刺痛,此时方才意识到脸上的伤口,却也没心思打理,这点小伤反正也不会留疤。
前殿和后殿分别在最南和最北的两座圆柱形峰顶,之间以一条甬道相连,人走在小道上仰头,真真见识到所谓的“一线天”之说,中间的这座圆柱形山峰其实更像是一把长矛竖在地上,矛尖被劈开一条裂缝。
月无眠走在前面,君长宁跟在后面。
“你恨我们吗?”月无眠的声音清清淡淡,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很复杂,似乎想确定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君长宁奇怪的看眼他的背影:“你们?”
“我和你师尊。”
“为什么要恨?只因为师尊惩罚大师姐而你不愿意求情?”君长宁的声音微微有些上扬,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做了什么才会让别人对她的人品产生这样的认知,一时间自我怀疑起来。
月无眠浅栗色的眸子仿若被暖风吹过,在这无人注意的一刻绽开姹紫嫣红,星光熠熠美不胜收。
他们停在一处没有半分异常的峭壁,月无眠说:“这里就是寒室!”
君长宁茫然片刻,不确定道:“阵法?”
月无眠回视,微笑不语。
第四十九章 徒劳()
君长宁咬了咬嘴唇,扭头仔细观察这个地方,如此浑然天成的阵法还真是少见!
卫临渊当初给她的那本阵法详解曾有过记载,任何阵法的形成脱离不开一个点,那个点就是俗称的阵眼。只要找到阵眼,就算不能破阵,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牵制阵法的运行。
问禅峰的存在,是为了镇压禁忌海的煞气,当年的佛修舍身除魔一心修行,这座山上的一点一滴都是基于坦荡宽容慈悲而建造,寒室又是拿来干嘛的呢?
君长宁想得脑仁都疼了,她一心担忧里面的冯琳,气急败坏之下一剑朝山壁上劈了上去。谁知剑尖刚触及山壁,一道柔和的反震之力波纹一样将她弹了回来。
君长宁一愣,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长剑,过了一会儿,开始一剑一剑的劈下去,她仔细的观察波纹震动的幅度,时不时停下来想一想,换个位置继续劈砍。
被灵力波震落的雪花扑簌簌往下掉,很快将君长宁整个人打湿,残破不堪的玄色襦裙和凌乱纠结的长发衬得她更加狼狈。她仿若不知疲倦的一次次出剑,清澈分明的凤眸只剩一片坚定。
月无眠浅栗色眸子不经意扫过空中,无声叹了口气,传音道:“你还好吗?”
那丫头脸上那道血痕,怕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了!月无眠无奈的想。
谢兰雍蹲在一只光影陆离的青龙魂魄背上,玉白掌心是一只连神兽威压都感觉不到的凡龟,他沉默的望着在一次次劈砍中渐渐移向阵眼位置的少女。
她很瘦,比起一般的孩子沉默寡言很多,也不爱笑,但是笑起来特别温暖好看。她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不是因为高傲,只是因为跟不上别人的节奏,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很能迁就人。
她不习惯别人对她好,总想着远远地看着就好,生怕自己的笨拙会扰了别人的兴致,不往前凑。她还很愿意看见高傲的人永远高傲,美丽的人永远美丽,不自觉的维护着,宝贝着,甚至宠溺着。
就像现在。
谢兰雍微微一笑,君长宁怕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其实并不在意结果,她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而自己什么都没做。
她像是一个曾无能为力过的人,发自灵魂深处的痛恨自己的软弱,哪怕付出性命也要证明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轰!!!
谢兰雍摩挲着龟壳的长指微微一顿,她找到阵眼了!
“大师姐!大师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是长宁!、、、、、、”君长宁喜极而泣,又哭又笑的样子让暗处看着她的人心情复杂至极。
白蓉缥缈如烟的面容上滑过一丝恍惚,她的一生可曾有过这样无怨无悔的时刻?不计后果,燃烧全部的生命去迎接必将到来的痛?
他有过的吧?白蓉的目光扫过月无眠泛着金绿色微光的白衣。
月无眠的眼睛望着苍茫的远方,笼罩在浅金色阳光里的身影璀璨如三月天的艳阳,明亮而不刺眼,清澈芬芳。
君长宁一剑一剑劈向阵眼,纵使虎口崩裂,鲜血飞溅也不退缩。
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苏茗和诸葛青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背影,神情肃穆瞳孔黝黑。她们在得知冯琳被囚禁寒室的那一刻就求过情了,师尊不允,她们也没有办法。问禅峰随便拎出来一个侍女都有金丹期修为,她们能做什么呢?
阵眼岿然不动,境界的差距让君长宁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徒劳,她一边劈砍一边朝山壁大喊。
“大师姐,你坚持住,很快就能出来了!”
“大师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大师姐,我杀了好多魔族,它们好恶心啊!”
“大师姐,你看过凡间的花灯吗?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去!”
、、、、、、
苏茗吸了吸鼻子,娇柔清丽的瓜子脸渐渐坚定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运起全身灵力劈向阵眼,一边朝神情诧异的君长宁扬了个美丽的笑脸一边道:“一起救大师姐!”如果被赶出问禅峰,轻烟表姐一定还会收留她的,至于那点念想,只要不死,总会有机会的!
“嗯!”君长宁眨了下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还有我!”诸葛青一脸臭屁的将苏茗挤开,拔出本命飞剑,用尽全力劈向阵眼。如果连这点事都怕,她还修什么剑道!
苏茗狠狠瞪了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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