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虽非后非妃,也该好好对待,怎能打死了?此事教李豫好生后悔。
从此,李豫再也不滥杀无辜,宁可错放一百,不愿误杀一人!
皇帝杀人,何其容易,一纸诏书而已!但若杀错,那心囚却是一辈子的……
因为,皇帝是不能认错的,皇帝一旦认错,接踵而来的,便是天下人的指责
、攻讦,史书也会记载,那么,他就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昏君了!
认错,是昏君;不认,是暴君。源头,则是滥杀,李豫决定不滥杀,矢志与
昏君、暴君彻底绝缘。
李豫轻轻呼出口气,向石绯道:「我大唐山川百脉,可美?」
「各有其趣。」石绯应道:「逻些的冈底拉斯山,会积雪;我来到中土后,
大多都待在襄州,无山、也无雪。但江南的水色倒是不错……」他说到这儿,心
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个人,那是个生得很高、很美、但也很泼辣的姑娘,那是阮
修竹。遂又微笑道:「江南人也不错。」
「是么?祝你玩得开心。」李豫和霭地一笑,跟着扫视众人,道:「哪位是
昨日大败赤心的好汉?」他才问完,便见王道微微抖动身子,似乎是奈不住坐,
他本是军旅出身,立即看出王道身上带伤,便道:「是这位吧?小兄弟是哪里人
氏?姓谁名啥?」
王道一怔,结结巴巴地答道:「呃……我……小的是灵……那个灵州人……
姓……姓王,名……道……」
李豫笑了笑,道:「别紧张,朕不会吃人。王道?好名字。那赤心可是号称
回纥第二剑士,也曾打败过不少禁军卫士,身手着实了得。你承艺何方?可
否召来作我禁军剑术教练?」
王道哑口了,他原只是个孤儿,无人问津的孤儿,幼年时与父母到蜀中一游
,当时游戏性的拜了成都首富的千金小姐作师父,这师父是有钱人,有钱人
,已是他人生中很罕见的一个阶级了,如今面前的却是皇帝,他如何不呆?
尤构率见王道已成了木人,便拉过腔来,道:「皇上若想找他的师父作教头
,那是大可不必,他师父向来云游四海、不拘一格,万无可能会到宫中来。」
「那是何人?说不准,朕听过他的名字。」李豫说道。
「黑桐。」尤构率油然应道:「他使的剑艺,名为镇锦屏。」
李豫眉头一扬,道:「当初割据锦官的赵家绝艺,勇冠天下剑!嘿 ̄以
此剑艺打败赤心,实也名不虚传了!黑桐此人,朕却未有所闻……」
「真正的高人,是不好虚名的。」怀空笑了笑,说道:「先师也是这样说。
一个抱负大道的人,一旦有了官位、有了名声,往往便要顾着规矩、顾着脸面,
作出来的事、与心里想的事,便走样了。故此,还是别要有名声、别要有官位自
在得多。」
「令师是肃国公吧。」李豫点点头,道:「果不愧一代高僧!可惜,可惜死
得太早了……和尚为何未着孝服?法号是?」
「先师已七十有六,也不算早,」怀空应道:「草民已奉先师遗命:守灵二
七后,即还俗归尘。说法号也是法号、说俗名也是俗名,草民自懂事起便是释子
,名为怀空,除此,无它。」
李豫道:「既已还俗,便得有个姓,人皆有姓,世上却无怀此一姓……
」他思索一阵,又道:「朕赐你姓李。」
此言一出,近侍太监都愣了。
赐与皇家姓,那是立下了一等一的大功才能得获的殊荣,他李务姓李,那是
本家姓!皇上今儿是怎么啦?居然这么轻易的赐一个才刚还俗的大光头姓李?
孰不知,大唐朝廷为回纥欺压已久,用千里马的价格,以劣马易金帛非止一
遭,若非国中军力十分衰弱,仅是抵抗吐番便已显力穷,否则李豫万无可能答应
回纥每次的交易!
尤其赤心那獐头鼠目,摆明佞臣,李豫见了他,更气!
这些人是将赤心打得重伤的民族英雄,他不怕赤心会怒而回头怂恿出兵 ̄出
兵倒好,就看我大唐江湖好汉,打得你屁滚尿流,教你从此不敢再小觑大唐!
他今日心情真的好极了,兴之所至,随口便赐上一姓。
怀空也感受到了李豫的心情,暗中为大唐子民在乱世之中,能有得英明天子
道了声喜,即伏身磕了个头,道:「谢皇上赐姓。」
「平身吧。」李豫笑道,笑得很开怀。
这些人其实都是流民,不事生产、不务农作、亦不从军,对国家在财政、军
事上都没什么贡献,在李豫当太子时,最讨厌的便是这班子人!但自从仆固怀恩
叛变后,一切都不同了 ̄
回纥、吐番联军驻扎泾阳城,帝京为之震动,打是打不赢的,一代名将郭子
仪能想出的唯一办法,便是和谈。
岂料一谈而成,回纥退军了!吐番孤军深入,不敢久待,也急急退去。一次
可能发生的灭国之祸,便如此化消了。李豫极兴奋,大赏郭子仪。
后来才知道……原来,在郭子仪出发和谈的前一天夜里,就是有这些不事生
产、不务农作、也不从军的讨厌家伙,夜袭回纥大寨,将药罗葛移地健吓得尿洒
裤底!这才急急接受了郭子仪的和谈而撤退。
得到这消息,李豫大感振奋 ̄他知道了,除了朝军之外,还有一股力量在保
护大唐!保护他的国家!
但李豫转念一想:这股力量究竟是在野的,不好驾驭、不好使用,也不能期
望每次出事,这股力量都会出现啊!终究还是将他们纳入掌握为是。正巧,他在
李九儿、曾遂汴身上找不出什么特徵以资开腔,便向他二人道:「你们可愿意入
朝为官?或是从军?诸位立有大功,若是愿意,朕可立诏封你们为中央宫员,只
要你们在朝,也可压制赤心这种外臣……」
九汴未来得及回答,君聆诗乾咳一声,抬起头正视李豫,肃然道:「皇上贵
为天子,国务繁重,原是不得一时清闲,方见如斯憔悴。今日,皇上召草民等前
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谈一些琐事、闲话家常吧?且不才身无所长,唯好琴而已
。可惜,不才也不想为皇宫伶人!」
此言一出,李豫怔了一怔、近侍都吓呆了,便是曾遂汴等六人也感到讶异。
君聆诗一直是个彬彬有礼的书生,今日怎地爆火了?
其实他们搞错了,君聆诗一向不重礼节,但这不是重点。
而是 ̄李豫想召他们入朝为官,惹火他了!
因为,他这辈子只被两个人骑在头上过,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是绝对无法
替代的人物!他再也不会接受任何人指使自己!
「切入正题吧!」君聆诗正色道:「别再浪费时间。」他有戒心、有警惕。
李豫一直与他们说些闲话,甚至还坐到他们身前不到一丈的距离,难道不会
是引他们松懈?若是等等李豫藉故离开,无论什么理由,这里是皇宫、而他是皇
帝,他们还是只能乖乖坐着等而已。
这一等,会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君聆诗极恨这种不能掌握的感觉,决定开门见山!
李豫一怔之后,即时恢复如常,正眼与君聆诗对望着。
一个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个是天赋异才君聆诗,两人都略无退缩之意。
半晌后,李豫终於说道:「你们知道昭明吗?」
首发
第四十五话 借刀杀人 ̄之四()
「那是鄱阳剑派前任掌门。」李豫话声一落,怀空立即应道:「去年九月初
过世了。」
李豫道:「没错,就是他。其实武林大势,朕也略有所闻,那皇甫望、徐乞
是为北武林的领袖,是八年前击退回纥、吐番联军的大功臣,这些朕也晓得。」
君聆诗不发一语,双眼瞅直盯着李豫。
若李豫心虚,神色必然会有所改变,便是那改变仅有眨眼之瞬也好,万逃不
过君聆诗的眼界。
李豫继续说道:「南武林之中,朕也有几名鱼雁好友,昭明是其一,另外还
有雷斯林、寒元、以及苦海无涯四位大和尚……」
这些人在武林之中,虽算不上一等一的人物,也算略有薄名,李豫与其交好
,并不是多奇怪的事情。但将这些人组合起来,却引得君聆诗微微蹙眉。
难道……
「这件事,要先从十五年前说起。」李豫略略扬起颈子,望着掖庭宫的屋顶
,道:「有个人,你们应该听过的……十五年前的云南王……」
君聆诗身子猛地一震,发颤了!
李豫查觉了,低下头来,正眼望着君聆诗,道:「无忧先生果然听过?世人
将你等四人并称为四大天才……」
君聆诗深深吸了口气,道:「是听过,皇上请继续说下去。」
听过?这个词对君聆诗而言,实在太肤浅了!
何止是听过!君聆诗与十五年前的那位云南王……两人之间的关系,岂是支
字片语可以描述!
李豫道:「此王名为稀罗凤。他曾施一计,使大理白族出兵攻击剑南郡
,其时安史乱事刚刚发生,郡远在边陲,中间又隔着锦官、永安此二处在野
军阀,朝廷无力控制,也就任其自然。郡陷落不久,稀罗凤便亲自来到长安
,向爷皇禀明,这是南诏王国族群内乱,应当由他自行处理,请爷皇允许他领兵
进入郡,将白族的军队打回大理去。爷皇早已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见了稀
罗凤前来输诚,自然满口答应。岂料稀罗凤的南诏军一入,便赶不出去了。
我们这才发现,竟是将郡白白奉送给了南诏……」
「厉害!」曾遂汴不禁赞道,他身为蜀人,这段故事早已听到烂了,但如今
由皇帝口中说出、由皇帝亲自赞赏敌人,倒是别有一番味道。但他话一出口,便
知不妙,皇帝赞赏敌人,那是皇帝的事,他岂能赞得?李九儿急忙伸手住他口
,但话出口、如覆水难收,来不及了。
李豫只是一笑,道:「他的确是很厉害,不费吹灰之力,便占去了数百里的
土地。你也没有说错。若是药罗葛移地健有稀罗凤的本事,只怕我大唐将与昔时
的东晋一般,过江避祸去了!后来又听说,大理白族与南诏蒙舍族内乱是真,但
彼此实力相去甚远,对南诏而言,既有稀罗凤这等明主,平叛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可却出现了一个小伙子,连续二次在极端不利的情形下,运筹帷幄,调度大理
将士,把南诏精锐军兵打回了家去……」说到这,他又目视君聆诗,道:「无忧
先生应该也听过此人,他亦是当年号称四大天才的其中一人。」
「天纵英才的天才军师,诸葛静.季云。」君聆诗淡然回道。
「便是他了!」李豫眼中光芒一闪,道:「稀罗凤的本领,我们是领教过了
。这诸葛季云竟能在连续击退稀罗凤麾下的南诏军马,自也不可小觑!听说他后
来回到了锦官老家,朕一登基,亦曾草诏宣之,他却拒不出仕。」
他自然不能出仕了!君聆诗暗叹一声,但没说话。
李豫道:「也是同年,听说仆固怀恩也派出使节去召仕诸葛静,诸葛静仍拒
而不就。仆固怀恩似也早打定了主意,诸葛静一拒绝,他所派出的刺客,便杀了
诸葛静父妇二人、掳其女与妾去了灵州……次年,仆固怀恩便造反了。很明显,
他定是为了造反,意欲延揽诸葛静作为军师,诸葛静既不肯,他又知道朝廷亦有
心宣诸葛静入朝,他怕诸葛静为朝所用,与他为敌,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君聆诗听到这里,脑中忽尔一闪,似乎出现了些什么,但只是一闪而已,任
何记忆、影像也没出现,顿时反而头痛如绞。他硬咬着牙,不吭一声,但额上却
已流落了滴滴冷汗。
李豫并未查觉,迳自言道:「朕得了消息之后,便传书与雷斯林、寒元、昭
明、苦海无涯四僧,请他们暗中到灵州救回诸葛静幼女与其妾。」
王道与石绯赫然对视 ̄他们终於听懂了!
原来,皇上竟是在告诉他们诸葛静幼女的下落!
这个人,可是君弃剑苦苦寻找了两年而一无所获的人啊!他们原本便很专心
的听着李豫说故事,至此,除专心之外,又加上了致意!
「诸葛氏之才,数百年来无人疑之。这诸葛静幼女,只恐又是一个会引起争
夺的目标,是故找到之后,朕便与雷斯林等七人立誓:终其一生,不得让任何闲
杂人等知晓诸葛静幼女的所在。同时,我们又知道无忧先生与那诸葛静有过命的
交情,若是将诸葛静幼女交予你照顾,我等也可放心,是故,我们相约了一个暗
号……」李豫说到这,转首向近侍道:「备茶!将整套茶具取来!」
李务应了声是,立即准备去了。
皇帝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延宕,不过片刻,李务即端了整副茶具,极其恭敬
的放到了李豫面前。他正想为众人斟茶递水,李豫挥了挥手,道:「朕来。」
李务一怔,只见李豫拢起衣袖,亲自拿起茶壶斟了四杯茶,心里实是大感骇
异 ̄太医开了什么药给皇上吃?为什么皇上会亲自给一些无官无爵的草民斟茶?
原是该斟八杯茶的,但李豫只斟了四杯,便停手了,跟着一一将茶杯执起,
又将茶水倒回了茶座中。
众人见了,都是一怔 ̄皇帝毕竟是皇帝,好茶也可以这样浪费!
君聆诗正举袖拂汗,见李豫所为,即道:「四水汇聚,谓之涵……」
李豫一听,脸现惊羡之色,放下了茶杯,慨然道:「天赋异才……果然是天
赋异才!朕八人当初便是想到:既有天才之名,必定智计过人,他人见了这莫明
奇妙的动作,绝不会放在心上。但无忧先生与那诸葛静既交情匪浅,对其幼女下
落自然关心,但我等皆未见过无忧先生,不能断你身份,若是随意一人冒认了,
那又如何?於是才想出这办法来,但教无忧先生名符其实、果真是个天才,当然
能从中看出机关了!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君聆诗颔首,道:「这便是皇上今日召我等前来的主要目的吧?」
李豫连连点头,道:「不错!那昭明、寒元等七人皆已作古,世上晓此机密
者,仅朕一人而已。既知无忧先生人在京中,自然要寻机相告!」
自始至终,君聆诗都未从李豫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作伪神色,也由不得他不
信了!事关诸葛静孤女的下落,自是重大非常,君聆诗立即起身,对着李豫一揖
,道:「不才在此,代诸葛兄谢过皇上大恩!」
李豫抢上两步,急急将君聆诗扶挺身子,道:「卿免礼!免礼!卿既赋天赐
之才,便应当好好发挥。不愿入朝,那也无妨,要请卿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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