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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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录-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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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屈戎玉这才出声:「他往哪个方向走?」

    「他找回了那苗人蓝娇桃,才自己从后门离开。在邗沟驶了小舟往北去。」

    屈戎玉听完,立即说道:「既是驶船,即非诱敌。若要诱敌,原也不需多花时日等着蓝娇桃回去。也不会是取信。」

    李戎央一时听不懂,为什么在船上就不是诱敌?又为什么不是取信?

    于仁在和屈戎玉都没有打算和他解释,于仁在思索着 ̄往北去,最有可能是去找北方的徐乞、寻求北武林盟的协助。但他明知我们连苏州都不可能去,找河北的帮手又有何用?

    屈戎玉也在思索,但思路与于仁在不一样。她用的不是兵家的想法,是屈兵专教给她的那一套。

    「或许……他想中止河北的战事。」屈戎玉喃喃说道。

    听到这句,于仁在不可思议的盯着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去破坏聚云堂眼下所得的天时,这与宣战有什么两样?就算要宣战,他又只找回蓝娇桃,瑞思那一行还在襄州、王道等人仍然不明所踪,他自己却离开林家堡,人力分散如此,岂不是找死来了?

    前面李戎央听不懂,这句可懂了,他瞪着眼道:「若要找死,又何必特意惹怒我?不合理!这太荒谬!」

    「如果……是真心话呢?」屈戎玉细声说着,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于仁在听见了、李戎央也听见了,没有应声,但心里都嗤之以鼻。

    这时,一名弟子匆匆奔进中堂嚷着:「师父!有人找你!」

    于仁在见这弟子慌慌张张的模样,便想开口骂人,但再想一想却又忍住 ̄聚云堂外有本派历代高人摆下的擎天巨木林、玄甲乱石阵两大阵势挡门,常人是不可能进得来的。如今却有人找上门来,可见来者不善。

    于仁在立即走出中堂,李戎央、屈戎玉都跟上了。

    一见来人,李戎央傻眼、屈戎玉也愣住。

    于仁在并没发觉身后两名高徒的不寻常反应,只知面前这年轻人已不是第一次打上照面,他忽然很想将这年未满二十的年轻人招入门下,要治理天下,人才绝不嫌多。

    这个念头只有一瞬,他清楚得很,普天之下,年不过二十便能独身进入聚云堂的人,也只有一个,自然就是面前这一个。但这一个却不大可能投靠聚云堂。

    「于堂主,君弃剑特来请您指教。」年轻人拱手说道。

    于仁在听到他自报名号,回神了,一时不禁非常怀疑。

    他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这怎可能?怎么可能?!我可以相信这小子还未放弃玉儿,但他怎敢找上门来讨人?这太也荒谬!即使眼下景师叔也亲自出马去找元仁右而不在堂内,但我还在!我这未来的天下第一人于仁在还在!他哪可能从我手下要了人去?他究竟是发疯犯傻、还是极度自信?

    即使是于仁在,此时神色也露出了些许的不自在、些许的不明白。

    当然,这些个不自在、不明白都是极为细微的,旁人绝不能看得出来。

    君弃剑等了半晌,等不到对方回话,便又说道:「后生有件事,特地来与于堂主参详。」

    于仁在立即回神,连道:「说,尽管说!」心里则想:你就这么单刀直入?

    君弃剑道:「后生希望于堂主出面,中止河北眼下的乱事。」

    这一句可好,于仁在尚且定得住神,却又再一次把他身后的李戎央击傻了。

    李戎央已是满脑子的不可置信,到底君弃剑是白痴、还是我是白痴?怎么他作的事全不按牌理出牌、或者他有牌理,只是我看不出来?

    于仁在沈吟了一阵,道:「向朝廷宣示忠诚,之后则可趁其不备,是吗?」

    「不是的。虽然朝廷眼下正乏可用之兵、有能之将,但后生也不会要求于堂主屈居人下。这一着要收买的不是唐朝廷,是百姓。于堂主必然知晓,有能者未必能得天下,否则如那魏之曹操,英雄一世、莫可匹敌,何故终究望江长叹?又有秦之苻坚,横扫河北、势如破竹,怎会落得为臣下囚?」

    于仁在自然知道,曹操不能统一天下,败在徐州屠杀,使他将当时未在治下、且已有所主的荆、益、扬民心全输掉了,於是有日后的赤壁、汉水二大败仗;而苻坚之失,则在连年兴兵,使粮不足糊口、户只留一丁,把百姓最重要的温饱与传宗接代的路子都断了,怎可能取得天下?

    君弃剑这小子,说这话的确有道理,若能先得民心,一旦起兵,那非止势如破竹,简直是天下响应、易如反掌了!

    反正唐朝廷已走了二十年的歧岖路,早成风中残烛,就算止了这次的田承嗣之叛,唐朝廷也不可能因此恢复元气……此着可谓有利而无害啊!

    于仁在露出一抹微笑,道:「君公子既提此议,细节方面必有腹案,不妨入堂略述一二。」

    李戎央闻言一怔,忙道:「师父!堂中有……」

    「有什么关系!」于仁在正色盯了李戎央一眼,便将君弃剑引入中堂。

    君弃剑跟上了,屈戎玉也跟上了,连一个眼神交会都没有,却又并肩走着,不即不离、也若即若离。

    原先在前庭旁观的几名弟子则围住了呆若木鸡的李戎央,七嘴八舌的问着同一句话 ̄那真的是君弃剑吗?

    ...

    进入中堂,最先吸引到君弃剑目光的,自然是左侧壁上的那一大张纸。

    他飞快扫过一眼,而后赞叹道:「贵堂果真是有备而来!」

    「好说,你这一着,本堂主便算不到。在谈正题之前,本堂主还有些个问题。央儿说你是望北行,怎么却到了我聚云堂来?」两人分别坐下后,于仁在问。

    「望北行是没错的,但只是沿邗沟北行,再溯长江、湘江来到衡阳地界。但后生并未来过聚云堂,故多花了些时日探明贵堂所在。」

    「那木、石二阵的通过法,是谁教你的?」

    「自是河伯所教。或者该说,河伯他老人家早已料见,后生免不了须得步入聚云堂……」

    「嘿!」于仁在失声一笑,道:「这么说来,屈师叔倒是早就算到本堂将会与回梦堂反目了?」说这话时,他瞄了刚刚就坐的屈戎玉一眼,但屈戎玉微微垂首,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臆测,但并不过份。以河伯不世之才,或许真的料见,只是未及作出应对措施,即撒手归天而已。」

    「以此算来,令屈师叔无法进行应对措施的人,更胜过了身负不世之才的屈师叔,你还想与他为敌?」于仁在又问,指的自然是仲参。

    策使河伯归天的幕后主使,在二十一水帮联盟改弦易张之后,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只不过……还是没人知道,这仲参究竟是谁?

    在聚云堂中,君弃剑的神情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第一次有了转变,他断然应道:「对於打上门来的敌人,我从来也不会有所疑虑!」

    「是吗?那神宫寺流风呢?」于仁在又问。

    这问题使得屈戎玉心里暗暗叫绝。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云梦剑派门人一定知道,君弃剑曾在回梦汲元阵的阵眼中过了二十天。回梦汲元阵乃是回梦堂最重要的宝贝,只要吸入此阵势所拮取出的天地精华,可使游梦功的功力大幅精进,在阵中过上一夜,即有平日苦练数月之功。但其中阵眼蕴含的水气精纯太过,只要吸入一口,任谁的身体都无法负荷,在来不及运功让身体气脉流转,消化、适应这股水气的情况下,便会导致气脉堵塞、功力尽废,甚或气绝而亡的下场。故回梦汲元阵的阵眼,是派中上下皆知的死地。

    君弃剑曾藉着这个死地复活过一次。他复活后的同一天,屈兵专便曾向元仁右说过:此子怕已不在你我之下。

    但问题是,那死而复生的二十天、回梦汲元阵阵眼中的二十天,究竟让君弃剑有多大的进境?

    君弃剑在复生后,从来不曾全力出手过,这个问题尚无人可解。

    于仁在这一问,并非是问你为何不杀神宫寺流风,而是问你真的打不过神宫寺流风吗?他想从君弃剑的回答中,试着探清其功力深浅。

    屈戎玉念头在转,君弃剑却是随问随答:「后生从未曾将流风当成敌人。」

    「……是吗?是这样啊!嘿,答得好!哈哈哈!答得真好!」于仁在笑了。

    这笑不虚伪,打心底笑出来,但不是快乐的笑,是胸有成竹的笑。

    君弃剑即问道:「于堂主如此笑法,是否有对付他的方法?」

    于仁在的笑容忽然住、屈戎玉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们入堂就坐之后,谈到的人只有叁个,君弃剑所说的他,指的不会是屈兵专或神宫寺流风,死人不需要去对付。既非此二人,馀下的即是仲参。

    于仁在之笑,当然不是因君弃剑的回答而笑。君弃剑曾经与流风是朋友,对於流风理应有一定的了解程度,在这种知己知彼的条件下,却无法达成和解或不战而胜,他一时认为已经探清了君弃剑的底限。他觉得以这样的君弃剑来说,想要对付仲参是完全不可能的。

    君弃剑无法对付仲参,但于仁在自觉可以,至少在他的设想中是可以的。他忽然觉得林家堡不可惧了,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去注意了,要专心对付的该是目前躲到了川中的仲参。而对付仲参的方法,早在当初合作时即有腹案,他觉得胜利在望,这才发笑。

    不料君弃剑却看出了这一笑的内涵,这让于仁在认清了:林家堡还是必须要去对付的!

    屈戎玉则想:你真的是来找死的吗?

    屈戎玉知道,师父这一笑其实是试探,正从发笑而眯起的双眼中发出犀利的目光,要从君弃剑的神情变化中彻底看清他的底限。

    这种时候,君弃剑表现得愈是无能,则于仁在就愈不会将他放在心上,林家堡自然也就愈安全。最好的情况是压根儿完全不知道于仁在因何而笑,即使知道了,也该装作不知道。

    但君弃剑知道,不仅知道,甚至点破,这是最烂的一步。

    说最烂又非最烂,屈戎玉觉得是最烂,但于仁在不这么想。

    他感到更疑惑了,这小子既然有本事查觉我因何而笑,焉能不知我是在试探他?明知我在试探他,却又刻意点破,这到底是非常聪明、还是极端愚蠢?

    于仁在愈来愈觉得荒谬了 ̄这两个极端的词儿,为何会在同一人身上出现?

    首发

第七十二话 荒谬与真实 ̄之五() 
「于堂主不愿意说吗?」见于仁在久久未应,君弃剑再次追问。

    于仁在若不想说,再问也是枉然,君弃剑又作了一件傻事、说了一句傻话。

    听到了君弃剑锲而不舍的问着,于仁在不禁纳罕 ̄这小子果真是白痴吗?明知我不可能回答,还硬要问?若他确然是个白痴,那究竟是先天便白痴、还是因为想到能有办法对付仲参,过於兴奋才显得白痴?屈师叔相人之术天下无双,没道理会对一个先天白痴有偌高评价。那必然是后者了!

    此时却听屈戎玉说道:「师父,给他一点线索,原也无妨。」

    于仁在点了点头,立即理会了屈戎玉这句话的意思。

    聚云堂原无可能在眼前这种情势下去对付人在川中的仲参,若到了与仲参决胜负的时候,其时林家堡若非已败、便是已降,将计策告知未来的死人、或是未来的盟友,的确无妨。

    但也不能说得太过明白,否则绝招便不绝了!于仁在当即道:「本堂主只能给你一句话: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办法。」

    原来,也是砍柴,使斧。

    君弃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跟着说道:「那么,该后生献丑了。话说田承嗣之叛,在六个月前的正月就已经正式开始,而朝廷在叛乱开始之后的叁个月,即四月时才下诏命河北九战区应战。为什么会空下这叁个月让田承嗣胡来?就后生所知,田承嗣刚刚起事时,李豫的心腹近侍魏知古正被命为钦差,身在田承嗣任区的魏博战区。河北是北武林的大本营,河伯的四族联军之说,朝中不知、在野却传得鼎盛,魏知古必定是听到风声,将消息传回朝廷,李豫生怕一旦大肆调动河北军力,正好使北方的回纥趁虚而入,不得不放任田承嗣为所欲为。故回纥在叁月底无功而返、朝廷立即於四月初作出反应,这反应至今也已有叁个月,以九打一,田承嗣给联军打得节节败退,却仍负隅顽抗。只是田承嗣败势已成、其将兵疲态已露,再打下去,不出一个月他便要负荆登殿请罪、等杀头了。但若给他一点时间休息,这时间不必多,半个月就够,善加利用这半个月时间,或许能将战事再拖上一拖……」

    于仁在思索了片刻,这段话的重点在於半个月与拖上一拖。怎样才能让田承嗣的魏博军兵争取到半个月的时间休生养息?这一拖又能拖上多久?这是实行计划时必须考虑的重点。

    严格来说,这一计的确不错,只要将战事再拖长,对聚云堂起事原就是有益无害。且若主动与田承嗣接触、为他争取时间 ̄实际上也是为自己争取时间 ̄在起事之时,田承嗣的魏博军马就有可能成为盟友、甚或编入麾下……

    于仁在忽尔冷笑一声,道:「嘿!你小子倒似乎比本堂还期待这天下给打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君弃剑道:「只问于堂主接不接这档子事?若是不接的,后生只好自己去作。若由后生来作也非不成,就怕结果不会是贵堂所乐见。」

    「这么好的差事,怎能不接?」于仁在仍旧笑着:「若是不接,你的缓兵之计又怎能有着落?」话声一落,原本待在中庭的八名弟子一线冲进厅中,绕了一圈将君弃剑围在核心,手中长剑一齐挺出,剑尖也在他的颈上围成一圈。

    这八柄长剑,原本就是君弃剑从南宫府邸带出来的钢条,他很熟,知道只要这八人将剑尖一起前送,甚至不必使力,聚云堂起兵的最大碍便会就此消失。

    于仁在坐在椅上,一手支颐缓缓说道:「本堂主当然知道,你事先找回蓝娇桃,才动身前来本堂。为何不找他人,单找蓝娇桃?一则蓝娇桃号称蛇使,你判断本堂不擅长对付使毒驱兽的人,蓝娇桃一人便可以确保留置林家堡内众人的安全;二则留下口信,若你经过一段时间后还未回苏州,便是已死在聚云堂,这就可陷聚云堂於不义;叁则蓝娇桃威震苏杭叁帮,若你计得售,也能让苏杭叁帮带头发起,使二十一水帮联盟截杀本堂於江上……哎哎 ̄说实在话,杀你真的是要冒很大的险啊!不过本堂主算来算去,杀你终归是利大於弊。你有没有其它

    能让本堂主决定不杀你的理由?」

    「没有。」君弃剑很乾脆的应道。他说话时喉头微微抖动,使其正面的李戎央手中长剑刺破了他的皮肤,脖子上流下了一道血线。只是,血色很淡,几乎不是血色,是水色。

    听到这句没有,于仁在霍地起身,在厅中踱着方步。

    八名弟子纷纷转头看着于仁在踱步,等待动手的指令。

    于仁在踱了一阵,终转向屈戎玉道:「玉儿,你怎么看?」

    屈戎玉起身,从人圈缝中看着君弃剑,叹道:「我不懂,真的不懂……你那一个拖字诀用得很好,我们一日找不到元师叔,便一日生不出拔掉林家堡的藉口和理由……你又为什么想去终止河北的战事?为什么偏偏要上门来找死?」

    君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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