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我……」书生听了这话,忽尔一阵嗫嚅,吱吱呀呀了好一阵子,才细声应道:「我爹姓杨……」
蓝娇桃见着好笑,也想起了在山阳竹林初见的阮修竹。
中原女人都喜扮男人吗?但阮修竹身裁高眺,作事虽然鲁莽、却也果断,除了身上消不去的几分脂粉气息,扮起男子倒真也有模有样。这聚云堂门人却如此扭扭捏捏,连报个名字都犹豫许久,哪有男儿气度?
不过他曾听屈戎玉说过,云梦剑派上下连她在内,只有两个女门生。另一位看来便是此人无疑了。
只是他想不透,屈戎玉是屈兵专的孙女,尚可理解。但聚云堂又怎会将这样一个看来傻不隆咚的女子收归门下?
他笑归笑,眼前这书生则仍在低语。
「我爹姓杨……他给我……给我起名作……作露……」
「喔 ̄杨戎露。」蓝娇桃刻意大声的说了一次,而后道:「杨姑娘,我还想请教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你背叛师门,来此报讯?」
听到这称呼,杨戎露怔了一下,愕然道:「你……叫我什么?」
蓝娇桃此时真快笑出声来了!这个杨戎露,难道以为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可以让别人分不出性别么?看来,云梦剑派并不懂易容这门学问了。但在云南,易容好手可是不可胜数,其中佼佼,当数昔时号称南苗第一探子的阿沁,她手下的八百探子也是个个都擅长改变自己的身份,云南人早已司空见惯。相比之下,这杨戎露连阮修竹都比不上,果真拙劣得可笑!
蓝娇桃强忍住笑,定了定神,道:「我叫你杨姑娘,不对吗?」
杨戎露仍难掩讶异神色 ̄有慧眼之称的,不是堀雪吗?怎么这蓝娇桃也看得出来?方才在饭厅上,堀雪与蓝娇桃根本没有交谈呀!
蓝娇桃见杨戎露又一阵的欲言又止,不禁摇了摇头,直截问道:「换个话题吧。你刚说聚云堂如今策划的,乃是招兵买马进军中原的实际步骤,现在计划到哪?实行又到哪?」
杨戎露见问,这问题并不难答,当即精神一振,道:「说来简单,要将,我聚云堂上下人人皆是将才,但缺兵而已。而在南武林谈起兵源,莫过二十一水帮联盟。至於该如何使二十一水帮联盟降服、听我差遣?央师兄提出一个关键,道是太湖水帮帮主许英石对玉师妹情有独锺。於是师父也认为,凭玉师妹的本事,只要她开一开口,必能教许英石心甘情愿伴於鞍前马后。而这太湖水帮又是苏杭叁帮的连络要点,掌握了太湖水帮,要拿下江南河、邗沟二帮也无大碍。另外洞庭四帮一向不甚逆我云梦剑派,也不难对付。得此七帮人力,要聚合二叁千精兵便非难事。有此兵力之后,循序再吃下汉鄂与彭蠡六帮、芜湖水帮,万人军旅即在眼前而已!」
蓝娇桃闻言却是悚然一惊 ̄这姑娘说得轻易,好似纠合万人之众只是举手之劳,但其中环节却是安稳妥当,并无什么特异困难之处。对聚云堂而言,聚集一支军队,果真如此轻易?有谓万事起头难,以聚云堂的实力,想扑灭他们,必在其成军聚势之前方可,若使其切实有军,即不可摧毁,其势力将如雪球,愈滚愈大,无法竭止!
但是……不!不用怕,还不用怕!
杨戎露刚也说了,这只是计划,如已实行,便非计划。
但这些计划自然不可能外流,势必是在聚云堂中商议的。杨戎露能知道这些计划,当时她必然也还待在聚云堂中。而她如今已身在林家堡,这计划也至少已经成型十日,是否还是计划,便难论定。
蓝娇桃忽然想起 ̄五日前君弃剑独访太湖水帮,欲请许英石收留苏州府外的千馀难民,许英石却连听也不听,便将他双臂打折、如抛球一般丢入湖中。许英石态度如此,莫非屈戎玉已赶在杨戎露之前到了太湖水帮,说服了许英石?许英石决定了与林家堡成为敌对,才会有如此行动?若果如此,只怕大势已去,拦不拦陈师兄、景兵庆回不回聚云堂,也於大事无补了!
更或许……聚云堂怕坏了声名,不敢动林家堡,可许英石会否为了屈戎玉铤而走险来犯?这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今林家堡中除他蓝娇桃外,所馀者仅妇孺而已,挡得住太湖水帮的进攻吗?
如今他手边可没有虎、牛、蛇连环叁阵呀!
蓝娇桃定一定神,问道:「这计划实行了未?」
杨戎露思索一阵,即摇头道:「我不晓得。至少我离开衡山时,玉师妹还在堂内。」
蓝娇桃听了,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再也接不下去。
...
此时,后进脚步声响,跟着蓝沐雨端着两杯茶缓步行进大厅,若无其事的将茶杯递放在蓝娇桃与杨戎露身旁的茶几上,又即退出。
蓝娇桃尚在失神,浑没注意到蓝沐雨已进出一遭,倒是杨戎露看得仔细。
此时才能仔细,方才在饭厅之中,尽是儿山童海,一片混乱。
她脑中有了个念头,待蓝沐雨退下后,问道:「蓝兄,这姑娘便是蓝沐雨吧?传说使玉师妹去年在君山一愠鸣琴,致令元师叔与丐帮徐乞交战千合的,便是她了?」
但蓝娇桃尚未回神,恍若无闻。他有了个想法,恍惚间感觉到,如今不管怎么作、作什么,林家堡都已完了、天下也将易主为聚云堂之天下。但关键点在哪儿?他却想不上来。
杨戎露见蓝娇桃神游去了,即连唤再叁,直到蓝娇桃身子一震,才又重覆了一次方才的问题。
蓝娇桃听完,喔了一声,道:「没错,是她。怎么?」
杨戎露没再回答,却皱起了眉头。
连我身为女儿,也知玉师妹实属天人下凡,其倾国之色、我见犹怜,何况男子?更兼负云梦剑派回梦、聚云二堂之学,才智在戎字辈弟子之中亦卓然拔越,真似凤凰翔於群鹤之上、还弹得一手好琴,堪称毫无缺点,满身都是优点!与玉师妹比起来,这蓝沐雨简直是个蜡脸丑女,平凡之极。君弃剑居然为了这蜡脸丑女而惹玉师妹大发雷霆,还差点丢了性命。他究竟是睁眼瞎子、还是天生便瞎?
是了,他必然是个天瞎,否则他上回来到聚云堂,受我师兄弟八人围剑绕颈,竟无惧色,除了瞎子之外,又怎能够?他必然是瞎子!
但再一想,不对呀!
瞎子又怎能过得擎天巨木林与玄甲乱石阵?其中分明有诈!
只是……诈在何处?
堂上二人,一人只觉得君弃剑行事着实莫明奇妙,思之不透;另一人则感到聚云堂诸计毫无破绽,当他们宣告起事,要怎么保得眼下的林家堡周全?
两人都有想不透的关键点,对坐无语。
便这么一沈默,浑不觉时之迅逝,再一回神,竟近黄昏。
杨戎露忽尔一震,发现自己差点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当即说道:「我还想再叨扰一会,可方便吗?」
「无妨……」蓝娇桃漫不经心,随口应着:「你便要留下来吃晚餐也行。」
杨戎露道:「烦了你们两餐,我也不好意思。别的事情我不懂,烧菜倒还可以,不如我到厨下去帮帮蓝沐雨姑娘可好?」
蓝娇桃闻言微微一怔,仍漫应道:「你高兴就好。」心里则想:她会烧菜?聚云堂收她入门,是收去当厨娘吗?
倒是杨戎露立即起身,转往后进去了。
蓝娇桃仍然坐在厅上,百思不得其解。
适才与杨戎露的对话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只是很,看不清楚。
甚至,有关哪方面,也说不上来。
此时来了黄楼,他一进大厅,见了蓝娇桃,也没注意到对方面有异色,即已说道:「桃兄弟,我又来和你们乞讨一餐了。」
蓝娇桃闻声回神,便回道:「黄长老随意就好。」
黄楼来林家堡找饭吃也非一两遭。据他所说,蓝沐雨所烧的菜极有乡味,比苏州府内各大客栈的名厨子犹有过之,吃过一次,便腻上了。
...
镜头转回襄州。
天亮了,让史丹尼殷殷企盼的太阳终於出来了。
但再一看晨府前庭,曾遂汴、史丹尼、李九儿、阮修竹四人或跪、或卧、或趴,倒了一地。
另一边,王仁政右大臂源源冒血不绝,将右襟的蓝色长袖染成了深紫色,虽浑身冒着冷汗,却左手持剑,依旧挺立。
王仁政紧盯着史丹尼,道:「原来躲着的人不是瑞思……你是谁?」
史丹尼跪倒着,听了王仁政问话,双膝用力想要站起,但才站了一支脚,双腿一阵?麻,又扑地跌倒。
李九儿的银鞭、阮修竹的长剑,则都只剩下了半截。
曾遂汴的右眉被开了一道口子,也是不住流血,右眼已睁不开了。他怒咒了一句:「***云梦剑派……」
首发
第七十五话 襄州狼烟 ̄之四()
一招定胜负。
史丹尼等着太阳,等的是王仁政数日未眠之后,又於夜与李九儿、曾遂汴二人交战,自必神凝双目方可。
而这神凝双目,便是史丹尼追求的胜机。
日出的那一刻,昊光辉煌,常人犹不可直视,何况数日未眠、精神痿縻之人?便这一瞬的双眼难睁,即是他与阮修竹突出施以偷袭的最好良机!
但史丹尼从来也未曾小觑过云梦剑派门人的实力,也并未打算这一击即可全功,他只将目标放在王仁政的右手。
使剑的那支手。
剑派门人若不能使剑,等於只剩下了一半实力。以史丹尼、曾遂汴、李九儿、阮修竹四人之力,难道还敌不过半个王仁政么?
一击,成功;也一击,大败。
整夜下来,曾遂汴、李九儿皆刻意使王仁政面西背东而战,当黎明一过、昊日一出,立即改变方位,逼王仁政转了身,一瞬间由所见皆、而直视阳光。
王仁政真的中计了,他一时被直射的阳光逼得睁不开眼。而汴九竹丹四人,也从两方向同时攻上。
全攻他的右臂!
最先到的是四枚铁钉,亏得王仁政修为颇深、听音辨位也有所成,四钉无一中的;第二个到的银丝鞭却再次算准了他闪躲的方位,准准地将他右腕缠住。
跟着是史丹尼一掌打上了他的右肩、后头阮修竹的长剑也刺进右臂……
王仁政的右半身顿受重创,但也立即猛力反扑。
他先是在一个呼吸之间聚收了气力,右臂虽然受创,却非动弹不得,即以馀力握住银丝便猛力回扯,同时趁此力道向右旋身击出一掌,这一掌直接打中了史丹尼的下腹。
曾遂汴见此情境,也立即再行抢攻,他自然非常明白,这是打倒王仁政的最好良机!
但曾遂汴才跨前两步,懵了。
他见到一抹银光,削断了阮修竹的长剑、砍断了李九儿的银鞭、再直朝自己面门划来!
如此快速、如此确实、如此不似一支受创之臂所能使出的剑速、剑力!
他急急退步,但终究慢了一些,剑尖扫过了他的右眉。
一剑过后,跟着是脚。
王仁政飞起右足,一眨眼间,便将汴九竹叁人踢飞出去!
也造成了如今晨府前庭的一番光景。
王仁政修为既深,彼一掌、一脚之力自然非同小可,即是拜在皇甫望门下、修习木色流养生道诀十馀载的史丹尼,捱了一掌,也站不起身!
曾遂汴却看清楚了。
左手!
王仁政左手持剑!
史丹尼咳了几声,咳出了血,嘶声道:「怎么……偶明明……见过你右手持箸……」
王仁政反手拔出了还插在右臂上的半截断剑、抖落了银丝鞭头,道:「我先问你的……你是谁!?」
他右肩传来一阵一阵?麻感,远超过了阮修竹所给予的剑伤疼痛。这褐发黄须的小胖子,掌力非同一般!
王仁政打定了主意,弄清身份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小胖子!
史丹尼没有回答,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
王仁政等了须臾,见对方殊无应话之意,即道:「也教你死前得个明白……我堂中上下,左手使剑的原只有于师兄一人,其剑势奇诡,也教吾辈望尘莫及。我自幼其实也惯用左手,只是父执辈与祖母却教我非用右手不可,长此下来,我也惯於右手持筷。但既有于师兄的先例在,再凭我的天赋,以左手习剑,自也易如反掌!」
「***云梦剑派!」曾遂汴又咒了一句,同样的一句。
...
同样,八月十日的清晨。
君弃剑再次来到衡山。他扫视了眼前的擎天巨木林一眼,即跨步入阵。
走了一刻钟,穿过擎天巨木林,跟着是玄甲乱石阵。
君弃剑仍自前行。这两个阵势与湘江四十六曲流、回梦竹林一般,是保护云梦剑派本据地的阵势,但河伯曾教他怎么过,不难。
过了玄甲乱石阵,眼前即是一道拱门。
拱门有匾,书聚云堂叁字。但匾又非匾,乃因这叁字只是刻在拱门石中,并非外挂。
这也说明了这道拱门与聚云堂一般,历史悠久。
君弃剑进入聚云堂,在前庭停下脚步。
这一次,聚云堂上下门人见着他,没有了惊慌,只是漫然悠然地由四散而聚上前来。随之,堂主于仁在与屈戎玉前后自中堂行出,来到前庭与君弃剑对面。
但屈戎玉这次没有跟上于仁在的脚步,她怔住了。
于仁在也将眼光飘向君弃剑身后,问道:「这位是?」
是的,身后,君弃剑身后还另有一人。
那人款款一礼,微笑应道:「小女子瑞思,见过于堂主。」
这回,连于仁在都怔了,甚而聚云堂上下皆不禁低声议论。
瑞思来了!
一怔之后,于仁在转视君弃剑,正色道:「这是你的意思吗?」
君弃剑应:「要看她的意思。」
她?哪个她?
但瑞思则抢言道:「不,这是我的意思!」
李戎央靠到于仁在身边,低声道:「师父,这厮必然也知道了那件事……只怕这是要交换条件来着。」
于仁在点了点头,道:「君公子,此等大事,再一次确认也不嫌多。让我再问一次:你知道你这么作的意义吗?」
「当然知道……」君弃剑的眼光飘移了一下,见着后头屈戎玉轻抿下唇,端地一副有苦难言模样,即轻呼了口气,言道:「聚云堂志在天下,堂中上下皆将才,唯苦无兵可用。若要论兵,江南在野最大的兵源无过二十一水帮联盟。凭聚云堂实力,要使二十一水帮联盟俯首称臣、唯命是从,想来无什难处。但养兵不免得耗用许多资金。但依晚辈投入回梦堂门墙半年所见,云梦剑派并不富裕。」
「没错……」于仁在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不,说得很对!然后呢?」
君弃剑续道:「小子固无对敌聚云堂之心,然于堂主不能尽信尔。小子自知必有所为,方能消除芥蒂。故今日顺应其意,将瑞思引来聚云堂……」
「胡说八道!」李戎央在旁冷哼一声,道:「刚刚瑞思明明说,是她自己的意思!这完全不能证明你不想与聚云堂为敌!」
瑞思向前走了两步,与君弃剑并肩而立,道:「于堂主,小女子有一事相告,堂主可愿闻?」
「请!」于仁在的态度相当壑然。今天不管是君弃剑的决定、还是瑞思自己的主意,堪称林家堡财库的瑞思来了,却是事实。这对聚云堂太有帮助了!
瑞思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