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戎玉道:「佛祖有教你如何分辨男人、女人么?」
知客僧道:「如何分辨男女,此乃易事,无需佛祖开导。」
屈戎玉道:「那好,你告诉我……从何处得知,我是女人?」
知客僧不假思索,昂然回道:「施主喉中无结、皮肤白晰、胸突腰细,由此
观之,自是女子!」
「喔 ̄那么说来,婴儿喉中无结、皮肤亦白,故天下婴儿皆是女子;再看看
你……」屈戎玉说著,五指展如舞蝶,一把便自知客僧胸前抚过,笑道:「肌肉
结实、胸部壮硕、腰也蛮细,故你也是女人!」
知客僧给她一摸,不自禁退了一步,急道:「贫僧自然是个男人!」
屈戎玉疑道:「你怎知你是男人?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知客僧道:「男女性徵,差异极大,自然不同!」
屈戎玉娇笑道:「喔 ̄你的身体,自己看过,你晓得自己是个男人。但你分
明没见过我的身体,又怎知我是女人?要不这样吧,咱们来个验明正身如何?若
你不敢看,用摸的也行,反正都是男人,我不介意 ̄」说完,便展开双臂、立定
不动,等著知客僧上来摸摸。
知客僧见了,一时满脸通红,连退数步,口中喃喃念道:「阿弥陀佛!罪过
!贫僧不敢!」
屈戎玉微微一笑,双手环胸,道:「是你不摸的,那就是说你相信我是个男
人啦!」跟著,大剌剌地行过知客僧面前,便向大雄宝殿行去。
君弃剑见知客僧茫然若失,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道:「换作我
是你,也一样没她的法子。」轻叹一声,也自行向大雄宝殿。
才走到宝殿外、未入殿门,即听到殿中传出了一个狻为年轻的声音:「依无
识方丈来看,百事皆是徒劳?」跟著,又听到呱呱两声,分明是鸭叫声。
一听此声,君弃剑、屈戎玉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此人声音,君弃剑并不陌生,又兼有鸭叫声,显然定是怀空!
接著是一个庄肃平和的老人声音,应是无识方丈:「天下万事,自有定数。
但如何过活,却取决於个人心向,勉强不得。」
怀空道:「那么,方丈对於庐山集英会的结果,有何看法?」
无识道:「也是定数。」
怀空道:「依小僧所见,方丈座下回头是岸四位师兄,若果出手,未必
便逊於倭族武者。则南武林兴衰走向,皆在贵寺手上,何能称为定数?」
无识道:「师侄莫非以为,本寺能承得起领导群雄之大任么?」
怀空道:「那君弃剑年不过二九、武艺并非卓绝、经历未称丰富、见识也不
如屈兵专之属,尚且挺身而出,以方丈之能,为何不行?」
无识道:「此事老衲已然说过,取决於个人心向尔!君施主有虽千万人吾
往矣之气慨,老衲敬之,却未必定要效法。」
厅中一时沈默,想是怀空无言,但闻无识一顿之後,继续说道:「虽言国
家兴亡,匹夫有责,本寺虽能出力,但老衲虚活七十年,这双眼睛还能识人,
自承并无领导能力、全寺上下,也无什出类拔萃人物,实在不敢矩。但求天下
乱後,本寺能留予苍生一清净之地而已。」
这一句话,实令君弃剑感触至深!
简单清净之地四字,用意岂不如山阳竹林与桃花源?岂不如无
涯苦海之中的一块浮木、甚至一座孤岛?
无识数语,已教给君弃剑一个道理……
量力而为!
「不教而杀,谓之虐;」屈戎玉已跨出一步,昂然行进大雄宝殿,面朝无识
方丈,念道:「不行言败,谓之怯!」
君弃剑也赶进大殿中,朝著无识一礼,道:「晚辈君弃剑,见过方丈。」
这是他第一次与无识对面,无识双眉覆目、须髯狻长,身穿黄衫红披袈裟,
人如其声般庄严肃穆。
「老衲久待,二位施主请坐。」无识面带微笑,伸指向二丈开外的墙角蒲团
堆中一点,蒲团原是软物,受指力压迫而弯曲变形,无识指力一收,蒲团反震、
即行飞起,不偏不倚地落到怀空身左三尺之处。无识再出第二指,第二块蒲团又
飞到怀空身左六尺处,距离拿捏极稳、丝毫不差!
无识如此指力,实比皇甫望并不逊色多少。
「隔空移物,捻花指。」屈戎玉说道:「干嘛?吓我么?没吓著呢!」她原
本站在殿门,离怀空尚有丈许,话声才落,只见绿影一闪,人已坐在左侧的蒲团
上。
「身动留影,凌云步。」无识微笑道:「屈姑娘果然多才多艺。」
屈戎玉冷哼一声,不予搭理。君弃剑缓步走到居中的蒲团坐下了。
君弃剑身子方定,後进又行出一名一身黄衫、身裁颀长、但面黄肌瘦、犹如
枯木的僧人,他一迳行至无识身旁,也坐下了。此僧自是涯识。
涯识坐下後,无识道:「涯识师弟天生不能言语,尚请见谅。」跟著细细的
向君弃剑打量著,但他眉毛覆目,只有见到他面朝君弃剑抬头、低头了一阵之後
,道:「喜见君施主安然无恙,屈施主妙手回春之能,果然不同凡响。」
屈戎玉又是一声冷哼。
她心中正在计较著 ̄行路至此,君弃剑欠她的帐已还清了。接下来该要采取
什么行动,好叫君弃剑再欠她一条人情?
君弃剑见到无识、涯识二人,心中已狻为激动,知道马上就能再得到有关诸
葛涵下落的消息,急道:「二位大师,非是晚辈毛躁,实有急事请教:十年之前
,二位大师是否与鄱阳剑派昭明、原定帮雷斯林、寒元等人前往灵州?」
一旁涯识闭上了双目、又不能言语,已是形如入定;无识则连声叹道:「遗
憾 ̄遗憾 ̄」
君弃剑心中突地一跳,忙问道:「何事遗憾?」
无识喟然道:「当年……我师兄弟四人收到了仆固怀恩身亡的消息、又得知
皇甫盟主业已一统北武林盟,心晓吐番、回纥定然不日便要撤退,又料到此二族
返师途中,定会大肆劫掠、害我大唐苍生,我师兄弟四人与昭掌门原是旧识,即
协议前往截阻。路经原定帮时,雷斯林、寒元二位老弟知晓此事,早已对仆固怀
恩暗杀诸葛静之事义愤填膺,故也一同前往……」
君弃剑听著,极按捺地听著 ̄他想要知道的不是这些经过,但又不好意思打
断无识的说话。
「於是,我等一行七人,日夜兼程赶赴灵州。路上听到消息,果然不出所料
,皇甫盟主与徐帮主一同领导南武林群雄夜袭回纥大寨,惊得回纥可汗胆颤心寒
,迫不及待地接受了大唐议和之举。回纥一退,吐番也只得撤军。吐番路过灵州
,大肆掠夺了牛、马、车、人,连灵州城内囚犯也一并带走了。接著,回纥从背
後偷袭吐番,又将吐番所掠之俘虏夺去四千有馀……待我等赶到灵州,已不见了
二**马,只有满目疮痍……只怪我蒲台偏处东南,仆固怀恩身亡的消息来得太
慢!我等若能早二日出发,定可救出更多百姓……遗憾、惭愧……」
君弃剑听了,脸现愕然,喃声道:「那……你们……难道一无所获?」
无识道:「那也不是。後来我们分作三路,四处搜寻,我师兄弟四人找到了
几位孤儿,便带回寺内抚养,岸悟即是其中之一。」
岸悟,乃代表蒲台山参加庐山集英会的回头是岸四僧之幼者。
此时,一名灰衣僧人端著一组茶具来到殿上,放在无识方丈面前後,即行离
去。
君弃剑很快注意到,那僧人的左额明显烙著一个囚字,显然此僧即是岸
悟。但会让这些和尚带回佛寺抚养,则他们所找到的孤儿,必然尽是男孩。忙又
问道:「那么,昭掌门与雷帮主可有所得?」
无识摇头道:「我等七人分手之後,十年来未再见过,实是不知。」说完,
他执起茶壶,分斟了四杯茶水後,忽觉不对,又将四杯茶水皆倒进了暖壶座中,
道:「碧螺春不可热饮,老衲居然一时疏忽了……」
君弃剑此时心神荡漾、祈望能找到诸葛涵的意气全消,根本没注意到无识作
了些什么;屈戎玉见了,眉头一挑,面露微笑。
怀空盯著君弃剑看了一阵,道:「该来的终会来……不该来的,便是费尽一
生心力,亦是徒然。」
无识合什道:「阿弥陀佛 ̄此亦定数。」
君弃剑连连摇头,道:「别的事,或许我能听得进去;若关乎诸葛遗孤,我
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执念过深,必有所失。」无识说道。
君弃剑道:「纵使得不偿失,我亦心甘情愿。」
无识闻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君弃剑见状,即起身向无识致了一礼,道:「晚辈无有慧根,不识我佛,叨
扰无识方丈、涯识大师二位清修,恕甚。这就告辞了。」说完便转身准备行出。
屈戎玉见了,也起身向外。
此时,天外飞来一鸽,直闯进大雄宝殿中,停到了君弃剑肩上。
此鸽颈间有一圈白毛,君弃剑认得,乃是瑞思的信鸽。
君弃剑解下了信鸽腿上的信笺,摊开一看,当场愣了。
怀空、无识、涯识、屈戎玉等见了,均感奇怪,屈戎玉当先探头去看,一见
之下,也不禁咋舌。
「出了何事?」怀空极为关切的问道。
君弃剑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也不转身,左手一摆,便将信笺递到怀空面前
。怀空取过一看,亦讶然无语。
跟著,信笺又转到无识、涯识手上,无识先是一怔,而後念道:「皇甫望被
杀……」
仅有五字,但这五字,却是那么震憾!
怀空疑道:「皇甫盟主武艺卓绝,岂有人杀得了他?」
无识亦道:「消息来源可信吗?」
君弃剑拍了拍肩上的信鸽,让它飞去了,而後转身正色道:「这是我的回纥
朋友传来的消息,我们是生死之交,必然可信!且如此大事,谁敢儿戏乱传?」
众人皆觉君弃剑所言不错,皇甫望乃北武林盟主,又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不可能有人敢拿他的生死当笑话乱传。
但问题是……谁有能力杀了皇甫望?
皇甫望既是天下第一人,其武艺之高,已是举世公认。传言中能胜过他
的人,也不过仅有云梦剑派之云梦三蛟:楚兵玄、屈兵专、景兵庆、木色流
第二代行五黑桐、以及尽断七情段钰、天赋异才君聆诗等寥寥数人而
已。
但其中君聆诗四肢肌腱已断,已万无可能胜过皇甫望;段钰行踪杳然,且
十五年前于灵山顶上,也曾与皇甫望同抗稀罗△,彼此并非敌人;黑桐根本就是
皇甫望的师叔!这三个人都不可能对皇甫望下手!
那么,莫非是云梦三蛟其中一人?
君弃剑一念及此,冷眼瞪著屈戎玉。
屈戎玉毫不畏缩地接下了君弃剑的怒目相视,昂然道:「绝对不是爷爷!」
君弃剑在屈戎玉的眼中看不到惊疑与担忧,寻不出任何破绽,便不再看她,
迳向无识、涯识各行一礼,道:「晚辈要赶回襄州,这就告辞了。」
无识狻为沈重的略一颔首,怀空即将海鸭放到头顶,跟著起身,道:「贫僧
与施主同去吧。」
君弃剑点了点头,当即与怀空疾步行出。屈戎玉也尾随其後。
出了山门後,君弃剑猛然回头,对屈戎玉道:「你不许再跟来!否则一到水
上,别怪我不留情面!」
屈戎玉微怔,她深知一到水上,自非君弃剑对手,只得看著君弃剑与怀空离
去了。
首发
第卅四话 回头是岸 ̄之一()
君弃剑与怀空去远之後,屈戎玉解开原先缚在山下的马匹缰绳,并不急著上
马,将它们一左一右牵著,开始在山脚下散步。
山林蓊郁,此时刚进五月,天气渐热,放眼望去,一片绿意盎然。
但屈戎玉少居湘江、後徒衡山,自幼即活动於水、山之间,对於此二景已是
毫无兴趣,边走边想著 ̄那封短笺中,只写著皇甫望被杀,却未写明事发经
过、也不知是死於何种手法之下、甚至不晓得是死在哪里!或许云梦三蛟的
嫌疑的确是最大的,不过还是需要探访一下才是……
主意已定,屈戎玉翻身上马,正要扬鞭,忽见林木抖动、一道人影在树间穿
梭,直往山上窜去。
那人动作极快、又有枝叶遮掩,匆匆一瞥,竟连屈戎玉的眼力也无法看清那
人的衣饰形貌。且看他身法起落,又感极为生疏,并非中原轻功武学……
「神宫寺流风……?」屈戎玉心里犯起了嘀咕 ̄是他吗?若是,到蒲台山作
什?
屈戎玉又下了马,重新将马缰系上树干,再次登上了蒲台寺的阶梯。
这次她放慢了脚步,著意观察著四周林木的动静 ̄若是神宫寺流风,至少应
该还会看到堀雪。
但一踏五百馀阶,不觉一时便至,只有风吹叶动、蝉鸟啼,并无人声。
屈戎玉来到山门下,不见知客僧上前拦阻,即站定了观察四周 ̄她对佛寺建
筑不感兴致,蒲台山如何雄伟,也不如聚云堂的地理位置来得奇诡有趣,她只想
找到那个窜上山的人……
这时,屈戎玉心中生出了警觉!
皇甫望被杀,现在又有未曾听闻的好手潜入了蒲台山,若不幸无识、涯识其
中一人有了意外,而我现在又大剌剌地站在蒲台山门……
意动身动,屈戎玉随即跃上树去,她原本一身绿衣,加以茂盛的枝叶作为掩
护,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可同时监看山门与大雄宝殿入口的绝佳藏身地点。
但等了许久,却无丝毫动静,屈戎玉不禁起疑 ̄难道看错了?
不可能啊……河中抓鱼、山上猎猴,我从无失手,只怕鹰隼眼力也没有我好
,怎可能会看错?明明有人窜上山来,快的连我都看不清是谁!
还是弄错了?并非什么可疑人物?
但直觉告诉我……一定有问题!
可寺庭之中僧人来去并无诡异情况,似乎并没出什么事情。
不可能!我不可能弄错的呀!
屈戎玉正在著恼,忽然大雄宝殿中冲出一人,左额上烙著个囚字极为鲜
明,他一出殿门,即大嚷道:「不好了!方丈与涯识师叔圆寂了!」
此言一出,蒲台众僧一股脑儿全挤进了大雄宝殿,一时携攘。屈戎玉仍隐而
不动,心中不但不觉得惊讶,反而略略感到得意。
果然有事嘛!
跟著,山下传来了数人登梯的一阵杂乱脚步声,转头一看,果见号为岭南
结义的岭南四帮四位首领直闯上山,一进山门,便叫道:「无识方丈在吗?涯
识大师在吗?」
屈戎玉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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