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戎露闪躲同时,正色道:「蓝娇桃、堀?雪逐走了堡中所有学童,将私塾关闭,而後将诸葛涵带走了。但有一个人不肯走,说是已经约好了,会在林家堡等你君蓝田回来。火中之?是黄楼,他是自尽身亡,因为他作了一件不可挽回、会令自己声名受损、让你无法释怀、使同道中人、甚至苏州父老都不能接受的大错事!这件事让蓝沐雨离去了。君蓝田,你说这是什麽事呢?」
「……不要说了!」屈戎玉几乎是嚎叫着,只是一招,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止杨戎露,除了言语,她作不出其余抵抗!
君弃剑的面颊抽动了一下,从屈戎玉的反应看来,他很清楚的知道,面前这杨师姐所言不虚。
「璧娴,冷静点……」君弃剑长长呼了口气,道:「还有,你可不可以抓着我?」
屈戎玉闻言,双眼仍直瞅瞅盯着杨戎露,但也回头走到君弃剑身旁,双手紧紧的环握着他的手腕。
让屈戎玉抓住之後,君弃剑才转视杨戎露,道:「我只想问一句:你和仲参有干系吗?」
杨戎露没回答,只笑了笑,走了。
第八十五话 灰色天空~之一()
眼睁睁看着杨戎露离去,屈戎玉迟疑了~是否该追上去?
很显然,杨师姐对於数日来林家堡的状况了若指掌,说不定也知道蓝娇桃把小涵带到哪里去了。现在的状况,小涵并没有留下前往何处的线索,想找也无从找起;相对的,如果杨师姐实际上真正是仲参的手下人,那小涵现在的处境会比三五天前还来得更加危险!
追上杨戎露,逼问出来,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只是,已能确定杨师姐过去一直暗藏锋芒,屈戎玉本身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而君弃剑的状况却又……真的追上去,哪能有本事让她吐出什麽话呢?
犹豫之间,屈戎玉不觉跨出一步,原本环握着君弃剑手腕的双掌也放开了。
但下一瞬间,她的手腕又被紧紧握住,是使尽全力的握,握得她手骨生疼。
君弃剑颤着声说道:「别去……拜托你,抓着我……抓住我,好吗?」
屈戎玉一怔,回头,却见到君弃剑已跪倒地上,只有右手高举过头,紧紧箍着她的手腕。
彷似飘浮汪洋之中,寻着一根稻草那般的,死命抓着不放。
屈戎玉先是有点惊讶,但立刻就理解了。
她并没有见过,她不认识寒星。
但是从聚云堂的情报网与林家堡众的口中,还是听说过一些微枝末节,她自然能将这些传言组成完整的情况。
寒星是君弃剑唯一的小徒弟,他曾经寸步不离的将这个小徒弟带在身边,他极其溺爱这个小徒弟,这些事,屈戎玉还是知道的。
而这个小徒弟,却在他夜袭摧沙堡的同时,在灵州城中死於吐番铁蹄之下。
偏偏杨师姐在说出林家堡的近况之前,先让他想起了寒星……
让他想起那年被他留在灵州城的寒星,才提起这次又被他留在林家堡的蓝沐雨……
屈戎玉立即回身跪下,将君弃剑合抱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要紧,我不走,不要紧的……」
她感觉得到,很清楚的……
君弃剑,在颤抖着。
「璧娴,对不起……我……我刚刚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但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颤抖着,身体是,声音也是。
这几个对不起是什麽意思?屈戎玉隐约晓得,她没有回应,只是听着君弃剑的声音,不只是颤抖、还有呜咽,只将他抱得更紧了。
「璧娴,对不起……」
君弃剑还在重复着,重复着这一句,意味深长的一句……
屈戎玉,仍然无语。
...
同样的日子,八月十三日,昌江畔,鄱阳剑派旧址。
诸葛涵来到大门口徘徊了一阵,过了会儿,见着蓝娇桃自中堂奔上前来,即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当!」
「不行!」蓝娇桃斩钉截铁的应道:「在长江上你就说过很多次,我也知道你担心沐雨。但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你,我们绝对不能再待在苏州!」
诸葛涵皱紧了眉头,见堀?雪也走了近来,便问道:「堀老师,你也不赞成吗?」
「小涵,你知道寒星吗?」堀?雪反问道。
听到这名字,蓝娇桃愣了。
诸葛涵道:「知道,她是哥的小徒弟、原定帮寒元大叔的女儿。」
堀?雪点了点头,道:「然後呢?你还知道多少?全部说来听听。」
「这个嘛……」诸葛涵细想了一阵,道:「寒元大叔死後,她让晨星收留在襄州;前年的中秋,她死在灵州城,哥将她带到山阳下葬……那就是阿竹和沐雨第一次见到哥的时候……」她顿了一下,见堀?雪并无反应,显然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又想了会儿,才道:「还有,小狼原先是她的宠物……」
堀?雪又等了半晌,见诸葛涵不再出声,似乎已想不出什麽来了,便道:「在我和流风、叶敛去到苏杭地区寻访君聆诗行踪的时候,她带着小狼从襄州追了来。原先流风非常反对带着一个小女孩同行,但她非常可爱、讨人喜欢,才相处半天,流风就不表示意见了。我们一齐前往杭塘山,在山上遭到阿桃备下的虎、牛、蛇三阵连环伏击,九死一生之余,让白?重救了出来。我们三人都很快苏醒了,唯独寒星高烧昏迷。白?重说是她年纪小、遭蛇吻也多,中毒较深,一般的解毒药作用有限,非得向蛇主人讨来解毒、或找到万蛇之王,取其胆解毒才成。同时,白?重也带来了曾在徐州见到君聆诗的消息。对我们而言,找到君聆诗是第一等要务,寒星的生死只是其次,流风自然表示要立刻赶往徐州……」
「哥不肯离开吧?」诸葛涵接腔道:「他一定会想救回寒星。」
「对。」这次是蓝娇桃接着说了下去:「他独自回返杭塘山,找到并制服了我的紫冠鳞虺,我也只好现身,用自制的蛇毒解药换回小紫。还有,阿竹和沐雨到山阳竹林时,我也在场。我认为那个时间点,是最适合取他性命、完成委托的时候,但是看到他的态度、行止,让我怎也无法动手……」
诸葛涵道:「态度?」
「怎麽说好呢……」蓝娇桃想了一会子,道:「倒也称不上灰心丧志,只是在感觉上,他已全无斗志,似乎天下间再也没有值得他关心的事。当时我以为,山脚随意一个农夫,也比他值得杀。」
诸葛涵听着,想起一件事……
这是几天前,沐雨不小心说溜了嘴,才告诉她的事。
君弃剑,曾经哭过。
就那麽一次,当他葬下寒星时,曾经哭过。
听到这件事,诸葛涵也很惊讶。
说穿了,在诸葛涵眼中,君弃剑就是个能代替诸葛静的人。他不只是养兄,有时更像个父亲。对於幼年丧父的诸葛涵来说,父亲是个崇高而遥远的存在,父亲那天纵英才的称号,更可视作她心底的骄傲。
而君弃剑当仁不让地继承了这些骄傲。
在她心里的君弃剑,无疑就是个巨人,一个温柔亲切、无条件关心她、为她挡风遮雨的巨人。
而这个总是屹立在她身前,有如泰山一般的巨人,曾为寒星哭过……
诸葛涵有点懂了,懂得堀?雪与蓝娇桃想表达什麽。
堀?雪道:「其实在我看来,叶敛虽然还称不上天才,也无可能将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我以为,他也非常想将你带在身边,只不过,这次的对手容不得他采取如此行动……」她顿了一会儿,身子一抖,才道:「聚云堂……真的太强了!小涵,你要清楚,对叶敛而言,你是绝对的、是无可取代的唯一存在,他必定会为保证你的安全而不惜一切代价。相对的,若你有个万一,则他就此一蹶不振,其实也不足为怪。挑战聚云堂是个很大的冒险,若果他们能得胜归来,却见不到你,则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诸葛涵不作声了。
沐雨坚持要留在苏州,不肯一同离开,阿桃与堀老师也只能舍轻取重,先将我带离。毕竟在他们看来,我是比沐雨更重要得多。
只是,对哥而言呢?我没事固然是好,但若沐雨出事了,哥受得住吗?
…………
璧娴姐姐,你要加油呀。
...
忽然,传出了薪柴倾倒声。
屈戎玉以眼角余光一瞥,看得到是黄楼的焚?柴堆崩解了。
丐帮的一代英雄,差不多也被烧得剩骨头了……
这声响似乎令君弃剑回神了,他身子大震了一下,而後轻轻将屈戎玉推离了点儿。
屈戎玉犹豫了一阵,才问道:「要不要……去将她找回来?」
这问题令君弃剑为之一怔,一时之间并无回应。
他回头向柴火堆望了半晌,终是叹了一息,道:「璧娴,对不起,我……」
「你要作什麽都行。」屈戎玉打断道:「只是,别再和我说对不起!」
君弃剑点了点头,道:「我,想喝酒。」
屈戎玉答应了,起身就要出门。
君弃剑道:「不,不用去买酒……还有剩,当初你在若水酒肆买给我的那三斤酒,还有剩,我挂在书案旁。」
屈戎玉愣了一下。
若水善酿?
……唉,或许……也好吧。
让他睡上几天,也好吧。
屈戎玉於是转向君弃剑的房里去,取出了一个酒葫芦。
君弃剑接过酒葫芦,拔开塞盖後,道:「黄长老的事,你不用去管,事後我会向徐叔叔说明。」
听到这儿,屈戎玉不禁暗思~虽然不明缘由,但黄楼可是作了他自己与天下人都难以接受的犯行,你打算怎麽说明?
更何况,你,说得出口吗?
「……在船上让我睡会儿,只是要辛苦你了……我们回襄州吧。苏州,再也休来……」
「嗯,就这麽办吧。」屈戎玉应道。而後,看着君弃剑像喝水一般,将葫芦内那还余近斤的若水善酿一饮而尽。
在君弃剑意识已蒙胧、合眼欲眠之际,忽然想起一事,忙道:「璧娴,你听着吗?」
「当然,怎麽了?」
「还作数的。」
「什麽?」
「我……说过的话……还……」
话还没说完,他已趴倒在地上,睡着了。
屈戎玉轻轻叹了一息。
驴蛋,作不作数,都不紧要。
你,就是蓝田。
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的。
第八十五话 灰色天空~之二()
锦官城,崔旰官邸。
仲参大剌剌地半倒在躺椅上,听着中庸与杳伦的汇报。
但听来听去,两人所说都是衡山上的战况,他无趣地挥了挥手,道:「你们身後的那两个不是云梦剑派门人吗?那就代表林家堡胜出了。我只问君弃剑那龟儿子还活着不?」
「还活着。」中庸立即道。
这可是他拚上性命才达成的任务呀!
仲参却毫无喜容,淡然道:「那就成了。倒是……约环,苏州那边如何?」
约环在客位上,应道:「九天前,露露成功进入林家堡并下了药;七天前,蓝娇桃、堀?雪推说诸葛涵被马匹踢成重伤、需要静养,将堡内众学童尽数驱赶回家;到四天前,他俩扶棺离开苏州了。」
「很顺利嘛!」仲参笑了,道:「露露表现不错,不愧是前前教主的孙女儿。」
约环道:「那是沁大姐有眼光!十七年前就看上了露露的资质,早就吩咐过我要特别照顾她。当时露露可只有六岁呢!」
「慢着!」原本静静站在杳伦身後的赵仁通赫然叫道:「你们说……将谁送到云梦剑派?」
约环转头看了赵仁通一眼,道:「哟!没细看还真认不出来,这可不是前锦官军大当家的儿子吗?听说您涓二叔作主,在君聆诗动锦官攻略战前将您送至云梦剑派,这会子怎又跑回来啦?」
赵仁通脸色一沈,喝道:「不用你关心!回答我的问题!」
约环皱起眉头,道:「杳伦,他没好礼的!你怎麽就把他带回来了?」
杳伦笑道:「你眼中何时有礼法了?赵家公子的智计可是真材实学,必能挥作用。你也别只顾着揭人家的过去,答了他的问题又何妨?往後都是同僚,好好相处吧。」
「嘛!也罢!」约环莫可奈何的耸了下肩,纱衣都掉了下来,肩上只剩了红兜肚的细肩带,她却毫不挂意,自顾说道:「赵公子,你是问露露吗?她去到云梦剑派时,可也没改名呀。……喔不,她可是沁大姐拜托了前副座推荐入派的,屈兵专当然没理由拒绝啦!她姓杨,名露。嘛!在你们那儿,该叫杨戎露吧,妾身一向只叫她作露露的。」
确定了姓字、也确定了是谁,赵仁通满不可思议的与孙仁义对视了一眼。
那个傻妞?她是云南苗人?怎看也不像呀!
「嘛!你们一定怀疑她不像苗人吧?这也不奇,露露的娘亲可是道地的汉人,妾身看她也觉得她像娘的多。更何况,不懂得化妆,是成不了沁大姐手下人的。露露可是五岁就化得一手好妆啦!嘛!不过比起化妆……」
「她更擅长装愣,是吧?」赵仁通打断道:「这条线,你们埋十三年了?」
因为云梦剑派中原本女弟子就极少,除了屈戎玉之外,就只有杨戎露,而她是十三年前拜入云梦剑派门墙,赵仁通记得很清楚。
约环笑道:「嘛!也不算埋什麽线,只是沁大姐当年见了副座自云梦剑派归来後的进境,便也对云梦剑派有了兴趣,正好认为露露很合适,早先就拜托副座出面送她入派拜师罢了。您才真是赵二当家埋了十六年的线哪!」
孙仁义在旁,听得一头雾水,悄悄以肩推了推赵仁通,低声问道:「赵师兄,你们到底在说什麽?」
赵仁通尚未回答,却听到仲参放声大笑!
「有趣!这很有趣!」仲参放肆的笑着,对着赵仁通道:「你是赵瑜的儿子?哈哈!呀哈哈哈哈~~~~这太有趣了!杳伦,干得不错呀!哈哈哈哈!!」
赵仁通脸色沈了,直瞅瞅盯着仲参。
这有什麽好笑?
但杳伦回头看了他一眼时,却也面带微笑……
甚至,连中庸、约环都露出笑意!
赵仁通立即理解了。
这些人都有病!根本就是心理变态!
直笑了大半晌,仲参歇了口气,道:「杳伦,你打算怎麽使用他们?」
使用?把我们当成道具吗?
赵仁通心里火了,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忍住吧!忍住吧!
只要他们能让我报仇、只要他们对我一样也有利用价值,我们就彼此利用又何妨?这点点小屈辱,忍住吧!
「入川口。」杳伦答道:「三峡是个不错的地点。或,说是四峡更好。」
仲参略扬了扬眉头,道:「唐门峡吗?嗯,这主意不错。」
杳伦道:「属下的意思是,青城也一道。赵公子的镇锦屏,那才是嫡传正宗。」
「行,你处理掉就好。」仲参随口应了。
处理掉就好。
不管赵仁通有没有听懂,杳伦听懂了。
意即,用过就丢也无所谓,只要被丢掉之前,能挥作用就成。
杳伦笑了笑,带着赵仁通、孙仁义二人离开了。
...
转出崔旰的节度使府,确定已离开仲参视线之後,杳伦回头向赵仁通道:「赵公子,方才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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