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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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录- 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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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了这偌大一条……可弄了我足足半个时辰,才把血给止住!」

    君弃剑已注意到怀空面有愧色,立即放下衣袖,复垂左臂,道:「好了……自残躯体,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何必说得那么兴奋?」

    「怎么不光荣!」屈戎玉正色道:「这可是小涵的福气!我相信怀空也会替小涵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倒是我在蒲台山寺给那四个秃驴打伤的时候,你居然不闻不问,好有良心!」

    「当时我并不在场,良心难道能叫飞鸽送去不成?」君弃剑苦笑一声,接着转向怀空道:「说正经话罢。璧娴所言不差,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他没有注意到,屈戎玉正咕咙着:你若有心送,便已够了……

    怀空没有应声,但眼神笃定,其实已经答应。

    君弃剑道:「不瞒你,照日数来算,五天之内,赴东瀛商船队即将回返长江口。但只剩五天,小涵的伤势必定未能痊可,所以我决定瞒着她、将她留在苏州城里养伤。可无人照料终是不成、连日无人看望,她也必定疑心。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听闻至此,怀空脸色一沈,正要出声驳斥,屈戎玉抢先接腔道:「你先别急着说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云云。你难道没想到?驴蛋是故意要小涵受重伤的!若她不伤,跟上了战场去,天晓得……」语至此而止。

    但怀空听懂了。

    小涵叁岁亡母失怙,五岁即遇吐番大掠灵州此一人间地狱,虽然她口中从来不提,但任谁也知道,战争这东西,对她而言即如同她左额上那个铜钱大的囚字,深深的烙印在她的生命中,不可抹灭!战争是她的天敌、是造成她一生颠沛流离的主因……

    「现在就要她再次站上战争的第一线,太早、也太残绘了。」屈戎玉道。这段话来得恰到好处,与前言的中隔时间,正好留下了让怀空理解个要的空档。

    半晌后,怀空深深一叹。

    他此时才知道,不止是关切,为了保护小涵,君弃剑用心何其良苦!

    同时也了解到,君弃剑居然已学到了屈兵专那一套方法。

    为了目的达成,什么都可以抛弃……

    就是被自己最深爱的亲人痛恨亦无妨!

    兵家,原来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阁罗凤曾经说过,兵道即诡道,简单来说,就是骗人的玩意儿。但说穿了,它也不过是一种工具,即如同吃饭使箸、砍柴用斧一般罢了。但箸可挟米、亦可当成暗器;斧能砍柴,也能用作兵器!

    工具,毕竟是工具,是善是恶,观乎於使用者的心境。

    兵道的真谛,其实无是非善恶。

    究竟,兵道这词儿中,还有人类史上最无边、最精深的一个道字!

    「我懂了。」怀空再叹一声,才道:「但你们要答应我……一定要让她最亲爱的兄长、最喜欢的璧娴姐姐安全归来!」

    屈戎玉道:「这是当然的!我太了解回家之后找不到亲人的感受……」至此,即语带哽咽。但她只是略顿一顿,即道:「我保证,绝不会让小涵再一次失去亲人!小涵回家的时候,我们一定全都站在林家堡大门口迎接她!」

    「有劳你了。」君弃剑道。

    语气,即是托孤。

    这是不吉利的声音、触霉头的语调!怀空原本想为此驳几句,但心里念头转了几转,终也只点头应是,而后告辞出房。

    这一仗岂是好打的?若果好打,屈兵专心瘁而亡又是为了何来?

    如今,只能祈祷而已。

    佛祖,保佑啊……

    首发

第六十回 决战前夕 之二() 
叁月十六。

    爷爷,我懂了……

    到今天,我终於知道,你为什么不将我留在身边。

    你曾经说过,云梦剑派中,只有堂主能够收徒,但你不把我留在回梦堂、不让我拜元师叔作师父,因为,元师叔是你的得意门生。

    在你任为回梦堂主的时候,你根本不管天下。那时有阁罗凤在,你相信阁罗凤将成为掌管整个神州大陆的大渔夫,所以你不教你的徒弟捉鱼的方法,而教他们养鱼。

    你希望你的徒弟,日后能替阁罗凤养鱼,对不对?

    但是,在我将要正式拜入云梦剑派门墙的时候,阁罗凤早已不在了,你察觉到倭族进军中原的意图已不可竭止,你预料了日后的大战,这是一个必须以暴制暴、以兵斗兵的时代,但元师叔只从你身上学到养鱼,没学捉鱼,於是,你只好将我送到聚云堂,让于师父教我捉鱼。

    似乎,你早也算到,自己终究无法主导这场大战,直到最后,只得由我替你完成。

    爷爷,你知兵、好兵、乐兵,终而恶兵,你也不希望我学兵,但不得不。这是我们云梦剑派的使命,我们原就是为了缩减乱世而存在。

    爷爷,你知道吗?你辛苦了这么久,至今,我们的胜算依旧渺茫。

    我们一直在欺骗自己,说什么河北有朱滔、剑南有崔旰……其实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忠臣的时代!

    一旦大唐出现败势,这些我们赖以抵御回纥、吐番的大官们,说不定便倒戈相向,与回纥、吐番联兵,直逼长安……

    我们不能输!但是,有什么办法能够不输?

    爷爷,我们只剩下一股愚勇了!你若处在这环境下,你会怎办?

    你必然仍会坚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吧?

    爷爷,我真的好爱您、也好尊敬您,对您所说的话,我从来也没有怀疑!

    可是……可是,有时我又好恨你!

    您的胸怀、您的无私、您的以身证道,那是任谁也学不来的,世人都感受到您的伟大了。

    可是,你居然将我也拖入了兵道的漩涡,你让你唯一的孙女儿,学了你这一生最深恶痛绝的学问!你让我承接你的意志,你可知道,这剥夺了我身为女儿的权利!我无权自私了、我无权逃避了、我无权说不、更无权追求自己想要的……

    ……………………

    爷爷,你可知道我多么羡慕蓝沐雨……

    这一战之后,若果我们还能够存活下来,我不要再谈兵了!我要索回原本应有的一切!

    我不要再只被视为你的接班人、我不要再与他倚扉而坐,所谈的只有公事!

    我不要等到发华鬓白后悔莫及、我不要燃尽自己的生命,只为了民族大义!

    我不要!

    爷爷,您那么疼我的,您不会反对吧?您不该反对吧?

    您一定也希望,能看到我为自己而活,是不是?

    如果,我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叁月十七。

    怀空曾经说过,我变得懦弱了、变得容易迟疑、甚至优柔寡断。

    相信不只是怀空,大伙儿都这样认为,甚至我自己也是。

    在摧沙之役后,我的确常常犹豫不决、常常举棋不定。

    因为,我不想再出现第二个寒星!因此,我甚至将一直与我同生死、共患难的王道、石绯赶走!因为,我不愿他们有朝一日也要面对死亡,而我无能为力!

    只是,看到王道负伤归来,我有了种领悟。

    迟了我们都已经踏进这圈子,一个满布刀光剑影、与死神作伴的圈子,再也抽不了身。

    这个圈子里,只有朋友、或是敌人。不会再有第叁种可能。

    王道,是朋友;李定,是敌人。

    石绯,是朋友;中庸,是敌人。

    瑞思,是朋友;赤心,是敌人。

    如果,曾经一同跋山涉水、出生入死的即是朋友,而刀刃相向、意志相左的则是敌人……

    那么,谁能告诉我:神宫寺流风,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

    我心里万分不愿意与他成为敌人!但他却是个倭族人,是即将大举进攻中土的倭族人!

    我们似乎也不会是朋友。

    在杭州分手以后,再与他直接对面,已经不只一次。

    第一次,是庐山集英会,我一败涂地,几乎死在他手上。

    第二次,是在鄂州,我费尽口舌,只为不想与他动手。

    即便当时的我不见得会再输给他。

    我只是单纯的……不想与流风成为敌人罢了。

    可是,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再见第叁次面,这是无法避免的一面。

    除非,我能放弃、或者他放弃。

    事实上,两者都不可能。

    我们终究还是没有不当敌人的可能?

    若果如此……我只有一个愿望。

    不管这一仗,是胜、是败……

    让流风死在我手上、或者,让我死在流风手上。

    但愿,老天,成全……

    君弃剑整装就绪后,在林家堡后花园绕了一大圈,伫足在西厢门前石桥上。

    备战叁个月,君聆诗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不用等他了,相信自己,你作得到!」身后一人说道。

    「是啊……送死,何其容易。」君弃剑回答。他没回头,知道是屈戎玉。

    正因为是屈戎玉,便无需隐瞒毫无胜算的事实。

    这两句来去的短短几个呼吸中,北厢、东厢数处房门打开,王道、石绯、宇文离、白重、曾遂汴、蓝娇桃六人一时行出,都来到西厢门前。

    过不多时,瑞思、李九儿、阮修竹也到了。

    君弃剑回望一眼,没见怀空,料想他应已陪小涵去了。如此正好。

    君弃剑呼口长气,道:「你们都还记得摧沙一役吧?」

    众人点头。这是君弃剑的成名战、也是在座许多人的成名战,即使没有参与过、也曾听说过。

    「我有两件事要向你们说明……首先,这一仗与摧沙之役有一个相同点、一个不同点。相同点是:我们仍然必须以寡击众,这是以一当百、以十当千的仗。在这种情况下,首先就必须考虑到,没有全歼敌军的可能性。但倭族军马远道而来,若不将其全歼,他们势必长驱直入、攻进腹地深处。若是让他们与二十一水帮联盟会合,必将势如破竹、再不可挡……另外,不同处则是,倭国远在重洋之外,我们这次没有办法围魏救赵了!」

    说到这边,便是不擅兵学的人也听得出来……

    全歼敌军,是办不到的事;逼迫敌人撤退,也是办不到的事……

    不能歼之、亦不能退之,那就只有被歼灭的份了!

    「你是说,我们死定了。」蓝娇桃说道。

    这一句话,让众人为之股栗。

    难道,他们苦练叁个月下来,竟只是为了送死?

    他们原本还以为,君弃剑与屈戎玉闭门参详,必可研讨出致胜方略……

    「我们死定了。」君弃剑正色回道:「从王道、阿汴负伤而归的那时,我就已经知道……我们死定了,一个都走不了。」

    宁静了、沈默了,只有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都以为,自己再强一点、就能多一点胜算……

    原来不是!大局势上的优劣实在太明显了!

    四族联军进攻大唐,原本就是不可能挡下的!

    「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为何而来,现在,大家都一样了。」君弃剑道:「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现在要打,不再为什么民族大义、也不再为了声名、志向,那都太无稽了。明知会输的仗,兵家是不会打的、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是不会打的。但我们还是要打!」

    君弃剑显得很沈稳、很泰然,那是已经准备赴死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屈戎玉不禁暗叹我们,还会有未来吗?

    其实不只是屈戎玉,大家都感觉到。

    自己没有未来了。

    这一仗的道理在哪里?

    并不是世事都有道理可寻,战争更是如此。同战争讲道理,如同缘木求鱼。

    「对!我们还是要打!」王道昂然说道:「只是为了,不要让世上再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

    君弃剑点点头,跨步行出、屈戎玉立即跟上。

    接着,蓝娇桃、瑞思都走了,最后一个有所动作的人是阮修竹。

    阮修竹现在才认识到,李泌为什么会说,有必死的决心,才能回到苏州。

    原来,现在的林家堡,即无异於阎王殿……

    这一仗,还是要打。

    不为别的,只为了求生存。

    首发

第六十话 决战前夕 之叁() 
流风,在拭刀。

    雪,在读书。

    安和,安和得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也不会发生。

    但,刀,是影秀,曾经杀死君弃剑、断黑桐半臂的翔刃.影秀。

    书,是史记,正翻到叁家分晋的那一段……

    「雪,师父快到了,你还在看书?」

    「子曰:叁日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堀雪应道:「苗姐……有很多事,原本该当由苗姐下决定的,可如今除了写信联络师父,她什么事也不用作了。一切都有仲参下决定,咱们能作的,便只是当刽子手……」

    流风一怔,收刀了。

    若这话由旁人来说,流风必定当场翻脸!将堂堂的大和武士说成把武术当成手段、把杀人视作目标的刽子手?这根本反了!

    可说这话的人,却是雪,是他未来的妻子。

    这时,栗原苗进舱,她也听到雪所说的话,微责道:「妹子,我们这是为了大和国的扩张!咱们大和国原不该只局限在东洋岛上,神州大陆才是我们应该存在的地方!」

    「可是,神州大陆真的需要我们吗?」雪翻书,缓缓念道:「智、赵、魏、韩尽分范、中行之地,后智专擅。智联韩、魏伐赵,而韩、魏反噬之,与赵叁分其地。周威烈王赐赵、韩、魏皆为诸侯。从此,战国始焉……」

    这是史记文字,雪照念而已。但流风与刚刚进舱的栗原辅文听得一头雾水,栗原苗微蹙柳眉,道:「妹子,你让君弃剑影响太大了!」

    「不,没有!他没有影响我,他只是提醒我,提醒一些我早就知道、但不着意遗忘了的事情!」

    「他影响了!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到中原?」

    「我当然记得,我和流风是来找回长曾弥虎彻、以及查出当年盗走长曾弥虎彻之人!另外,便是依屈兵专吩咐行事……」

    「妹子,你弄反了!师父要你们依屈兵专吩咐行事,那是因为,师父原本以为,屈兵专是真心想让云梦剑派与我大和共治江南!取江南才是重点,寻回长曾弥虎彻,只是次等事!」

    「苗姐」雪沈痛地低喊着:「你真的认为瓜分神州是好的吗?每次每次,只要神州政权不统一,受苦的总是百姓!那会是个豺狼遍地的时代、弱肉强食的世界!这种环境将不存在我们信守不疑的武士道!人的野心总是无限,即使我们真正与回纥、吐番、云南四分唐土,要不了多久,必然觉得不够,彼此之间将再发起战争!届时,我们所得到、原本富华无比的江南,也将成为一片荒野焦土!这是我们所想要的吗?苗姐,你认为这是我们所想要的?这……这只不过是仲参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把我们当成工具在利用而已!等到仲参想再次扩张领土的时候,远渡重洋而来、立足最为不稳的我国,势必将成为第一个被攻略的目标!仲参是头饿虎,我们喂不饱、也对付不了他的!……」

    「拿下她!」忽地一声断喝,阻住了雪的言语。

    倭族四使皆是一怔,只见舱口一时涌进了十来名水帮汉子,七手八脚便将雪压倒了!

    这里是船上、是水上,水帮汉子们的动作之快、再加上突如其来,实已教流风、栗原姐弟未及反应。流风回神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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