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转,离岸边是半分接近也无。
岸上之事,叶敛所见之事,四字可以涵矣
所以烧、奸、掳、杀是也!
火,愈烧愈烈;血,愈多愈红……
岸上一般民众的两条腿,怎跑得过回纥、吐番骑兵的四条马腿?也一直被倭
族、云梦剑派门人以快步赶上,不断奸淫、不断掳掠、不断杀戮……
不过一转眼,西湖岸上,除了五路合师与他们的俘虏,已无活人;西湖之中
,许多溺死的尸体,载浮载沉……
西湖乃是中国名景,如今却成炼狱!
叶敛的舟子仍在湖心打转,急怒攻心,一声大叫,竟尔昏厥。
不知昏迷多久,叶敛忽然觉得饥肠辘辘,想睁眼,却怕映入眼帘的会是人间
炼狱,不禁踌躇。
闭著眼思索许久,怪了,我身在舟上,何以并无丝毫晃动感?难道……那五
路人马杀到湖水为之塞流?
荒天下之大谬!当初曹瞒屠杀徐州,也只阻了泗水,泗水怎能与西湖相比?
便是杀尽杭州人投入西湖,只怕也未必塞流!
那何故,舟身不会晃动?
叶敛心中奇怪,睁眼一瞧,所见非天,却是屋顶。
怪哉!我分明昏在西湖,何时到了屋中?
坐起身,定睛一瞧,确实是屋,一看便知是客栈的房间。
何故如此?怎会如此?
房门有吱呀声,有人推门!叶敛反射性的右手探向左腰间,要取无鞘剑,但
却摸了个空!
探头一望,便连原先藏在床下的剑篓也不见了。
叶敛尚在憧然,房门推开後,走进的却是一匹狼。
一匹体型硕大、几乎胜牛,且有两条尾巴的怪狼。
此狼虽怪,叶敛却是相熟,十分相熟。
果然,狼後闪出一人,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这女孩,若非寒星,又是何人?
寒星见叶敛起身,盈盈笑道:「笨师父,醉醒啦!」
叶敛呆了,脑中也快速转动著
此地当是西湖,却非西湖,既非西湖,当是杭州城。既是杭州城,寒星又怎
会在杭州城?
「怎么回事……你……怎会在这?此地危险,速速离开!」一想起西湖,便
想到那五路合军,叶敛一人如何当得?自己丢命无妨,却要拚死保护寒星啊!叶
敛即思即行,下床套了靴子,穿上外袍,忽然又一呆,再转向寒星道:「我的剑
呢?还有剑篓呢?快,快拿出来!」
寒星见他这笨师父形容古怪,一副十万火急模样,丝毫不像开玩笑,恐怕真
有十万火急之事,当即著脚尖打开高柜,取出无鞘剑与叶敛。同时,药师小狼
也自墙角叨著剑篓的背带,拖到叶敛面前。
叶敛急急佩上无鞘剑,背起剑篓,拉著寒星便向外走。
寒星尚是少年,给叶敛拖著是丝毫抗拒不得,只得叫道:「笨师父,你急什
么?」眼见叶敛拖著自己竟一路拖出客栈,後头小二怪诞的眼神射了过来,忙又
叫:「笨师父,要走也要先结帐!别耍赖啊!」
一走出客栈,叶敛又憧了。
街上行人携攘、商贩依旧叫卖、店家依旧招呼客人、百姓依旧安和……
他们难道不知五路合师已攻到西湖吗?何以如此?真是没有危机意识!
叶敛心里一火,开口要提醒民众避难,寒星已甩脱了他手,一声哨呼,药师
小狼马上将叶敛扑倒在地。
叶敛并未开口,民众却是惊疑药师小狼如此壮硕,又一股脑便将叶敛扑倒
,如何不令人惊?客栈前响起一片尖叫,但过不多时,民众却见药师小狼并未再
对叶敛施加伤害,渐渐围成个圈,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叶敛没理会民众的反应,忙回头道:「寒星!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寒星小脸也峻了,不悦道:「笨师父!刚醉醒就发疯!分明是你在玩!」
醉醒?是了,适才寒星第一句也是说醉醒……到底发生何事?难道我仍
在梦中?
且慢……不对!有问题!
「寒星,你在哪找到我的?」叶敛呼了口气,冷静一下脑子,缓缓问道。
寒星见叶敛似乎清醒许多,招招手让药师小狼离开叶敛身上,再使个眼色,
药师小狼便在寒星身旁乖乖坐下。
寒星忽然又发现一堆人围著自己看,她虽然喜欢胡闹,却仍是个孩子,当下
不禁羞红了脸,踱脚叫道:「干嘛看著我!有什么好看的啦!」
众人给她一嚷,又见药师小狼并无其它动作,想来已无热闹可看,只得一哄
而散。
此时,叶敛已爬起身,蹲在寒星面前低声道:「寒星,快说,你到底在哪找
到我的?」
「酒店啦!」寒星没好气的回答死师父!烂师父!害我被围观,我又不是
稀有动物!小狼才是!
「酒店……?」叶敛凝神回想,又问:「是不是若水酒肆?」
「对啦!」寒星伸指弹了个响,药师小狼低下头来,寒星便自小狼颈上取下
一个悬带葫芦,道:「你的酒!」
叶敛愣愣的接过酒葫芦,脑中思绪不断在将记忆重新组合……
难道我只是醉酒?并未去过西湖?我是在发梦?
「今天……什么日子?」叶敛又问。
「春分啦!」寒星回答的语气非常非常不耐烦,但从她的脸色却可以看出有
点高兴因为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总算不疯了……
「我醉了几天?」叶敛再问。
「七天。」寒星再答。
叶敛仔细回想三月十五离开林家堡,次日到达杭州,再次日前往若水酒肆
,至今日已是春分……不错,正是七天!
如此说来,西湖一事,确然是梦!
想通之後,叶敛重重呼了口大气
幸好是梦!
一放松,肚子便叫了……
饿了七天,那偌大巨响寒星如何听不见?她马上又板起面孔,道:「笨师父
,走啦,先吃饭!」说完,又迳走回客栈中。药师小狼自是在後静静跟著。
「呼哈」叶敛放下筷子,端起碗,一口气便将碗里的酒饮尽了。
酒是在客栈里另要的薄酒,对於若水酒肆的善酿,他再不敢碰。
瞧著桌上的杯盘、还有叶敛那吃相,寒星看看药师小狼、和它跟前未吃完的
半块猪肉,摇了摇头这笨师父,饿得比狼还像狼!
药师小狼似有所觉,低低的嚎了一声。
寒星知其意,慨然道:「饿久了之後,又暴饮暴食,最伤胃肠……」一旁药
师小狼又似赞同的连连点头。
叶敛道:「你这小混球,你便去试试连饿七天,看你会不会如我这般吃法。
亏你还有小狼跟著,我醉死七天,形容病患,我瞧你连喂我稀粥也未曾!且不说
你懂不懂医理,连孝敬师父都不会吗!」
「还好意思说咧!」寒星不甘示弱,也反道:「你收我这徒弟收得心不甘
情不愿,那就算了,毕竟是我逼你的。可是你收便收了,一收完徒马上溜之大吉
,一个人跑出来游山玩水,丢著徒弟不管,又是为师之道吗?」
这丫头年纪小小,却牙尖嘴利,叶敛自负口才不错,但要他对著一个小女孩
正色辩称却又有点奇怪,当下一愣,便没回口。
寒星自觉占了上风,嘻嘻一笑,又道:「魏姐姐、和王道、石绯那两个傻蛋
,在襄州很关心你的安危。还有那个和我同名的晨老夫子……」
「慢!」叶敛打断道:「你是说晨星吧,他才廿五岁上下,叫他老夫子,太
老了点吧?」
「管你的!他爱说教、我也爱叫他老夫子!」寒星坚决表态,其形貌又教叶
敛一愣。
两人对视半晌之後,叶敛认输了,只得道:「好吧,老夫子就老夫子。晨老
夫子怎样?」
「他喔……一句话说不完咧。」寒星愁然道。
叶敛心中一震难道襄州出了什么事?
「到底怎样,快说!」叶敛不禁出声催促。
却见寒星满脸忧色,缓然道:「他……一天睡四个时辰、一天吃三餐、一天
练棍一个时辰、一天喝一斤酒……」
「慢慢慢!」叶敛又打断:「你说得很忧虑,可是我怎么听来却很正常?」
寒星叹道:「以常人来说是很正常……可是他是丐帮弟子,太正常才叫不正
常……」
叶敛又一呆这小鬼,真的古灵精怪!
「算了算了。说你,你为啥跑来这?」叶敛挥挥手,中断晨老夫子的话题,
很怕再说下去,寒星会连他一天上几次茅房、头上有几根头发都说出来,这些事
叶敛可没精神去管。
「烂问题。」寒星小脸一沈,意似责怪。
叶敛又一愣。
只听寒星接道:「叫你笨师父还真不是叫假的。当然是跑来找你,不然我干
嘛没事把一个醉鬼从酒肆拖回客栈,还看著他睡了七天?你笨我可不笨!这种笨
差事,谁人要去作?你又不付照养费的!」
叶敛又语塞了这个答案虽是意料中,可她的说法,却教叶敛感到愧疚。
合该是我照顾她,怎变成她照顾我?
但还有另一个问题,叶敛又问:「我离开襄州後,也没捎过音信回去,你怎
知我在何处?」
「又是烂问题!」寒星不屑道,但这回神色中却有几分得意。
一旁药师小狼昂起颈子,也是一副志得意满貌。
叶敛何等聪明,当即了然,道:「不愧是原定帮镇帮宝兽。」
原来药师小狼狻有神性,不仅通医理、知用药,甚至能够千里寻人。
「好啦,笨师父!你醒也醒了、酒足饭饱了,接下来要作啥?」寒星问道。
其言下之意,跟定你了!
叶敛怔了接下来……明知是梦,但不能不在意!
难道……回纥、吐番、大理、倭族会联合进犯中土?甚至,云梦剑派也会作
一道?
这假设并不是异想天开,至少叶敛已亲自证实,云梦剑派与倭族确有牵连。
去年夏天,段钰导动真气,造成岗底斯山大雪崩,淹没了四分之一个逻些
城,使得吐番沈寂许久,未再进攻中土。但想来时至今日,逻些应已重建完毕,
吐番为报此仇,一旦有军队调派行动,必将大举入侵中土。
大理……大理……
想到大理,叶敛却不知从何下手!
因为,不管是谁,只要想到大理,一定还记得那十三年前叱吒千里、睥睨当
世的天下第一王者天弃鬼才稀罗△!
他死了吗?真的死了吗?连曾亲眼见证、威名赫赫的玉笛丐徐乞,都不敢肯
定!
如果稀罗△还在、假使稀罗△还在,谁能惹得起大理?
便是君聆诗也不行!
叶敛深呼了口气
不,不能再想大理,否则,我什么也作不了。
想想回纥吧。
回纥……目前尚无明显动作。八年前,回纥曾与吐番响应仆固怀恩叛变,联
合进攻灵州地方,回纥方面却为郭子丁晓以大义,成功劝退……
但已八年了,回纥人真的安於现状?
如果吐番、大理、倭族联合来犯,回纥会不想分一杯羹?
叶敛摇了摇头不可能,人都是贪心的。
首发
第十一话 杭塘之祸 ̄之二()
叶敛心中想了各国间的关系,那是十分复杂的念头,脸上的表情忽愁忽忧、
又疑又惧,寒星在旁如何知晓?但知这笨师父又失神了,等了许久,未见叶敛回
答自己的问题,按捺不住性子,又叫道:「喂!你不理我喔?」
叶敛身子一震,猛然回神,盯著寒星道:「理你?喔……接下来……」叶敛
回想,八天之前,与流风、雪二人告别时,他曾说这火腿不错,月色也不错
,言下之意,他们分作二路,一边打探杭塘帮消息、另一边则留在杭州寻访君
聆诗下落。下次约见,地点是在盛产火腿的金华,时间则是无月色的月底夜晚。
如今算来,自己醉了七日,杭塘帮所在只是杭州城南山区,其实相距不远,
想来流风、雪应已有所斩获,而自己原就不认为能够在杭州得到有关君聆诗的
丝毫消息,如今又多一个寒星随身,不能急行赶路那也罢了,只怕还得陪她一路
游玩,要到金华,不如及早出发。
念头已定,叶敛当下便道:「接下来,到金华去。」
「金华?」寒星撇头一想,便击掌笑道:「你还没吃饱,想去吃火腿啊?」
叶敛闻言不禁一怔,疑道:「你怎知金华产火腿?」
寒星哼了一声,扬起鼻子,道:「天下间南北交通,无过三条路:东是苏扬
运河水道、西是汉中过阳平关、中是南阳襄樊经桐柏山道。原定帮据地桐柏山,
南北生意作的还少么?原本你说动了雷伯伯和爹爹助你,不仅是人脉、连资金只
怕也有……」寒星说到爹爹,声音忽然细了,再说两句,直接便住了口。
寒星如此说来,叶敛自也听懂,原定帮帮主雷斯林膝下无子、副帮主寒元也
只寒星这么一个女儿,只怕这十二岁的小小女娃,於各地山水地理、风土民情谙
熟程度并不下於我。
至於说到寒元,却让寒星语塞,又代表 ̄寒星虽然精灵,毕竟仍是小小女孩
,思及亡父,自是恻然。
这却也是叶敛最无可奈何之事……她的父亲是间接死在我手上,我要怎办?
我能怎办?
就连一旁的药师小狼,也垂首不动。
「走吧!」唯一的办法,就要令她不要再想 ̄叶敛也已酒足饭饱,起身背上
剑篓,与小二结了帐,带著寒星与药师小狼,一路出城。
接下来,该到金华。
果不出叶敛所料,这一路行来,不过百馀里距离,两天便该能到的金华镇,
由於多了一个寒星,每日行不到二十里便喊累,竟花了六天才到。
路上叶敛也极为无奈,明知寒星能骑乘药师小狼,但再怎么劝,寒星极其任
性,硬是不肯上狼背,叶敛还能怎办?
待得到了金华,已是与流风、雪相约的三月三十日。
当天晚上,叶敛哄睡了寒星,又孤身一人行至金华镇南门外。
从亥初等到了子末,才见远方二人行近。
流风、雪果未失约,叶敛见了他们,忙问道:「杭塘帮如何了?」
闻言,流风撇过头去,不置一语,表情是极为难堪。
叶敛见状,满心惑然,转向雪道:「杭塘帮到底如何了?」
雪叹了口气,摇摇头。
叶敛心中一震,疑道:「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妙?」
「不……不是。」雪轻叹一声,道:「是不知道。」
不知道?这可真教叶敛懵了,他在杭州一醉七日、又漫行了六日才至金华,
流风、雪二人合当有十馀日时间探查,怎会不知道?
但见流风神情,却似乎有极大事,叶敛心急,又向流风道:「神宫寺,到底
出了什么事?」流风大摇其头,硬是不置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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