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玹点头,手在跟前的虚空一划拉,现出一本玄色的簿子来。他优雅闲适地翻找过去,很快便翻到风国皇族那一页。定睛一看,面露惊异之色。
“陛下,这”
幽若空凑近一瞧,只见幽若宁的名字是黑的,下面注明一行字:洪元二十年生,二十八年卒。转世于十号时空。
幽若空愣住了。也就是说,幽若宁八岁就死了?!那现在这个幽若宁是谁?
大家面面相觑,很是惊骇。
幽若空绞尽脑汁,试图将一堆乱麻,梳理个大致的脉络来,却发现任何线索都无法引领他走向清晰的画面。
他见金玹若有所思,“不知贤弟有何高见?”
金玹压低声音,好像要出大事儿似的,“陛下,通常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冒名顶替这幽若宁。二,此人是借尸还魂。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居心叵测!”
幽若空问云玺道,“你说,他身上没有魔息?”
“回禀陛下,感觉不到与奴才同源的魔息。奴才斗胆认为,此人若非手段高明善于掩饰,恐怕就不是修炼九转长生功之人。”
幽若空:“继续盯着。通知他们,幽执的罪名先不要定。”
“是,奴才领旨。”
天光渐亮。
幽若空让二牛等人,带了他们的王,去原来的太子东宫安置。
他并未上朝,而是径直回了元熙宫。偏殿的门紧闭着,大圆和小圆坐在回廊里,跟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说着话。
幽若空一看,认出是林丰年和雨乔。明明让他休息七日的,这才两三日,就阴魂不散的跑来了。
比上门讨债的还积极。
不过,那林丰年气色倒恢复得不错,唇红齿白的,俨然已是太监里的一枝花。
幽若空说不清心头的滋味。妖精造了不小的孽啊。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纵着她。不会要求她改变什么。
缓缓走上前去。听那二人的交谈中,一口一个“娘娘”。痴情的劲儿,分毫不减从前。
见了幽若空,几人欢天喜地拜下来,“奴才参见皇上。”
幽若空:“起来吧。林丰年,你日后就在主殿伺候。皇后那边,交给雨乔。”
他说了这话,以为林丰年会瞧不上他这皇帝,争着要去皇后身边。没想到,难得一回受了青睐。
“是,奴才遵旨。”林丰年喜气洋洋地说,“能伺候在皇上的身边,是奴才的福分。”
这语气,这态度,无一不显示出做太监的好天赋。
幽若空抽抽嘴角,目光看向偏殿。“娘娘有没有吩咐什么?”
大圆摇头晃脑,抢在雨乔前面说,“娘娘只说不要去打扰她。”
第六十四章, 心声()
幽若空有点遗憾。一夜没见,他十分想她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厚脸去打扰,但想到万一她在修炼,就不妙了。
他心怀侥幸到偏殿外转了一圈,门窗依然紧闭。只好悻悻的,走回了主殿。想了想,也关了门窗。取出了“诛神”的玉简。
东西是卷成筒状的,上有一道银色的封印。
他以魂识探入,封印立刻瓦解冰融!果然是他的魂识吗?这让他心头一阵狂跳。
锁扣自动开启。“刷”一下展开三尺多长。未及细看,竟自缩小,化作一道金光,飞入他的眉心。
脑子里,像掉进一块冰。一种绝对的寒冷,徐徐降临。好似冰雪凝成的银色大字,占领了识海的上空。
诛神:太始之初,鸿蒙未启,有暗者一系,集物反之力,诛众神于须臾。。。。。。
幽若空细看片刻,灵魂简直被冻住了。
这套功法,不似一般的仙宗秘籍,有心法、咒语、以及配合筑基、炼体,结丹、元婴等各阶段的口诀。
“诛神”之中,只有八大招。变化无穷,玄妙精深,犹如深邃无际的海洋。这海洋,充斥着黑暗和杀戮的力量,是为了毁灭一切而生的。
按照银色大字的注解,真正的“诛神”练成了,能与一切神灵对抗,毁灭乾坤,粉碎宇宙!
识海上空,有一个冰雪铸就的白色虚影,演绎着一招一式。他的样貌模糊,动作的演变却做得无比清楚。
幽若空细细瞧去,不免心惊肉跳。他这一世,所自创的诛神三式,竟好似参照了其中的一点皮毛。
虽只有一点皮毛,却让他在各大仙宗的追杀下,屡屡逃出生天。若是将整个的功法练成,不会真能去诛神吧?
如是一想,心头几乎冻结了。好端端的,他诛神做什么?他跟神灵又没仇!
再说,成亲的时候,人家好歹还贺喜了呢?
不会又有人挖陷阱给他跳吧?
他被人算计惯了,比成天被人追的狐狸还多疑。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不对,都会小心观望,绝不冒进。
心念如是一转,诛神功法对他产生的巨大诱惑,顿时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很多疑点,浮上心头。
其一,如此强大逆天的功法,金玹难道一点不觊觎?他在交付功法时,可是提到了“诛神”二字!
就算他为人坦荡,对功法毫无兴趣。可是,作为前生的好友,金玹丝毫不介意他练了此功,可能干出造反的事?
其二,这功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正当他内外交困,预见会有一场大规模战争的前夕,忽然从天而降,这是不是太巧了?
其三,玉简上封印的魂识,虽与他同源,却冰冷得出奇。
他有那么冷酷吗?他明明是个温润安静的美男子啊!会不会有人做了手脚,这用来封印的魂识,根本不是他的?
所谓物反之力,分明是一种与天地灵气相对立,深藏于黑暗中的力量。练了这样的功法,会走上怎样的道路,他完全没有概念。
也许,会变成一个恶魔!
幽若空心里忽冷忽热,拿不定主意。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将“诛神”束之高阁。待自己冷静了,再行计较!
不到完全确定,绝对不练这门功法!
他看了看手环上,那片蓝色的镜石。忽上忽下的心,缓缓沉淀下来。
真是奇了。他对所有人都心怀戒备。唯独对妖精,从没有过一丝的怀疑。
这或许,只能用宿命来解释?
幽若空默默拧开指甲盖大小的蓝色镜片,对着里面圆豆子大小的石块瞧了一会。想问问她怎样了,却又怕扰了她,一时心事千回百转,静静地出了神。
他忘了,这种神奇的镜石,是能用魂识传话的。
此时,花溪烈正打坐疗伤呢,却听手上传来他飘飘忽忽的声音:“不知她怎样了。。。。。。那家伙脸子薄,宁死也要风光,不会承认受了伤。却不知我心知肚明,担心得不能安生。。。。。。哎,这才一夜没见,已如隔三秋,将来若离了她,我岂不要死?不,怎么会离开呢?她既是我的妻子,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上天入地,这事儿也变不了。我瞎担心个什么”
花溪烈听得傻了。这声音怪怪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脑袋百年不遇机灵了一回:幽若空这家伙,在对着镜石想念她!
脑袋里碎碎念,却不知全都传到她这儿来了。一开始,听到他说她死要面子,花溪烈想发作斥他一句来着;听到后来,却生生地痴了。
什么叫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应该反过来才对!
她垂着眼睛,任由他每句碎碎念的话,传入耳朵。心头安安静静的,像是空了,又像被人塞满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按照她以往的促狭顽劣,听了他这番话,早该自鸣得意,回他一句“既怕离了我,就乖乖地听话”,可是此刻,当她听着他无意间的倾诉时,却脑袋空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甚至,连呼吸也差点忘了。
过了一会,只听他轻轻叹息一声,关上了镜石。魂识再没有传来。
花溪烈在密闭的室内静坐着,好像被人施了咒语一样,一阵阵感到神魂颠倒,妖力翻涌。心口如被烙铁烫了一记。
好好的修炼,是不能进行了。
她抬起双手,看了看掌心。在妖力的滋养下,烧灼感已经缓解。痕迹也淡了,若是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她受过伤。只是,身体活活少去一大部分,那种空虚和痛楚,是无计消除的。
短暂的时间内,再修炼也无济于事。
花溪烈吁了一口气,下了座。往身上变了一套樱桃红的长裙。打开门走了出去。
雨乔扑面而来,“娘娘!”
花溪烈没看到似的,径直走了过去。雨乔像只小狗一样,小碎步颠颠的,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到了主殿外,又扑上来一个林丰年。好像她拎着肉骨头一样,眼里布满水汪汪的乞怜。
“妹妹不,娘娘!”
花溪烈冷冷地说,“一边儿去。”
林丰年和雨乔,立刻乖乖地缩到了一边,虔诚又痴情地看着她走进皇帝的书房。
里面传出幽若空惊喜而温柔的声音,“你来了?”
花溪烈莫名心虚。故作闲适,看向书房内的字画。表现得有点冷淡。
幽若空上前拉住她的手,问东问西。她惜字如金,回答得很“不耐烦”。只是看在他一腔疯狂思念的份上,“勉为其难”陪他唠叨着。
这说起来,也是为妻的责任吧。
“身上的伤可好了?”花溪烈淡淡地问,“可有头晕?”幽若空:“该问这话的是我!你感觉如何?”
“我好得很。”花溪烈直视他说,“你看我,像受伤了吗?”
幽若空端详她的脸,气色的确明艳逼人。难道是他多想了?如果这样,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心口大石落下,他坏水上涌,忽然凑近她耳边问,“那个。。。。。。昨夜,谁帮我换的衣?”或许是不太擅长这**,都忘了自称“朕”。
花溪烈瞥着他,“除了我,还有谁?”
幽若空:“”
他本想戏她一戏,却没想到,她一脸的坦荡,自然得不能更自然。
他自己却没出息,把脸红透了。瞪了她半晌,简直有点恼羞成怒,悠悠地说,“既然如此,以后全都有劳皇后了。”
第六十五章, 我听你的话()
两人撩了一会闲。幽若空把金玹来投诚的事,跟她知会了一声,免得到时谋了面,她不分轻重揍上去。
他对爱妻的好斗性子,是丝毫不敢低估的。
花溪烈闻言,很是惊讶了一番。“他不怕死了吗?还敢跑我面前来!”说着话,凤眸里便泛了凶光。起身要去找金玹,让他真死一回。
幽若空头疼得很,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说,“皇后,你这脾气何时能改?”
花溪烈眼带钩子向他瞧去。黑得发蓝的眼球,像绝世的水晶般冷而透亮,“我不改又如何?”
“你不改,朕只好求你了。”幽若空的威风摆了不到两句话功夫,面具就掉了,一双星眸含笑带嗔,“作为人家的妻子,让丈夫求你,你很光荣吗?”
花溪烈瞥着他,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她虽然活了许多岁月,终究不过是个单纯的妖精。道理上说服她,面子上再满足她,简直比孩子还好拿捏。
幽若空正是摸准了她的脉搏,把“丈夫”一角当得游刃有余,张弛有度。又劝了几句,妖精想弄死金玹的心,不知不觉便淡了。
第二日,花溪烈随着幽若空,去军营中检阅。碰上了金玹。他没有再披那件黑蝙蝠似的斗篷,而是穿了一套文生的长衫,头戴儒帽,俨然是以智囊身份自居的。
花溪烈耷着眼皮,冷冷瞧着他。敌意不减当初,“姓金的,看在皇帝的面上,本宫宽恕你一回。下次再敢招惹我,装死就行不通了。”
金玹“忍辱”技能大开,和颜悦色道,“大嫂的话,小弟不敢不从。”说完,偷眼瞅了瞅这大魔王,她神色全无异样。
显然“大嫂”这么亲热的称呼,丝毫不能勾起她对小弟的怜惜。金玹忍不住腹诽:抱大腿真是技术活!
花溪烈:“本宫问你,雪沙为何连续几日都没音讯,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金玹向四周一扫,表情里深藏秘密,“大嫂有所不知,上界有人在追查大嫂的身份,沙沙忙于应付,暂时不敢联络。”
花溪烈好不诧异,“谁?为何追查本宫的身份?”
金玹给了她一个鬼祟的眼神,传音道,“听说是集泽仙官。几日前,大嫂截了万民的信仰力,被集泽仙官发现了,这会儿在沙沙那里,用‘窥天眼’看着下界呢。”
花溪烈一听,冷冷地笑了。弹苍蝇似的甩了甩长袖,仰头向天上看去。目光好似穿透了碧蓝的天幕,与偷窥的人对了一眼。
她嚣张地说,“没错。本宫就是得了信仰之力。我作的法,好处自然该我拿。小小的集泽也敢兴风作浪,来起本宫的底,我看你是仙人当腻了,想当鬼!”
金玹一听,下巴骨径直脱臼。见过狂的,没见过狂得如此纯粹的。什么叫天不怕地不怕,这无疑就是了!
只是大嫂,你就不怕天兵天将来拿你?!
他忽然预感不妙。这场孤注一掷的投奔,最后不会以“池鱼之殃”而收场吧?
如此一想,觉得未来简直比风里的屁还没有着落了。都怪自己,嘴太贱,跟这大魔王叨叨天上的事做什么?!
幽若空本在看着演武场上的练兵,见花溪烈忽然对着天上撂狠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料想是金玹挑的事,狠狠用目光责备了他一下。
然后,仰头看向天上,和雅地一笑,作揖道,“不管是哪位仙官,原谅内子天真无忌吧。切莫跟她一般见识。”
花溪烈倏地看向他。目光如尖刀,直刺他的眼底。
一个强大的人,仅凭眼神,也能杀人。演武场边,一溜圈儿人和鬼,全都感到寒意灌顶。各个低了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金玹更是僵硬成了棺材板,愈发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唯有幽若空,对付她已经很有一套。在那样逼人的目光下,仍旧面不改色。微微一笑,来了个“以柔克刚”。
这柔情似水的微笑,似乎含有神秘的力量,慢慢地把这头凶兽安抚了下来。
花溪烈移开目光,心中想道,“此刻人多,给他留几分面子。回去再扒了他的皮!”
一场大爆发,轻易消弭于无形。众人都暗中抹了一下冷汗。深深为皇帝感到折服。
幽若空不动声色,环视一圈,“诸位,烈国七星城内,养不死鸟近六万。七星城毗邻我国西部皮水关,一旦大规模侵入,赤江防线危在旦夕。此次,元亥的暗杀行动失败,必会正面举兵,我国将士,需做好充分的准备,应对一场恶战。”
周二铁、墨泠、青芜等人,异口同声:“臣等遵旨。”
金玹也十分谦虚,附和了一声“遵旨”。
幽若空的语气,愈发肃杀而冷硬,“周将军,传达下去,不死鸟虽是魔物,却并非不可战胜。我三万将士,需坚定军心,不可自乱阵脚。即日起,所有人军饷提高一倍。面向全民,扩大军力。民间加强巡守,严密布防!”
军饷提高一倍?!
大营里众将士不敢置信。一个个默默的,全都心花怒放了。在周二铁的带领下,跪下来叩谢龙恩。
军前训话完后,一干人又讨论防线布置。整个军营里,弥漫着大战在即的氛围。硝烟的气味,若隐若现。
他们议事的时候,花溪烈并不参与。在一旁的小耳室里,静坐养神。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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