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时候的事?!江闵岫将衣领拧得更紧了,紧到君弃剑竟有点呼吸困难,师古也怕剑锋太近,误伤了江闵岫,故略移开了点。
君弃剑挤出口气,应道:是今年……八月的事。
八月?八月?哈……哈……江闵岫一听,不过个把月前的事,忽然松了手,同时竟怔怔流出泪来,喃喃说道:还在……居然还在啊……姐姐……你还在……
抱歉,江大哥。君弃剑叹了口气,道:我那时的确与湘姐说过话。但如今……湘姐已不在了。
什麽?江闵岫愣住了。
怎麽回事?既然说过话,又怎会不在?姐姐已成剑灵,终生随其主,我们战败落回神州,已近一年,既然那时姐姐还在,未随浑蛋死去而魂飞魄散,还能自浑蛋身边流到小鬼这儿,此时怎可能又不在?
小鬼!你给我说清楚!姐姐怎麽了?江闵湘紧抓着君弃剑的衣领,面孔逼近。
他左脸一片烧伤痕迹,原便扎眼的难看;原本俊美的右脸却也筋脉突出,咬牙切齿、目光如箭……
名符其实的狰狞。
咳……晚辈於神龙潭,几乎战死……君弃剑抖动脖颈透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当时……一片迷蒙,却又……无比真切……我几乎连……湘姐的气息都能感受得到……所以,不是梦、不像梦……她和我谈了一阵……最终问我……想不想回来。我说想……於是她……
怎样?她怎样!?江闵岫抓得更近,整个人已扑到了君弃剑身上,脸孔更是完全贴在一起,吴存拉不动,师古收了剑,一起来拉,也拉不动。
湘姐她……咳……她说……将她的精神……咳……最後的精神力量给我,送我回来!
啊?江闵岫一怔,茫然若失,喃喃自语道:精神?最後的?最後的?所以……最後的,也就是说……最後的……噗哈!!
江闵岫忽尔张口,一些东西溅得君弃剑满头满脸。
这味道,他自然很熟悉,师古吴存亦然。
血。
师古吴存大惊,江闵岫也浑身虚脱,抓着君弃剑衣领的手早已松了,於是两人忙将江闵岫扶坐到轮椅上,急急推进板屋去。
干得好。
那声音又出现了。
君弃剑一怔,疑道:什麽干得好?
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现在没人、也没针!
是没错。但我……莫说根本使不上力,这绳子绑得极结实,又混了牛筋,我根本挣不开啊。
嘿~主人,你只要想就行了。你办不到,我却可以啊!
是吗……
安置好了江闵岫,吴存留在屋中照料,师古提剑奔出。
来到树下,已无人在。
只留下被利刃切断的绳索。
过了好些天,他们才发现那年有百余、径逾七尺的白杨树,也死了。
仔细一看,树干上平平整整地有一道切痕,因与地面平行,故树竟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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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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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话 吾名瘟神~之一()
却说江闵岫得到胞姐江闵湘的消息,只不料竟是大喜之後紧接大悲,气急攻心之下,吐血不止,竟尔卧榻不起。
师古、吴存守了他数日,不见好转,两人也不禁心焦。这日趁着江闵岫昏睡,遂於死树之下密谈。c66c!
师古先问道:老哥哥,大少爷究竟还能撑上多少时日?
吴存愁容满面,道:老弟弟,你也知道,咱们发现大少爷时,他那伤势之重,早便该死了。爷爷虽抱着医者慈悲之心,姑且救他一救,其实压根儿便不觉得能救得起他。可这也诡异,不知他是服过什麽神丹仙药、还是受过奇功妙法的加持,竟有股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不论他伤势再重,总能保住他一口气,若否,他又怎能有命活至今日?可这些日子来,爷爷觉得那股真气是愈发衰弱啦!再这麽下去……
老哥哥!你好罗嗦呀!师古不耐道:我这是问你,他还有多少日子能活,你却尽讲陈腔烂调!你讲些陈腔滥调作啥呀?
吴存摇了摇头,道:爷爷一生行医五十年,也称得上救人无数,但大少爷毕竟是走过大风浪的人,他究竟碰过什麽事,咱们都不晓得,他的情况,何来先例可循?详细日子,爷爷也拿不了准。他撑上这一年,也算是奇迹了……爷爷只能说,那股真气何时消散,大少爷也就何时该归西。依这些天爷爷把他脉的结果来看……约莫一至三旬日吧。
那可……拖不得!再拖不得了!师古蹙眉道:咱们可得尽早逼大少爷交代清楚呀!
你急,爷爷何尝不急?依年纪来说,若是上不去,爷爷活得能比你长?吴存不悦道:咱哥俩这一年来,把大少爷当祖宗般供着,他有什麽吩咐、要找什麽人,咱哥俩不都毫无怨言的跑遍四湖五海替他办了?但秘密毕竟在他心里,咱哥俩一医一卜,都挖不出来,又能怎办?但愿大少爷还存着点良心,看在咱哥俩一年来给他作牛作马的份上,死前留点惠泽给咱俩吧。倒是……大少爷方才的吩咐,你可算出来了?
算是算出来了……慢点!你真要去?师古拉着吴存,指着那已死的白杨树道:老哥哥!你可看清楚了!这被砍断的牛筋绳、还有这株三百岁的白杨树!这般事情,是人能作到的嘛?再加上黄土高原上的事,可别和我说那些事你忘了!你可不能忘了!那姓君的小子看来似人,骨子里可已不算人啦!咱还去找他,可不是嫌命长嘛?咱哥俩是想登天,但可不是登西天哪!
吴存盯着那被拦腰砍断,却因切痕太细而平整,死而不倒的白杨树好半晌,也是万分踌躇,终而问道:老弟弟,依你看,大少爷是个怎样的人?
重情重义……重信守诺,他说过的话,只有那秘密坚决不吐……其余,可谓言出必行。师古答道。
那便是了。吴存捻须道:那秘密是大少爷约束、留住咱哥俩最後的底牌,他也怕一旦吐露了,咱哥俩便立时离他而去。他四肢已残三肢,若无咱哥俩,他所想知道的那种种事情~也就是咱哥俩这一年来替他打探到的消息,他又如何能得?故以,他一定会抱着那秘密至死方休,此乃人之常情。而这番……我想大少爷也晓得自己再撑不下去了……你想想,过去咱哥俩哪有回来待超过三天的麽?可这次一待就是半个多月,除此事外,大少爷也没再有任何交待。故此,爷爷以为……这大概也是大少爷最後的命令了。
正是。
喀啦、喀啦……
木轮椅滚动的声音。
师古、吴存大愕回首,见到的,是吐得满身血污的江闵岫,自行推椅而来。
江闵岫来到两人近侧,道:我想找的人……咳……确实,都已找完了……咳……这就是……最後一桩……故人之托,我……自当竭力为之……自然,这於你二人而言……是玩命的事儿……我不会……硬逼你二人非去不可……
师古、吴存二人闻言,对视一眼,一时皆未答腔。半晌之後,师古方道:大少爷,便是找回那小子,你又有何打算?你也说了,这是玩命的事儿……玩命的事儿呀!说白了,咱哥俩可不是为了送命才供着你的。这事儿,无论如何,你得交代清楚才是。
呵……咳……师老呀,你觉得……我会杀他吗?
我倒是很想杀他!如此,也算为天下除一大害。但大少爷你……怕是不会杀他。
江闵岫叹了口气,道:是的……我……我不会杀他。故人之托……
大少爷,你那故人名头再大,也是个凡人!不值得咱哥俩玩命!师古怒道。
是……是不值得。但……那小子……咳……却是姐姐……用最终的气力使他活下来的人……是人间最後一个……与姐姐……有联系的人……
师古、吴存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子,吴存道:大少爷,令姐究竟……
往事已矣……这你不用问……但我可以答应你们……办成这事儿……我立即便将……你们想知道的事……告诉你们!这是让你们……玩命的代价。
一听这话,师古、吴存精神都来了,但一看到枯死却不倒的白杨树、想到黄土高原上那恶魔现世的情境,又不禁气沮。师古道:话虽如此……咱哥俩一医一卜,可不像大少爷你自幼习武,哪有能耐制住他呢?
江闵岫垂下了头,无答。
师古又道:况且那小子……咱们先前可是将他剑架脖子了,如今再去找他,说不杀他,他又怎麽会信?
江闵岫依旧不答。
吴存这才觉得奇怪,上前一探,不知何时,江闵岫竟已失神昏厥了。
而他仅存完好的右手,仍紧紧握着椅侧那把剑。
那把自发现他之时,他便紧握不放的剑。
那时……大少爷和那小子,也提到了剑。吴存见状,叹道:这大少爷……究竟与剑有多深的因缘哪……
师古摇头。他可以卜,但这事他没心情去卜。
老弟弟,你不是算出来了吗?那小子……往哪去了?
老哥哥……你当真要去?
赌一赌吧……爷爷的针,对他……对那不知是啥东西的玩意儿,还是有点用的。唉~若真上不去,爷爷也没多久好活了,拿这仅剩的几年去搏一下,也未尝不可。
可要真带了他回来……带了他回来,又要怎办?大少爷找他究竟何事,咱们可是一点不知啊!
爷爷哪知道!吴存站起身,道:你怕,就别去了,留下顾着大少爷吧……等会儿,爷爷便去将这半个月内大少爷要用的药分次准备给你,你也趁时去算一算,得到哪儿去,才能让爷爷碰上那小子。若是半个月过去,爷爷没有回来,那便是爷爷命中合无此运。至於大少爷……能不能撑过这半个月,爷爷可真要说:听天由命了。
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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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话 吾名瘟神~之二()
另一边,君弃剑得脱白云山後,又一次回复神智时,早已算不清今夕何夕、自然更弄不懂自己身在何方。只能感觉到身体比衡山战後回返襄州、甚至是长途跋涉去到长安时都要来得更加虚弱。另外,就是有强烈的生理需求……
食物、饮水!
虽然他自回梦汲元阵中复生以来,已依水而生,要作到辟谷一两个月也毫不为难,但饿着肚子总不好受,况且也无此必要,故他依旧保持着正常人的饮食习惯。何况此时他身体状况已非往昔可比,体内水气衰竭,再难循环周身、供应身体所需水份,虽如吴存所言仍渴不死,但对水的需求却比往常更加强烈。c66c!
但看四周景象,却是一处山麓,视线所及之处,并不见活水流动。他自然已无余力施展辨气要领去探查何处有水,暗暗呼唤了几次,亦不闻脑中那莫名东西回应,加以精神颓靡,遂不辨东南西北,胡乱走了出去。
他半昏半醒,醒时不甚醒、昏时不知昏,更无从判断已走了多远、亦不知走了几日几夜。虽然腹饥难耐,却又已无猎取野物以充饥的能力,甚至该说以他如今的精神与身体状况,要是碰上凶猛的肉食性动物,他也难以抵抗。但一路上不知为何,在这荒郊野外,却也未曾有过任何凶险,倒像那豺狼虎豹竟也都避开了他似的。於是乎,竟让他跌跌撞撞地寻着一处村落。只是他尚未步入村中求助,又已失神倒下。幸而当时天尚大亮,很快有村民发现有人倒在村外。
虽已发现,一时之间,却也无人施予救助。
这并不是一个富有的村子。
安史乱发至今已十余年,期间战乱不断。眼下正是田承嗣起兵叛乱、河北河南九镇诸侯联合围剿的战局,每个诸侯都打着大义旗帜抢粮抢钱抢人,抢粮吃、抢钱花、抢人去送死,中原除了几个大城里有名的富户外,还有谁身上能留下几个钱?城外的小村小部,谁会管着他们的死活?
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理他人瓦上霜。
然而,当君弃剑再次醒来,又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实地算来,也不能说那是张床,毕竟也不过是块木板铺着片拚凑出来的草蓆罢了。
比起这个,他发现了另一样让他更为渴望的东西……
一个大缸,他嗅到了水的味道!
於是,他也无心多管周遭环境状况,一头便往水缸栽去,犹如夸父渴饮,不思竭止,一气便将个三尺高水缸里还半满的储水喝了个净,浑不知这小屋子的主人,一直在旁看着他狂饮无度。
君弃剑直喝至无水可饮,虽已不觉口乾,但身体却还有想要更多水的欲求,遂抬头四望,盼能再找出另一个水缸来。
水缸自然是找不着的,倒是让他发现这地方还有主人在。
是一对姐弟。弟弟搂着姐姐,满脸惊恐;姐姐也怀抱、安抚着弟弟,却是一脸无奈。
君弃剑见此二人,先是一怔,身体的需求战胜了理智想保持的基本礼仪,於是开口便问道:还有水吗?
姐姐摇了摇头,道:你已将我们分得的、未来三天的储水都喝完了。
君弃剑一听,愣了,也终於让理智压下**,这才提振萎靡不堪的精神,细看这两姐弟。
弟弟是满脸污土秽泥,虽辨不清相貌,但看身形,约只是个**岁的男孩。更显眼的是,他身上的衣物……
只是个剪出头洞手洞的麻布袋。
姐姐的情况略好些,虽然粗糙且破损严重,至少是有衣有裤的完整衣物,身子是比弟弟高了不少,但极其瘦弱,相貌也还稚幼,看来顶多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只是细想小姑娘方才那话,君弃剑愈觉不解,问道:你刚说……这水是分得的?
小姑娘眉头一皱,道:你是打哪来的?连水要用分批去领的都不晓得?要是先用完了,那便得花钱去买了。
不不不,水得用领的才奇怪吧!我自幼与二爹走遍大江南北,除了碰上地方乾旱,可从没听说水得排队领、花钱买这回事呀!君弃剑在心里呐喊着。他还没考虑清楚该当如何回答,却已听到那小弟弟嗫嚅道:你看起来,好像快死了,怎麽又活了?
跟着换姐姐叹口气道:这可好,水没了,食物也没了……
食……物?君弃剑自然也是还饿着,听到这词,遂环顾周遭,但这一间不过十来尺见方……连门都没有的破旧板屋里,除了方才让他喝空的水缸、一块垫了草蓆的木板外,就只有小姑娘、小弟弟脚边的一把锈且崩刃的柴刀,实是家徒四壁……不,三壁的真实写照,并不见什麽能吃的东西。当下便问道:你们俩,是以水为食吗?
说什麽蠢话?哪有人喝水就能过活的!小姑娘瞪眼说道,那小弟弟,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君弃剑。
虽然脸上的污泥让人看不清小弟弟的表情,但从他的眼神中,仍流露出十分遗憾的感情。
小姑娘叹了口气,道:早不该捡你回来的……亏大了。
到了这时,君弃剑的脑子终於运转过来了。
理解到,这姐弟俩口中的食物是指什麽。
敢情他姐弟俩,是打算把这死在路边的新鲜屍体捡回来吃的。只是没料到,这屍体竟又活过来了。
此时,那小弟弟忽然目光失焦,抱着姐姐的手臂也软软垂下,站不住脚,便趴倒在地。
小姑娘见了,便急忙将小弟弟扶躺到君弃剑方才躺的木板草蓆上。
君弃剑看在眼里,他虽已病到脑袋不甚灵光,但还是有件显而易见的事是他能够理解的。
他现在思考的是:我该割块肉下来给他们煮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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