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手胡镇南跟着一扬仅剩的右手,毫无遗憾之色地道:“小弟以为用单手展开闪电手法,更有出人意料的妙处,那支多余的手臂,去了正好,掌门师兄不用放在心上,尤足庆幸的是,我也寻得了九足金蝉胆了。”单手一探,也摸出一支蓝色的锦盒,交到开天手魏镇中手中。
开天手魏镇中接过闪电手的锦盒,辟地手汪镇北未容他有说话的机会,已接口大笑道:“掌门师兄,小弟不辱使命,寻得七月采虹露,要不是瞎了一只眼睛,真还瞄不准目标哩!这只眼睛瞎得好,如今小弟只觉看起东酉来,比以前更见准确了。”
说完也交出一支蓝色锦盒。
三绝手李镇东一拐一拐走上几步,递出他的蓝色锦盒,道:“掌门师兄,小弟取得这枝千年雪莲最是幸运,什么伤也没受到,至于这支脚么?只是因为天气阴晴不定,发了风湿病,所以有点不大着力。”
开天手魏镇中双手捧着四支蓝色的锦盒,颤声道:“好!四位师弟,都给师门立下了盖世大功,愚兄心中甚是高兴,何况,你们不是好好的,都活着回来了么!”语毕一阵悲笑,笑声哽咽,令人鼻酸。
铁英奇眼看天龙五常,象唱戏似的,各人说出一段骗不了人的假话,心中满是迷雾,弄不清他们捣什么鬼。
他又那里知道天龙五常都是为了他,尽量抑住内心的苦痛,装出一派怡然之色哩!
就在铁英奇迷惑莫明之际,开天手魏镇中突然止住了悲笑,面容一正,转向他道:“英儿,你速回去告诉令堂,就说老二他们四个都回来了,请她过来一叙。”
铁英奇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出大厅。
铁英奇和他寡母铁夫人叶秀玲就住在“武林第一家”后园里的一座三合院内,往返无需多久时问。不一刻,便见他一个人走了回来,道:“家母今天微感不适,一时不能前来看望各位伯伯叔叔不要见怪才好!”
天龙五常闻言之下,如中雷击,五人面面相视,神情沮丧至极。
迅雷手关镇西忍不住大声喝道:“师嫂当真不来么?”
铁英奇歉然垂首道:“家母确实身子不适,不能前来。”
三绝手李镇东道:“我们五人难得聚首一次,错开今天,又得等待五年,英儿你就回去再请令堂一次吧。”
铁英奇踌躇难决,脸上微现尴尬之色。
开天手魏镇中长叹一声,对铁英奇道:“不用惊扰令堂了,现在天色已晚,英儿你也可以回去了。”
铁英奇满腹歉然,心有不释地道:“魏伯伯,你们有何十分要紧的事么?”
开天手魏镇中苦笑道:“没有什么,你回去好了。”
铁英奇只好施礼退出大厅。
迅雷手关镇西待得铁英奇去远了,心头恼火道:“掌门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跟师嫂说过了没有?肯不肯将英儿归入本派门下?”
开天手魏镇中满脸凄容,道:“弟妹叶秀玲守定恩师遗嘱,执意不答允让英儿学习武功,愚兄费尽了心机,也无法打动她的决心,真是愧对四位师弟了。”
闪电手胡镇南大声叫道:“英儿不学武功,九足金蝉胆要来何用!我这条手臂算是白丢了。”
辟地手汪镇北也失望至极道:“小弟经常注意本门弟子在外状况,说起来,真是令人心酸,由于恩师的仙逝,和我们五人的管事,他们在江湖上几乎成了孤魂野鬼,有骨气的。不是含愤自杀,便是退出了江湖,骨头软的尚能寄人篱下,苟延残喘,情形凄惨已极,英儿要是不能入本派门下,我们白费了十几年的心血不说,难道本派就这完了么?”
三绝手李镇东道:“现在是万事俱备,绝不能中途而废,掌门师兄,我们一齐去求求弟妹去。”
开天手魏镇中听了四位师弟的话,心中有如百蚁钻心,难过万分,好在他胸有成竹,早有对策,当下神色不动道:“四位师弟,我们聚首不易,有话叩过祖师神位再说吧!”双手捧着四支蓝色锦盒,率先走入天龙派神堂。余下四位,默然跟进。
天龙派神堂面积不大,充其量不过十分庄严肃穆,与外堂那种破落凋零的景况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神坛面北而设,蓝色帽幔之后,八神位之下,是一幅长髯飘胸的老才书象,捋须微笑,栩栩如生。
他就是天龙派第九代掌门人擎天玉柱铁铮,铁英奇的祖父。
开天手魏镇中恭敬的将手中蓝色锦盒放在供桌当中,俯身叩首下去。
老二以下,都拜在开天手魏镇中身后。
拜罢起身,开天手魏镇中脸上神色完全改观,戚容尽去,换上一副坦然微笑,从怀中掏出一封预先准备好的书信,交给辟地手汪镇北,交待道:“二弟你带领三位师弟再往后院劝一劝弟妹,如果不答应,便将这封信给她,我想她见了这封信,当不致再推托了。”
辟地手汪镇北微泛疑容道:“师兄?……”
一语未了,开天手魏镇中挥手道:“你们快去快回,愚兄在此等她!”
辟地手汪镇北只好带着三位师弟,向铁英奇母子所住的后院走去。
四人来到后院,只见铁英奇母子所住的屋内,隐有灯光透出,他们各人功力都极深厚,听出母子二人正在轻轻说话。
他们四人胸怀磊落,不愿偷听,乃故意放重脚步。沉重的步履声,立即传入铁英奇母子耳中。
铁英奇在屋内发话问道:“外面是魏伯伯么?”
辟地手汪镇北道:“英儿,是我们四个,特来问候令堂。”
铁夫人叶秀玲拒不迎见。辽镇北忙道:“弟妹,我们五年不见了,可许愚兄等进屋一坐么?”
铁英奇出来开了院门。将辟地手汪镇北等四人请入一间收拾得灰尘不染的客厅内坐下。
一盏古老的油灯,发出浅红色的光亮,照在辟地手汪镇北四人脸上,四下的空气,有点令人窒息难安!
铁夫人叶秀玲隔了片刻才走出房来。
辟地手汪镇北见她双眼又红又肿,似乎刚刚哭过不久,知道她是勉强接见。
铁夫人叶秀玲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识礼外,禀性也灵秀无比,十六年的寡居生活,更磨练得她知情练达,处事有方,早就料到天龙五常对她爱子放不过手。
她一则是凛遵乃翁遗命,二则也实在舍不得让爱子卷身江湖旋涡。走与他父亲中道伤折的同一命运。
所以,她不得不硬起心肠,不惜有拂伯叔们的愿望,为铁英奇的安危争持。
她有备的目光,落在天龙四常身上,秀眉微微一皱,“唉!”声道:“汪伯伯,你们这又何苦啊!”接着又是轻叹道:“你们的盛意和苦心,我都能理解。你们无非是要英儿归入天龙门下,可惜,铁氏一门,如今就只剩下英儿这根苗了,你们倘若真的放不过他,将来你们又怎对得起你们死去的恩师,英儿的爷爷呵!”
铁英奇此刻满怀感触,祖先遗传的豪迈之气,奔发,胸中热血沸腾,恨不得慈母马上答应下来。
以他的性格,他是不甘寂寞,老死田园,平平凡凡度过一生的。
但当他侧目一瞥慈母,发现慈母面罩严霜,并隐含一份冷色后,他心头立即为之一寒,再也不敢有所表示了。
他于母至孝,对于慈母的性格了解至深,不得不把自己一腔热血压下去。
天龙四常一上来便被铁夫人叶秀玲拿话封住了嘴巴,俱是一脸沮丧,答不上话来。
叶秀玲从他们手足无措的神态上,看出天龙四常这时失望的程度,较之十五年前初遭大变之时,尤胜数倍。不由歉疚的一叹道:“今天时候不早了……”缓缓站起身子,有了送客之意。
天龙四常神色大变,迅雷手关镇西按捺不住,激动地说道:“嫂子,你就认为先师的遗言,丝毫没有修正的余地。”
铁夫人叶秀玲只气得脸色苍白,忿然坐下。
辟地手汪镇北喝声道:“五弟,怎又出言无忌:有失尊师之道!”
迅雷手关镇西虎目一红,快五十岁的人了,也惭愧得抬不起头来,嚅嚅道:“小弟出言无心,请嫂子恕罪!”
铁夫人叶秀玲何尝不知道迅雷手关镇西生性粗直,是一个不折不扣,地地道道的忠厚热血汉子。
但是,她为了铁英奇的一生命运着想,不得不矫情作态,以企断绝几位叔伯的心思,这时更毫不放松,利语如刀道:“天龙派纲纪废弛,日无尊长,怪不得在武林中声誉一落千丈了。”
话出如风,待她觉出这话说得太重时,已是无法收回了。
只见天龙四常个个变色,低下了头。
铁夫人叶秀玲心神猛震,哀哀自责道:“各位伯伯叔叔!我说错了,我不是有心的呵!”掩面而泣。
三绝手李镇东连叫了几声“弟妹!弟妹!”道:“我们身为天龙弟子,谨此受教。不过……不过,五弟之言,似确也有值得商榷之处。”
他说到这里,顿声注目,希望铁夫人叶秀玲让他畅所欲言。
铁夫人叶秀玲抑住激动的情绪,又恢复了原有的庄穆,螓首微颌道:“李伯伯,有话请说!”
三绝手李镇东委婉地道:“先师遗命,我们身为天龙弟子的,自应凛尊无违。”语气一转,接道:“不过在遵行先师遗。志之时,小兄认为应先体察先师真意,不可拘泥自缚,结果反而成了违背先师旨意之人。”
铁夫人叶秀玲默然不语,低头静听。
三绝手李镇东继续说道:“本门武功博大精深,奥秘无伦,非有象先师与中玉师弟那种过人的天资,难望有大成,愚兄弟五人,恭为天龙派弟子,限于资质,对于天龙武功,勤练终生,只也能得其十之一二,充实其量能挤高手之林,却万难出人头地。”声音越说越大:“先师痛于爱子失踪,心灰意冷,又加自己生命之火将熄,眼看天龙派后继无人,与其让天龙一派遗羞武林,不如暂保天龙元气,以待来日,在当时而言恩师这种做法,立意不为不善。”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是恩师这种断然处置,乃因鉴于后继无人,所作的壮士断腕之举,他老人家没有想到英儿的天纵奇才,有过人的智慧禀赋,正是武林中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料美质,他老人家要是在离家前得睹英儿降生,我想,我想他老人绝不会作出那种消极处置的!”
“关于这一点,愚兄弟五人,在获悉恩师遗命之后,曾作过极深长的推敲和研究,直到英儿五岁那年,我们才对恩师的遗命有了新的看法,同时也作了新的决定。”
铁夫人叶秀玲不是不明理的人,三绝的这番话,使她大为动容,但是,当她想及自己的夫君,也曾被誉为武林中的天纵之才,自己却因此失去了他。这种武林奇葩这种天纵之才的美称,对她而言,其价值又是多么的空洞呵!
她的面色又渐渐的板了起来。
三绝手李镇东看了铁夫人一眼,又继续道:“英儿五岁之后,我们兄弟四人便奉了掌门师兄之命,涉千山万水,觅取四种培元固本,洗身易筋的不世灵药,总算上天不负苦心人,注定天龙派复兴有望,这种千载难求的奇药,竟都被我们如愿找到了。”
他为了争取铁夫人的同情,提高声继续道:“我们四人却都因此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哥瞎了一只眼睛,四弟断了一条手臂,五弟脸上变了形,我算是最幸运,仅只断了一根脚筋。”
铁夫人叶秀玲脸上神色数变,目看了泪痕斑斑的铁英奇一眼,喟然一叹,又忍住没有作何表示。
三绝手李镇东这时感到有些智穷力竭,勉强又道:“那四种灵药,乃是:千年雪莲宝,九足金蝉胆,银蝠心头血,七月彩虹露。”一转脸,对铁英奇道:“英儿,那几种灵药就装在我们带回来的四支蓝色锦盒之内,你已经见到的了。”
铁英奇虽非武林中人,然因所学极为渊博,自是知道这些灵药,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珍物,四位伯叔,居然以过人的恒心毅力,耗费了十数年光阴,置身于一种渺茫的目的,全面将梦想变成了事实,单就这一份博天精神,就无人可及。
总之,他又想起乃祖乃父当年的种种事迹,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了得,难道自己就甘心庸庸碌碌,终此一生么!
他想到这里只觉胸腹间一股热血,直贯脑门,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妈!”
“妈”字出口,猛又想到慈母千片苦心,十六年的寡居生活,所为何来,如果自己任性而为,岂不大大的伤了她老人家的心?他乃是纯孝之人,此念一生,立又说不出话来了。
铁夫人叶秀玲从爱子的神情上,已看出了爱子的心事,当下玉容一惨,淡淡地道:“英儿为娘愿意听听你的意见。”
铁英奇聪慧无比,又加母子连心,那能体会不出母亲内心的痛苦,心想,我要是不能体顺母意,纵是扬名江湖,也终生难安,于是含泪道:“孩儿唯命是听!”
铁夫人叶秀玲热泪盈眶,抽泣道:“孩子!妈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不能答应你!”
天龙四常,额头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辟地手汪镇北失望至极,心想:此刻就是拿出掌门师兄的书信,只怕也是徒然,是以一时打不定主意,还要不要将掌门师兄的书信现出来。
迅雷手关镇西可不管这些,一肚子怨气,忘记了刚才失言之事,大声嚷道:“二师兄,你忘了掌门师兄的嘱咐了!”
老三老四,也都将目光转落在老二身上。
辟地手汪镇北无奈,只得递出开天手魏镇中的书信,道:“这儿有大师兄一封信,请弟妹细览。”
铁夫人叶秀玲接过展开,秀图览处,矫躯突然一阵震颤,接着脸色惨变,悲声道:“呵!魏伯伯,你……你!”口中说着,突然想起这事应该马上告诉天龙四常知道才对,于是神情紧张地叫道:“快!快回去!魏伯伯自绝而死了!”
天龙四常,同时一声嚎叫,顿脚越墙而出。
铁夫人叶秀玲泪流满面,回头看了看瞪目失措的铁英奇道:“孩子,我们也过去吧!”
母子二人来到天龙派神堂门口,突然止步不前。
原来,铁氏母子因为不是天龙派门人,虽与五常同住在一起,却从未擅自进入天龙派重地一步,这时临到门口,仍然顾忌,不敢贸然进入。
他们虽未进入神堂,神堂内的一切,却看得甚为清楚。
只见开天手魏镇中俯伏在神坛之前,寂寞不动,其他天龙四常,则分别站在两旁,显然一时失去了主张,不知如何处理眼前这陡发变故。
铁夫人叶秀玲悲戚地在门外呼道:“小妹可以和英儿进来么?”
天龙四常霍然一惊,都回复了神智,辟地手汪镇北突然低声念道:“大师兄死不冤,我们天龙派有救了!”
天龙五常心在师门,都有以死相报的宏愿,大师兄的死,在他们因是悲痛无比,可是铁夫人在门外现身,却带给他们莫大的希望。
天龙四常闪身分立门旁,竟然恭身相迎,内辟地手汪镇北代表说话道:“弟妹与英儿都是恩师的至亲骨肉,非外人可比,但请入内无妨。”
铁夫人叶秀玲心头一酸,扶着铁英奇侧身而入。
这时,铁夫人已凭其无比智慧,作了一个站在她的立场极难决定的决定,但见她一脸都是坚毅之色,走到开天手魏镇中遗体前一幅道:“魏伯伯,你太自苦了!”
她这时,只照着自己的意思做法,忽又朝神座上擎天玉柱铁铮的遗像拜伏哭道:“公公呵!儿媳但愿这一次没有做错,如果违反了你老人家的意旨,也请您看在天龙一派的份上,原谅儿媳和英儿吧!”
她哭诉一遍,又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