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林府上下齐集到花园之中,整齐排成两行,个个如临大敌。青芜尖锥似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轻红。不像血咒的印记,也不像失魂症。与通常的黑色妖印相比,这抹印记过于优美,邪门,乃是他修道以来所未曾见。
唯一没有印记的人,就是林家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小姐。但是,以他的金莲之眼,却看不出她的原形,也看不出任何妖气!实在是蹊跷之极!
青芜按下内心的不安,从袖中取出一面金色的小圆镜,“胸有成竹”对众人说,“诸位,此乃道家至宝,摄妖镜。诸位只需以宝镜照面,就算再厉害的妖怪附在你身上,也会露出原形,妖力尽失。。。。。。”
花溪烈心中冷笑,“是吗?看本尊怎么打你的脸!”她凤眼圆睁,和别人一般,露出既感兴趣又惶惶不安的模样。
墨泠冷眼瞧着,觉得此女若真是妖怪,简直是胆大包天了。见了道家至宝都不怕!
摄妖镜从众人手上一一传过去。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战兢兢举起来照,看见里面是自己的脸,就会大松一口气,露出了放心的微笑。然后,又十分紧张地看向别人,生怕照出一个妖怪来。
然而,一圈照了下来,大家都保持着原形,没人露出尾巴,也没人伸出獠牙!大家不禁面面相觑。有点放心,又有点失望。
林丰年说,“道长,怎么回事?谁是妖怪?”
青芜说,“还请主家也自照一回。”
林丰年惊讶得眼睛斜过来,“你还怀疑我?我是不是妖精,自己不知道?”
墨泠说,“林少爷,道长是一片好心,千万莫要误会。”
林丰年没好气地拿过镜子,往里面左看右看,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自恋地说,“瞧,本少爷竟如此俊美!不愧是我妹妹的哥哥!”
墨泠眼皮一跳,忍无可忍干咳了一声,“呃,林少爷,现在只剩令妹和贴身丫鬟没有照啦。。。。。。”
林丰年一听,立刻怒了!林府全体下人,也跟着怒了。林管家恨声道,“你们敢怀疑我家小姐是妖怪?!”他爆睁双眼,冲上来要打墨泠。一干人等,也陷入一种狂怒的情绪,要上来把那二人千刀万剐。
亏得花溪烈呵斥,那二人才免遭围殴。她云淡风轻地说,“住手。一面镜子而已,照一照又何妨?拿来。”
林丰年满脸不虞,给妹妹捧了过来。花溪烈挑衅地瞥了青芜一眼,缓缓地伸出了她的纤纤素手。执起那面镜子。
然后,她立刻捉到了镜中的器灵:原来,不过是一个又小又白的仙娃娃,才巴掌大小。哼,这种小角色,吓唬吓唬千年以下的小妖怪还成,拿她这种自己都记不清年岁的老妖,又能怎样?
她唇角毫不遮掩绽开一丝冷笑,花丝轻弹,甩进去一抹幻香!那器灵娃娃立刻中招,对她产生了疯狂的孺慕
花溪烈款款走近众人几步,转过身去,好让大家都能看见镜子里的容颜。然后,慢吞吞举起了镜子。只见金光一闪,镜子里映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何来的妖怪!
青芜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怎么可能?!仅凭眼神接触,他就能觉察,此女必是妖怪无遗。为何摄妖镜会失灵?
花溪烈充满讽刺瞥了他一眼,又把镜子给了雨乔,“也照一照吧,排除你的嫌疑。”雨乔对青芜嚣张一笑,接过镜子,对着里面狂做了一番鬼脸,忽然恶作剧大叫,“哎呀妈呀,我是妖怪!”引得林府一干人哈哈大笑。
墨泠和青芜面无表情,注视着这帮前俯后仰的林府中人。
花溪烈等众人笑定了,才一脸清冷和失望地对林丰年说,“哥哥太傻,人家使的什么阴谋,你难道看不出?他说你身上有妖气,你就信了?为何别人不说咱们有妖气,偏偏太子身边的人这般说?”
林丰年浑身一震,眼珠子险些被瞪裂,“你们胡编乱造出一个妖怪故事,是想坏我林家名声,让我妹妹当不了太子妃!”
墨泠摆手,“林少爷误会了,这跟太子毫无干系。跟在下也没关系。。。。。。。”说着,他意味深长看向青芜的方向。
青芜十分痛快背了锅,“林少爷,你确实误会了。贫道绝无诋毁之意。府上确实有妖!容贫道”
花溪烈板下脸来,清喝一声道,“既然有妖怪,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排除。依我看,道长眼睛闪烁,言辞矛盾。定然是妖怪无疑!你自己怎不照一照镜子?!”
青芜眯起了并不闪烁的眼睛,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第十二章, 好大一只猪头()
所有人的目光,如针芒一样凝聚到青芜的身上。墨泠见状,连忙解围,“林少爷,林小姐,在下跟青芜道长相识多年,素知他为人清正,慈悲为怀,绝不可能是妖物一流。”
林丰年不肯饶他,“是不是妖怪,照一照才知道!”
花溪烈莞尔一笑。漆黑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气氛凝滞地僵持了一会。青芜认命似的,举起了摄妖镜。吓得手一哆嗦!
哇!什么鬼!里面赫然出现一只血淋淋的、狰狞的大猪头!更叫他崩溃的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宝镜,居然说话了,狂嚷嚷道,“妖怪呀,好可怕一只大猪妖!”
青芜虽有心理准备,却依然被吓得脸脱了色。手一抖,镜子往地上一掉。那镜子仍在狂喊,“妖怪,青芜是妖怪!”
人们集体尖叫,退避三舍。林家的护卫们,连忙将花溪烈保护起来,避免“猪妖”的伤害。就连墨泠,看到青芜在镜中的死样子,也吓得后退好几步,满脸狐疑瞪着他。
青芜苦笑,无奈地说,“老墨,我是不是妖,你不清楚?”
墨泠拍着心口,落井下石地避起了嫌,“那可不一定啊。我跟道长不熟!”
青芜用手指点了点他,转而对花溪烈说,“你真是好手段,居然来个倒打一耙!我修道三十年,没遇到过你这般胆大妄为的东西!”
花溪烈听得光火,这死道士还敢不依不饶,找死!她凶性大发地说,“好个妖怪,事到如今,还在反咬!大伙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捆了这只臭猪,用火烧死!”
林府上下一得令,立刻如群狼般扑上来。只会捉妖手段的青芜,毫无招架之力被一帮老婆子和大姑娘压倒了,淹没在汹涌的肉堆里,几乎窒息了!男人们拿绳子的拿绳子,抱柴火的抱柴火,轰轰烈烈准备烧妖怪!
墨泠见这乱象,有点傻眼,求情道,“林少爷,林小姐,这青芜道长毕竟是太子的朋友,就这样烧死不妥吧?”
林丰年兴致勃勃地问,“依大人之见,怎样烧才妥当?”
墨泠望着他一本正经请教的样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的意思是,不如留给太子定夺吧。万一,他并不介意自己的朋友是猪妖呢?”
林丰年一听,好像有点道理!严峻地看向妹妹,等待她的决定。
花溪烈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说,太子居然有可能跟一只妖做朋友?”
墨泠心说,天啊,能不能别问这么明显!嘴上却真诚地说,“当然,太子殿下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太子!只要妖怪慈悲为怀,不做残忍无道的事,交朋友又何妨呢!”
花溪烈看向被压在一堆女人肚子下面的道士,杀气渐渐散了去,淡淡下令道,“既然如此,就先放了这妖怪!”婆子丫头们相继爬了起来。青芜满脸通红,一身狼狈,坐在地上直喘气。瞪着墨泠,满眼的怨念!
那模样,哪还有一丝的仙风道骨!
墨泠强忍住要笑的冲动,把青芜从地上提起来,不敢再多待下去。万一让他也照镜子,指不定里面会现出什么来呢!
两人仓惶往林府外狂奔而去。
林府上下齐心庆贺,如同打了一场大胜仗。可是,花溪烈却没多么高兴。因为所有道士在除妖一事上,都像疯狗似的,追着死咬不放。哼,下一回那臭道士再敢来寻衅,叫他永世变成猪!
东宫。
青芜仍然沉浸在被打击后的低迷状态中,每隔一会,就拿出镜子照一照。里面血红可怖的大猪头,让他恶心得隔夜饭也要吐出来了。
修道以来,他还没遭过如此重创呢!偏偏搞不懂那妖怪做了什么手脚。一时,他唉声叹气的,情绪很低落。
墨泠有条不紊,向太子汇报了一天的情况。朝赈司的事也就罢了,一切尽在计划之中!让太子吃惊的是,青芜居然在林家被污蔑成了妖怪!
这件事让高岭寒梅般的幽若空都没法保持他的清冷了,惊奇万分道,“相识数载,却不知师兄乃是猪妖!”
青芜被这无情的奚落打击成了一只蔫茄子。幽若空却仍不放过他,坚持要看师兄的原形。青芜拗不过他,生无可恋举起镜子。
幽若空和墨泠看好戏地凑上来。镜子里,吓死人不偿命地映出三只大猪头来!
所有人面色大变,被自己的形象吓“哭”了。险些呕出来!青芜见他们也成了猪,竟转悲为喜,扑哧一笑道,“原来我还有俩兄弟!”
墨泠惊恐得直摸自己的脸。
幽若空夺过镜子,狠狠威胁道,“妖镜!再胡闹本宫把你烧了!”
镜子的画面抖了抖,猪头的形象顿时模糊起来。但是最终,它似乎决定视死如归,有骨气地维持了原画面。好像在说:“你本来就是猪头!”
幽若空气得把镜子往桌上一扣!
三人面面相觑,感到说不出的荒唐!
“师兄,究竟是什么东西?连你都没辙?”幽若空脸色严肃地问。
青芜叹气,口中“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我试图用‘净化决’去除那些人身上的妖气,让他们恢复心智,可是半点用没有。。。。。。。此物十分凶险,太子千万小心为上。依我看,恐怕是冲你来的。”
墨泠的表情变得无比肃杀。
幽若空却漫不经心抬抬眉毛,“冲本宫来的,这妖怪倒也识货。”
“妖怪当然识货。”青芜瞧了他一眼,打趣道,“咱们殿下是大陆第一美男子,妖怪自然要慕名而来。”
幽若空一哂,顿了片刻,郑重问道,“确定是那林家的小姐?”
“她的眼睛毫不避讳向我承认了。”青芜眯起眼,陷入当时的回忆,“她看着我,表情里全是挑衅,好像在说,‘死道士,就这么点道行,能耐我何!’贫道肚子里这个气啊!”
幽若空盯着师兄,目光扫过他残缺的胡须,沾了尘土的脸颊。忽然虚握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低下头,好像进入了沉思默想。
墨泠努力忽略掉微妙的滑稽感,忧心忡忡地问,“殿下,道长,咱们需想个法子,尽快除掉此怪才是!”
“怎么除?你我的武功在妖法面前,能派几何用场?风国最会除妖的道士,也被她变成了妖怪。”幽若空无可奈何绽开微笑,“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想要当我的太子妃,就让她当呗。我风国,民贫国弱,皇帝昏愦,早已危如累卵,摇摇欲坠。来一个妖怪太子妃,好叫别国不敢欺负!”
墨泠看着一脸憧憬的太子,简直无言以对!
这位殿下表面一派阳春白雪,浑身仙气,其实最爱一本正经地说瞎话,云淡风轻地干坏事!当他的属下多年,也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青芜捋捋胡须,忍不住又拿起镜子,与里面的猪头冷漠对视着。扭曲着脸说道,“此妖不除,难解我心头之恨!不把她的尾巴揪出来,我青芜誓不成仙!”
幽若空也探身,往镜子里瞅了一眼,又痛苦万分地闭了眼,“这妖精,真是太过分了!”
正在这时,门外宫人进来传话,“殿下,韩喜公公求见。”
幽若空脸上玩笑的表情没了。毫无障碍的转变成了惯有的清冷、恬静的模样。波澜不兴,古井无波,一点人间烟火也不曾沾染过似的。
“让他进来。”他用淡无尘烟的声音说道。
太监韩喜立刻就出现了,阴阳怪气地说,“太子殿下,陛下宣您去御书房。”
幽若空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镇静地站起来,整理了衣冠。“有劳韩大总管。”
“老奴不敢。”太监韩喜仍然阴阳怪气地说。
第十三章, 幽若宁()
“听说,你从林家那里先后弄了一百五十万两。”面色浮肿的老皇帝见了幽若空,立刻劈头盖脸地问。
御书房里,气氛一片沉滞。
户部的杨毛根大人,兵部的周二铁将军,武义王幽执,以及其子幽若宁,皆都低头而立,大气儿不敢出。
幽若空仿佛未见老皇帝的滔天怒气,镇定恭敬地说,“回禀父皇,正是如此。这几年国库空虚,林家的银子来的正是时候。欠下的军饷终于可以补上了。”
周二铁将军木着一张脸,好像对军饷无动于衷。皇帝怒指幽若空,“兵部压根没收到银子。”
幽若空回道,“银子是从水路运走的。事先没来得及通知周将军。”
皇帝狠狠一拍桌子,“好一个逆子。这么大一件事,你不事先请旨,胆敢擅作主张!”
幽若空伏地叩首,“儿臣不敢。此事起因过程皆写了奏折,向父皇呈报了。从韩喜公公处拿了朱批,才敢行事。父皇请看。”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子来。
立在皇帝身边的韩喜,面色顿时铁青。低着头接过折子,呈给了皇帝。皇帝打开一看,果然写了很长的奏请。大意是:林家给参加选妃的各家行贿,花钱如流水。国家正值危难之际,与其治罪不如善加疏导,使其为国出力。。。。。。所得银钱当立刻用于民生、国防!
奏折下方,画了一个红圈圈。表示皇帝批准了。
皇帝目泛凶光,死死看向韩喜。“这是你批的?”
韩喜浑身打颤,几乎要尿出来。尖着嗓子说,“皇上,奴才只略微识得几个字,估摸着大意不差,就画了个‘准’。没想到。。。。。。”
皇帝气得直喘,操起桌上一柄如意,砸到他的头上。顷刻间,鲜血如注。韩喜一动也不敢动,敛气屏息跪在地上。
皇帝又把折子砸给幽若空,阴森森地说,“你钻的一手好空子!”他狰狞地下旨道,“唐云腾,你再派人去追。不管水路旱路,给朕追回来!”
唐云腾领旨而去。皇帝用充满仇恨的语气对儿子说,“你莫要以为自己是朕唯一的子嗣,就可以肆无忌惮!朕今日就亲口告诉你,有命当太子,不一定有命当皇帝!位子是不是你的,还说不准呢!传朕旨意,即日起,过继武义王之子幽若宁进宫,为朕的二皇子!”
长了一张娃娃脸,清秀稚气的幽若宁,看看父亲,又看看太子堂哥,陷入不知所措。
武义王呵斥道,“还不跪下,拜见父皇!”
幽若宁诚惶诚恐跪下,磕磕巴巴地说,“拜见。。。。。。。父皇!”
老皇帝并不把新儿子瞅眼里,两眼依然注视着幽若空。语气无比阴冷地说,“朕的皇陵工程搁置多年,你得了银子不想着为父分忧,却擅拿主意铺张浪费。是为大不孝。朕限你速速交出银子!否则后果自负!滚!”
幽若空的眼睛一片静谧,深不见底。一言不发行足了礼,从御书房“滚”了出去。
不一会儿,幽若宁追了出来。眼睛通红,可怜巴巴地说,“太子哥哥。。。。。。。我事先不知陛下有这意思。”
幽若空没出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幽若宁眼泪掉下来,拽住他说,“哥,你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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