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空一听,深表遗憾。“阎君有所不知。朕与仙法无缘”
“有缘无缘,仙宗的人说了不算。陛下前生,以此功独步三界,有天界第一战神之威名。不过历凡一世,却被人诬蔑为魔种,实在是世道人心,艰险无常。”这番话,他说得是推心置腹。
幽若空闻言,心头翻江倒海。他早就从妖精的片言只语中隐约猜到,自己前世必是厉害的。没想到,竟厉害得出神入化了!
然而,他并非轻信的人。当下,很替金玹忧虑似的问道:“阎君将前世之事告知于朕,不怕泄漏天机吗?”
金玹微微一笑,“小王知道,一时半会要让陛下信我,是强人所难。不过,你我前世交情甚笃,说是亲如兄弟也不为过。这功法是历凡之前,陛下托付的。说名唤‘诛神’。上有陛下的魂识封印,只需一试,便知真假。”
幽若空听到“诛神”二字,心头如一阵强电击过。表情空白半晌后,微微一笑,将玉简纳入怀中。
金玹见状,心照不宣一笑,知道开了一个好头。
这时,五大三粗的周二铁,端了酒水和果子上来。敛声屏气,布置到桌上。
幽若空随口介绍道,“金兄,这位是周二铁将军。”
周二铁对阎王爷敬重得如临大敌,深鞠一躬:“见过阎王老爷。”
金玹慈眉善目一笑,“周将军,幸会,幸会。”周二铁顿时顺着梯子往上爬,恭敬地问,“阎王老爷,不知俺还剩多少寿数?可否透露一二?”
幽若空沉下脸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下去。”周二铁连忙缩头耷脑,退了下去。金玹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深夜的室内,只余两王相对。各自拿出应酬的一套,推杯交盏。论起虚伪和狡猾,两人是旗鼓相当。酒喝了三盅,已是相见恨晚。
金玹趁着酒劲儿,言语愈发真诚,好像这辈子没交过朋友。今晚却要把一颗赤子之心,交托在这里。掏心掏肺道,“不瞒陛下,小弟此次是为投奔陛下而来!有魔兴风作浪,三界即将历劫,小弟愿留在贵国,效犬马之劳!”
幽若空怕折寿似的,惶恐地揖了一下,“承蒙不弃,朕揽了个兄长当当,犬马之劳却又从何说起?”
金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一改他清心寡欲的菩萨脸,异常凝重地说,“实不相瞒,近日前,小弟身陷几桩不小的官司,若是解决不了,非但难逃一死,更会引发一场灭世的浩劫。”
“哦?不知是何等官司?”幽若空显得大吃一惊。
金玹站起来,自说自话行了一个谦卑的臣礼,“有魔偷入地府,从无间地狱里,劫走凶戾的罪魂近万名!”
这就和他出场时说的话合上了。
幽若空皱眉,“。。。。。。然后,炼制成了不死鸟?”
“经小王连日所查,正是如此。”金玹一脸的抑郁,越发丢了慈眉善目的面孔,“并且,生死簿上,还平白空了许多人的名字。”
“这说明?”
“说明魂魄丢了,已经不在六道轮回中。”
“空掉的人数,大约是多少?”
金玹低了音量,“算上地府丢掉的那些,共六万多人。”
幽若空沉默地注视着他。此事一旦爆发,这位阎王老爷,会不会被扔进油锅里?
就算并非罪魁祸首,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毕竟,按照传统,阴司接引亡灵,要派鬼差押送的。他倒好,自作聪明整了个铃铛,给了魔道可乘之机!
不知是否从幽若空的眼神里读懂了这种讽刺,金玹悲伤地叹了一口气。“小弟自知势单力薄,无法力挽狂澜,唯有依附强者,才有望从魔道手里扳回一城。”
他深深一鞠躬,诚恳得掏心掏肺,“还请贤兄怜我。”
幽若空连忙起身相扶,“抬举了,抬举了。朕不过一介武夫,阴差阳错得了这小邦弱国的帝位,如何当得起贤弟如此倚重?”
说实话,世道险恶,身边群魔出入,他可不敢随意就相信人。这个金玹,虽然言辞诚恳,又有一身仙气,可谁知他不是练了“九转长生”功,来夺气运的?
金玹心里一阵沮丧。他这厢说得口干舌燥,感情抛洒得像不值钱似的,新认的兄长,却始终不入戏。
不愧是前世就出了名的狐狸!
天性多疑,又绝顶聪明,一颗七窍玲珑心,里外通透。想博得他的信任,不把老底儿兜售得彻底,几乎是不可能的。
金玹黯然片刻,又重整旗鼓,用神秘的口吻说,“陛下可知道‘九转长生’功吗?”
幽若空似有还无一笑。缓缓直起身子,“哦,贤弟也知道?如此逆天的魔功,知道的人却是不少。”
第六十二章, 六道罗盘()
金玹恍似听不懂这其中的讽刺,谨慎地说,“小弟知晓这魔功,绝非亲身练过。而是其中又牵扯到一桩官司。”
“哦?”幽若空挑眉。官司可真不少!
金玹叹气,“说起此事,倒是前人留下的一笔烂账,小弟接了任,等于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莫急。左右无事,细说无妨。来,喝酒。”他端起酒盅,让了让。
金玹端起酒盅一干而尽,从桌子那头倾身过来,“这件事,按天界时间,发生了不过才五日。可人世俯仰,已有五十年啦。”
幽若空安静地捏着酒盅,等他说。
金玹感慨完毕,言归正传:“上任阎君在位时,地府里头,丢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宝贝,正因为这桩官司,他被上界浸了涅池。”
幽若空的表情一深。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听此话,心绪立刻如藤蔓迅速延伸开去:“九转长生,能让死人重回过去。那号称魔神的家伙,必有扭转时空之能。可是,妖精却说,连她也没这等本事。时间,属于神的范畴,就连仙帝也无法操控时间”
想到这里,他不禁低声问道,“莫非丢失了掌管轮回的‘六道罗盘’?”
金玹一震,深深瞧他一眼,“兄长果然敏锐。没错,六道罗盘,是用神创世时留下的时间磁环和因果石筑成。魂魄投胎时,转动罗盘,会自动被送往六道之中。”
“但是现在,六道罗盘被偷走了。”
大家还怎么投胎?人工手动地投?
他电光火石地想起自己投胎被人篡改的事,感觉悟到了一件大事。
“正是。对方利用时间磁环,引流时间,令人重生。夺取天命者的气运。”他别有深意,看了幽若空一眼。
“夺取天命者的气运之后呢,终极目的是什么?”
金玹摇头,“这个小弟就无从得知了。唯一知道的是,陛下巧不巧”
幽若空挑了一下眉头,“巧不巧是一块被盯上的肥肉?”
金玹露出装腔作势的同情,眼里简直要滴出水来。若是平常的人,恐怕要被他勾得哭下来。
幽若空:“一个魂魄,可以连续返回同一时空多少次?”
“据说,是九次。”
幽若空笑道,“贤弟对这一切,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金玹一震,不敢对这狐狸稍有隐瞒,索性和盘托出罢了,“实不相瞒,此事倒要说回。。。。。。大嫂身上。”
虽才称兄道弟半个时辰,这声大嫂,叫得已相当深情。颇有“长嫂为母”的意味。
幽若空瞧着面前这张仙气升腾的脸,深深感到论起不要脸,自己与他还是有差距的。
“哦?跟内子有何关系?”
金玹难为情了一下,“几日前,大嫂从地府夺走一个罪魂。”
“林振凯?”
“正是。小弟当时不敌,由了她去。事后想想,不敢渎职,亲自追了上来。几番搜索林振凯的魂魄,竟找到他在江边,拿全族子弟的性命,向魔神献祭,祈求重生。”
金玹的脸恰到好处愤怒起来,“小弟少不得拿他审问,才知世上竟有扭转时间的魔功。于是,一下子联想到六道罗盘。”
幽若空吃了大惊,原来林家灭族还有这等蹊跷。林振凯这丧心病狂的老东西!
他免不了唏嘘一番,又好奇道,“那林振凯如何了?”
金玹:“既然被小弟发现,岂能容他去见魔神?少不得拘押起来,送回地狱受刑!”
幽若空点头,沉吟半晌,忽然问道,“拿了至亲献祭,重生返回时,同一世界中,原先的亲人可还存在?”
金玹皱眉,“。。。。。。”显然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幽若空其实从云玺那打听过。他第一世是孤儿,是拿了新婚妻子献祭的。
重生返回后,再去看那女子,依然存在的。只是性格大变,宛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幽若空下意识地捻着大拇指,眉间堆满深深的思索,“生死簿记着轮回,就查不出哪些人魂魄有异?按说,连续九死而不入地府,岂非一目了然?”
金玹苦笑道,“时空乱了,九死也只能算他一死。再说,生死簿上,平白消失五六万人,早已成了一笔烂账。查不出啊”
他这张愁苦的脸,乍一看,好像成了一个垂暮的老奶奶。
幽若空看着他,好半晌才说,“贤弟,事态有点严重啊。”
金玹再次苦笑,“谁说不是呢?接受如此一个烂摊子,上头是想置我于死地。兄长若是不能收容小弟在羽翼之下,恐怕小弟很快就要去涅池遨游了。”
幽若空安慰地一笑。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推托托的,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了,把金玹请回桌边,“朕与贤弟一见如故,说什么羽翼之类的话,就见外了。背后这魔头,翻云覆雨,所图非小,你我既有共同的目标,自当同仇敌忾,联手而为。只是,地府那边”
“地府那边,就算小弟坐阵,也是无济于事。投胎的活计,没了‘六道罗盘’指引,简直是浆糊一锅。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破了悬案!”金玹温润如玉的声音里,掩藏不住似的,漏出一丝尖锐的戾气来。
幽若空叹息道,“既如此,就委屈贤弟与朕共进退了。”他又不经意地问,“不过,天界难道对此事不管不问?”
金玹垂着眼皮,“问是问了。点了小弟接任阎君,全力追查此事。限时半个月。查不出来,问罪论处。至于其他支援,倒是没有的。”
“天上半个月,人间上百年,就算查出来,也早乱套了吧。”幽若空不敢置信天界是这德性。
金玹看了他一眼,心头不是滋味。说起来,这位三王子,就是因为向天帝弹劾种种不作为,才被贬下界的。
只是此时,不是回顾前世的好时机。他只在心里感慨一番便罢了,并不多说。
幽若空把前后的谈话捋了一遍,不无试探地问道,“贤弟足智多谋,不知对眼下形势有何良策?”
金玹缓缓抬眼,带着疯子般的狠劲儿,目光定定地说,“先发制人,以奇兵直捣黄龙!乱掉敌人阵脚!不然,等他成了大气候,三界危在旦夕。”
“奇兵?”幽若空表示不理解,“何来的奇兵?”
金玹像村妇般拍了一下大腿,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道,“我的好哥哥,以大嫂一人,足可荡平七星城也!”
第六十三章, 贤弟要慎重()
幽若空星眸微眯,含笑看着金玹。
他明白了,这家伙闹了半天,不是想躲在他的羽翼下,而是冲着他家妖精来的。
也对!他的羽翼能有多大,藏得下一个阎王?
只是,妖精又不是老母鸡,凭谁上门诉苦两句,就该张开翅膀护住?
别说她如今受了伤,就是之前好好的,他也不会利用她做那些事。哪怕必须要去冒险,也该由他来做。
这是男人的责任。
幽若空不置可否对那贤弟一笑,“此事容朕三思,奇兵出击,非同小可,切勿冲动而为之。”
金玹急道,“兄长,此事犹豫不得。等大批不死鸟从边关侵入,就来不及啦。”
“饶是如此,也是吾命啊。”幽若空一脸怯懦无用的模样,“千万慎重啊,贤弟,千万要慎重。依愚兄之见,应当即刻严密布防,才是妥善之举。”
“布防固然必要,可是。。。。。。”
“来,来,喝酒!”幽若空举杯,堵住了他的嘴。
金玹大失所望。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仙界战神,到人世走了一遭,一身锋锐全弄丢了!这一刻,他突然想放声哭一把。
只是,此刻的主动权,在人家手里。他一再进言,倒显得别有居心,只好暂且按捺了。
两人心照不宣,搁置了这一提议。之后的时间,就着浊酒一壶,坐而论道。
秋月清寒,夜色如水。得一鬼仙清谈,倒也不失为一桩趣事。除去同样的奸狡和装腔作势,两人在真性情上,也有几分臭味相投。
一宿对饮笑谈,竟得了几许知己感来。或许,金玹所言不假。他们前世,真是交情甚笃的兄弟也未尝可知。
到了凌晨,墨泠等人将死去活来、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罪犯们丢进大牢,请两只牛头看押着,到了偏殿外复命。
幽若空少不得向新贤弟引见手下这帮人。
金玹惯会来事儿,见众人负伤,毫不吝啬拿了一把丹药出来收揽人心,“这些丸药,是天界丹师所炼,虽非极品,但是为凡人生肌续骨,倒能勉强一用。各位莫要嫌弃吧!”
众人早已两眼放光,仙丹啊,还嫌弃!大伙儿又不嫌命长!
皇上也太厉害了,连阎王爷都与他称兄道弟,往后大家是不是都可以长生不死?
周二铁和他的兵,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
倒是云玺和齐敏之,站在墙根儿边上,规规矩矩的。自知身份低人一等,不敢造次。
幽若空命众人散了,独把两个鬼奴叫到跟前,突兀地问,“那一日,着你二人去武义王府,可有发现?”
齐敏之闻言,立刻眉飞色舞,把云玺险些掐死人的事儿告了一状。唯恐他不倒霉。
云玺恬然而立,任由他去说。
幽若空听得好奇,“云玺,为何无端去掐武义王世子?”
云玺这才瞥了齐敏之一眼,悠悠说道,“启禀皇上,臣二人进去时,是隐了形的。却总感觉,他能瞧得见我们。故而出手试探。只是”
幽若空的目光有点深,“只是,他并未露出丝毫马脚?”
“正是。盯了一下午,也没发现其它可疑的苗头。后来,感应到皇上有险,便离开了。”
“当时,幽若宁在王府里?”
“回陛下,被一帮慌里慌张的女人守着,寸步未离。”
幽若空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沉吟了片刻。
他让人去盯着幽若宁,根源在于妖精收到的那一堆信:信上的字迹,竟跟他有八成相像。
而他身边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幽若宁一人。
自打十六岁从世外归来,幽若宁就像牛皮糖一样,喜欢成天黏着他。他亲眼见过,幽若宁临摹他的字。
可是,幽若宁若真是幕后写信的那家伙,会故意把字写成那样吗?又会故意把陷阱设在他家的“碧云轩”里头吗?
这一切好像是有人故意要将他的视线引向幽若宁。而幽若宁似乎心知肚明,所以,表现得无可挑剔!
幽若空只觉得,种种真假线索,交织成一团乱麻,实在叫人伤脑子。想了一会,抬头向金玹问道,“贤弟,可否帮忙翻一翻生死簿上,幽若宁的名字?”
金玹点头,手在跟前的虚空一划拉,现出一本玄色的簿子来。他优雅闲适地翻找过去,很快便翻到风国皇族那一页。定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