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皇上以为不妥?」
李豫呼吸愈来愈重了,君弃剑似无所觉,仍自言道:「莫非讼朝诉德者有功
、引经论事者获罪?何谓外寇扰边?扰者,佯也,若是佯攻,千百乞丐之家何来
?亿万孤儿何来?阵亡将士又为何来?外寇是扰、还是侵,不需问草民,可问郭
副元帅!」
李豫一怔,这段话果然有理!如果只是扰边,那郭子仪不也变成和君弃
剑一样浪战了吗?李豫将眼光定在右手边首席的郭子仪身上,郭子仪立即起
身,道:「吐番连年侵我边境、掳我百姓,皆是实情,岂一扰字可言?若皇
上以其为扰,数万将士恐将不附矣!」
李豫点了点头,郭子仪又道:「君小兄弟两番在朝军未及备战之时,领导在
野群雄以寡击众,退去吐番大军,此事天地为证,岂可相没?老臣言尽於此。」
言罢,即坐下了,再不置一语,只是冷冷瞪了朱一眼。
同时瞪视朱的,还有武官列中一名方颐阔面的裨将。他姓段,叫段秀实。
李豫沈默了,君弃剑的话即便不对,郭子仪可是帝国元勋,岂能不对?如此
说来,君弃剑便是功臣,功臣岂能轻易杀得?该当封赏才是。於是李豫怪怪的瞪
视着君弃剑,那像是在看功臣、又像是在看敌人,他想要开口封赏君弃剑,但又
怕君弃剑像其父君聆诗一般不识大体。当初他欲拜君聆诗为官,只有几个太监在
,那一句吾不为皇帝伶人都已传遍朝野了,今日百官齐聚,若果君弃剑又不
领赏,皇帝的面子还能挂得住吗?所以李豫犹豫了。
此人当赏,但他不想赏。
殿下的君弃剑见状,微微一笑,道:「草民有一事,请皇上恩准。」
「说!」李豫闷闷地回道,但顿了一顿,怔了:他有事求我,我只要准了,
不等於善待功臣?原来他是在给我台阶下来着!於是又道:「快说!」
君弃剑道:「草民想在苏州当个县尉。」
听了这句,满堂哗然。
县尉,那真是个小不拉叽、芝麻绿豆般的官儿,全国上下的县尉可说有成千
上万个!君弃剑两次退敌,无人会怀疑他的军事才能,怎会只求当一个县尉?这
不明摆着大材小用么?
李豫犹豫了,赏不称功,可比不赏还糟啊!
君弃剑道:「原本草民以为功可弥天,今见满朝文武之后,才知夜郎何指、
亦知为何家严不在朝为官:原恐贻笑大方!任草民为苏州县尉,匹配而已。」
这一句下来,李豫笑了、文武百官都笑了。
於是,李豫当殿宣布:命君弃剑为苏州县尉,另赏赐黄金百两。
君弃剑毫不客气的一概长揖而受。
这一幕让顾况讶然、朱忿然、郭子仪抚须而笑、段秀实点头称善。
诸葛涵低声向屈戎玉道:「原来哥早料准了,皇帝会赏他金银,所以才大大
方方的住进有凤来仪!」
屈戎玉笑了笑,很满意的笑。
於是,君臣大乐、宾主尽欢,一时间,觥筹交错,百官都轮番向君弃剑敬酒
,朱反而被冷落了。
君弃剑纵使海量,又怎禁得百人齐灌?这场筵席直至日落方休,君弃剑大醉
而归,是由怀空和顾况搀着,走出朱雀大门的。
这一晚,未曾入席,一直待在鸿胪寺的赤心收到了一封信,是短箴。
大醉一晚的李豫,也在隔日清醒后收到一封信,很长的信。
两封信的属名,都是同一个名字,很怪、但他们并不陌生的名字。
仲参。
首发
第五十叁话 第四类型计谋 ̄之一()
「师父……」
「笨师父!醒醒,我在叫你!这一次,我可没空再等你醉七天了!」
笨师父?君弃剑在恍惚中的恢复了意识,因为这称呼、这语气,似
极遥远、却极亲切……
我有徒弟吗?我还有徒弟吗?不,没有了,我唯一的徒弟,已在灵州让慕容
谷种杀了……
「寒星?」君弃剑坐起身,搜寻四周,果见一女童坐在一头双尾大狼背上,
只在身前而已。的确是寒星,但她长高了些、也清瘦了些,乍看却不像寒星,像
小涵。有雾,薄薄的,看不清楚。
定睛一看,确实是寒星。
「你长大点了……」君弃剑欣慰的说,经过了这叁年,他深切的感受到,在
这世道要让一个孩子长大成人,实在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尤其,这孩子又是个亡母失怙、无亲无靠的孤儿,更是自己最最最疼爱的徒
弟,唯一的一个徒弟,看到寒星长大了几分,除了欣慰之外,君弃剑还有更多的
感动。
「笨师父!都一年了,我当然长大了!」寒星骄恣的回答,还是一般的任性
、狂妄,这一点倒是完全没变。
「一年……是啊,都一年了,我们不见都一年了……」君弃剑回答得很感慨
,曾经,他无时无刻的将寒星带在身边,一如眼下的诸葛涵,根本没想到,师徒
之间不见,这一年居然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更或许,君弃剑是将未及给予寒星的疼爱与呵护,都转给了诸葛涵。
寒星惯有的骄矜神情忽然敛去了,看得出来她很努力的装出个乖巧样儿,轻
声说道:「师父,山阳很美。」
「是啊,山阳很美。」君弃剑回道:「对了,我明儿便启程去山阳看你。」
「不用了,」寒星微笑着摇摇头,道:「明天,我就不在了。这是最后一次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最后一次?何谓最后一次?君弃剑懵了,寒星继续说道:「死去的人,到第
二十天,就是鬼差收魂的时候,最多只能让死於非命、有所牵挂的人在阴阳界间
再多留一年而已。今天是我的叁七,是我入土一年的日子……所以,我不能再留
了,我得回去报到,准备投胎了……」
君弃剑听得有点茫然,又好像有点懂……
对!对了!我也死过一次不是吗?那次恍恍惚惚的,在梦中,有个绿灯笼来
了,他带我回顾了过去的种种,甚至让我亲眼见到天下第一灵剑:箫湘烟雨剑
诞生的过程。这只是一个恩赐,最终,他还是会带我回到地府……
但我终究没死,没去地府。是山阳……是一首太平引将绿灯笼赶走,将
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对,是璧娴,是她用琴声与回梦汲元阵救了我一命!
那似乎,正好就是第二十天!
这一印证下来,寒星所言,果然非虚。
「你要走了……你真的要走了……」君弃剑似语非语,声如蚊蝇,他从来没
有这么的彷徨过,他心里很想把寒星留下,但却又知道,与鬼争鬼,最是愚不可
及,那不是人可以办到的事情。所以,如今充斥在心里的,无非是种虚幻又无力
的感觉。
「笨师父,别难过,总有这一天的。」寒星调侃的笑道:「难道你要关着我
一辈子?」
「是啊……我……我总不能关着你一辈子……总有这一天的……」君弃剑叹
了口气,问道:「你这一年到哪儿去玩了?为什么偏要到最后一天了才……」
「不是我!是你!」寒星的小脸一下子绷紧了,她从药师小狼背上跳了下来
,戢指君弃剑指落道:「都是你的错!鬼不能离开棺木太远,你不知道吗?谁叫
你不早点接近山阳来的?而且你这个人心思太杂,脑子里没一点空,我就是想
找你,也没空儿让我钻!今天若非你在长安,去山阳不过二百里,而且又醉了个
不省人事,说不准连这最后一面,也得省了!」
君弃剑听得苦笑不已 ̄我百务缠身,能不理吗?平素想喝点酒,却又苦无酒
伴,不仅没人陪饮、也没空去饮。未料今番一醉,倒成全寒星入梦一游了。
「算了。」寒星见君弃剑无奈的表情,如同皇帝赦罪般说了一句,又爬回小
狼的背上,长长嘘了口气,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
「什么?」
「不要打断我!」
「是是,我不打断你。」君弃剑又是苦笑 ̄天底下再没一对师徒是这样的了
,立场根本全反了嘛!
「笨师父。」寒星不悦哼了声,半晌才道:「我是想告诉你,和你一起大江
南北跑的那段日子,很充实、也很有趣……你不要得意啊!只不过,以前雷伯伯
和爹也是带我这样跑的,你只是作了和他们一样的事而已!还有……还有,算你
有点儿脑袋,知道我喜欢山阳,还懂得把我葬在山阳……」
「多谢寒大小姐的夸奖。」君弃剑笑了笑,应道。
这叁年来,他第一次这样笑,笑得毫无压力,笑得既单纯、又清澈,那是如
同君聆诗一般的笑……
便是君弃剑自己也感到有点讶异 ̄原来,我也可以笑得这么真心!
是啊,这叁年来,我奔波於四海,从锦官开始,去过灵州、去过逻些、去到
襄州、也去到洞庭、苏杭、岭南、乃至河北,我也累了,真的有点累了……
面对着寒星,对君弃剑而言,无疑等同面对着亲人。面对亲人,是不需要隐
藏自己的脆弱面的。
不!不对!面对着长辈,才能显露脆弱,寒星是我的徒弟、是晚辈,我不能
脆弱!
便此一想,君弃剑的笑容变了,笑得很亲切,那是种关怀的笑、包容的笑。
见此,寒星的神情变了,从倨傲变成了茫然、又从茫然转化为惶惑……
她又从小狼的背回到地面上,一片雾茫茫,看不到地面的地。
但她踏在地面上,很坚实、很安定,一步一步地,朝君弃剑走近。
一步、两步、叁步,很近了,近到触手可及了,寒星终於扑了过去,扑倒在
君弃剑怀空、她唯一的师父怀里。
跟着,一阵啕嚎的哭声爆发了。
「师父,我好想你!师父,我好恨你,为什么当时你不带着我一起去!为什
么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灵州城里!你这笨师父!笨师父!」
寒星边哭、边喊,双手不断捶打,一拳一拳打在君弃剑的头上、脸上、肩上
、胸口,还有心上。
「师父,我好怕!我好怕!我不想忘了你、不想忘了小狼!我不想投胎!」
寒星还在打,她精力仍如生前一般旺盛,似乎打不累。但那粉嫩无力的小花
拳,又怎能打得人痛?
只是,君弃剑的心被打碎了。
「师父!我要当你的徒弟,我要一辈子当你的徒弟!我要八辈子都当你的徒
弟!」
这是傻话,依照当代最盛行的佛教理论,每种生物轮回转世投胎,不管
是转到六道、或者六界中任何一处,都得喝碗孟婆汤,藉以忘却前世种种,再开
始一个新的生命。孟婆汤,其实就是失忆汤,喝过失忆汤,怎还能认得谁是谁?
「就这么说定了!」一直静静捱打的君弃剑忽然出声了,寒星一怔,停止了
落雨般的拳头、雷轰般的哭声,双眼睁睁着看着还高她超过一个头的师父。
君弃剑沈静地说道:「我们约好了:这是第一辈子,往后还有七辈子,我是
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徒弟。」说完,也哭了。这是无声的哭,只有眼泪,没有哭
声。
「好!我们打勾勾!」寒星伸出右手,四指曲起,仅伸出小指。君弃剑立即
也伸手与她打了勾勾。
「反悔的是猪头!」打了勾、盖了印,寒星认真的说。
「为什么不是小狗?」君弃剑任着涕泗横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因为……我喜欢小狗,反正我不会反悔,只有你有机会当猪头。」
「好,反悔的是猪头。人无信不立,我也不会当猪头的。」
寒星这才笑了,开怀的笑了,她伸手擦了君弃剑的眼泪,道:「笨师父,多
大人了,哭什么劲!」
「你哭的才大声呢。」君弃剑笑应道:「你的眼睛都肿了。」
寒星哼了一声,表情立即转为严肃,十分正经地道:「笨师父,你要记得:
小狼知道我的味道,你带着小狼,总有一天可以找到我!」
君弃剑点了点头,倏地,眼前雾更浓了,他想看小狼,却已见不着小狼;再
想看寒星,也看不到寒星,根本伸手不见五指了!他想起寒星还在身前而已,伸
手一抓,却抓了个空。没了,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一片雾,白茫茫的,好大、好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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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叁话 第四类型计谋 ̄之二()
君弃剑醒来了。
真的醒了吗?该是醒了,醒着才会感到头痛,宿醉的头痛。
才一坐起身,旁儿已有人说道:「记得我教你的方法吗?把酒气导出来。」
君弃剑微怔,还没来得及定神看看是谁,只听得房门咿呀两声,已是开而复
关了一次,说话的人已出房了。其实不用确认,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屈戎玉,也只
有她会这么大剌剌的,独个儿跑到另一个男人住的房里去。
离开的原因,则是她不擅饮酒。将酒气导出体外,会使得空气中满溢酒味,
她不能不躲。君弃剑此时正头疼的难受,宿醉总是难受的,他立即在床上盘腿端
坐,缓缓将体内的酒由全身气脉导至膻中,再引而向上,经人中、过印堂,最后
由后脑玉枕穴将其散出。这过程是很难过的,酒气至人中,会使人想吐;至印堂
,则会头痛欲裂;但若酒气散去,立时便会舒服许多。
君弃剑正在运息,忽尔听闻窗外传来一阵大笑大嚷:「你们猜猜!这妇人肚
子里的娃娃,是男是女?」
「女的!」一人答道。
「男的!」另一个人说。
「我说是女的!咱赌五十两银如何?」
「好,就五十两!」
君弃剑听到这里,也不甚在意,只是奇怪:孕妇肚子的胎儿,必得出世才能
知其是男是女,怎能现在就赌?
忽听得最先出声那人扬扬说道:「好,我给你们作证。将她的肚子剖开,便
知分晓!」
君弃剑一听,心头大震,同时窗外又传来一阵阵的怒骂声、呼救声,以及极
为凄厉的哀嚎声……
这种声音,听得君弃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人将死前的悲恸声音!
君弃剑体内的酒气正导至印堂,此时正是头痛欲裂,仍断然收功奔至窗边,
推窗一看,平西大街上竟已横七竖八了躺了数具尸体,一个身着皮裘的大汉,正
持刀剖开一名孕妇的肚皮!
肚皮剖开了,血流满地,孕妇还未气绝,仍在痛苦的嘶叫,大汉恍若未闻,
伸手至她的肚皮里,一把便将胎儿硬拖出来。
那是个血淋淋的婴孩,一个未长成的婴孩!孕妇见到自己的孩子,惊呆了、
吓昏了。她现在只是昏而已,但任谁也知道,这一昏,绝不能再醒了。
「是女的,我赢了!」手抓着死胎的大汉哈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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