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 作者:刘书宏(老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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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 作者:刘书宏(老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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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我一直是拿的最高的,哥,我一定好好上学,出来后找个好工作,孝敬你,哥,弟弟三毛给你拜年了,妹妹四毛还有爸妈爷爷奶奶都让我问你好,让你有时间回家,爸妈总说,这个家太对不起你了,哥,我知道你苦,你希望我做什么你说啊,你说话啊,你别不理我啊,哥,我给你跪下了啊。哥……”
  娜姐揪着王大毛的头发,要将他扯到电话这边来,王大毛挣扎,王梅、阿珠一起上手把他拽了过来。王大毛跪在地上,对着电话,使劲地掉眼泪。
  王大毛依然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电话里王三毛平静了一些:“……哥,我在学校打的电话,回家费钱,您上次给我寄的钱我还没用完,下个月就不用寄了,你自己也得用钱,哥,您保重,爸妈说,知道你心里苦,让我别逼你,哥,我说完了,心里就舒服了,您什么时候想回家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回去,妹妹四毛每次写信提起你都哭,信纸都让眼泪打湿了,哥,不说了,过年,我跟你哭哭啼啼的,哥,保重身体,电话费怪贵的,我就不多说了……保重,哥,再见……”
  娜姐说:“别撂,三毛,别撂……”
  电话已经撂了。娜姐按照来电显示的号码用自己手机打过去,一直占线,估计是学校的公共电话。
  大家都没心思吃饭了,使劲地喝酒。我心里也被弄的挺难受的。不过,理智让我随时提醒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不能让情感冲婚了头脑,我还有任务,不能像他们一样喝酒,我要保持情清醒的意识,等王二毛打来电话。

第二部分
  22
  娜姐喝高了,说话开始含糊,舌头也大了,一边数落王大毛不该这么小心眼,然后又数落阿珠不该对冯老板那么痴情,我劝了两句,娜姐就开始说我,说我不像个服务生,不像乡下来的,像城里人。我反应快,立刻就反驳:“哦,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和城里人有区别吗?”
  娜姐说:“当然有,乡下人在城里待上一段时间就不象乡下人了。”
  我瞥了一眼王大毛,他还沉浸在由亲人之间的矛盾而导致的悲痛之中。
  尽管这样,我还是努力把话说给王大毛听,我说:“也不是所有的乡下人都天天种庄稼,乡下人也有做工的,差距越来越小了。乡下人穿几天干净衣服,干几天轻松活儿,就跟城里人一样了,城里人去乡下种几年地,就跟乡下人没什么区别了。”
  王大毛回过头说:“这些是表面的,其实真正的差别还在上学,城里人上学的机会多,乡下上学机会少,差别就大了。”
  我说:“那是,一个读过书的乡下孩子换件干净衣服和城里人没什么区别。”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解释一下前几天被人在酒店看见我和明丽在一起的事情。可是王大毛显然对此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弄的我心里有点忐忑。
  娜姐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肯定不能总在浴室里做服务生,我是骑驴找马,以后有机会了,再找好工作。”
  娜姐说:“看你就不像个服务生,小兰看见你在那个大酒店和你的老乡说话的时候,差一点就没认出你来。她叫什么呀啊,你们俩什么关系啊?说,说出来姐不生气……”
  王梅说:“小冬啊,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不会在我们这待太久,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像个比我们有出息的人。”
  我说:“哎呀,梅姐拿我开心,我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娜姐摇着我的胳膊说:“你的那个老乡跟我比谁漂亮……”
  王大毛向我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
  我干脆就着这个目光追问下去。
  我问:“大毛哥啊,怎么光你弟弟王三毛来电话,不见你弟弟王二毛给你打电话呢?”
  王大毛深深地叹了口气,半天没出声。
  我没敢追,耐心地等着。
  我说:“是不是,他的电话你也不接?”
  王大毛说:“这么多年,我就盼着接他的电话。”
  我说:“那为什么?”
  王大毛:“我二弟在农村的时候最聪明,脑子活,就不想在农村待着,咱们农村的孩子想出来,要么打工,要么读书,可是家里哪能供那么多孩子读书啊。他就出来了。”
  我说:“那后来呢?”
  王大毛说:“后来他就一直给家里寄钱,家里用,我是上学,三毛上学,四毛上学。”
  我说:“他现在在哪儿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你跟他有过联系吗?”
  王大毛说:“我刚来的时候见过他几面,他还我旁边的床上睡过两个晚上,就你现在睡的那张床,靠门的。”
  我说:“你们说什么了吗?”
  王大毛说:“能说什么呀,说了说家里的事情,说了说打工的事情。”
  我说:“他跟你说了他在城里干了什么了吗?”
  王大毛说:“打工,还能干什么?”
  我说:“以后你们一直没有联系吗?”
  王大毛说:“是啊。”
  我说:“为什么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他给你留什么东西了吗,或者有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王梅说:“哎呀,小冬,你问的还真细。查户口呢?”
  我知道我问的过火了,可是我实在想问啊,我们屋里的电视已经关了,可是外边的春节晚会的声音象挠子一样挠我的心,主持人就要倒记时了,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眼睁睁新年就要来了。我实在难以接受新年之后,我还在这个浴室里卧底。
  桌子上的电话又开始响了起来,全是娜姐、王梅、阿珠的,没有王大毛的。也没有我的。娜姐、王梅、阿珠的手机也是响个不停,全是拜年的。
  他们喝着喝着就躺在沙发上了。
  我迷迷糊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的电话,等着一个可能永远等不来的电话。恍惚中,天已经亮了。
  23
  他们几个都睡着了。我自己默默地看着那部电话,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电视里提琴的旋律,是一首关于春天的旋律。顿时让我想起了南方,想起了我的父母,妹妹,想起那些和我朝夕相处的同事们。
  南方不象北方,基本上过了春节,就能看到树枝出新芽,草也抽新芽,春天就到了。北方的春天一直要到四月底,进入五月才能感受的到,而且整个春天还要感受一下裹着风沙抽打人脸的春风。
  刚到这个城市来的时候,过的第一个春天,我就想,这也叫春风。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春风,我可能都无法真正地感受了,难道这个电话不来,我就还要在这里待到春天到来吗?
  想着想着,我就想哭了。等到眼圈红了时候,我克制住自己,觉得这样太没出息了,怎么这样就哭了呢。
  可是不哭,心里憋的慌啊。这个春节,我不能在大街上溜达,不能给亲友拜年,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平时看来最简单的事情,我都不能做,而且觉得曾经那些简单的东西是多么的珍贵。
  想着想着,我觉得该安慰安慰自己,就开始想王大毛兄弟和妹妹,想娜姐,想阿珠和王梅,毕竟我还有个盼头,他们基本上是没盼头的。这辈子没有意外就这样了,而且如果他们当中的某人也涉案的话,那后半辈子就更完蛋了。
  这几年春节连市,基本上就是城里的老板想多赚点钱,然后就有要钱不要过年的乡下人干。报纸上总说,到了春节,保姆也没了,干力气活的也没了,民工也没了。城里人生活乱了,不好过了。
  这几年,进城的乡下人越来越多,城里的活也不好找了,竞争也激烈起来。所以很多人会放弃掉春节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在城里多赚点钱,电视新闻里还说了,春运出现了反向的情况,就是很多农村的劳动力在春节到来的时候离开家,进城找工作,因为城里这时干活的少了。为了钱,人们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舒服了一些,毕竟,我是装的,不是真的,我只是个卧底,我只是体验一下他们的生活,这生活只有两个来月,而他们要这样过上一辈子。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当每天每时每刻地盯着一个人,简单而枯燥的生活和工作,就不得不让我多想,因此我觉得哲学家就是在一些枯燥的环境中想出很多指导我们行为的哲学思想来,我觉得我想到了一个哲学问题,农民为了城市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我们吃农民种的庄稼,住农民给我们一砖一瓦盖的房子,嫖农民的闺女……
  整个大年初一,我就以喝多了的名义,躺在那里胡思乱想。
  王大毛他们已经起来了,收拾好了冯老板的办公室,浴室开始营业。
  时代不同了,以前,都是过年前洗干净,然后就在家待着或者走亲访友,现在都变了,连过年不剃头的规矩也开始变了。一切都变的在熟悉中一点点地陌生。
  洗澡时,桑拿这个东西确实有解酒的功能,很多大年三十喝高了的,下午就来桑拿,蒸一蒸,然后王大毛再给搓个澡,一楼大厅休息一会儿,娜姐、王梅轮流给按摩一下。然后再出去喝酒,确实挺爽的。
  娜姐是这样总结的,有钱人真会享受,有钱的男人真会享受。
  24
  大年初一,我几乎躺了一天。他们也没怎么理我。忙着自己的事情。到了晚上,我悄悄给头儿打了个电话。我告诉头儿,没有线索。
  头儿在电话里沉默了好半天。说,知道了。
  我给头儿打电话,一方面是汇报工作,另一方面我是在暗示头儿,我是不是继续卧底,这样的卧底还有没有意义。头儿一定也清楚地了解到我的意图,只是一时没有考虑好。我想,头儿会考虑的。我一个年轻警察,难道就这样消耗自己的青春吗?陪着一个搓澡工,几个女人。当然,这个想法是偶尔的想法,大多数时候我是很尊重我周围的这几个人的,只是,当现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总是很大的委屈。
  且不说前途,就说职业和生活方式,那绝对是天壤之别。
  我把自己想说的话通过暗示的方法准确地传递给了头儿。我开始想自己的以后的打算。我做出了一个判断,至少有五成可以断定王大毛没有参与做案,也不知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的卧底就实在太没有价值了,我只相当于一个机器,一个电话窃听器,那么只需要监听电话就可以。基本上就没有必要耗费我这样一个警力在这里苦守。
  我必须尽快彻底摸清楚王大毛和王二毛的关系,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好让我的头重新对我的卧底做出判断。只有这样,我才能结束我的卧底,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去。
  因为大年三十的一顿年夜饭,王大毛开始和我热情起来,我们有了更多的交谈。他甚至说愿意教我搓澡,说搓澡能赚到钱,而做服务生赚不到钱。
  我问王大毛:“大毛哥,搓澡累吗?”
  王大毛说:“搓澡不累。”
  我说:“怎么会,一天那么搓来搓去的,多累啊。”
  王大毛:“你不是农村来的吧。”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立刻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说:“我们家住在城乡结合部,没有地,不是真正的农村。”
  王大毛说:“怪不得,你没种过地,当然不知道了。”
  我说:“搓澡不累,那什么累啊。”
  王大毛说:“种地累啊,干农活累啊。”
  我说:“那能有多累,还能比你天天搓澡累。”
  王大毛说:“要不说你不是农村人,不懂呢,干农活太累了,累到什么程度呢,反正很累。我宁可天天搓澡,搓澡算什么累啊。”
  王大毛的话说得我半信半疑,不过,随着和他慢慢的接触,我意识到,他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至少不如我会说慌。我这人,基本上是谎话张口就来,当然不是说我卧底就谎话张嘴就来,而是长期的工作和生活习惯了。说话是要经过过滤的,哪些话说给什么人听,都是经过仔细思考的,要看领导的脸色,要考虑同事的情绪,绝不能由着性子张嘴就来。
  我问王大毛,你想你弟弟吗。王大毛说想,但是心里有口气咽不下。毕竟自己上了那么多年书,考了那么多年的试,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想不通。
  我问王大毛,你们家人,你最想谁。王大毛说都想,然后又说,最想王二毛,也想王四毛,也想王三毛。
  我问最想谁。
  王大毛说:“想王二毛。”
  我问:“为什么?”
  王大毛说:“太对不起他了。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我做大哥的从来也没关照过他。”
  我问:“对不起他就找他啊。”
  王大毛说:“城市这么大,怎么找啊?”
  我说:“王二毛知道你在这个浴室里干活吗?”
  王大毛说:“废话,当然知道。”
  我问:“那他为什么不跟你联系,也不来看你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是不是也像你生你们家人的气而生你的气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应该不会,二毛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怎么样你才能不恨你们家人吗?”
  王大毛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问他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浮现了一个想法。我可以把握我自己的命运。我可以劝说王大毛回家。他只要回家了。不管是否有线索,我的卧底就结束了。事实证明当时我的想法是多么的正确。因为几天以后,我去见了头儿,再次和头儿暗示了我想结束卧底的情绪,并且表达了我的想法,我说,基本上可以确定王大毛不是案件的知情人。但头儿的表达很明确,我们现在没有权利来判断谁是罪犯,谁是清白的,要用证据说话。这个案情看似简单,但被害人的身份特殊,影响重大,所以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直到抓到王二毛。
  我完全彻底理解头儿说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我就是一切代价的象征之一,包括我的生活,我的爱情,我的未来,我的姑姑对我的态度,我的丈母娘的好脸色等等。我还理解,我的头儿也有压力,毕竟这个案件不是普通案件。头儿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也有一点心虚。万一这个王二毛真的就不出现了,那我还就一直就成为这一切代价啊。
  因为职业缘故,我别无选择。
  又经过几天的深入了解,我已经得出了我的判断,除非王大毛有什么特殊背景或者特殊的犯罪心理,否则他就是一个不知情的人,这个王二毛犯罪之后不和哥哥联系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和意识,就不跟人联系。这样就让公安机关失去线索,而很难查找;第二个可能就是他已经出了意外。这样的人,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的。
  我分析第一个可能微乎其微,因为通过各种调查,还没有证据证明王二毛是惯犯,他在老家没有犯罪记录,到了城里,参与的这次棒击行人然后抢劫被害人财物的犯罪是第一次,后来又参与了一次入室抢劫杀人案。当然,这些都是根据现有的证据分析得来的,他是不是惯犯只有抓到王二毛之后,才能水落石出。但这些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王二毛不太可能是惯犯。从农村出来很久,一直就没有犯罪记录就没有被公安机关打击过,所以就不会有什么反侦察意识和能力,那么,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了意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个卧底岂不是太倒霉了。
  不行,我要积极采取行动,为了我的前途和命运。我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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