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狼伫足,他们也闻到了。
味道很重。流风道:「是动物的屎尿……味道这么重,很多啊。」
「当然多啊!」寒星指著前方的道路,道:「你们没见,满路都是牛屎!」
三人朝前看去,日暮西垂,但仍可视物,清楚见到一地的屎。是不是牛屎,
不清楚,不过这么多屎,那必然是相当大群的动物所排泄的。
叶敛道:「怪了,这附近尽是农家,也不像牧场,何来如此多牛屎?便是将
金华镇方圆十里内的农家耕牛集中,不过也如此而已。不过农家为何要将耕牛集
中……」
说到这儿,叶敛忽然住口了。
难道……
四人一狼沈默了。只怕他们是想到同一件事。
日落西山,入夜了。
药师小狼再次发出低沈的嘶,同时又退了两步。
前方微微出现火光。
寒星见了,异道:「小狼,怎啦?你啥时怕起火来了?」
流风道:「它是野兽,自然怕火。」
「才不会!」寒星立即道:「小狼天天也在床边和我一起睡,我们帮里有
庆典集会它也一定在场,不管是油灯火、营火,它从没怕过!」说话间,药师小
狼也一直以项颈顶弄著寒星的腰部。
寒星见状,又低头安抚著小狼,一边说道:「怪了,小狼一直要我坐到它背
上……」
前方火光,愈来愈盛。
那绝不是火把火炬!田野之间,望去竟是绵延近里许的火阵!
「又有大火?难道是……金华?」雪惊叫道。
叶敛怔了 ̄他想起一个似曾相似的情景……
去年四月,他自信满满的在灵州城外领著关西一派四帮的千馀名汉子,一字
排开,在夜色中以火把数量惊退吐番五千骑兵……
当时火光,顶多只与眼前相若!
地面微微在震动,四人一狼的心脏也在震动。
震动愈来愈剧烈、心脏愈跳愈激荡!
「寒星!快上狼背!」叶敛猛喝一声,前方已传来万蹄震地声!
雪惊呆了、流风惊呆了、寒星惊呆了,就连药师小狼也在颤抖!
这比六虎齐会还要骇人!
叶敛再次一把提起寒星压上狼背,叫道:「快走!」同时,毫不犹豫的转头
狂奔!
流风、雪、药师小狼也一齐有了动作,转身,逃!
他们看见了,都看见了!
成千上万头牛,尾巴全烧著火,正向自己冲来!
狂牛乱窜,谁人能挡?
火牛阵!
火烧屁股!
牛群急奔,被火烧屁股绝不好受,每头牛都发挥潜能,想逃离屁股後的火!
那场面,著实惊人!
它们的速度,竟比谙熟武艺、或身为宝兽的三人一狼还快上些许!火,不只
烧著牛屁股,也快烧上人屁股与狼屁股!
再加上地面震动,三人一狼奔跑起来,倍感颠簸艰辛,速度也慢了许多!
身後牛群,益发靠近!
寒星在狼背上向後望去,惊叫道:「这是牛火车啊!」
什么牛火车?是火牛阵!叶敛在心里教训著,但并未开口 ̄一开口,松了气
,速度势必减缓,给万牛践踏,哪还能活?现在,是逃命要紧!
流风一边跑,也一边在心里咒骂著 ̄巴格耶鲁!我和雪是作了什么!为什
么要这样给虎、给牛追杀啊!?
当啷一声,叶敛跑急了,肩头一松,剑篓竟落在地上!
叶敛一惊回头,见到的是火牛阵愈来愈近!
没时间捡了!一捡势必立死当场!
叶敛一咬牙,再逃!
身後传来的是牛屁著火的痛苦哀嚎声、是万蹄震地势如天雷奔腾的轰隆大响
、也是鬼门开启鬼差索命的唤名招呼声!
「君弃剑、神宫寺流风、堀雪、寒星、药师小狼,四人一狼,於癸丑.唐
大历八年,为万牛践踏,当场死亡,收录地狱。」
妈的!我竟然看见生死簿!
剑篓被踏烂了,丁叔至在南宫府邸赠予叶敛的二十柄剑,也被乱踏!
那是二十柄宝剑啊!如有好剑者见著此景,必会嗟呼唏嘘,叹息不已 ̄
一路跑,愈跑,竟又回到来时路!
山林接近了!那是杭塘帮所在、有著六支王虎的山林!
四人一狼面面相觑 ̄前头六虎好整以暇、後方万牛惊慌奔逃,难道死定?
雪边跑边喊道:「小狼会不会爬树!?」这一句话,给牛蹄震地声淹没了
,寒星没有回答。叶敛却听得分明,他跑在小狼身边,便又重覆喊道:「小狼会
不会爬树!?」
「会!」寒星这回听见了,她一直回头看著火牛阵,近了,就快了,快被踩
过去了!
「进林就上树!」流风喝道。
一转眼,四人一狼已奔进山道,分别看了干粗枝大的壮树,一个跳跃,纷纷
上了树去。
流风、叶敛一跃皆有二丈、雪亦有丈许,并不足为奇;但药师小狼背负一
人,一跃竟也近二丈,更较雪为高,且在急奔之後,竟能稳稳停於枝干上,果
不愧为宝兽。
四人一狼上树後,只感到一阵天摇地动!
树下牛群奔过,点点火光急掠,犹如眼前星雨 ̄
枝干不断被冲撞,一震、一震,四人一狼喘著大气、也紧紧抱著树枝,丝毫
不敢松手。
他们这辈子,绝对忘不了现在这种情景了。
过了约一刻多钟,牛群已尽数冲上山去,山上烧起了一片火光,山林著火。
万牛屁火,冲进山林,此山不幸、万牛不幸。
便是那六支王虎,也是要糟。
但他们自无心思理会。牛群过後,四人一狼落下地来,纷纷坐倒地面。药师
小狼更是气力放尽,直接趴倒。
「哪来……这么多……牛啊……」雪说道,一句话断断续续,显然大气还
未回稳、也是惊魂未定。
叶敛倚著树干勉力起身,他经段钰导气之後,回气速度已较一般人快上许
多,回道:「我不是说了吗?金华镇方圆十里内农家牛支尽集,约莫如是。」
「那……对方是把方圆十里内农家……的牛,都买了吗?」雪又问。
「不知道。」叶敛叹道:「连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算计我们,也不知道。只能
估计,可能是云南人。」说到这儿,叶敛忽然想起。
在杭州他一醉七日,梦中,回纥、吐番、倭国、云南四国联军,杀到西湖。
现今的大唐,安史之乱已过二十年、也平定十馀年了,但镇藩割据、内乱不
断,国力难复。
难道云南也想分食这杯羹?
若果然,那么,追杀叶敛,便显得十分必要!
北武林团结了,他们能抵御回纥、也能略挡挡吐番自灵武方面的进犯。云南
想北进,唯一的道路便是经由蜀中,但若南武林也团结了,云南就得同时应付朝
野的防御,难度是大大提升。
目前武林大势,一致看好最有机会号令南武林的势力,即是君聆诗、或云梦
剑派。
叶敛既为君聆诗义子,云南方面会向他下手,也不足为奇了!
最终目的:逼出君聆诗!
首发
第十二话 虎.牛.蛇 ̄之二()
雪呼了口气,站起身子。
经过一刻钟的休息,四人一狼总算回复了一点力气。
「还要回金华吗?」雪问道。
话才说完,忽然微微闻到一股腥味。
雪扭头向左看去,树枝上垂下的藤蔓,竟是条蛇!
蛇身粗壮,有儿臂大小,口中红信吞吐。突如其来,惊得雪呆怔当场!
流风一见,反应也是极快,右手一挥,已掣出倭刀、斩下蛇头!
蛇身落地,也吓得寒星向後一跳,吐吐舌头,道:「好大的蛇。」
山中有蛇,并不足为奇,时已仲春,正是冬眠的蛇醒来活动的时候。但雪
却惊魂未定,骇然道:「它……我和它在同一株树上,怎么先前一点感觉也没有
?」
流风收刀,道:「小心一点,先下山吧。」话刚说完,他也惊退半步!
又是条蛇!它正挂在流风面前,这条蛇并不若垂落在雪身旁那条硕大,但
蛇身五彩,蛇信鲜红,显有剧毒!
流风眉头一皱,多退一步拉开距离,手起刀落又将蛇头斩去。
血味之中,另有一股腥味,愈来愈重、愈来愈浓……
那腥味,正是蛇信的气味!
味道怎会这么重?
药师小狼又一次的屈身嘶著,这次的声音,比遇六虎、撞牛车还低沈、还
惊恐!
寒星抬头一看,怔了,只呆呆的哑声道:「师……师……」
叶敛也注意到了,他感觉到头顶上有东西在蠢动著。
不用抬头,他知道 ̄一定是蛇!而且不只一尾蛇!
也不仅仅是他头上,每株树上开始有蛇爬下,一条、两条、三条……每株树
都爬下了近十条蛇!有花的、有绿的、有红的、有黑的、也有黑白相间、土色的
、有尾巴会抖的、有蛇信特长的、还有蛇身长翅膀的、蛇颈长开有巴掌大的……
蛇!满满是蛇!
四人一狼吓到了!真的吓到腿软了!想逃下山去,但就连山道上,也满满是
蛇!
放眼望去皆是蛇!
密密麻麻,令人起浑身的鸡皮疙瘩,真真万头钻动、心之极!
一般而言,蛇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或狼,尤其这里虽有大蛇,却没有大到可
以吞人或吞狼的蟒蛇,即使攻击,它们也不会获得食物!
但……七虎有人饲、群牛有人驱……
万蛇岂无人使?
流风怒了!他被虎、被牛追杀如此,早已怒气勃发,如今又要被蛇围!不甘
心!绝不甘心!
流风一手拔出倭刀,开始乱砍!
刀锋划过、蛇尸满布!
蛇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善!感受到自己面临的威胁!
它们攻击了!切切实实的血盆大口一个一个迎来,那股腥臊味愈发呛人!流
风舞刀、雪也不停的发出手里剑、叶敛挥动著无鞘剑、药师小狼俐落的以利牙
咬断蛇身!
万蛇齐发,却又谁人能挡?药师小狼只有一张口,顾得了寒星、顾不了自身
!一条青竹丝直扑寒星,药师小狼一口咬住它的尾巴,一个旋身,青竹丝的头重
重甩打在树干上,小狼松口,它也昏死!
但同时,小狼身後又冲上另一条龟壳花!
龟壳花一张口,正咬在小狼的後腿肚上,小狼吃痛,甩动身子,却甩不掉蛇
。蛇注毒液,小狼的後腿也渐渐麻木了。
寒星见状,不禁急得大哭,冷不防後颈也让另一条怪蛇咬中……
这边叶敛一惊,剑圈一松,浑身上下即遭数蛇咬噬。
时间一长,雪、流风也气力不支,动作渐缓的同时,纷纷中牙。
四人一狼,齐倒蛇群之中。
襄州。
王道没穿上衣,满身大汗,躺倒在晨星的武馆校场上。
一旁石绯双手紧抓枪杆、撑著身子,但双腿微抖,显是发软,也站得十分勉
强。
晨星与屠牛者尤构率站在二人前头,尤构率身後是那支硕大无朋的种牛牛
肉面。
「怎样?」晨星开口问道。
「不行。」尤构率答道:「三个月一把刀。」晨星颔首。
尤构率的回答方式,是指王道的刀工。
战国策庖丁解牛篇有云:良庖岁更刀。尤构率认为王道仍需三月一更刀
,距离良庖仍有段距离,不行,自然是大大不行。
王道累得浑身不剩一分力气,听著二人简易之极的评论,作不出什么反应。
尤构率正准备反问石绯进境如何,却见武馆大门冲进了一名乞丐。
那乞儿一劲冲到晨星面前,低声道:「找到了,那小娃娃已经在杭州和叶敛
会合。」
晨星轻呼口气,显是如释重负。看看日头,道:「辛苦了,吃顿饭吧。」
同时,魏灵也自怀德堂内行出,敲锣叫道:「开饭罗!」
听到这句,王道不知那生来的力气,猛然扭头看著石绯。
石绯身子也马上直了,看著王道。
四目对视,乾柴烈火……
不对……说错了,石绯只是屈身、王道一劲从地上弹起,接过石绯抛来的上
衫,两人飞也似的逃出大门!
武馆门生三十馀人,也有泰半一溜烟地跟著王道与石绯跑了!
尤构率与牛肉面,早已双双不见人影牛影。
那传讯的小乞儿见了,疑道:「怎么回事?他们见鬼了?」
晨星苦笑,道:「不是……所以我才留你。我虽然不愁衣食,每天倒掉四、
五斤米,可是会遭天谴的。」说完,便拉著那小乞儿走进怀德堂。身後剩下的十
馀名武生,也是愁眉苦脸跟了进去。
魏灵一见王道、石绯又脚底抹油,心里不禁火光,朝门口大嚷道:「跑什么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留著你们的份,给你们当晚餐、当宵夜!」
小乞丐走进怀德堂,才知这不是饭厅,而是武馆附建的医馆。
武馆多少有人会受伤,附建医馆、请个常驻大夫是常见的。
医馆内有一股浓浓的药味,那原也不奇,但仔细一闻,药味非来自那大大小
小的偌多药罐,而是馆内正中大桌上的锅碗瓢碟。
魏灵随後入屋後,喜孜孜的招呼各人就座,一边介绍道:「今天煮的有豆豉
当归鸡、蕃茄炒青椒、铁观音泡蛋、人蒸莴苣、黄莲炖猪舌……别净听我讲!
快吃啊,别客气啊!」
这……这是哪里?
好冷 ̄江南的四月,会这么冷吗?
不,不是江南,这里不是杭州!杭州该有矮山大江、湖泊川流,绝非眼前的
山峦层叠!
叶敛放眼望去,知道自己身在一处山顶,还有,满满是人 ̄
其中他认得几个……一名年近四十、叶敛称之为李老头的剑客;李老头
的妻室,号称七绝剑的女侠;看来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徐乞……还有,君聆诗
!世人遍寻不著的君聆诗!
「二爹!」叶敛兴奋的放声大喊,终於找到你了!
话喊了,君聆诗却无丝毫反应,彷似叶敛并未出声、并未出现……
剑光一闪!叶敛愕然转头,却见一名额上有剑疤的青年,向著段钰挥剑!
没错,的确是段钰,很年轻的段钰!
叶敛揉揉眼,再看仔细……徐乞、君聆诗、段钰……似乎都是十几年前的
模样……
剑闪之後,叶敛却见到剑刃上脱落下一些细微的物事……
定睛一瞧,是许多倒勾状的铁屑。
段钰的眉角渗出血滴,他没去擦,任其流著、在脸上画出一条窄窄的血河
、滴落地面。
剑疤青年却笑道:「段钰!你真该哭了!你自己看看,她为了你付出什么
、你又给了她什么?」
那笑声,教叶敛一阵一阵的心寒。
笑得好哀、笑得好怨、笑得好怒、笑得好苦!
那是悲极反笑、气极反笑……
叶敛也注意到,那剑疤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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